大碰撞

5 第 5 章


十六
    开战以来,高伟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甚至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自从他按照前指的命令在南方战场广阔的海空空间同时向敌方展开攻击的一霎那开始,就碰上了对方猛烈的反击,整个战场上立刻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局面:各种运载平台,托载着杀人的利器,从天空以至地面、海面、甚至于海底等不同方向,像长了锐利的双眼,试图相互撕裂对方的作战体系,摧毁对方的点状目标;然而,各种信息干扰交织起来的复杂电磁环境,往往使它们偏离了方向,大部分濺落到目标之外。整部战场的形势于是扑朔迷离起来。对于亲自参加这次大战的双方人员来说,潜藏在心底的求胜欲望与由战场上那瑰丽的场面引发出来的奇妙的感觉,使他们一个个如醉如痴地置身于这样一个用血与火、刀与剑交织而成的唯有男儿才有资格亲临其间的战场,领略现代化战争的神韵。每一个人的智慧,都在炮火的洗礼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每一个人的能量,都在精神的支撑下,挥洒得娴熟自如。驾驭这样一支富有朝气与杀气的部队,能够领略到新时期中国军人的壮烈情怀,高伟的内心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与兴奋;正是这种力量,把他智慧、精神与毅力推到了极致。接连一个多星期不能得到适当休息,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战争热情与指挥战争的能力,他的神经也没有为此而被拖垮;相反,极度紧张之下,其潜藏在心底里的智慧反而得到了有效地发掘,甚至,对这样一场从未经历过的战争模式,他有点轻车熟路的感觉了。依靠几面不大的显示屏,就能导演一场如此精彩纷呈的战争活剧,更让他感受到技术与智慧的力量已远远超出一切,成为决定战争胜负的重要因素。但是,很不幸,无论筹划得多么周到,计算得多么准确,有战争,必然有牺牲,必然有懊悔与眼泪,也必然有悲痛与凄凉。在这场开战伊始就刺刀见红的战争中,他已经陆续损失了海空不少人马,其中不乏对信息战绝对精通的精英。并且,对方中程导弹的袭击,也使手中的陆军G集团军蒙受了惨重的损失;一些机场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二炮部队有一个常规导弹营亦不能幸免。面对这些损失,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凄苦。按照战前的估计,他知道对方不可能打到自己的后院来,由此才没有做好防范准备,可眼下活生生的事实给了他一个莫大的教训:不仅可能,而且敌人已经这么干了。他不得不重新调整部队的攻击计划与整体部署,也不得不站在战役全局上审视自己目前的处境。当裴少杰告诉他北方战场上荒诞怪异的一幕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南方集群必须尽快打痛敌人,才能使整个战争有一个新的转机。可是,怎样才能打痛敌人呢?他的脑海里不时回荡这个问题。调阅了所有战斗资料,除了预备队以及陆军G集团军没有用上之外,其余部队已经在这片宽广的战场上同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战斗。陆军眼下没到用的时候,这一点毫无疑问;可要投入预备队,他便颇费踌躇了。按照演习计划以及网上战争演示,这场战争决非一二个月便可了事的,万一遇上其他突发事件,拿什么去应付呢?可是,如果不利用预备队,就必然要同先前一样与敌人在这个战场上长期僵持下去,根本不可能给北方集群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孰轻孰重?的确很费思量。他正这么思考着,就见裴少杰前来汇报北方战场上的局势。原来,整个北方战场已经发生了转机,我北方集群不仅完全掌握了敌方的战役意图,而且正在向他们展开激烈的攻击。这一下,高伟喜出望外,连忙调出了北方战场的战役形势数字地图及其它信息,仔细研究一番,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可以专心致力于自己这个方向的战争行动了。
    高伟正端坐在计算机面前对着那些信息煞费苦心地构思着如何才能打破僵持局面的时候,裴少杰走到身旁,有情况向他汇报了。
    “什么事?”隐隐约约感到有人来到身旁,高伟将军仰起头,望着这位少校,发自本能地疑问道。
    “参谋长打来电话,让你亲自去接。”裴少杰汇报道。
    高伟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一名参谋人员身旁,拿起那部桔红色的电话,说道:“我是高伟,首长有什么指示?”
    “我仔细研究了你们南方集群的伤亡报告,我觉得,你们的战役重点应该做出调整。”电话那边,东方升的语气很沉重。
    高伟回答道:“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在构思新的计划。”
    参谋长的口吻中焦虑里又透出了一股令人心颤的关切:“你准备怎么做?”
    “贯彻开战之初首长要求我们打不对称战争的指示精神,不再同敌人进行对等的较量,只求骚扰和疲惫敌人,寻找有利时机,机动歼敌。”
    “这个办法虽说有可取之处,但对于我们,不行!而且,对于如何进行不对称战争,也不能那么片面地理解;我所强调的不对称战争,其实是运用我们的优势尽快找到敌人的弱点以便快速而彻底地打败它们。我们应该抢时间,在强敌没有直接介于之前,便要结束这个战争,这是个大体方案。这一点,你也是清楚的。所以,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如何找出敌人的弱点,进行强攻上。”
    “我理解首长的意图。”高伟怔了半晌,仿佛这才发觉自己的思维方向偏离了战争的预定轨道,低沉地说道。
    “现在,因为北方集群全面转入了攻击,敌人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把战争矛头指向你部,你应该充分把握这个机会,力争尽快使战局有一个新的变化。”参谋长在电话那端提醒道。
    “我构想的新计划的确关注到了整个战役的发展趋向,只是尚未成熟,我一定会通盘考虑首长的作战意图。”高伟这一次的回答有点字斟句酌了。
    “战机稍纵即逝,不能犹豫,应该见机而作。我不要求你什么计划都需先报告后执行,但你必须牢记:时间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部消耗过大,但敌人消耗更大。你不要有任何疑虑,拿出最管用的方法,先干掉敌人的所有信息系统与海空力量,以此左右战争发展方向。”参谋长教训似地说道。
    与东方升中将通完电话之后,高伟少将不仅没有聆听教诲之后那种惯有的轻松感觉,反而觉得有一股不可名状的压抑感悄悄涌上心头。按他对战争的理解,他认为,战争打到现在,他可以称得上是殚心竭力,也是有章可循的;殊不料,前指对此依旧不甚满意。他于是只有搜肠刮肚地思索着如何在构建新的作战计划时,把参谋长的指示精神贯穿进去了。可一旦把整个作战经过串联起来进行考虑的时候,他发现,原来自己的作战行动正是按这个要求做的。那么,何以战争的效果没有想象中那样完美呢?思索了一阵子,他终于认为除了对高技术兵器的作战效能估计过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北方战场一团死水,并没有同南方战场形成很好的战役配合,因而,敌人的绝大多数力量特别是信息力量全投向了自己当面。面临如此众多的敌人,坚守已属不易,何来快速攻击呢?现在情况发生了逆转,北方战场上的战争日趋激烈,这正是自己可以加以充分利用从而达成快速歼敌的绝佳机会。一念及此,他立即有了主意,唤过裴少杰,按照参谋长的意见,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详细地向他口述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裴少杰自从参加调研小组以来,耳濡目染,接触了许多新的知识,其能力已远远超出了他担任营长的水平,这就是他能够得到高伟将军的青睐,把他留在身边当一名作战指挥参谋的原因。他目前已经具备了海陆空天电诸领域作战的理论知识与实际应用能力;将军的口述,很快地变成了他笔下的详尽作战计划。当他交给将军作了最后的审订,预备在计算机上发给各相关部队的时候,他忽地从显示屏上看到了一条发自军区指挥机关的作战命令。他感到莫名其妙,迅速核对了首长的电子签名,验证无误之后,便向高伟汇报了。
    “不可能吧?”高伟的第一反应同样非常吃惊。他迅速浏览了一遍显示屏上的信息,愈来愈觉得不可思议。为了稳妥起见,他操起电话,要通了军区指挥部。
    “司令员吗?我找司令员有重要情况要核实一遍。”电话一接通,他迫不及待地说道,语调非常急促。
    然而,接电话的并不是司令员,而是裴少杰的妹妹裴少玮。很快的,她喊来了司令员。司令员一听裴少玮的汇报,深感迷惑:下级竟找首长核实问题,这可是自战争以来从未有过的事。他接过电话,说道:“我是司令员,有什么情况,请快讲。”
    “首长刚才发出一份新的作战命令了吗?”一听到司令员的声音,高伟顾不得应有的礼仪,直奔主题,急切地问。
    “什么?”司令员乍一听,惊讶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开战以来,他可从未发布过任何命令!在心底,他只想把这场演习当作锤炼部队及下属机关的指挥能力与应变能力的绝妙机会,所以,除了对战役全局方面的部署给予适时的关照和足够的提醒之外,很少亲自下达命令的。现在,匪夷所思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怎么不叫他惊奇万分呢?
