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沿海地域正紧锣密鼓地集结部队的同时,深远后方的军区指挥部也聚集着三军英豪。他们是从正月初一那天才陆续前来报到的。最先抵达的是优秀海军战术专家夏叔虎少校和机要参谋、熟悉网络战的裴少玮上尉。司令员亲自出面迎接,见他们如此年青、知识如此丰富、思维如此细密,自是大感欣慰。随后,空战专家严季略上校与二炮战役专家欧阳钰上校同样受到了上将的礼遇。接着,司令员派出了军区作战参谋李仲韬上尉与机要处长、网络专家郑伯龙中校,整个网上演习的核心成员,就此全部报到完毕。司令员作了简要动员之后,交待了此次网上演习的总体任务及其完成这项任务的最后时限。按他的意图,网上演习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旨在汇集散落在三军各个部队的相关数据,并对现有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进行合理规划和改造,以便把整个参演部队全部连接起来,形成一个覆盖三军的跨军种跨体系的大型战略指挥控制网络,并利用该网络指挥即将展开的空前规模的三军联合演习;第二阶段则根据演习预案,建立三军对抗模型,运用计算机网络推演检验预案的可行性,并适当给予调整,以求畲笙薅鹊赝晟谱髡郊苹W詈螅玖钤庇镏匦某さ馗嫠叽蠹遥骸罢飧鋈挝瘢罟匮菹暗某砂埽彩蔷远富涌刂葡低衬芊穹⒒幼饔玫墓丶N也幌M蠹矣腥魏紊潦В辉市沓鱿秩魏涡姑苁录K裕颐敲恳桓鐾疚裥枭髦稚鳌M瓿晌颐巧袷サ氖姑螅医肽忝且黄鹁俦旌亍!?
司令员的话激起了大家的情绪,他们的心按捺不住地飞向那片虚拟的战场,利用0与1的组合,去奋力拼杀了。
“司令员,我可不可以提个问题呢?”大家心情激昂的时候,裴少玮忽然问道。
司令员笑了:“我也正想倾听你们的意见呢。”
裴少玮说道:“要想把网上演习搞好,关键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这一点,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即或军区原来建立有数据,并且搞过类似的演习,可是这一次的覆盖面更大一些。我们不能仅盯着自己的数据,还要充分利用其他单位的已有成果为我所用,建立起广泛的数据库。所以,我建议派专门的人去做这项工作。”
司令员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么个人选在本军区还很难找呢。一是他要能与各方面都有联系;二呢?这个人的网络战素质也要高。第二条不难找,而第一条很不容易满足。”
“其实,参谋长身边有一个人呀。”裴少玮建议道。
司令员经她一提醒,恍然大悟地说:“哦,你是说韦昭南。你这个小丫头真有一套,懂得借鸡下蛋了。”
裴少玮俏皮地说:“跟首长这几天了,当然被你□□好了。”
司令员微微一笑,算是同意了她的看法,然后继续鼓励大家提出建议或意见。
“据我所知,参谋长也在组建指挥网络,如果我们的指挥体系建立起来之后,又怎么运作呢?”郑伯龙中校即刻响应起来,问道。
“他那儿是前敌指挥部,这里负责全局。”司令员回答说。
“这样的话,与建立网络战的概念就大相径庭了。”郑伯龙依稀早就想到会是这样,说话的口气有些无奈。
司令员很感意外地探询道:“你是什么意思呢?”
郑伯龙欠了欠身,解释道:“所谓网络战,说通俗一点就是以计算机为核心,以信息的收集、传输、管理与分发处理为基本内容的信息体系之间的战争。由于它具备了信息横向流通的特点,从而可以减少中间许多不必要的层次,将指挥体系由树干状变成了网状结构。一旦按传统的方式设立种种重叠机构,网络战就发挥不出应有作用。”
“对于网络战,目前都处于摸索阶段,尽管我们迫切希望把它作为一支生力军在这次演习中派上用场,但在全局上,我们宁可谨慎一些。当然,这决不证明我对网络战失去信心,而是在其尚未成熟之前,我们的步子要慢一点,否则,一旦它失去作用,我们就没有办法迅速恢复传统的指挥方式。再说,在战略或战役全局上,同时保持总指挥机关和前敌指挥部,并没有否定网络战的作用嘛。我们没有必要拘泥于理论上的探讨,利用它达到了迅速按我们的思路结束战争的目的,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司令员说。
“网络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脆弱,相反,只要我们科学地构建起这样的体系,就会在指挥控制上充分享受现代技术所带来的进步。”严季略见司令员老成持重的样子,解释道。
司令员依然顾虑重重地说:“我们干的是拿祖国的荣誉和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作筹码的战争,纯粹依靠理论与完全没有理论指导是一样的,都会陷入被动和失利。我不是思想僵化;现实是,我军的自动化程度都比较低下,许多工作必须依靠人力去完成。所以,对于高科技,我们一要利用它,二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人永远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决定因素嘛。”
欧阳钰说道:“司令员的顾虑,按照传统战争观点来理解,的确无懈可击;可我们现在进行的高技术战争,必需用技术去打,去脑子去打,光口说还不行,必须落在行动上。我们一定要按现代信息战争理论构筑我们的蓝图,这里面没有丝毫的含糊,也不应有丝毫的迟疑。况且,我们二炮与海空部队就具备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嘛,它决不是什么全新的东西!只不过,时代的发展使得计算机日益普及,战争所需要处理的信息也越来越复杂浩繁,才有了信息战理论,并随之派生了一套为它服务的崭新的指挥控制方式与作战方式罢了。所以,我们现在的工作,不过是顺应历史的发展,把陆军纳入其轨道,让它在信息战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已。”
见欧阳钰言辞锋利,似匕首一般直刺司令员的心窝,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司令员双手支在桌子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面色依然那么镇定,但是,眼神里隐隐透射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快:也许,身为千军万马的统率,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上校着实戳在了痛处;也许,他的脑海里正在这位上校的导引下幻化出一副完全抛开了陆军的海空大战的画面。半晌,他才睡梦中醒来般地朝大家扫视了一眼,语气平和地说道:“好嘛,大家还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
李仲韬立即响应道:“我认为,任何问题的解决,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最好还是把工作重心放在如何构建这样一个网络体系上,至于保留什么样的战场指挥体制,就让技术说话。”
司令员不满地说:“你以为我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唬我了不是?”
李仲韬见司令员并不领情,反而觉得有一种被隐隐地批评了的感觉,就不再继续做声了。
“如果司令员是老古董的话,全天下没有烁岣ㄐ!迸嵘夔庑Φ馈?