    “首长的意思是没有下达新的作战命令吗?”听司令员的语气,高伟感觉心提到嗓子眼上了,问话的声音随之更加急促。
    “我没有。”司令员感到事态严重,沉默了一瞬,接着说:“一定是敌人又攻入我方的计算机网络系统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尽量避免再通过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发布任何信息,部队的一切行动都用有线电话相互联络,等待军区进一步的指示。”
    放下电话之后,高伟顾不得揩一把满脸汨汨而出的虚汗,立即命令所有计算机操作人员迅速停止操作,等待军区司令部最后的命令;同时,又为自己及时与首长联络,破获了敌方企图而暗自庆幸起来。
    “我们无论如何也攻不进他的网络,却反而被他们攻破了,这成什么样子!”下意识地,他轻声说道。
    “那我们的新作战计划怎么办?正在战斗的部队又怎么办?”裴少杰突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问询道。
    “用电话通知所有部队,不得擅自行动,等候进一步指示。”高伟指示道。
    裴少杰立即向所有参谋人员传达了将军的指令,就见众人丢掉手中的键盘和鼠标,拿起久不使用的电话,忙着与所辖部队联系去了。
    “没有C4ISR系统,部队的联合作战能力将大受影响。”裴少杰见大家忙完之后,恋恋不舍地对将军说道。
    “但比起把我们的指挥控制系统当成敌人予取予用的一个分支来,其效果还是要好得多。”高伟同样忧心如焚,但说话之间,神态显得依旧那么安详,似乎战争中出现的光怪陆离的情况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智与才干。
    “难道没有办法消除不利后果吗?”裴少杰小心翼翼地问。
    “办法是有的。”高伟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是,或许司令员觉得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加以利用呢。一方面,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进入敌方网络的通道;另一方面,既然我们识破了敌人的诡计,也可以顺水推舟、将计就计,部署一个更大的圈套,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敌人全部送上西天,让它们连死也不知道谁是勾魂使者呢。”
    “果真如此,我们当然掌握了主动权。想不到,一套C4ISR系统竟然会给战争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裴少杰脸上充满了神往的表情。
    “还不只这些呢。如果按现行的状况编制一套新的密码系统,让敌人给我们发布的命令变得毫无用处;而只有我们自己所辖单位之间才能互通,从而让一套C4ISR系统变成两套,岂非更加神奇吗?”将军思绪一开,智谋百出。
    “将军真可谓精明强干,智慧过人。敌人万万想不到,他们的失策正是始于他侵入我们的C4ISR系统。”裴少杰茅塞顿开,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越发开朗了。
    “通知所有部队,按照敌方的命令缓缓行动,以免露出破绽。”将军已经洞察了敌人的诡计,心中便踏实了许多,在没有接受新命令的前提下,虽不敢过分深入,也表现出了职业军人高度的敏感与敬业精神。
    “可是,司令员并没有新的指示。”裴少杰犹豫了片刻,心中权衡到底该执行什么样的命令,依然没有行动,嘴上却说道。
    “等司令员决定之后我们再做,或许为时已晚。你执行吧。”高伟断然地命令道。
    裴少杰既已对将军的谋略非常钦佩,又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果断地把手伸向了电话机,执行了将军的命令。于是,计算机屏幕上出现了各部队行动的迹象,与原来的行动连缀在一起,宛如一曲铿锵有致的交响乐,是那样自然、那样和谐,几乎毫无破绽。将军虽说判断准确,行动果敢,可在战役成败攸关的关键时刻,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眼睛直盯盯地望着那些信息资料,心却不停地发紧,额头上也慢慢沁出了一些汗珠。敌人的情况幻化为数据资料,在他的眼中,仿佛青面獠牙的猛兽,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自己的所有有生力量。眼见各部队快到达敌人指令的位置,还没有接到司令员的消息,将军心中猛一收缩,浑身变得冰凉,要停止部队的行动,已经不可能了。他差一点气得要怒骂自己糊涂,却突然听见了电话铃响,那“叮铃叮铃”的声音,是那样悦耳那样沁人肺腑!不等参谋人员有所反应,他跳起身,飞快地抓起那部电话,耳朵里正好传来了久违的司令员那刚毅的声音,禁不住更是心头狂喜。果然,他的判断力被证明是无与伦比的。司令员命令他即刻指挥南方集群按照敌人的调动信息做出恰如其分的反应,而主力部队将由另外一条航线完成对敌南方部队的战役包围;同时,各登陆部队务必完成战斗准备,一旦敌海空力量受到强大的打击,便从海上与空中,一起登岛,把战场全部推进到敌人的整个内陆腹地,解决其整个南翼集团。
    “各作战部队之间如何进行指挥联络呢?”高伟问道。
    “在使用作战指挥控制系统时,需注意到我们按新的密码体制执行;作战命令可以用电话加密的手段发布。”司令员宣布完命令之后,谆谆告戒道:“我们这场特殊的战争,一旦成功,其意义将十分巨大,所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要以最大的努力,保证敌人不知道我们已洞悉其意图,必要时,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也是应该的。”
    高伟从司令员口吻中读懂了那种睿智与坚毅的力量,毫不犹豫地拿起话筒,分别向各部队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但是,因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已被敌方侵入,各部队的机动及其作战现状不能通过这个系统准确地反应出来,所以,高伟只能坐在计算机旁,等候各部队执行命令情况的电话汇报。他的眼睛,也不时地扫过这面不久前还是自己赖以依重的指挥手段的显示器,观看着信息战部队的扰敌动作。这支部队,装配了极其优良的电子战装备,能够随时按照我方武器装备辐射的电磁特性模拟出一支支规模宏大的部队。从显示屏上看,这支模拟部队的措施是成功的,它已经使敌人对我南方集群掉入其布设的陷阱确信不疑。于是,他开始计算着各支海军舰队的行进速度,估摸着大约多长时间敌人的如意算盘就会完全落空,甚至于完全掉入己方将计就计设置的另一个圈套。
    没过多久,海军舰队用电话汇报它已抵达预定海域,等候着进一步指示。高伟双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果断地命令舰队立刻向敌人开火;同时,他又电令二炮部队按事先安排向敌人的舰队发起导弹攻击;空军飞行大队迅速起飞,与海军航空兵一起,朝交战海面猛扑过去,协同海军水面舰队彻底打垮敌人舰队。做完这一切,他又坐在椅子里,收拾好心情,静静地等待着各处传来佳音了。
    如此同时,南方战场的海面上,南方集群的庞大舰队已成扇形状地朝敌人的海洋舰队包抄过去。每艘舰艇上的导弹怒吼着飞向蓝天,然后在空中描绘出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准确地落在敌人的各型舰只上,顷刻就有几艘敌舰起火下沉了。敌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矇了头,开始一瞬间,竟完全没有反应,连一点本能的反击也没有,如无助的伶仃少儿任凭风吹雨打。在空中,一批批飞机三五成群地紧贴着水面飞了过来,然后一个攀升,极其潇洒地从远距离把携带的导弹及制导炸弹发射出去,准确地打击在敌舰上。也有挟着热风、呼啸而至的地面战役常规导弹,长了眼睛一样地在敌舰上炸开了花。然而,这种一边倒的战争景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敌人就从一场噩梦中苏醒过来,连忙调整打击方向,与南方集群展开了规模宏大的导弹对攻战:其舰舰导弹向南方集群水面舰队砸了过来;也有一些准确地拦截了南方集群的灵巧弹药;另一些舰空导弹或地空导弹,则猛烈地袭向南方集群的飞机;并且,其各型作战飞机也飞上了蓝天,与南方集群的空中力量进行空中厮杀。这时候,军区指挥部已恢复了整个战争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整个南方集群的部队又可以利用它把战场上各种随机情况尽收眼底了。
    高伟发现部队已经逐渐丧失了偷袭敌人的优势,双方的武力正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导弹对攻战,那种悠然自得的心理又变得沉甸甸的。尽管他知道,在信息系统与其它武器装备先进程度大体相当的两军之间进行战争对垒,仅凭偷袭换来的短暂优势就想永远让敌人处于被动挨打地位,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事情;但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心中的期待,他也的确心有不甘。然而,战争就是这样,他不能继续这个梦想,只能回到现实中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便思考着如何着手让敌人也尝试一下信息系统被侵入的滋味了。
    “小裴呀。”想了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将军朝裴少杰身上瞟了一眼,喊道。
    裴少杰正忙于监视战场上双方的一举一动,见首长喊自己,忙起身走了过去,问道:“首长有事吗?”
    高伟再一次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说,如果我们要侵入敌人的C4ISR系统,具体该怎么办呢?”
    裴少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我是门外汉,对此也不十分明白。但刚才上演的一曲现代战争活剧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那就是:侵入敌人的C4ISR系统,正如挥舞着一柄双刃剑,在刺伤敌人的同时,也会使自己受到伤害。”
    “战争中,又有什么行动会完全伤害不到自己呢?”将军微笑着说:“刀枪不入、毫发无伤,看似引人入胜,其实不过是一个战争神话。战场上要分出胜负高下,就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嘛,关键在于我们要以尽量少的代价换取大的效益。对于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我们也应该这么看,才不会失之偏颇。”
    “的确,我曾看到过许多报道,说是利用商用或一般民用计算机,也可以侵入军队指挥控制网络,但那是网络高手才能完成的行为。也许,军区指挥部那一批网络专家已经找出了侵入办法,而我对此是一无所知的。”裴少杰见将军的兴致丝毫不减,便说道。
    “唉。”将军叹息了一声:“可惜我对整个战役网络也不甚了了,驾驭这场战争真有点力不从心。”
    “将军作为南方集群的统帅,考虑的是深关战役全局的重大问题,而不是技术上的细节。指挥战争,依靠的是将军的智慧与谋略。实践你的设想,我们可以通过军区指挥部或前指的专门人才来帮助完成。”裴少杰一见,不由得暗暗责备自己原来为什么没学学这方面的知识,到头来帮不上将军,只有安慰道。
    将军摇了摇头,教训道:“你从这场战争中尚没有琢磨出一点门道吗?高高在上的将军,已经没有昔日那种一呼百应的风范了。如果自己不娴熟地掌握了网络战争的技巧,事事依赖上级或参谋人员,那么,他在指挥台前的位置将不复存在了。”
    裴少杰更为自己知识的贫乏而羞愧,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高伟不经意地扫视了这位少校一眼,笑问道:“看样子,你该不是认为我在故弄玄虚、夸大其词吧?”
    “哪里,我是为将军的深谋远虑所折服。”裴少杰没有正面回答,但语气是中肯的。
    高伟伸出右手,朝他点了点,正想说什么,却有一位参谋人员走上前来,汇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将军,在战场最南部大约200海里的地方,出现了一支航母舰队。”
    “什么?”高伟双眼中明显地流露出一丝怀疑与惊讶。
    裴少杰一见,也凑过头去,看计算机上显示出来的画面:那是一大片黑点,隐隐约约地可以辨别出是一艘大型的水面舰只。他不会对其进行判读,只有呆在旁边静静地观望着将军,听候他的处理。
    将军把鼠标对着那副照片到处点击着,思索了一会儿,自语道:“该不会有什么国家的商船由此经过吧?”