司令员摆摆手,和蔼地说:“你们年轻人,有敏捷的思维,有宽广的眼界,只要打动了我,我会听从的。”
众人嘘了一口气,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如何着手构筑军区指挥网络来。
首先说话的是夏叔虎。他说道:“军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包括军区指挥中心、战略情报收集系统以及通信系统。从构建指挥部角度来说,有一个或多个,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恰恰在于指挥机关能否承担起它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对网络战的理解不应该仅局限于理论上的扁平化,同样应该关注指挥机构的生存能力与反应能力。特别是战争指挥机构,更是如此。否则,它就不可能确保其生存能力,更不要说去实施指挥控制。”
欧阳钰一听,觉得正戳在自己的痛处,忙招架道:“我并不否定前线指挥机关的存在,而是质疑这样的重叠。如果在战场上两套指挥班子同时发出相互矛盾的指令,部队该如何行动?”
“尽管我质疑机构重叠,但谈些幼稚的话题,就未免贻笑大方了。”郑伯龙说:“我们最应该关心的问题,应该是如何把收集起来的情报信息进行分类处理,建立良性的信息分发系统,同时又不让对方攻入我们的网络才对。”
“是呀。”裴少玮附和道:“不尽快确立这样的机制,就算我们手中掌握再多的数据,也毫无用处。”
“我认为信息分发在目前还不是最要紧的,真正头痛的是各军种之间信息互通能力不够。不解决这个拦路虎,以后的工作根本开展不下去。”严季略颇有点深思熟虑地说。
“的确如此。”司令员忍不住感慨万分地说:“回想当年搞C3I建设的情景,那真是各自为政,都以为配上了计算机,能力立马就上去了,纷纷去市场购买不同品牌、不同体制的机型,缺少统一安排,结果呢?别说军种之间,就是同一军种下面的各兵种也难以互通。一条普通的信息,耗时费力还得不到有效利用。后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着手从总体规划上解决通信网络的互通性,起得了一定效果,可离战场上的要求仍相差很远。把这样一种任务交给你们,我也知道难度太大,你们只好勉为其难了。”
“要想凭几个人的力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解决困扰全军的大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我们毕竟不是技术权威。另一方面,缺少庞大的资金以更换那些不合拍的设备。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在现有基础上,规划好信息的分配与利用而已。”严季略说道。
郑伯龙说:“话虽如此,我们的通信网络总体水平还不很高,采取简单的技术手段就可以弥补其间的差距,这正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一面。该淘汰的淘汰,该更换的更换,加之以有效的通信管理,一切都来得及。”
司令员很感兴趣地问道:“如何保证有效的通信管理呢?”
郑伯龙回答道:“就是采用标准的计算机网络进行信息管理。”
“其实,说穿了还不是数字化通信?”裴少玮插嘴说:“其关键是把各种音像、声频、视频信号转换为数字信号。它所要求的依然是技术与资金支撑。”
“目前,全军各部队都学会了利用这样的技术进行信息沟通,所以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很难。”郑伯龙强调说:“我们只要按照网络体制的要求,对它们进行一定的改造,就可以进行战场运用了。”
“这种改造,决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松。我们的通信网络,从天基卫星通信、地面战术战役通信系统,到空中通信、海洋乃至海底通信都很发达,要想把它们综合成一个整体,并不是简单的叠加就能济事。”欧阳钰说道。
“这些通信方式,反而最容易解决。它们的信号,已由各军种数字化了。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用系统集成的方式,把它们综合起来,对它们进行合理的分配与管理,以求在整个战略范围内,对它们进行合理应用。”郑伯龙颇为敏捷地说。
“我却不能苟同,我认为,这才是互通性最致命的伤疤。”严季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三军之所以通信体制不同、互通性较差,原因正是它们利用的通信方式存在很大的差异性。把完全不同的通信方式纳入一个管理系统,如果不在平时就完成了的话,现在去做不太现实;如果我们能够把握好了信息的流通与分配,才容易成功。”
夏叔虎笑道:“你这些话,同郑伯龙中校相比,不过是一个意思嘛。”
“怎么会呢?”严季略很不服气地看着海军少校,说道。
夏叔虎又是一笑:“怎么不会呢?你们不都主张信息的有效分配与管理吗?”
严季略仿佛这才发觉着了夏叔虎的圈套,甚觉无话可说;郑伯龙也不再解释。会议室于是安静下来。
“听了大家的话,我有一个感觉,就是你们的总体思路基本趋向一致。这很好,这说明我们号准了这场战争的脉搏,接下来的文章,我们就很好做了。”司令员来了情绪,面带笑意,用煽动的语调说。稍一停顿,转而问道:“那么,这个问题究竟如何解决呢?”
夏叔虎回答道:“我们还是应该借鉴美军的做法。”
“美军的做法,你指什么?”司令员问道。
海军少校说:“美军按照未来战争的需要,把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划分为五大功能系统,即:情报电子战分系统、防空分系统、火力支援分系统、战斗勤务分系统和机动控制分系统,形成五角星型结构。各个分系统既能自成体系独立完成任务,又可以相互支援组成有机整体;既能自动控制,又可以人工控制。”
“这样一个系统,既保证了信息的有效管理,又能提高各部队的反应能力,的确值得我们借鉴。”司令员笑道:“但是,许多东西,还得靠我们自己,才能不被别人束缚了手脚。大家说说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
“面对整个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我们需要解决的东西确实太多了。其中的保密问题、生存问题、如何在战争过程中发挥作用的问题,哪一点不值得我们认真考虑呢?”在片刻的宁静之后,李仲韬沉思着说道。
司令员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说道:“你的确提出了一些不容疏忽的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会陷入困境。那么,用什么具体办法解决它们呢?”
裴少玮响应道:“我军的密码体制与俄罗斯和美国一样,几乎无人能够破译。只是计算机网络引入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之后,网络安全的地位凸现出来,给了保密部门一个严峻的挑战。在很大程度上,网络安全才决定了整个军事部门的安全。”
“是呀,我也深有同感。”郑伯龙接过话头:“在所有关系到计算机核心部件及网络安全方面,我们都依赖进口,这对我们的安全构成了极其致命的威胁。尽管我们采取了一些防护措施,但能否经受住实战考验,仍然值得怀疑。这一点,从中美黑客大战中就可见端倪。要是美国真在出口给我们的计算机里安置了病毒,那么,一旦遇上战争危害可就太大了。”
“美国人总是无孔不入,也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它肯定会加以利用。”欧阳钰也颇为忧虑地说道。
“在中美黑客大战中,尽管中国的黑客水平稍为低下,美国也强不了多少。我们的网络英雄们不也闯入了它的许多网站吗?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觉得自己非劣于别人不可。要照这样担心,中国的所有网络系统,都应该被美国黑客捣毁才是,结果并没有嘛。这就告诉我们:网络上的优势是相互的,并没有一方绝对掌握着生杀大权。”严季略非常自信地说。
“那并不是军队之间有组织有系统的对抗。无论一个黑客有多大的本事,他不可能了解国防部门掌控的核心机密,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如果单纯从这场黑客战中就想归纳出一条适用于军事对抗的规律,无疑会误入歧途。”夏叔虎直接指出了他的缺点。
“的确如此。”裴少玮朝海军少校投去了称赞的目光,接着说道:“谁也不会在输出的民用计算机上去动点手脚,这不仅不必要,反而会增加被输入国发现其奥秘所在的风险。而军用计算机则不同,它直接关系战争的成败、军队战斗力的发挥以至于国家的安全,这才是它动手脚的重要目标。说不定,我们的指挥控制系统成为美国设在中国的指挥机关。我们在理论上所设想的对付计算机及其网络的方法,其实只对美国有利,因为我们并不出口计算机核心部件。但是,信息时代战争的大势所趋,我们又不能不发展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那么,除了加大安全管理力度、实现所有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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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海地域正紧锣密鼓地集结部队的同时,深远后方的军区指挥部也聚集着三军英豪。他们是从正月初一那天才陆续前来报到的。最先抵达的是优秀海军战术专家夏叔虎少校和机要参谋、熟悉网络战的裴少玮上尉。司令员亲自出面迎接,见他们如此年青、知识如此丰富、思维如此细密,自是大感欣慰。随后,空战专家严季略上校与二炮战役专家欧阳钰上校同样受到了上将的礼遇。接着,司令员派出了军区作战参谋李仲韬上尉与机要处长、网络专家郑伯龙中校,整个网上演习的核心成员,就此全部报到完毕。司令员作了简要动员之后,交待了此次网上演习的总体任务及其完成这项任务的最后时限。按他的意图,网上演习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旨在汇集散落在三军各个部队的相关数据,并对现有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进行合理规划和改造,以便把整个参演部队全部连接起来,形成一个覆盖三军的跨军种跨体系的大型战略指挥控制网络,并利用该网络指挥即将展开的空前规模的三军联合演习;第二阶段则根据演习预案,建立三军对抗模型,运用计算机网络推演检验预案的可行性,并适当给予调整,以求最大限度地完善作战计划。最后,司令员语重心长地告诉大家:“这个任务,深关演习的成败,也是军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能否发挥作用的关键。我不希望大家有任何闪失,更不允许出现任何泄密事件。所以,我们每一个同志务需慎之又慎。完成我们神圣的使命之后,我将与你们一起举杯庆贺。”
司令员的话激起了大家的情绪,他们的心按捺不住地飞向那片虚拟的战场,利用0与1的组合,去奋力拼杀了。
“司令员,我可不可以提个问题呢?”大家心情激昂的时候,裴少玮忽然问道。
司令员笑了:“我也正想倾听你们的意见呢。”
裴少玮说道:“要想把网上演习搞好,关键要建立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这一点,凭我们几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即或军区原来建立有数据,并且搞过类似的演习,可是这一次的覆盖面更大一些。我们不能仅盯着自己的数据,还要充分利用其他单位的已有成果为我所用,建立起广泛的数据库。所以,我建议派专门的人去做这项工作。”
司令员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么个人选在本军区还很难找呢。一是他要能与各方面都有联系;二呢?这个人的网络战素质也要高。第二条不难找,而第一条很不容易满足。”
“其实,参谋长身边有一个人呀。”裴少玮建议道。
司令员经她一提醒,恍然大悟地说:“哦,你是说韦昭南。你这个小丫头真有一套,懂得借鸡下蛋了。”
裴少玮俏皮地说:“跟首长这几天了,当然被你□□好了。”
司令员微微一笑,算是同意了她的看法,然后继续鼓励大家提出建议或意见。
“据我所知,参谋长也在组建指挥网络,如果我们的指挥体系建立起来之后,又怎么运作呢?”郑伯龙中校即刻响应起来,问道。
“他那儿是前敌指挥部,这里负责全局。”司令员回答说。
“这样的话,与建立网络战的概念就大相径庭了。”郑伯龙依稀早就想到会是这样,说话的口气有些无奈。
司令员很感意外地探询道:“你是什么意思呢?”
郑伯龙欠了欠身,解释道:“所谓网络战,说通俗一点就是以计算机为核心,以信息的收集、传输、管理与分发处理为基本内容的信息体系之间的战争。由于它具备了信息横向流通的特点,从而可以减少中间许多不必要的层次,将指挥体系由树干状变成了网状结构。一旦按传统的方式设立种种重叠机构,网络战就发挥不出应有作用。”
“对于网络战,目前都处于摸索阶段,尽管我们迫切希望把它作为一支生力军在这次演习中派上用场,但在全局上,我们宁可谨慎一些。当然,这决不证明我对网络战失去信心,而是在其尚未成熟之前,我们的步子要慢一点,否则,一旦它失去作用,我们就没有办法迅速恢复传统的指挥方式。再说,在战略或战役全局上,同时保持总指挥机关和前敌指挥部,并没有否定网络战的作用嘛。我们没有必要拘泥于理论上的探讨,利用它达到了迅速按我们的思路结束战争的目的,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司令员说。
“网络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脆弱,相反,只要我们科学地构建起这样的体系,就会在指挥控制上充分享受现代技术所带来的进步。”严季略见司令员老成持重的样子,解释道。
司令员依然顾虑重重地说:“我们干的是拿祖国的荣誉和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作筹码的战争,纯粹依靠理论与完全没有理论指导是一样的,都会陷入被动和失利。我不是思想僵化;现实是,我军的自动化程度都比较低下,许多工作必须依靠人力去完成。所以,对于高科技,我们一要利用它,二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人永远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决定因素嘛。”
欧阳钰说道:“司令员的顾虑,按照传统战争观点来理解,的确无懈可击;可我们现在进行的高技术战争,必需用技术去打,去脑子去打,光口说还不行,必须落在行动上。我们一定要按现代信息战争理论构筑我们的蓝图,这里面没有丝毫的含糊,也不应有丝毫的迟疑。况且,我们二炮与海空部队就具备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嘛,它决不是什么全新的东西!只不过,时代的发展使得计算机日益普及,战争所需要处理的信息也越来越复杂浩繁,才有了信息战理论,并随之派生了一套为它服务的崭新的指挥控制方式与作战方式罢了。所以,我们现在的工作,不过是顺应历史的发展,把陆军纳入其轨道,让它在信息战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已。”
见欧阳钰言辞锋利,似匕首一般直刺司令员的心窝,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司令员双手支在桌子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面色依然那么镇定,但是,眼神里隐隐透射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快:也许,身为千军万马的统率,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上校着实戳在了痛处;也许,他的脑海里正在这位上校的导引下幻化出一副完全抛开了陆军的海空大战的画面。半晌,他才睡梦中醒来般地朝大家扫视了一眼,语气平和地说道:“好嘛,大家还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
李仲韬立即响应道:“我认为,任何问题的解决,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最好还是把工作重心放在如何构建这样一个网络体系上,至于保留什么样的战场指挥体制,就让技术说话。”
司令员不满地说:“你以为我是顽固不化的老古董,唬我了不是?”