    那名参谋身着海军迷彩服及军衔符号,提醒道:“从画面上看更像一艘航母。”
    “有潜艇部队发回的信息吗?”将军回过头来,望着那位参谋,眼睛里充满了想揭开秘密的光。
    “没有。” 参谋一直保持挺直的姿态,回答道。
    “也许,潜艇部队没有发现有强敌企图闯入战区的迹象,才一直保持着沉默。”高伟自语道。
    “如果我们按常理推定的话:假如这真是一艘航母,我们是在举行演习,它不必要这么声势浩大地前来擂鼓助威,想知道一些我们的战略战役运用,它尽可以用其他方式去观察与监视;再则,我们的潜艇不会发现不了这个庞然大物,对其构成威胁的。”裴少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也许正是有此忌惮,它才不敢过分靠前。”参谋思索着说。
    “这样吧。迅速派出侦察机前去侦察,确定其到底是不是航母。”高伟向参谋下令道。
    参谋接收命令之后,向一架侦察机发出了前往该海域进行侦察的命令。霎时,就见几个黑点从标明空军某机场的地域腾空而起,沿着电子地图发布的路径,准确地朝那一海域飞掠而去。显然,侦察机在战斗机的护航下,投入行动了。约莫过了半小时的样子,侦察机发回了侦察信息,从所有的电磁信号与照片上综合分析,那是一艘强国的航母无疑了。得到这种结果,所有人员都与高伟将军一样,面面相觑了。
    “看来,强国的军事触角无所不伸,其威慑也无所不在,其无所顾忌的强盗行径也日益暴露无遗了。”将军感慨万分地说道。
    “九一一事件以来,打着反恐的旗号,美国恐怕成了世界上比恐怖主义更加邪恶、比纳粹德国更加不可理喻、比日本法西斯强盗更加凶残暴戾的集团了。”裴少杰一连串奉送出了几顶帽子。
    “那怎么办呢?”参谋没有得到将军的指示,只得追问道。
    “暂时不用理会,它要喜欢观战,让它观战好了。”高伟认真地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跟我核潜艇部队联系上,另外也通知二炮部队,命令他们在适当时候,朝航母所在海域也偶尔发射几枚导弹。但是,千万不要打着它。”
    “朝它身上打一下岂不更好?”裴少杰建议道:“它不是自诩其航母具有不可摧毁的能力吗?这是一个检验呢。”
    “让它继续保持这个神话吧,我们最好不要捅马蜂窝。”高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
    于是,参谋按照将军的命令联系上了一艘核潜艇和二炮部队,把将军的命令准确无疑地传达过去。在对方确切地复述了这道命令之后,参谋才算暂时松了一口气,又关注水面战场上的情况了。
    此时,海面战场上双方已互有损失,敌方的一艘导弹驱逐舰在南方集群分别从海空平台发射的数枚导弹的准确打击下,已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被迫退出演习;而南方集群的二艘舰只也遭受了重创,幸而在其他舰只的护卫下,才得以生还。漫天的导弹与炮弹,在火与烟的笼罩下,往往失去了昔日训练场上的准确性,有许多弹头一头栽进海水里,激起了滔天的白浪,把各型舰只颠得摇摇晃晃、随波逐流。空中,双方还不时发送了一些诱弹,引得一枚枚价值不菲的灵巧弹药犹如飞蛾扑火,一旦亲密接触便爆炸身亡。双方的作战飞机,尽量拉开距离在较远的地方试图先下手为强,把对方打下波涛汹涌的海洋。这是一场飞行速度与机动反应能力的大比拼,飞机夹杂着导弹,在空中飞舞,那精彩的战争情景也只有势均力敌的双方,才能演义得如此激动人心。突然,海洋深处,一枚潜射导弹在弥天的水柱伴随下,跃出水面,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倾斜地朝遥远海域停泊观望的那艘航母飞驰而去。立刻,航母在向后退却的同时,从甲板上飞起两架飞机,预备拦截这个不速之客。然而,在它们尚未抵近射击距离之前,那枚导弹已经翻身跃入海底,自行爆炸了,顷刻之间海面上又掀起了一柱巨浪。航母似乎已有忌惮,远远地朝公海方向退去。
    “看起来,航母的反应能力的确无与伦比。要是它完全按战斗舰队序列驶过来同我们开战,我们的前景的确堪忧呢。”注视着显示屏上出现的那幕场景,裴少杰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惊讶于其战斗力之令人瞠目结舌。
    “年青人,有危机感的确是好事;但是,它更应该成为激起我们斗志的教材,让我们在面临这样的对手的前提下,思索如何让它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这才是我们军人的本份。”将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教训道。
    “豪情与斗志,我决不缺乏,可是技术上的差距怎么能仅凭这一点就弥补得了呢?”裴少杰坦率地说道。
    “你如果善于用脑袋进行思维的话,你该知道,航母也害怕我们呢。”将军大笑道。
    裴少杰被高伟的万丈豪情与无所畏惧的精神感染了,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与航母舰队进行大搏杀的战场,凭着智慧与谋略,自己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那个庞然大物的命脉,使它一点也动弹不得,变成了手中可以恣意讨伐的玩偶。
    “想什么呢?”将军抬眼望着少校如痴如迷的表情,问道。
    “我在想,如果我们轻而易举地突破了航母舰队那一道道缜密的防护网,那将是怎样一副战争场面呀。”裴少杰痴迷地说。
    “还容你再想?它当然变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将军大笑道。
    “所以,要吃掉这条肥羊,关键的因素就是要把它的保护膜全部剥去。也只有通过这样的战争实践,才让我大开眼界,知道了以往停留在书本上怎么也弄不明白的知识,也认清了自己的差距。”裴少杰说这番话时,一脸虔诚。
    “认清了就好。不在大风大浪中闯出一条出路,就不知道人生旅途之苦涩艰辛;不同敌人进行紧张的对碰,也认不清其优劣高下。我们的军人,都是在这样的环境下,才真正能锻炼出驾驭复杂战争局面的本领;也只有这样的军队,才能真正永远屹立于世。什么样的敌人进行讹诈与恫吓,什么样的敌人想把战争真正凌驾于我们中华民族的头上,我们都可以从容面对,做出最恰当的反应。”高伟赞赏地笑道。
    这时,又一名参谋走近高伟面前,汇报道:“将军,从目前归岛海军的动向看,它正试图同航母接触。”
    高伟心下一惊,这可是我军在进行最大规模的战争演习,尽管有一定的针对性,也曾设置了立足于同介入之强敌作斗争的细节方案,可是,出现在战场之外的航母毕竟是一艘来自强国的真正航母!它决非演习指挥机关设想的那种模拟装置。而归岛上的敌人,归根结蒂是我中国人民解放军序列中的另一个军区,属于自己的同类。他们试图向航母抛出橄榄枝,这算怎么回事呀?脑海中刚闪现这一疑问,他蓦地意识到对方正想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锻炼我军抗击强敌的作战能力。一时之间,他不禁替对方此番决策高声叫好,但是,心底下,又不得不为这样一个大胆的举措捏了一把汗。这可是极其危险的军事冒险!如果航母凭借这个机会轻易打入我军指挥体系,将给军队建设带来几乎灾难性的后果;它要是突然失去理性,给你送上一顿丰盛的由各种炮火组成的大餐,你又怎么下咽呢?
    朝身边的裴少杰看了一眼,将军问道:“你怎么看待归岛方面的这番举动呢?”
    “无非是想凭借这个机会检验同航母打交道的能力,特别是想给我方一个极佳的同介入强敌作斗争的机会。”裴少杰回答道。
    高伟眯起眼,饶有兴趣地问:“你有哪些依据呢?”
    “我军在归岛进行三军联合演习,规模之大,可以说是空前绝后。这样一个举动,势必引起所有国家的觊觎或兴趣,把它们的触角都向这边伸展过来。我方的动作,当然更会引起世界头号强国的注意。它未尝不会把这此演习当成其实践介入战略的实验场,摸索其航母舰队在未来可能的战争状况下的反应时机和方式,为以后制定更加详尽的干预计划做准备。而在我们的演习中,归岛方面扮演的角色恰恰也给它提供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它理所当然地要体会一下试探动作的滋味。”
    “那么,我方如何配合归岛,让它们顺利完成其试探任务呢?”高伟略一点头,又问。
    “加大对归岛的打击力度,吸引航母的注意力,让它不会因归岛的行动而做出过于激烈的反应。”
    “这样的后果,难道不害怕航母趁此机会向我作战海域靠近,更有效地监视我演习部队的一举一动吗?”
    “可这同样也是展示我军武力及军事战略的一个极好窗口,让它知道了它感兴趣的东西,它反而会心存忌惮,以收威慑之效。”
    “在□□甚嚣尘上的国际氛围里,不更给了它一个有翔实资料作证的口实以在国际上掀起轩然大波吗?”
    “如果总是担心这个,那么我们的军事装备就不需要发展了,这场演习也就不用搞了。再说,在天下尚未大同之前,为了保卫领土完整、捍卫国家尊严,哪个国家没有发展足够的武力呢?更何况我国周边强敌环伺,国家面临日趋严重的威胁,明眼人一看就非常清楚,别国绕舌又有何惧哉?”