李仲韬见司令员并不领情,反而觉得有一种被隐隐地批评了的感觉,就不再继续做声了。
“如果司令员是老古董的话,全天下没有人更会更开通些。”裴少玮笑道。
司令员摆摆手,和蔼地说:“你们年轻人,有敏捷的思维,有宽广的眼界,只要打动了我,我会听从的。”
众人嘘了一口气,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如何着手构筑军区指挥网络来。
首先说话的是夏叔虎。他说道:“军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包括军区指挥中心、战略情报收集系统以及通信系统。从构建指挥部角度来说,有一个或多个,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恰恰在于指挥机关能否承担起它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对网络战的理解不应该仅局限于理论上的扁平化,同样应该关注指挥机构的生存能力与反应能力。特别是战争指挥机构,更是如此。否则,它就不可能确保其生存能力,更不要说去实施指挥控制。”
欧阳钰一听,觉得正戳在自己的痛处,忙招架道:“我并不否定前线指挥机关的存在,而是质疑这样的重叠。如果在战场上两套指挥班子同时发出相互矛盾的指令,部队该如何行动?”
“尽管我质疑机构重叠,但谈些幼稚的话题,就未免贻笑大方了。”郑伯龙说:“我们最应该关心的问题,应该是如何把收集起来的情报信息进行分类处理,建立良性的信息分发系统,同时又不让对方攻入我们的网络才对。”
“是呀。”裴少玮附和道:“不尽快确立这样的机制,就算我们手中掌握再多的数据,也毫无用处。”
“我认为信息分发在目前还不是最要紧的,真正头痛的是各军种之间信息互通能力不够。不解决这个拦路虎,以后的工作根本开展不下去。”严季略颇有点深思熟虑地说。
“的确如此。”司令员忍不住感慨万分地说:“回想当年搞C3I建设的情景,那真是各自为政,都以为配上了计算机,能力立马就上去了,纷纷去市场购买不同品牌、不同体制的机型,缺少统一安排,结果呢?别说军种之间,就是同一军种下面的各兵种也难以互通。一条普通的信息,耗时费力还得不到有效利用。后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着手从总体规划上解决通信网络的互通性,起得了一定效果,可离战场上的要求仍相差很远。把这样一种任务交给你们,我也知道难度太大,你们只好勉为其难了。”
“要想凭几个人的力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解决困扰全军的大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一方面,我们毕竟不是技术权威。另一方面,缺少庞大的资金以更换那些不合拍的设备。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在现有基础上,规划好信息的分配与利用而已。”严季略说道。
郑伯龙说:“话虽如此,我们的通信网络总体水平还不很高,采取简单的技术手段就可以弥补其间的差距,这正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一面。该淘汰的淘汰,该更换的更换,加之以有效的通信管理,一切都来得及。”
司令员很感兴趣地问道:“如何保证有效的通信管理呢?”
郑伯龙回答道:“就是采用标准的计算机网络进行信息管理。”
“其实,说穿了还不是数字化通信?”裴少玮插嘴说:“其关键是把各种音像、声频、视频信号转换为数字信号。它所要求的依然是技术与资金支撑。”
“目前,全军各部队都学会了利用这样的技术进行信息沟通,所以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很难。”郑伯龙强调说:“我们只要按照网络体制的要求,对它们进行一定的改造,就可以进行战场运用了。”
“这种改造,决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松。我们的通信网络,从天基卫星通信、地面战术战役通信系统,到空中通信、海洋乃至海底通信都很发达,要想把它们综合成一个整体,并不是简单的叠加就能济事。”欧阳钰说道。
“这些通信方式,反而最容易解决。它们的信号,已由各军种数字化了。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用系统集成的方式,把它们综合起来,对它们进行合理的分配与管理,以求在整个战略范围内,对它们进行合理应用。”郑伯龙颇为敏捷地说。
“我却不能苟同,我认为,这才是互通性最致命的伤疤。”严季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三军之所以通信体制不同、互通性较差,原因正是它们利用的通信方式存在很大的差异性。把完全不同的通信方式纳入一个管理系统,如果不在平时就完成了的话,现在去做不太现实;如果我们能够把握好了信息的流通与分配,才容易成功。”
夏叔虎笑道:“你这些话,同郑伯龙中校相比,不过是一个意思嘛。”
“怎么会呢?”严季略很不服气地看着海军少校,说道。
夏叔虎又是一笑:“怎么不会呢?你们不都主张信息的有效分配与管理吗?”
严季略仿佛这才发觉着了夏叔虎的圈套,甚觉无话可说;郑伯龙也不再解释。会议室于是安静下来。
“听了大家的话,我有一个感觉,就是你们的总体思路基本趋向一致。这很好,这说明我们号准了这场战争的脉搏,接下来的文章,我们就很好做了。”司令员来了情绪,面带笑意,用煽动的语调说。稍一停顿,转而问道:“那么,这个问题究竟如何解决呢?”
夏叔虎回答道:“我们还是应该借鉴美军的做法。”
“美军的做法,你指什么?”司令员问道。
海军少校说:“美军按照未来战争的需要,把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划分为五大功能系统,即:情报电子战分系统、防空分系统、火力支援分系统、战斗勤务分系统和机动控制分系统,形成五角星型结构。各个分系统既能自成体系独立完成任务,又可以相互支援组成有机整体;既能自动控制,又可以人工控制。”
“这样一个系统,既保证了信息的有效管理,又能提高各部队的反应能力,的确值得我们借鉴。”司令员笑道:“但是,许多东西,还得靠我们自己,才能不被别人束缚了手脚。大家说说看,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呢?”
“面对整个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我们需要解决的东西确实太多了。其中的保密问题、生存问题、如何在战争过程中发挥作用的问题,哪一点不值得我们认真考虑呢?”在片刻的宁静之后,李仲韬沉思着说道。
司令员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说道:“你的确提出了一些不容疏忽的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会陷入困境。那么,用什么具体办法解决它们呢?”