    将军一听这位少校在如此复杂的战争局势面前,表现出了一个优秀军人从容自若、睿智果决的个性,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高兴,不由得会心地仰天大笑起来。
    “难道将军认为我的观点很浅薄吗?”裴少杰有点发矒了。
    将军停止了笑,双眼上下又仔细地打量了这位年青军人一阵子,说道:“你呀,已经变得成熟起来了。”
    裴少杰一听,顿觉一股暖流在心间流淌,颇有些心花怒放的样子,但在表面上一直克制着,依旧显得那么镇定自若。
    “经过这一战役,锻炼和培养出一批优秀现代化战争指挥人才,才是一大快事!”高伟仍然感叹地说。
    谈笑之间,显示屏上出现了奇异的一幕,强国的航母果然正如它《与台湾关系法》中所描绘的那样,把归岛伸出的触角当作台湾抛出的求援信号,向这群舰队缓缓地靠拢了。也许,在它的眼里,的确把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的此次演习当作推行其在大陆与台湾两者之间不可告人的邪恶战略的试验器,从正反两个方面尝试大陆的反应呢。
    “这个航母真的有恃无恐呢,你给它一块骨头,它就认准了往你身上扑。”高伟将军仔细地端详着航母的航行轨迹,轻蔑地说道。
    “这正是它梦寐以求的探求同我军接触的机会,它岂能不加以充分利用呢?”裴少杰见自己的预料应验了,说话的语气非常自信。
    “尽管它的强大在世界上无人与之匹敌,但是,贸然同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人民群众卫国意识日益高涨的国家作不适当的军事试探,它恐怕打错了算盘。”将军紧锁着眉头,说话的口气充满了不屑与鄙夷。
    “那我们该如何行动呢?”裴少杰期待地望着高伟,果然出现如此重大的局势,不敢再贸然表示个人的看法,问询道。
    “既然我们是在演练强敌介入之下的海空一体化战争,也得好好地利用这个机会,把我们的打算演绎出来,也好让它们开开眼。”将军兴致勃勃地说。
    “这么说,是不是按预定方案要先割断它与归岛的联系呢?”裴少杰有些明知故问了。
    高伟侧过头来,打量了他一下,笑道:“是的,先用潜艇与导弹封锁航母与归岛舰队之间联系的通道,逼退航母。如果其不肯退去,我们可以适当调整射击范围,使用有限的远战力量,由内向外,一波一波地向航母靠近,直到其离开为止;对于归岛舰队,能够趁机摧毁的,要坚决予以摧毁。我们的舰队与海军航空兵、空军飞行大队,也要抽出一部分兵力,向这一战场空间转移,牢牢地扼守此水域。”
    战场上,将军的每一句话就是命令,就是权威。很快,南方集群下辖的海空部队与二炮常规导弹部队,按照高伟的意图,改变了其兵力与火力在整个南方战场的分布,有效地阻吓了航母的进一步行动。
    “北方集群目前怎么样?”当南方战场上的战争局势又一次稳定下来之后,高伟又把眼光盯向了整部作战空间,问裴少杰道。
    裴少杰认真地调阅了有关北方集群的最新信息之后,回答道:“北方集群几乎控制了整个北方海空战场,正预备同时从海面登陆和空中着陆之际,遭遇了敌强大介与航母力量的打击。目前,登陆意图无法实现。”
    “查一查,是归岛方面模拟出来的航母还是那个无赖国家断然动手了?”将军着急地命令道。
    裴少杰敏捷地敲击了几下键盘,看着那些信息说道:“目前尚难分清。”
    “是我方信息收集系统能力太差,还是信息处理不够迅速?”在这关头得不到重要信息,高伟显得非常生气,口吻相当严厉。
    裴少杰难以回答,索性不做声,继续调阅所有的信息,试图找出答案。
    高伟见所有参谋与指挥人员紧张有序地忙碌着,不由心下一窒,意识到在这样的情形下,一个方面的主要首长焦急与生气的态度必将给下属带来无形的压力,影响到战争信息的正常流通及信息判断的失误,终于压抑住那团即将熊熊燃烧的火焰,坐回到自己的指挥位置上,下意识地伸出手,摸到了面前的鼠标器,自如地操作起来。他要凭自己的力量来获取这些深关整个战役协调配合的信息。同时,在脑海里,他不时闪过要是这艘航母及其庞大的舰队果真是无赖之极的霸权国家的工具时,该如何去对付它了。要知道,我中国人民解放军举行如此大规模的三军联合演习,都是在自己的领土领海领空进行的。它派出航母监视,已构成了对我国的威胁;假如它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向我演习部队动手,那就是公然的宣战了。它是用它的坚船利炮,向我们宣战,而不是用文字进行宣战。真是这样,除了集合我所有参演部队的远程导弹实验其拦截网络的有效性之外,已是别无选择了。过了好一会儿,他仍然没能找出一点可信的答案,便使出了最后的手段,直接向前指询问这件事的真相了。
    “你现在才觉得后果严重吗?”东方升中将很不满地问。
    “在这一点上,我并没有犯糊涂。我是想调查出真相之后才向首长汇报;但是,综合各方面的信息都不能得出可靠的结论。所以,才耽搁到现在。”高伟从参谋长的口吻中嗅出了他的极度不满,深感兹事体大,连忙一五一十地汇报道。
    “深关全局的问题,在没有把握的时候,首要的便是立刻向上面汇报。更何况,这件事牵扯到国际关系和国家战略问题,就更不是你这个层面的指挥员决定得了的;即使是我,也无权做出这样的决策。”东方升似乎仍然没有停止发火:“一旦错过了最佳决策时机,事后是无法修补的。这一点,你应该很清楚,怎么到头来却犯下了这样不可宽恕的错误呢?自开战以来,你的主动进取之心是好的,也确实让我们很省心,但这也不能成为你在关系到全局问题面前忽视了把握分寸的借口,你应该好好地反省一下。何况,在此之前,你已经不经请示就擅自作主,对远在我战场之外的航空母舰做了不必要的试探,幸未酿成灾祸。再不给予当头棒喝,你将更不知道自己的位置到底在哪里。”
    静静地等候中将训斥完毕,高伟心中受到了强烈的震撼,可是,疑团未解释清楚,他顾不上反省与道歉,又问道:“你仍然没有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东方升将军仿佛感到该教训的话已经说完,该是直面少将提出的问题的时候了,这才顿了一下,反问道 :“你是怎么看待这个事件的?”
    “因为没有过多的信息,我下不了决心,也无法做出准确判断。”高伟心急如焚,强忍住没有出言顶撞。
    “这一点我知道,我就是要问,你在目前信息不多的状况下,如何看待这件事?”参谋长的语气反而平和了许多。
    高伟同东方升打交道决不是一两年的事,而是早就彼此之间相互了解。他知道,依参谋长的禀性,无论多么心急火燎的事,不回答完他的问话,休想从他嘴中掏出一点有意义的信息,于是,只好回答道:“按理,它不可能是强国的航母,应该是归岛方面模拟出来的。但是,因为在我们当面,的确出现了一艘真正的航母,而且在我方火力的打击之下被迫向公海方向退去,那么,判断它到底是否真正的航母,就颇费思量了。”
    “按你的逻辑,监视与威慑可以与武力打击混为一谈了?”参谋长一阵微笑,语气中夹杂了些许不高兴。
    “世界上唯一的霸主所积累起来的张狂与霸道,使它有这个野蛮行径并不足为奇。我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说明了这一点,‘四一’撞机事件也是一个例子。所以,对非理性的国家,就不能用理性来解释。”高伟没有理会中将的嘲讽,十分认真地表达个人的观点。
    “你的敏感性无可挑剔,但是,我告诉你,那不是一艘真的航母,而是演习用的模拟器材。”东方升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说。
    绕了半天,中将的回答就是如此简单!高伟心下先是对他这种拐弯抹角的态度十分不满,继而又暗自盘算道:中将如此做作不为无因,也许他的目的是为了让自己更好地发挥出潜藏在心中的战争能量吧?果真如此,则其指挥风格理当受人钦佩。他正这么思索着,却听参谋长继续说道:“我还要告诫你,演习就是演习,毕竟不是战争,决不能把一切无关大局的东西全部扯进来,混为一团;也不能把所有的偶然因素全部归结为一种必然性。正如我刚才所说,你对那艘航母的反应,尽管整个行动没酿成灾祸;但是,在深关国家利益的前提下,每一个决策,都不是你我这些战役指挥员做得了的。你必须在综合衡量了一切因素之后,将你的设想及其所有信息全部转给上级指挥机关,在没有命令之前,不应轻举妄动。我们宁可冒失去战机的风险,也不应冒挑起一场真正的战争这个风险。”
    高伟静下心来,再一次倾听着东方升中将的教诲,心中泛起了阵阵波澜,他越来越强烈地感觉到参谋长的话不失为一颗重磅炸弹,炸醒了自己,也使自己的确看清了个人在这场战争中所处的地位。后来,他甚至有些冷汗涔涔了。一想起万一那艘航母真的像自己所想象的那样,也开火,一场演习将幻化成一场真正的同强国的海空作战,心中更充满了懊恼。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样的场合下,自己会如此轻率地做出那个决定,并且把决定付诸实施。也许,是连年以来被那个国家在国际舞台上日益嚣张的气焰及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行强盗行径的痛恨而发自内心地做出的决定吧。但是,自古以来,将不可以愠而兴师的古训,他也是早已熟记在心的。经过数十年军旅生涯,成长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一员能征善战的骁将,他对怎么处理全局与局部的冲突,应当轻车熟路。但是,这个错误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他甚至这么长时间以来,尚不清楚自己已经犯下的错误,只有当中将的字字千钧冲击他的心扉的时候,他才油然而生一种自怨自责。他手持话筒,内心反省着自己不恰当的举动,口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
    “怎么样,说话呀?”参谋长半晌没听见对方勇于承担责任的语言,有点生气了。
    “一涉及到那个无赖国家,我就有些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我太感情用事了。不过,我向首长保证,以后决不会让情感蒙蔽了双眼,一定会保持应有的理智。”高伟发自内心地表态道。
    参谋长听得出来,少将的道歉与保证是真诚的,于是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转而询问起他下一步战役计划来。高伟非常坦率地向他汇报了南方集群目前的局势、眼下的困难以及自己如何为开展下一步行动所作的准备。东方升对他的想法给予充分的肯定,叮嘱了几个事项之后,便挂断了电话。
    “北方集群现在怎么样?”放下电话机,高伟转过脸来,急切地问裴少杰道。
    裴少杰忙回答道:“敌航母舰队火力太猛,北方集群似乎已经完全处于防守态势,反击毫无效果。
    将军稍加思索,命令道:“我们南方集群从现在开始转入全面的攻击,以求吸引更多的敌人,减缓北方集群面临的压力,并务求让北方集群有足够的能力先实施登陆作战。另外,中线的力量必须同时由中路发起攻击,用模拟器材造成我中路登陆的假象。”
    “是。”裴少杰回答的声音异常宏亮,手指落在计算机键盘上,正预备敲下高伟的命令,忽然眼睛被不经意地看到的一幅画面吸引过去,便迅速地报告给了喘息初定的将军。
    将军迅速站到那面屏幕前,端详了一会儿,见敌舰正投向自己设定的包围圈,心下也有些纳闷。
    “会不会敌人又在玩什么花招?”裴少杰试探地问询道。
    “先不忙急于下什么结论,你仔细查实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军皱着眉头,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裴少杰通过局域网查询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将军不断地关注着那舰队的运动轨迹,见它越来越逼近己方火力的打击范围,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了不久之前己方曾被归岛方面侵入了C4ISR体系的事来,暗想:这也许是前指或军区指挥机关已成功地将作战命令注入了敌人的战场局域网,让它们自投罗网吧。一有了这个想法,他的记忆更加清晰起来,眼前仿佛活跃着那位名叫张思舟的特招军人及其所带的二名指挥控制战人员。于是,毫不迟疑地,他向各部队下达了同时开火的命令。立时,敌人的舰队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晕头转向,妄图在海洋上狼狈逃窜,却被从四面八方袭过来的长了眼睛一般的导弹,准确地将它们全部送入了海底。
    “这样的战争才最痛快!”注视着短暂一瞬间己方取得了如此重大的战果,高伟喜不自禁地叫道。
    “可惜,我们不能把敌人的整体力量全部调动起来,要不然,战争场面更为壮观。”裴少杰附和说。