裴少玮响应道:“我军的密码体制与俄罗斯和美国一样,几乎无人能够破译。只是计算机网络引入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之后,网络安全的地位凸现出来,给了保密部门一个严峻的挑战。在很大程度上,网络安全才决定了整个军事部门的安全。”
“是呀,我也深有同感。”郑伯龙接过话头:“在所有关系到计算机核心部件及网络安全方面,我们都依赖进口,这对我们的安全构成了极其致命的威胁。尽管我们采取了一些防护措施,但能否经受住实战考验,仍然值得怀疑。这一点,从中美黑客大战中就可见端倪。要是美国真在出口给我们的计算机里安置了病毒,那么,一旦遇上战争危害可就太大了。”
“美国人总是无孔不入,也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它肯定会加以利用。”欧阳钰也颇为忧虑地说道。
“在中美黑客大战中,尽管中国的黑客水平稍为低下,美国也强不了多少。我们的网络英雄们不也闯入了它的许多网站吗?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觉得自己非劣于别人不可。要照这样担心,中国的所有网络系统,都应该被美国黑客捣毁才是,结果并没有嘛。这就告诉我们:网络上的优势是相互的,并没有一方绝对掌握着生杀大权。”严季略非常自信地说。
“那并不是军队之间有组织有系统的对抗。无论一个黑客有多大的本事,他不可能了解国防部门掌控的核心机密,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如果单纯从这场黑客战中就想归纳出一条适用于军事对抗的规律,无疑会误入歧途。”夏叔虎直接指出了他的缺点。
“的确如此。”裴少玮朝海军少校投去了称赞的目光,接着说道:“谁也不会在输出的民用计算机上去动点手脚,这不仅不必要,反而会增加被输入国发现其奥秘所在的风险。而军用计算机则不同,它直接关系战争的成败、军队战斗力的发挥以至于国家的安全,这才是它动手脚的重要目标。说不定,我们的指挥控制系统成为美国设在中国的指挥机关。我们在理论上所设想的对付计算机及其网络的方法,其实只对美国有利,因为我们并不出口计算机核心部件。但是,信息时代战争的大势所趋,我们又不能不发展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那么,除了加大安全管理力度、实现所有信息的加密使用之外,也应该走俄罗斯人的道路,开创一条完全不依赖于外国的网络体系。那样,我们的安全才会得到保障。”
李仲韬静静地听完她的一席话,若有所思地说:“技术上不依赖于人,的确是俄罗斯军队令人生畏的原因。我们的耳朵里,每天都不停地重复着中国、英国、美国的网络被黑的故事,没有一件是关于俄国的,的确很能说明问题。但是,要完全摆脱别国的控制,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又谈何容易。”
“看起来,对于网络安全,我们似乎都不太精通。”郑伯龙叹息道。
“能够招募黑客参与我们的计划,就再好也不过了。”严季略想象道。
“即或拥有黑客部队,恐怕也不能太过依重。从所有网络入侵案例上分析,至今也不见有黑客窜到军用网上去干点有意义的坏事。”裴少玮反驳道。
“也有的,不过凤毛麟角罢了。”夏叔虎纠正道:“不是有报道说一个学生窜入了美军一个重要网站,翻看了它的核心机密吗?”
“还不止呢。美军的一次海上演习,不也有一方攻入了对方的计算机网络,向它的舰队发出虚假命令,令其全军覆没的吗?”海军少校的话音刚落地,李仲韬接着说道。
“所以,招募黑客部队势在必行。”严季略也接上话头。
突然,裴少玮身边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她敏捷地把它抓在手中,刚说出一个“喂”字,就听对方急切地问道:“请问,是裴领导吗?”
从那特有的磁性口吻中,她立马猜出他是谁了,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脸上也泛出了一片红晕。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面偷偷地打量跟前的同事,生怕他们读懂了内心的秘密。众人一见她的表情,意识到其中的奥妙,见悬挂在墙壁上的那面钟指向下午六时,便在司令员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裴少玮放心地嘘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是裴少玮,你是谁?”
“裴领导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不,我们曾经见过面。我想,你不会如此健忘吧?”
“我见过面的人实在太多,怎么会记住那么多人呢?那岂不太累?”
“但我绝对与别人不同,你一定不可能忘掉我!”
“你太轻狂了!”
“不!我不是轻狂,而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自除夕夜见过你之后,我一直牵挂着你;我想,你也应该有同样的感觉。因为,我从裴少杰那里了解了你的一切。我发现,原来我们的心中一直没有归属,是由于我正等待着你,我也正等待着我。”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也许吧。但是,我等待的人出现了,你不会残忍到让我连心里话都不能说出来吧?”
“你说完了吗?”
“你听清了吗?”
“你说完了的话,我收线了。我忙着呢。”
对方果然毫不犹豫地放下了电话,这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入裴少玮的心怀,使她反倒多了一份惆怅、多了一份牵挂。
入夜,司令员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思绪万千:如何让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发挥功效?如何打赢信息战?都说东方人的智慧将决定着信息战的发展方向,可这种智慧必须建立在良好的技术环境中才能发挥出来呀!就如遇上一条落水狗,手中没有像样的棍子,一样不能打倒它,反而会被它狂咬一顿。因此,单纯用谋略是不够的。如果把战略信息战的范畴加以扩大,西方人的观点,不正是套在东方人头上的诅咒吗?这就是信息战!什么是信息战?你看见了的战争,就是信息战?不是,绝不是。自美军开信息战之先河以来,信息的威胁便笼罩在全世界人们头上,它是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甚至连伤痕也没有,这是任何武侠小说大师笔下的侠客们也不曾拥有过的武力;它较之几十年前意识形态领域的斗争,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们诅咒它吗?不!诅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勇敢地面对,磨好自己的剑,在这个领域里让它寿终正寝,才是我们中国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司令员的眼前仿佛正跳动着希望。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把它紧紧抓住,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这不过是一种梦幻、一种憧憬。他又仿佛听见了亲手编织的战场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噼哩叭啦的叫声,并驻足于这张网络之间,谈笑风生地指挥手下的人马杀向了万里疆场,那准确的打击,那杀人于无形的战斗,让敌人闻风丧胆。静下心来,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扪心自问,他知道,在指挥中心方面,我们各种各样的指挥所一应俱全:天上,我们拥有直升机指挥所,也拥有侦察机改装的指挥所,更有先进的专门指挥飞机;地面,我们有坚固的永久性指挥机构,也拥有车载式机动指挥所;水面及水底也能开设辐射范围广袤无际的机动指挥所。这些,不足以保证我们完成战役指挥的使命吗?在信息收集方面,我们拥有天基卫星系统,地面远程雷达监控系统,各式侦察机、侦察船,其侦察范围可以覆盖整个世界,也能分辨出对方的一切军事行动。它们,不也可以确保我们眼聪耳明,作战起来得心应手吗?我们有了这些东西,我们已经建立了一个完整的指挥网络,我们有什么值得担心,又有什么值得害怕呢?