    “在双方信息力量旗鼓相当的前提下,打入敌人的一部分指挥控制系统,已属不易。得陇望蜀之意我虽也有,但毕竟不太容易实现呢。”高伟此刻显得很清醒,言谈之间自然十分务实。
    裴少杰见自己近乎荒唐的念头刚萌芽,便被将军硬生生地扼杀了,心中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甘甜,心情也更加畅快。
    “在我们这个战场上,消灭了敌人这只舰队之后,力量的天平完全朝我方倾斜了。”将军迅速从陶醉状态中解脱出来,面向裴少杰果断地命令道:“鉴于敌南方战场上已经不再拥有对我构成致命威胁的力量,我命令:我方所有登陆作战部队,必须在十二个小时之内,全部登上各种运输舰船或运输机,完成登陆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在接到登陆命令后,向归岛同时实施平面登陆与垂直着陆;其余海空部队在二炮导弹部队的协助下,加大打击我拟定着陆地域敌人目标的力度,为登陆和着陆扫清障碍,并且,一旦发现敌北方战场的武力向南方机动,必须坚决彻底地予以歼灭。”
    亲眼见到命令已被传送给各相关部队,高伟轻嘘一口气,昂起首来,遥望窗外的星光,自语道:“战争终于按照我们设计的思路打下去了。敌人的失败,已经注定要到来了。”
    十七
    自从第一架作战飞机发射出第一枚导弹、从而揭开了真枪实弹的硬对抗战争序幕那一时刻起,北方集群下辖的陆军H集团军全体指战员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冀早日凭借登陆舰只或其他各型海面、空中登陆装备,迅速越过素有天堑之称的海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归岛,用血与火实践他们新时期的梦想,洗刷他们没有深层次地开展科技练兵的耻辱。年前,从S师演习开始,H集团军所辖各师无不在人们面前暴露出许多令人齿寒的问题,要不是总参谋部决定搞这次规模庞大的三军联合对抗演习,孙允正早已着手清理整顿他的部属了。各级军政主官从军长的愤怒中都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进入驻训地之后,在演习训练督导小组的指导下,各师无不抓紧时间、大刀阔斧地对各级组织进行了调整与整顿,强化了领导机构,把一切工作的重心全部转移到这次演习上来。有压力,自然有动力,干部的责任心调动起来了,自然带动全体士兵掀起了学高科技、用高科技的热潮,在很短的时间里,干部战士的面貌就焕然一新,训练场上龙腾虎跃的气势委实让人倍感欣慰,训练进度同以往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如何不想把这段日子以来取得的成就全部展示出来,再一次证明他们的确是战无不胜的铁军呢?可惜,在以海空一体战为主导的海洋战场上,陆军又能起多大作用呢?于是,登上归岛奋勇杀敌,就成为他们唯一的慰藉与希望。眼望天空,每每有几枚导弹从腹地腾空而起,在他们的头顶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朝敌人的目标飞驰而去,他们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他们甚至梦想这些战争精灵们正是通过他们自己的手,去毁灭一个敌人、开创一个荣光。而那种空中格斗的场面,更让他们心驰神往。他们甚至连眼也不抬,就可以清晰地看见空中不时地呼啸着几架作战飞机,看见那飞机从翼侧下方喷射一团火焰,一枚导弹也乘这火焰的威势猛然出鞘,飞扑敌方的空中或地面目标。一架架作战飞机在空中潇洒的倩影,让这些只知陆战兵器而不了解空中装备的人们神魂颠倒:它们在空中画出的漂亮的弧线,和着那刚猛的威力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力量,迅速摄取了他们的心灵。远处,更远处,他们极力远望,将发现更多更壮观的战争画面。看着看着,他们竟至于气馁了。同它们相比,他们手中的家伙多么相形见绌呀!这股念头一蔓延,即刻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幸而,各级干部对此做了比较充分的准备,能够现身说法,引导兵士们正确看待手中的武器在联合作战中的地位与作用。只有这时,全集团军才真正在战争环境中,终于认清了战争的威力是靠所有部队的合力,而不是一两件先进的兵器!
    孙允正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战争发展趋向的同时,也关注集团军将士的心理变化,思索着如何才能把全体人员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发挥出强大的整体威力。从调研组回来之后,他召集尹光召、任天亮、范韶峰等诸位师以上领导,专门讨论并划分了各师的登陆方向及其作战任务,还把从调研组获取的有关三军联合作战如何协同、如何充分地利用手中的信息装备打一场比较廉价的战争向全体与会人员作了详尽的叙述。鉴于尹光召的特殊背景及其对现代信息战争的理解,H集团军中担负主攻任务的担子自然落在S师身上。
    受领任务以来,尹光召深感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偶尔检视一番部属之外,大部分时间,他坐在师指挥部里,面对一台计算机,广泛地收集双方各种信息资料,进行模拟推演,对战争的发展,每每都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与预测。整个战役的轮廓,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达到了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洞悉作战双方的意图的地步。凭着多年来对三军联合战役的研究,他知道,登陆作战的时刻很快就要临近了。环顾了一下整个简易指挥部,他看见陆晓峰正端坐在一台计算机面前,便凑过去,发现师政委正在修订早已预备妥当的登陆作战及陆地作战过程中的政治工作计划。
    “你觉得,登陆作战很快就要开始了?”尹光召微笑着问道。
    陆晓峰稍一仰头,见是自己的搭档,忙回转身,也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去预测未来,我只觉得计划精益求精,才能有备无患嘛。”
    尹光召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挨着他坐下来,说:“不单是有备无患,按我推测,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后天就要实施登陆作战了。”
    陆晓峰显得格外吃惊,大有措不及防的味道:“这么快?部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完成从装运到启航的任务呢?更何况,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没有接到一丁点有关登陆的信息呢。”
    尹光召微笑道:“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几个月以来,我们反复演练过每一个登陆细节,对此应该是轻车熟路。再说,我们的重型装备不全部早就装进了那些登陆舰、登陆艇及大型运输船了吗?另外,我想,第一批登陆部队也许不是我们。”
    “海军陆战队?”陆晓峰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明白了个中原因,反问道。
    “是的,凭海军陆战队的装备及其过硬的战术技术素养,他们才是登陆作战的先锋。”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登陆的再动员与其他各项准备工作了。”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心急的。也许,还会出意外呢。”
    “出意外?你是什么意思?”
    “以上我说的是按一般战争原则进行推理的话,情况的确会如此。但是,事情就是那么奇妙,你越想把某件事情搞清楚,并为此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到头来却发现它越发清楚不了。信息战场上也是一样,不管我们如何把信息的单向透明喊得山响,它甚至充满了更多迷雾,谁也没把握能将其中的全部细节都搞清楚,我只不过大体上有这个预感。”
    “你这番话很有哲理,细细咀嚼起来,很令人玩味。不过,说到战争,你有这个预感就相当不错了;我呢,一点感觉也没有,才真是糊里糊涂。你就不一样,有了预感,提前做好准备,正可以有备无患。”
    “也许吧。事到临头,我反而觉得内心忐忑不安,完全没有前些日子一样的轻松与悠闲自得。” 尹光召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语调中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忧虑。
    “你呀,心中有了牵挂,总觉得A团既是全师的尖兵,又是一支很容易被人打垮的力量,才放不下心来。”
    “是呀。如果华天雄在位,我还不至于如此紧张。说实话,让师参谋长代理A团团长,我还是有些顾虑。毕竟,A团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历经了那么多的变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直搞得错综复杂;而且,在战前,几乎没有一个常委是原来的班底,要想把这一帮人捏合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的忧虑也许不是多余的。但是,经过了这几个月来脱胎换骨的改造,我想,A团应该还是A团。我们应当有这个信心才对。”
    “也是,现在忧虑这些岂不是把我们的努力全部抹杀了吗?更何况,王诗雪与梅雨吟两个小伙子已经回到了A团。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可抵得上一个主力团。”
    “是呀,他们的确是两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你对他们的评价一点也不过分呢。但是,据我所知,他们谁也不愿意留在团指挥部,一门心思都想着要去前方快意杀敌。这样,就没有办法把他们的长处统统发挥出来了。”
    尹光召点了点头:“我看我必须立刻去A团一趟,看能不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在登陆作战即将到来之际,你去瞧瞧,的确会对他们有所帮助。”陆晓峰想了一想,支持了尹光召的意见。
    于是,尹光召乘着夜色,跳进一辆小车,命令司机朝A团方向开去。一路上,透过窗户的玻璃,他仰望漫天繁星,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自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军事学府毕业之后,自己被分配到这个享誉全军的英雄师担任师长,在人们的眼中,该是何等荣耀与幸运!然而,当一场演习被人为的因素搅成了一锅粥的时候,他才深切地体会到,这支部队里暗藏了多少足以令军心涣散的不祥之物呀!凭着热心、正义及对祖国的忠诚,他没有半点姑息迁就的打算,一次次想伸手挽救那此濒临自绝于人民边缘的人,可是,最终仍然唤醒不了那些久已麻木的魂灵。他不得不痛下杀手,将A团整个常委班子一锅全部端掉,随之大胆启用了很多颇具战略眼光的基层军官,并从师部派遣了许多参谋人员充实基层。华天雄可以说是里面的佼佼者。他仅到任不几天,总参谋长便来到S师,决定搞这场规模宏大的三军联合演习,把他也调进了联合调研组。参加这个组织,既是对参与者能力的承认,又肩负了重要的使命。华天雄一走,A团又空缺了团长之位,下派师参谋长代理这个职位,是临战之前不得已的选择,也是唯一可行的选择了。尹光召在动身去调研组之前,就对师里的许多重大安排作了周密的部署。调研组的使命完成后,大部分参与者陆续返回各自的岗位,华天雄却被留在了北方集群指挥部。尹光召对此,也是十分支持的。他欣赏华天雄的能力,也看重华天雄的个人品质,因而,潜意识里,总是宁愿这个年青的中校能够适应每一个职务的工作,以为进一步提升打下良好的基础。但是,当战争的节拍跳动得愈来愈快捷、自己这支部队注定要担负起全H集团军最危险最重要的使命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想起了这位身在北方集群指挥部的下属。如果他仍在A团岗位上,自己又何至于对A团如此放心不下呢?