于是,司令员逐渐开朗起来,思维深处仿佛对这个魅力四射的名词了解清楚了。接下来,他便酝酿如何着手把这些来自三军的作战豪杰及网络英雄们组织起来,进入军区指挥中心,让他们实地工作了。不经意地朝窗外一望,发现外面已经呈现出天亮的那种惨白,他不由得摸了一把满头花白的头发,笑道:“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于是慢慢站起来,下意识地伸了一个懒腰,准备朝室外走去,不料一阵困倦突然涌了上来,他差一点没打一个趔趄。“老了,真的不中用了。”他喃喃自语道,一面转过身子,走进隔壁的一间休息室,一头栽倒在那张不大的床上,合上了眼,静静地睡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司令员仍然躲在梦乡里,全然不理会会议室里郑伯龙他们正恭候着他的到来。而这群人没有得到命令,谁也不敢进去一探究竟。他们于是就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建立过程中将会出现什么问题进行探讨,口中不时吐出一些外人听不懂的名词,也说些外人捉摸不透的话。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大家立刻意识到上将要进来了,不由自主地停止了谈笑,正襟危坐地恭候他的莅临。
然而,当他们的眼光一齐向门口张望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位英俊潇洒的上校和三名个子高矮不一、脸上却没有经过沧海桑田变化的中尉军官。
上校微笑着朝大家示意了一下,径直坐在司令员常坐的那把椅子旁边的另一张椅子里,示意另外三个中尉也依次坐下来,便自我介绍道:“我叫韦昭南,能跟大家一起共事,十分荣幸。”
众人一听,心下吃惊不小,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这些天南地北各据一方的人能在这里汇集一堂,全是拜眼前这位上校所赐。在他们心中,拥有如此魅力的人,一定非常严肃而执着,没想到却是如此一个温温尔雅的奶油小生,顿时,他们更增添了一种亲切感。
“能跟你在一起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夏叔虎嬉笑道。
韦昭南莞尔一笑:“你们是精英里的精英,我呢?不过给大家搞搞保障而已,理应是我感到最荣幸才对。”说完,他正要介绍刚进来的三位中尉,却被司令员的抱歉声打断了。
“哎呀,真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司令员一推开门,就不停地叫道。
大家心头一热,一齐站起身来,脸上挂满笑意地朝他致意。
走到韦昭南跟前,司令员一把拉住这位总参谋长秘书的手,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不愧为韩总长身边的人,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还不是为了早日聆听司令员的教诲嘛?”韦昭南双手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谦虚地说。
司令员笑道:“韩总长的人,岂是我能教育的?”一面说着,一面抽回了那只被韦昭南紧握的手,双手朝大家示意了一下,就同大家一块坐了下来。
“这次我来,给你带来了三员战将。”韦昭南一落座,就面向司令员说道。
司令员朝三个生面孔扫视了一回,问韦秘书道:“这是韩总长亲自抓出来的几个宝贝?”
“岂只是宝贝,简直是万宝之宝。”韦昭南忽地低下了嗓音:“他们可是我军绝无仅有的人才。”
司令员没想到韦昭南竟会这么神秘,惊讶地看着他,希望他迅速解开这个谜底。
韦昭南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便解释说:“这是不久前才招募起来的网络对抗人才,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黑客。不过,他们可不是一般的黑客,而是肩负着两重使命:一个是搞清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之后,为我们堵塞漏洞,让我们的系统更加完美;另一个就是为了破坏对方的自动化指挥系统。他们每一个人,都抵得上雄兵百万。”
听完韦秘书的介绍,大家不禁暗暗叫起好来,互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之后,又把目光集中韦昭南身上,想听他作进一步介绍。司令员这时候也非常兴奋,他深思熟虑了许久的东西,被韦昭南带来的这么几个人突如其来地解决了,叫他心中如何不高兴呢?但是,他依然努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同样用探求的眼光打量这三个身穿中尉军服却看起来很缺乏阳刚之气的年青人,想从他们身上找出一丝令人感兴趣的东西来。在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军人看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在传统的战争中,将得不到一席之地;正是信息战这个注定要改变人类惯有思维模式的东西,才将他们推向了战争的风口浪尖,让他们成为战争中的精灵、战争中的灵魂,这样的改变是多么巨大啊!心中的热血,脑里的知识,手上的功夫,一切依靠学识与智慧才能发挥功效的东西,将成为战争的主宰,把人类的睿智引向崭新的神奇世界。
这时候,韦昭南开始一一向众人介绍那三个宝贝了。原来,他们分别是
张思舟、柳华兴、闻殿雄。许是初来乍到,被介绍的三人全都窘态毕露。
“你们可不像赳赳男儿,简直有点小家子气。”司令员满脸堆着笑意。
众人一听,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这样,几个新来者更加不自然了。司令员示意大家停止了笑,并向韦昭南和这三位青年人一一介绍先到的六位同志。韦昭南稍一停顿,询问起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做了哪些具体工作,目前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等问题。等他们轮流说出了各自的想法之后,韦昭南说道:“这些,我已详细地向韩总参谋长汇报了。他指示我们,一切重要的信息资料,我们都可以去搜罗过来 ;一切技术与资金上的保障,总参谋部给予最大的关照。他需要的是建立起一个真正能够用于战场的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尽量使我们的所有部队摆脱传统的指挥方式的限制。为此,我们必须充分利用军区及其各大单位已经取得的成果,尽快办成此事。”
“有了这些保障,我们保证可以完成任务。”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着,司令员把下一步工作安排、工作思路与人员分配情况,作了简要的布置,就让大家分头行动了。等大家陆续走出会议室,韦昭南紧跟司令员来到了他的办公室,连续拨打了几个电话,分别找到了各大单位的负责人,向他们转达了韩总参谋长对组建和完善军区战役G4ISR系统的意见,并告诉他们如果这边司令机关需要什么样的资料,都必须毫无保留地提供。
放下电话之后,韦昭南向司令员说道:“该我做的我都做了,我们可以静观整个自动化体系的建立与完善了。”
司令员眯起眼,堆起笑,纠正道:“我们不是静观,而是参与是实施。”
韦昭南没料到老将军竟如此感觉细腻,思维缜密,不由得讪然一笑,说道:“还是司令员见识高远,我得承认,我们的确也是具体参与者了。”
两人说着话,一同起身朝军区指挥中心走去。一路上,四周显得非常静谧,一点响声也没有。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进入那道统率千军万马的机构的大门。韦昭南推开门,让司令员先迈步进去,接着也紧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这个布满信息装备的房子里。各个岗位都有司令机关的军官们把持着,监视那些闪动着各种色彩光芒的屏幕;而那群临时集中起来的三军英才,也按各自受领的任务混合在那些军官中,仔细地检验着各个设备的特性。司令员径直走向裴少玮身边,见她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记录,正核对有关的数据,想问什么,却忽然忍住了,不去打搅她的思路。她仿佛不经意地发现身边多出了两个来,定睛一看是司令员与韦昭南,便放下手中的记录本,主动打招呼道:“首长来了?”
“怎么样,感受出什么没有?”司令员对这个海军上尉着实心存好感,微笑着轻声问。
裴少玮道:“我发现,这里的东西一应俱全,参谋人员的素养也很高。这个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基本上已经建构起来了。以前,总以为书本上的东西都是人家美国佬的专宠,没想到我们也一样拥有呢。”
司令员微笑着问:“那么,我们的自动化指挥控制能力如何?”