    尹光召正这么思绪万千的时候,小车已经驶进了A团的营地,把守营区的哨兵仔细地查看了小车牌,见是师长的专车,便干净利落地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旗予以放行了。
    已是子夜,营区里显得格外寂静,哨兵的脚步声夹杂着不知名的虫儿蝉儿的鸣叫以及远处不断传来的海涛的咆哮,更增添了周围的宁静。为了不影响将士们休息,尹光召一进入营区大门就下了车,呼吸了一下夜风送来的海的气息,撇下小车与司机,独自一人朝指挥部方向走去。踏着星光与大气辉光,他心绪激宕,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谁?站住!口令!”快到团部了,他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喝令声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见是两名荷枪的哨兵,一面一位,正笔挺挺地站在指挥部营帐的两侧,威武雄壮的样子不亚于镇恶祛邪的钟馗。
    尹光召只得站住,回答道:“是我,师长尹光召。”
    隐隐约约地,他感到两名哨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只见左边的一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上下把他打量了一个透:“首长真是师长吗?”
    尹光召点点头,肯定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尹光召。”
    “首长怎么不坐车来呢?到这儿来的一个比一个的车更高级。”哨兵仍然满脸不相信。
    “难道不坐车就不能来了吗?”尹光召微笑着反问道。
    “最起码,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师长。”哨兵想了一想,又说:“那只有委屈首长站在这里,我进去报告了。”
    尹光召越发觉得这位哨兵既可爱又有趣,微笑着摆摆手,让他进去了,自己却站在海风中茫然一片,这都成了什么了?不坐车在人家眼中,你就不是首长?难道车与首长之间能够划等号吗?他正这么思考着,哨兵带着一个人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借着里面的灯光,他分辨出这人正是师参谋长、目前的代理团长。
    “师长!”参谋长一见来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激动地喊道。
    尹光召还了军礼,同参谋长握了握手,侧过头朝哨兵笑一笑,说道:“这下可验明正身了吧?”
    哨兵非常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涨出了汗,心下也慌乱起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尹光召拍打着他肩头,双眼盯着他,鼓励地说道:“怕什么?你又没做错事,你忠诚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嘛。”
    哨兵稍感安慰,但是,依旧那副尴尬的模样,好像无论对错,都不敢坦然面对一样。
    参谋长也附和着表扬了哨兵几句,便把师长引进了指挥部。一走进去,尹光召就看见了一片繁忙的场景。几个参谋人员都守候在他们面前堆起的战役地形模型上,仔细地研讨当前的军事形势。而几部电话机旁,也守候了另几位军人,随时准备了解新的信息。整个指挥部里最现代化的东西,是中间那一台计算机,一名军官正盯着显示屏看上面的各种参数,并不时地向研讨军事形势的参谋们说些什么。一见师长在代理团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众人都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一律站起身朝他致意。尹光召同他们打过招呼,接着便询问起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之后,说了一通鼓励的话,便拉过参谋长,坐在一旁单独同他交谈起来。
    “各项登陆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了吗?”坐定之后,尹光召单刀直入地问。
    “大家早就憋足了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参谋长回答了一句之后,警觉地问道:“是不是快要行动了?”
    尹光召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据我看,最迟明日子夜就要进行登陆作战。A团不仅是师的主力,更是整个集团军的先锋,这副担子不轻哪。在整个团队历经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之后,我们师里主要领导还没来得及坐下来仔细分析其中的原委、彻底肃清不健康的东西带来的影响,就因演习而分开,你说,我如何才能放得下心来呢?”
    “我知道师长最担心的是什么;我也知道这次机会对A团甚至于整个S师来说,意味着什么。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A团从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在人们面前重新铸造铁军的形象。”参谋长斩钉截铁地下了保证。
    尹光召苦笑了:“如果把一位师参谋长放在团长的位子上,还不能把整个A团带出困境,那也未免太缺乏现代战争观念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才能把真正有前途的青年人放到重要岗位上,给他们一片空间,让他们在信息战场上去纵横驰骋,好为国家和军队积累雄厚的人才基础。毕竟,培养和选拔人才,才是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我们谁也不是彭祖,活不到八百岁,长期赖在位子上不挪窝,会害了国家、害了民族。”
    “师长高瞻远瞩,的确独具一格。你是不是觉得已经找到了理想的A团代替团长人选了?”参谋长非常敏感地问询道。
    “A团没有你坐镇,再临阵换将,一定非乱套不可。我指的是要把我们的眼光放在基层军官们身上,多考察考察他们的能力,有可能的话,多启用一些新鲜力量,对我们的事业有好处。”尹光召推心置腹地说。
    “我得承认,A团全体干部的个人军事素质的确仍然无可挑剔;但是,或许多年以来不正之风吞食了它的肌体,人们麻木了,没有热情,缺乏主动进取之心,甚至连一点合作精神也没有。这段时间以来,通过处理了原来整个常委班子以及把华天雄破格提升到团长的岗位,使大家着实看到了希望与未来。热情有了,进取心有了,个人的素质就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要挑选担任各级重要职务的年青才俊,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有人代替这个A团团长,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参谋长闻声而知雅意,极力地向师长表达同他一样的看法。
    “这个嘛,在A团干部大洗牌的时候,就已经综合考虑到了的。”顿了一顿,尹光召望着参谋长,问询道:“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待目前A团领导班子呢?”
    “都很成熟,也很敬业,军事政治素质都比较强;更加重要的是,他们表现出了极强的协作能力。”参谋长想都不用想,便如实回答道。
    “说实在的,A团背负的荣誉太多了,包袱也太大了。不动如此大的手术,一时之间,还真难让他们脱胎换骨呢。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拥有这样一支队伍,我也安心了。”师长感叹地说。
    “能够得到师长的褒奖,我感到十分荣幸。”参谋长情不自禁地笑道。
    尹光召摆摆手,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你是识途老马,A团的前辈。A团有如此大的成就,理当归功于你嘛。”
    参谋长笑道:“我的确是一匹老马,可是识途的却是你。”
    尹光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而问道:“如果选拔一些基层干部担负更重要的职务的话,依你看,首先应该考虑哪几个人选呢?”
    “那就要看放在什么位子了。”参谋长弄不清师长的意图,思索着回答说。
    “各个位子都可以,当然啰,除了师常委几个人之外。”
    “这个面涉及得是不是太大了点?再说,让一个基层干部接手那样的位子会不会唐突了些?上面会批准吗?”
    “我只是一个假设。”师长见参谋长的眼睛中充满了疑虑,理解地笑了笑,中肯地说道。
    “既然是假设,我认为最好的人选还是与你一起参加过调研组的那两个:梅雨吟和王诗雪。”
    “这两个人的军事才干及个人品质,我也很清楚。如果把他们放在更好的岗位上,一定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我曾想把他们放在团指挥部,但他们谁也不肯留下来。”
    “对待这样的人才,强制命令的手段,往往会挫伤他们的热情,结果会适得其反,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依我看,他们是独当一面、可以直接冲锋陷阵的人才,当然不愿意呆在这狭小的指挥部里做一个幕后工作者。”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应该说,指挥部里才大有作为。我这次来,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先向你打个招呼,在演习中,多把青年人放于一线最重要的位置,让他们经受一些磨练,给我们以后的干部调配工作做铺垫。另外,你得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梅、王这两人弄到指挥部,那样的话,整个指挥部运转起来也顺畅一些。实在不能把两人同时留下来,哪怕只留下一个也好。当然,他们愿意跟我到师里,我更是欢迎之至。”
    “其实,我知道师长用心良苦。一方面想多挑选一些后备力量,另一方面又是为了加强A团的指挥效率。”
    “既然如此,你应该找得到办法。” 尹光召满面春风地说。
    “能够在战前还惦念着培养与发掘人才,专程来这里做这件事,我想,也只有师长你才有这个眼光与魄力。”
    尹光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能做到吗?”
    参谋长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有师长这份心意,我一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为!这是关系到军队未来发展的大事,不容许有任何的推辞!” 尹光召见参谋长表态了,心下自是十分快慰,又聊了一会儿,说:“这样吧,你同我一道去连队看看,我想亲自了解情况,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想法。”
    于是,两人肩并肩地走出团指挥部,来到扎满营帐的旷野。夜幕下,一顶顶帐篷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凸显出灰蒙蒙的轮廓,是那样的静谧与安详。各种重型装备,早已登上登陆船舰,或被伪装得严严实实,四周见不到它们的踪影。偶尔从某些营帐中传出的鼾声,才给了这寂寞的夜空快乐的弦律。两人四处张望,没有一点可疑之处,便放心大胆地朝最角落的营区走去。突然,天空中劈哩叭啦地炸开了弹药的声响,把远处的天空染得斑斓夺目。凭着那光亮,他们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海面上游荡的舰艇与空中格斗正酣的作战飞机。随着每一次轰鸣,每一次炸响,都有不同的目标消失在这夜空中。
    “看起来,夜战的加剧,意味着登陆时间更加迫在眉睫了。”尹光召停下脚步,仰首观看了一会儿,自语道。
    “长期以来,身处战地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海空作战,战士们早就积蓄了一肚子热情,终于要爆发了。我想,到我们动手的时刻,战争景象一定会更加壮观。”
    两人一想到战事发紧,不由得加快步伐,很快到达了梅雨吟所在的连队。哨兵把他们带进连部的时候,二人看到这位中尉正伏案写着什么。一见两位首长进来,他马上合上本子,站起身,殷勤地招呼他们坐下,又沏上茶水,端到他们跟前。
    “这么晚了,干啥呢?” 参谋长顺手拿起那个本子,笑问。
    梅雨吟搔了一回首,脸色略有些羞涩,答不上话来。尹光召一见,好奇地偏过目光,朝参谋长手中的本子望去,只一会儿,脸上便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你可真够浪漫的,身处战地,依然心如止水、用精巧的文笔渲染出这等壮美的爱情。”
    梅雨吟有些面红耳赤:“我不过借以排遣心中的不安罢了。”
    参谋长笑道:“你会不安吗?”
    见两位首长那锐利的眼睛仿佛要洞穿自己的内心世界一般,梅雨吟不由得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尹光召不理会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问:“这个少玮,是网络战专家?”