裴少玮摇头道:“这叫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照手头现有的资料看,我们比人家美军的也不会落后太多。”
“也就是说,的确落后。”司令员本能紧跟了一句,神情上有些许失望与难堪。
裴少玮坦率地说道:“这是没法改变的事实,全世界唯有美军拥有最庞大的先进武器库,也唯有美军拥有最强大的信息战手段,并且它的信息战理论,对世界战争理论的发展起着导向作用。”
司令员感叹道:“是呀,因为拥有无可比拟的实力,它美国人才可以在国际舞台上翻云覆雨,为所欲为。强大的苏联没有了,衰落了,俄罗斯在跌跌撞撞之中再也恢复不了往日的风采;我们中国呢?尽管改革开放以来在经济建设及其它各个方面都有了长足的进步,可毕竟在总体上比人家落后得太远了。这反应在军事领域,就是现在的状况。”
韦昭南等司令员的话一停,接着说道:“我看过一个资料,瑞典发布过一个洛桑报告,就目前世界各国的技术创新能力进行综合评比,结果我们中国很可怜,居世界倒数第一。这的确给我们敲响了警钟:没有良好的技术创新氛围,没有良性的刺激技术创新的体制,跟在别人的屁股后面跑,我们的差距会越来越大。我们的人们似乎有一个误区,认为人家在发展什么,我们也拥有类似的东西,就是进步,就是赶超,而不知道另辟蹊经,闯出一条别人没有走过的路。这确实令人深思呢。”
“所以说,我们没有必要总是照搬人家老美的东西。”司令员说道:“这几天,我老在思索这个问题,好像我们的指挥机构真的不行了,以后的战争不用打钢铁、不用打智慧了,只打数字、打比特就可以了。结果,搅得一头雾水!可是,当我接近我们的指挥体制与指挥网络,陡觉眼前一亮,脑子里也豁然开朗了:原来这些东西在我们的军区指挥机构里,本来就存在着,没有什么全新的玩意,无非是把我们原先零星的各种侦察通信指挥手段等因素,按照一定的规律结合在一起,形成一个统一体,也就是所谓的通过系统集成的办法达成一个密切配合的具有高度反应能力的一个大杂烩。”
听了司令员的解释,裴少玮觉得十分新奇,特别是当她听到这位上将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的比喻时,便忍俊不禁地轻声笑了笑,一面还用手半捂着嘴,生怕打扰别人的样子。
司令员附和着笑了笑,就和韦昭南一起往汇集在南角的张思舟他们三个人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三人肩负的可是特别使命。”司令员兴致勃勃地说道。
“是呀。”韦昭南回答道:“用他们的脑袋与双手,如果真能开辟出一条新的战线,那前景真的很美。”
司令员轻轻地拍了一下张思舟的肩头,问道:“你能告诉我,网络战到底有什么特色吗?”
张思舟回答道:“综合起来说,网络战应该包括网络侦察、网络进攻、网络防御三个方面。由于网络的特殊性,其每一个方面又都相互渗透、相互依赖。在这一领域,几乎不存在任何独立性的东西。”
司令员紧锁眉头:“那么,具体怎么操作呢?”
张思舟问道:“不知首长指的是什么呢?”
司令员想了一会儿,问:“你先说说看,真能通过网络入侵的办法踏出一条新的战争之路吗?”
张思舟回答道:“从理论角度上说,是可以成功的,这就像我们经常通过互联网窜上别的网站去进行善意或恶意的破坏一样。不过,军用网站特别是针对战役局域网站,就比较棘手,因为我们确实还无法找到进入其网络的突破口。”
“这么说,成功的几率少之又少了?”司令员似乎不满意了。
“是的。”张思舟坦率地回答道。
“但也的确有成功的可能。”柳华兴在一旁说道:“并且只要成功的话,从网上向敌方发布各种不利于它而有利于我们的命令,那么,我们就等于是把它当作自己的军队去指挥,这样,我们的战斗力无形中有了很大提高。”
“正是这一点,才有了你们这些特殊的军人。”韦昭南说道:“我们需要的是尝试,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这是一场前无古人的战争。只要你们充分利用了一切你们所掌握的黑客手段,就是付出了代价也是值得的。”
“是呀。”司令员说道:“尝试就需要付出代价,不过,你们的代价不再是勇气与肉体的,而是心理与知识的。”
“我们早有这个心理准备。”张思舟说:“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完成这个任务。”
“有这个信心就好。”司令员赞许地拍打着他的肩头,十分高兴地称赞道:“毕竟,我们已经开了这个头,前面的道路无论多么充满危险和荆棘,我这个司令员永远会站在你们身边,同你们一起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司令员的话立刻感染了大家的情绪,一向不善于同人交流的闻殿雄也顿起了说话的冲动。他说道:“有了你的支持,我们一定会成功的。想当初,我还在一家网络公司上班的时候,那里的人心中都有了一种莫明其妙的压抑感与不信任感,人与人之间彼此戒备很深,生怕一着不慎,就被别人夺去了饭碗,所以在工作上的交流是从来没有的。这也许就是我们不能彼此携手攻关的关键。有了司令员的支持以及部队里相互协作的精神,集合我们大家的智慧,要找到一条进入对方网络的途径,不是没有可能。”
韦昭南低声问道:“工作上压抑与互不信任,岂不是起码的人生乐趣也没有吗?”
闻殿雄答道:“我们哪来的人生乐趣?只不过是相互发泄而已。”
司令员颇感兴趣地问:“怎么发泄?不会像混混一样厮打吧?”
闻殿雄嘿嘿一笑,说道:“能那样发泄,也算是人性中还保留了起码的纯真!可我们连这样一点权力也没有。我们只知道相互攀比,相互嘲笑。比喻说,谁的手机稍微差一点,大家就会把它砸得粉碎,反正在网络公司工作的人有钱,这样砸来砸去,谁也不心痛,反而成了一种时髦的享受。”
司令员与韦昭南对视了一眼,心中感到一种莫明其妙的苦涩与难受。叹了一口气,司令员说道:“思想上高度紧张的人,总会表现出一种大异常人的行为举止来。没有这种发泄,他们岂不会发疯?”
闻殿雄以为上将的话是冲着自己来的,忙回答道:“在那里,我们无时无刻不处于高度紧张之中,头脑的弦绷得很紧,跟机械没有两样。长期这么干下去,不发疯也会精神崩溃的。”
司令员想了一下,忽地脑海中灵光一闪,自语道:“造成精神高度紧张的环境,令其完全崩溃,不也是一条很好的战争方法吗?”蓦地,他眼光发亮,兴冲冲地问张思舟道:“能不能通过不断地向对方施加压力,让它在众多的信息面前无所是从,最后其整个网络完全瘫痪,其战斗人员精神崩溃呢?”