    梅雨吟骄傲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有如此情侣,能够相互砥砺,到也用不着忸忸捏捏。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太小家子气呢?”师长的口吻里弥漫着兄弟般的关切。
    参谋长附和着堆起了笑:“一对情侣天各一方,为着一个共同的事业在不同的岗位上贡献各自的青春年华,忙得只能把衷肠倾诉在纸上,的确堪称佳话。”
    两位首长的话犹如风中垂柳,抚慰了年青人的心田,梅雨吟恢复了原来那种坦荡与机敏的风度,脑子一转,也笑了起来:“我想,首长们这次前来,恐怕不是单纯为了这点小事吧?你们是不是对我这个作下属的放心不下呢?”
    “我确实放不下心。”师长同参谋长对视一眼之后,紧盯着梅雨吟的脸,说。
    “首长这是对我的不信任了。”梅雨吟勇敢地直视着师长,说道。
    “我不放心,恰恰是对你最大的信任。”尹光召微微摇了摇头,从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代理团长也笑了笑,补充道:“师长夤夜前来,那是求才若渴,这就是最大的信任。”
    梅雨吟立刻明白了师首长的来意,惭愧地说道:“可惜我学艺不精,要不然,我真的愿意贡献自己的一切,为首长们此番到来表达我最真挚的感激之情了。”
    “你要不是言不由衷的话,我想,你最好的表白方式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尹光召柔和地看着他,微笑道。
    师长此言一出,梅雨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对师首长的命令坚决执行、决不含糊。不知师长有何命令?”
    尹光召听他的话语里用上了“命令”一词,心想:这小伙子的确反应够快的,明知我们不愿强人所难,却偏要造成这样的印象。微微一笑,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意图,说道:“我哪里有什么命令呢?只不过想同你商讨一点事情而已。你看,第一、二阶段的作战,已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所有的装备与战术都用上了,双方依然没分出高下,何时才能实施渡海登陆作战呢?”
    在调研组的日子里,梅雨吟已经深切地领会到师长的军事知识与判断能力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以如此渊博的学识,如此敏锐的判断力,如此犀利的洞察力,加之其堂堂一师之长之尊,在临近登陆的日子里,深夜来到这里,为了仅仅同自己讨论这样一个问题,有谁会相信呢?他不过是为了暂时岔开话头,谋求绝地反击而已,自己可得多留心。想到这里,他回答道:“登陆作战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完全控制了海洋与空中的控制权。可是,历来的登陆作战都不能在这个理想的环境中进行;而趁着海空作战稍微出现于我有利的转机的情况下,便实施登陆,往往可以收到迅速瓦解对方整个战役布势之目的。这也是古代兵学圣家孙子早就说过了的‘兵闻拙速、未闻工久’的最好体现。目前,敌人的海空力量基本上处于不利的防守地位,我方对整个归岛纵深的目标,也实施了导弹打击,摧毁了其约一半以上的重要目标。我认为,考虑到这些因素,再加之水文气象的影响,最近三天之内实施登陆,可以取得很大的战役成功。”
    “可是,我们至今也没有接到预备登陆的作战命令。”代理团长望了一下师长,会心一笑,提醒道。
    “长期处在战场氛围之中,还需要再进行动员吗?双方海空火力已经做了最出色的动员了。”梅雨吟笑道。
    “你认为我们的作战前景又如何呢?”尹光召微笑地问。
    “你如果是指登陆作战的前景的话,我想,凭借我们积历已久的渴望奋勇杀敌的热情与近半年以来的针对性训练,战胜对方一定不成问题;要是指我们陆地作战与海空作战的比较,这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了。我们三军是整体化的作战力量,离开了谁,都不能有效地达成战役目的。”梅雨吟回答道。
    “关键呢?我们在战胜敌人达成战役目的方面,关键因素在哪里?”尹光召又问。
    “关键是人的素质与全体军人是否最大限度地发挥了其战争潜力,特别是智力。”果然绕到正题了,梅雨吟却不得不回答。
    “你认为我们整个S师,或者换言之,整个A团各级军官的军事素质到底如何呢?”师长步步进逼。
    “普遍提高很快,但离信息战要求仍有距离。”梅雨吟回答道。
    “你怎么看待这个局面呢?”尹光召似乎等的便是这个回答,立刻追问下去。
    “参谋长代理A团团长,以他个人的魅力,已经让全团信服了。我想全团在他的指挥之下,经历过这场战争之后,信息战素质一定得到长足的进步。”梅雨吟刻意回避了师长的问话,把矛头指向了师参谋长。
    “如果能得到你到团部协助的话,我会如虎添翼的。”代理团长很快接过了话头。
    “战争已经进行到这一步,再说这些,似乎觉得首长们事前考虑欠缺了些。”梅雨吟无路可退,毫不留情地笑了。
    “我有承认这个欠缺的勇气,毕竟,亡羊补牢,犹未为晚嘛。”尹光召不以为忤,反而也笑了起来。
    “可是,照我看来,这不是亡羊补牢,而有临阵换将之嫌了。”梅雨吟见师长仍然没有用命令迫使自己就范的打算,说起话来就一直同他们兜圈子,一点也没有军队中下级军官在首长面前的应有沉稳与拘谨。
    “一个人,特别是像你这样的基层干部,如果放在事关战役全局的指挥部,其作用一定会更大一些;而去战场上拚杀,尽管同样能够恣意发挥其豪情与才能,但是对战争的影响,往往小得多。这一点,你是十分清楚的。你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我的来意,你想必从见到我那一刻起,就很清楚了。我没有更多的时间同你继续这个话题了。我想,个中轻重,你是有分寸、拿捏得准的。”尹光召的声音依旧平和,但透射出了不可抗拒的威力。
    梅雨吟被这种软硬兼施的语言逼向了死角,但内心仍然做着最后的挣扎,暗自提醒自己:坚守最后一刻,师长一离开,自己就可如愿以偿、纵情在陆地战场上去奋力搏杀,尽情享受那男子汉特有的卫国作战的乐趣了,于是,索性低着头一言不发。尹光召见最后颇有杀伤力的几句话也没能让他回心转意,心知无论再怎么诱导,他是决计不会主动提出进入指挥部的了,只好话锋一转,详细地询问了连队战备情况后,又叮咛一番,才同参谋长一起告辞而去。一路上,两人交换着对这位青年人的反应,心里就是不明白,在这个人人都钻破脑壳想挤进机关、进入指挥部的环境里,这两个年青人不知中了什么邪,闹得代理团长三番五次也没能把他们留下来,而今还得师长亲自出马,却在梅雨吟面前仍然铩羽而归。其实,他们哪里知道,更大的指挥机关对梅雨吟来说,要想进去,也是稀松平常之事。他们谈话的焦点不知不觉转了向,放在如何劝服王诗雪身上。有了梅雨吟的教训,他们对能不能劝服王诗雪也毫无把握了,便商量着万一不成功,该如何恰当地使用两人。两位师首长就这么快要到王诗雪所在连队的时候,突然,他们感觉到营区里有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两人对视了一眼,借着星光,加快步伐,往心灵召唤的地方转了过去。
    “谁?”隐隐约约的,尹光召分辨出前方有几个人影在晃动,本能地大声喝叫道。
    “尹光召吗?”那些人影继续向前晃动着,甚至连他们的脚步声都清晰可闻,内中蓦地传出了一个非常熟悉的问询声。
    两人一听,立刻分辨出是军长孙允正的声音,回答完一句之后,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
    “天这么晚了,首长下来视察,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尹光召走到孙允正身边,握住他的手,说道。
    “通知一声,你接得到吗?”孙允正十分欣赏这位部下,笑眯眯地打量着他,惊奇地问。
    “虽说我不在,但总有人会收到的,也不至于让首长孤身犯险。”尹光召干笑道。
    “谁说我到自己的部队是孤身犯险呀?你这个人哪,现在也快养成小题大做的毛病了。”孙允正指点着他,笑道。
    “师长是赤心一片,完全为了首长安危着想。”师参谋长不失时机地插上一句,既是对师长的推崇,也是对军长的问候,真可谓一石二鸟了。
    “在我的印象中,你历来不是面面俱到的主。怎么?这些日子你进步神速嘛。看起来,A团真是一块神奇的土壤、一个培养和锻炼人的地方。”孙允正转过脸来,注视着师参谋长:“只是,不知道再一次回到A团之后,你这个代理团长琢磨出了如何把这个团队带出低谷、冲向以科技强军为主体的彼岸没有?”
    “我尽力不让首长失望。”代理A团团长马上表态道。
    “参谋长处理A团日常事务,一切井然有序,全团将士的积极性也调动起来了,各项战斗准备工作也进行得有声有色。这一点,首长但请放心。”尹光召见孙允正没吭声,知道他心里依旧芥蒂尚存,便出面解释道。
    “不是我不放心你的能力。”孙允正仍然面向着师参谋长,说:“你这个原A团团长出身的参谋长,目前代理A团团长,尽管有熟知A团情况的优势,也有作为副师级领导干部的威严,但是,春节前后整个集团军暴露出来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触目惊心。干战争这个事业,可是拿脑袋与国家的尊严和荣誉说话的,你们说,我又如何不忧心如焚呢?当然,话又说回来,我们集团军里多一些尹光召、华天雄这样的人物,我又何尝愿意多操这份闲心!可惜,好不容易让华天雄脱颖而出了,却被北方集群留在了大本营,让我失去了一员能征惯战的大将。地面战争打响之后,你让我先派谁去打头阵才真的省得下心呢?”
    “首长不是当时也表过态,理直气壮地说缺了华天雄,我们一样能担负主攻任务吗?”尹光召微笑着提醒道。
    “上面要人,我能不给吗?何况,这也是锻炼华天雄的最好机会。我不能承担压制人才的恶名。”孙允正似乎触动了心思,说话的口气有点无奈了。忽而,看了看尹光召,他略显激动地说道:“你作为师长,他的顶头上司,你还怂恿张寒将军留下他呢!”
    尹光召说道:“相比起整个北方集群来,我一个师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呢?再说,参谋长……”
    “你快别说这个。”孙允正打断了他的话,神宇之间颇是严肃:“你们做事,的确十分独特、十分怪异。人家以低代高、以副代正,你倒好,让师参谋长代理团长,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我看呀,你们用人,存在不少问题,不敢大胆启用新人,这是弊端!要不得的!”
    “首长批评得对。”师参谋长正预备做出解释,却被尹光召制止了。他点头道:“这是我们工作疏忽的地方,今后,我们一定按首长指示办。”
    “你不要敷衍我,你的脑子还是开通的,你的开拓精神也是令人称道的,我并不针对你。”孙允正借着星光看出了S师两位师级干部之间的小动作,微微一笑,面向尹光召,说道。
    “自从我担任S师师长以来,S师暴露出的任何问题,我又如何能脱离干系呢?”尹光召也微笑着说。
    “好了,以后再谈这个。”军长很为尹光召敢于负责的精神感动,转换话题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你这个师担任登陆作战的主力,你们的每一步行动,都将影响全局。所有的细节,是不是完全准备妥当而且万无一失呢?”
    “按作战计划,所有准备工作全部得到了落实。”尹光召非常简捷地回答道:“只等命令一下,全体即刻就能出动。”
    “可是,我看了一下,你们所有的人员全部仍在屯驻地域悠闲得很,并没有大战在即那种紧张与忙碌的感觉。”孙允正说道。
    “这不正好说明我们早已成竹在胸吗?”尹光召微笑着反问道。
    孙允正稍感惊讶地一愣,忽然笑了:“看起来,你对信息战的理解的确比我高明,我不服气也不行呢。”
    尹光召跟着也笑了笑,说:“说到信息战的话,在我们这类战术层次,自始至终都必得隐蔽作战企图,才可称得上摸索出一点门道。”
    孙允正认真地打量了他一会儿,指点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帐篷,问道:“那么,这些营帐都是伪装措施的杰作嘛?”
    “是的。”尹光召肯定地说:“那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故布的疑阵。一旦后续部队预备登舰,就由他们撤除这些东西。”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孙允正点头称赞道:“满山遍野、绵延几百里都是一样的营帐,就算对方通过信息收集系统知道了我方登陆行动即将开始,它也分不清我方力量大小及哪些部队已经完成了登陆前的准备。达成战役上的突然性是可能的。”
    “我正是这么认为的。”尹光召微笑道。
    “一旦登陆作战打响,你们当前的任务不仅是要自己开辟一定地幅的登陆场,还要同空降兵与海军陆战队配合,扩大登陆地域,把整个登陆地域全部联结起来,扩大敌人失败的几率。这一点,至关重要。”孙允正指示道。
    “对我们所担负的使命,我已经了然如胸,至于同兄弟部队的协调,目前的工作也很顺利。”尹光召说。
    “对你,我的确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相信,你一定会为我们集团军打出气势、打出色彩。”孙允正盯着S师师长,欣赏地说。
    “我一定竭尽全力,做好自己的事。”尹光召轻描淡写地说。
    孙允正又瞥了他一眼,感叹地说:“要是所有我们的干部,都有这样的能力和胸襟,何愁军队不强大呀。”
    “事实上,像我这样的人,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我个人的能力,又有何足道哉?”尹光召微微地摇了一下头,说道。
    “你呀,让我想起了一件令人玩味的事,正好可以做个比较呢。”孙允正借题发挥道:“中国足球等了四十四年之后,终于在五里河体育场圆了进军世界杯之梦,当时不是有一名记者问国家队主帅米卢,中国能在世界杯上取得什么样的成绩吗?米卢怎么回答呢?他老先生说,要是给我二十三名杨晨,我一定会夺冠。一名杨晨已属不易,他到哪里去弄二十三名杨晨?想想这句话,与你刚才所言,何其南辕北辙!一个谦谦君子,真正为国为民;一个却是大吹其牛,把个人的无能掩饰得天衣无缝。”
    “首长似乎太沉重了。”尹光召附和着笑了一回,说道。
    “也不全是沉重。”孙允正说:“调研组的日子里,我耳闻目睹了那么多青年才俊在中国军队里逐渐将成为一支不可小觑的生力军,我就感到了由衷的喜悦。我总在想,中国什么时候缺少过人才呢?有许多人,在某些人眼中,仿佛微不足道;可是,给他一个机会,他真能使整个世界大惊失色。拿刚才的话题来讲,你不着力去发掘和培养二十三名杨晨,却坐等一个又一个的杨晨们投入你的帐下,哪有这么多的好事!所以,锦上添花的事做多了,不仅无益,反而有害于整个从事的事业;而雪中送炭,才是最值得我们称道推崇的。”
    “军长深谋远虑,道出了我们人才选拔标准存在的弊端。”师参谋长敬仰地望着孙允正,说道。
    “你们再反省一下自己,你们又是怎么怜惜人才、培养人才的呢?”孙允正话锋一转,尖锐地问。完了之后,却不等有人回答,继续往下说道:“你们在着手于准备这场战争的时候,又何尝想到过要让年青人挑大梁?”
    “我们想过,而且这样做了。”师参谋长没理会尹光召制止的目光,辩解道。
    “做了?”孙允正紧锁着眉头,怒视着师参谋长,问道:“那么你掰起手指算算,A团有几个新面孔是营连主官?”
    师参谋长稍一思索,便哑口无言了。自从把华天雄提拔为团长以来,除了二营长谢春生被撤之外,多出来的职位,并没有落到年青人头上,而是由师机关那些年龄偏大的参谋干事之流下去充任的。华天雄对此作了抵制,可是不久便被选到了调研组,干部的任命依然故我。这个情况,尹光召也是清楚的,并且在师党委会上,也对他们的任命举手同意了的。在他的心目中,这些干部尽管年龄已不占优势,可是军事知识与军旅生涯的阅历,胜任这个岗位还是绰绰有余的。在他们的年龄并没有达到最高服役年限之前,任何人都无权剥夺他们被提拔任命的权力,除非他们自己犯有不可饶恕的错误。现在,见军长抓住这件事不放,尹光召不能不详细地向他做出解释了。孙允正听着听着,心中也渐渐地颇以为然了。忽地,他冷不丁地问:“那两个年青人,梅雨吟和王诗雪呢?”
    “年青人都喜欢自己到战场上去闯荡一番,谁也不愿到指挥机关面对三尺计算机台。”尹光召回答道。
    “是你们工作没做到家。未来战争,正是靠三尺机台,才决定胜负呢。”孙允正依然有点愠怒。
    “他们何尚不知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个人,要发挥最大的战争能量,还是应走自己喜欢的路。所以,我们也没有想到用强制的命令手段去改变他们个人的决定。”尹光召有点无可奈何地说。
    孙允正想了想,不再做声。遥望远处海空空间拖曳着各色光芒的战斗机与水面舰只的战斗场面,心中又是一阵畅快淋漓。向前走了几步,他踏上一个不大的山包,眼前展现了一个更加宽广的战争画面:舰只在导弹光亮的照耀下,在庞大的海域游弋着;作战飞机在空中不时地向水面发射弹药,也作着各种机动动作,回避对方弹药的攻击;一些导弹在空中互相碰撞着,激溅起一团团巨大的火花,把天空染得透亮,然后慢慢地沉寂下去;更远处,我方空中与海上的打击火力,一齐射向了归岛的土地,只见一团团火焰在那里熊熊地燃烧、耀眼地闪烁;有时候,他们头顶的天空上也不时划过一道道绚丽的彩虹,那斑斓的头部迅猛地伸向了敌人的目标,给了敌人最后的死亡之吻。这是我二炮常规导弹部队战役导弹对敌人地面目标实施跨海域的远程打击了。尹光召和着众人,也一齐来到这个小山包,遥望着这场战争,聆听着雄壮的战争之声。
    “这副瑰丽的战争画卷,目前仍不完备,只等我们去挥上最壮丽的一笔了。”孙允正怔了一会儿,心中涌起求胜的欲望。
    “也是画龙点睛的最绝妙的一笔!”师参谋长满怀豪情地附和着。
    “应该说,是整个战争画卷中不可残缺的一笔。”尹光召觉得他太冲动了些,忙纠正道。
    “三军联合作战,以夺取战场控制权为先。的确,陆军算不上画龙点睛,却绝对不可残缺。”军长看了一下二人的脸,说:“而把我们这个角色饰演好,比起海空作战来,却更加不容易呢。一方面,我们自身缺乏海空军一样突破海洋天堑的机动工具;另一方面,我们又受制于特定的地理环境。如何利用海空军的优势为我们打开通往胜利之门,才是我们真正得以制胜敌人的关键。尽管我们目前也拥有一定的直升机,离我们要达成这样规模宏大的登陆作战目的,也是杯水车薪。所以,受制于人,是我们目前必然的现实。”
    “好在登陆作战并不是神来之笔,而是自古有之。我们利用各种运输工具完成登陆部队的装运并成功登陆之后,自有我们的一片天空。”尹光召说:“所以我们自身的装备,一旦脱离了受制于人的状况,下得地面来,仍然大可放心一搏。”
    “这一次,你们对民用船只及运输机的征调,也很费神吧?”孙允正借机问道。
    “不太费神。完全按照战役动员计划,只要思路清晰,注意调度就不会出问题。”尹光召回答说。
    “登陆的路线以及各营团之间的联络,也完全无误?”孙允正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又问。
    “前一段时间,全师规模里也演练过多次了,各营团都能联络得上。”尹光召又回答道:“而登陆的路线与时间选择,北方集群指挥部至今尚未下达具体命令,我们只有根据战役的变化,自己判断了。”
    “自己判断,多做几手准备,命令一到,立刻就投入行动,总比坐失良机要好。”孙允正禁不住称赞道。
    “今天大家能汇聚到这个注定要成为登陆作战始发地的地方来,足以说明大家心有灵犀。”师参谋长插话道。
    “这叫对战争的把握几乎趋于一致。”孙允正明白了他的潜在内涵,不由得纵情大笑道。
    “也叫万众一心,其利断金。看起来,我们的胜利指日可待了。”尹光召也大受感染地笑了。
    “这片土地将会永久地记载着我们新时期的英雄将士,正是从这里踏上令敌人胆颤心惊的征途,用他们的知识与忠诚,谱写一曲新世纪壮美的英雄礼赞!”孙允正将军大慰心怀,诗意盎然地说道。
    “也让所有视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武力为无物的一切跳梁小丑去重发它们的春秋大梦去吧!我们有武力捍卫国家的尊严与荣誉,又岂惧怕那些具有狼子野心的人上窜下跳、煽风点火呢!”尹光召接过将军的话,同样豪情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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