张思舟回答道:“这是黑客攻击中一种常用的手段,也就是所谓的恶意信息轰炸。”
“它的效果如何?”司令员非常感兴趣地问询道。
张思舟说道:“它可以使被入侵的网络大量繁殖无用信息,轻则造成信息流畅不灵,继而会完全瘫痪。”
“那么,这个办法非常有效?”司令员双眼射出高兴的光芒。
“如果找到了对方网络的切入口,的确是这样。困难的是我们如何找到这个切入口。”张思舟的回答犹如给刚要升腾的火苗浇了一桶凉冰冰的冷水,把司令员的兴致也浇没了。
“不是说对抗网络系统有许多办法吗?”司令员顿了一下,又问道。
张思舟回答说:“教课书上出现的网络入侵办法,很多连普通的黑客手段也不如,事实上反应了人们对它的认识含糊不清。我接触了部队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之后,曾尝试用所学的许多办法破解它的谜底,至今也毫无所获。这里最关键的因素是军用网络属于军队内部网络,它与任何其它的网络都没有必然的联系,并且,其密码体制更是万分复杂,就算我们都具备了顶尖黑客的能力,也无法摸清其全部规律。在这里,我想起了一本名叫《网络战争》的书,张召忠教授在里面提到的观点,的确切中要害。他说:在网络大战中,技术含量越高的部队,其实越安全。我们根本就无法仅凭一台电脑,几个黑客,像关闭水笼头一样关掉美国的整个信息网络。”
“可是,他同样说过,由路由器与网络节点连接起来的一个庞大信息网络,总有办法曲径通幽,找到沟通其信息系统的途经。”韦昭南听完了他的一席话,也问道。
“他指的是同一网络内部的各部队能够相互联通,而不是说任由别人恣意入侵。”张思舟解释道。
韦昭南微微一笑:“这就靠个人的理解了。它的构造如此,只要我们熟悉了这样一个网络,不就可以找到入侵它的有效途径吗?特别是对部队网络来说,用无线数据链接的网络,似乎更容易被闯入。”
“无线电信号比有线信号更容易被捕捉,这一点是肯定的。但是,说到网络信息,又不同了。”张思舟于是向他们解释为什么卫星传输的无线信号不能被别人接受,而只能被掌握有这种接受装备的人所接受,并说连接网络的无线数据链也是这样。两人一听,除了勉励几句之外不再说什么,一齐离开这间指挥室。
“看起来,跟这帮年青人在一起,我还真能学到不少东西呢。”司令员同韦昭南一齐朝军区办公大楼外面走去。这位头发花白的上将望了一下碧空中悬挂的斜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感慨地对上校说。
“将军的胸襟确实博大而高远。”韦昭南说:“有你这样的领导,还愁什么干不出来?”
司令员不禁仰天长笑,一副雄心不已的架式。笑完之后,意犹未尽的,他拉了韦昭南一把,径直穿过一团花木紧簇的花坛,沿着路边一道喷泉的石级走向科技成果展览中心。当两人走近的时候,早有人打开了那扇朱红色的宽敞的铁门,毕恭毕敬地请他们进了去。接着,从侧门走出一个女少尉,步态轻盈、笑容可掬地来到他们面前,先是彬彬有礼地向他们问候一声,然后带着两人观赏着全军区最新科技成果的实物、模型、图片以及浏览计算机上的简介了。每到一个地方,这位女少尉总习惯性地先介绍展厅的装备特点,然后叙说其在军区部队的分布情况。韦昭南听得很仔细,对这些装备也产生了深厚的兴趣,竟然完全沉浸在这片科技海洋里了。
“在总参谋长身边,这样的展览中心,你一定参观了不少,可别忘了给我们提意见呢。”司令员眼见这位秘书兴趣越来越浓厚,笑道。
韦昭南谦虚地说道:“我哪里能提出什么好的意见?”
司令员笑道:“跟随首长身边的人,通常见多识广,太谦虚了反而让人觉得虚伪。我想,你不见得会在我这样一个老头子面前故作深沉吧?”
韦昭南心想:司令员的话果真恰到好处,既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又对对方提出了善意的批评。他于是不得不回答道:“我的确陪同总参谋长参观过所有大军区的科技成果展览中心。我觉得,各军区在做法上各有千秋,但是,总体思路是清晰的,成果也是显著的。”
见韦昭南终于没有说出其真实意图,司令员哈哈大笑起来。女少尉站在旁边,手持一根五彩斑斕的竹鞭,没有任何表情,等他们不再交流下去之后,继续向两人讲解着一组我陆军高炮部队打巡航导弹的图片及其安放在正中间的一堆改装之后的模型。
“高炮打□□,太刺激了。”韦昭南很感兴趣地自语道。
司令员笑道:“何止是刺激,简直是惊心动魄!我们锤炼出了这样的军队,还怕什么样的恫吓?”
“可是,我们有那么多□□让高炮部队去演练吗?”韦昭南远离部队火热的现实生活,他的问话既愚笨,又仿佛在情理之中。
司令员微微一笑,向女少尉使了一个眼色。少尉一见,回答说:“在训练过程中的□□是模拟飞行器,只不过将它们加以改装,按照□□的各种技术参数,让它们具备同样的性能罢了。这样的话,任何一个模拟飞行装置,都可以被改装成一个类似于□□的飞行物。一般来讲,部队都是按这种方式进行训练的。”
韦昭南恍然大悟地点了一下头,又问:“与高炮配套的指挥系统不是模拟的吧?”
“这些都属于常规武器装备,高技术含量不大,在训练过程中损耗不了什么,当然不会是模拟器。”少尉说。
“它的整个打击过程,你解释得清楚吗?”韦昭南又问。
女少尉解释道:“雷达系统发现目标之后,把这一信息传输给计算机指挥控制系统,后者便跟踪锁定目标,并将指挥信息传输给高炮部队,高炮部队按照预定的各项参数确定打击诸元,通过这样一个循环过程,才得以将□□击毁的。”
“如此说来,这本来就是一个小型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嘛。”韦昭南脑海里立刻浮现出这几天来自己奔波到这里的意图,颇为惊讶地叫道。
少尉回答道:“事实是这么一回事。”
韦昭南脑子里继续回味那种高炮打□□的场景,样子很陶醉。少尉见状,很敏感地把他们引向了另一个展厅。这是一个关于陆军直升机部队实施侦察、转移、地面打击等作战行动的成果演示厅。望着那一帧帧画片,司令员心中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想当年,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我们的部队都是依靠一双铁腿为胜利赢得时间的。那时候,别说空中,只要有地面装备帮助英勇无畏的我军将士,也是一种奢望!现在呢?不光海空军能够翱翔蓝天,陆军也插上翅膀,能够恣意在空中畅想它的未来,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变化呀!我们再也不用担心完全失去空中机动能力,能够根据战争需要将我们的武力在任何时候,投入到任何地方,以最快的方式达成目的。正当司令员思绪万千的时候,韦昭南的兴趣却依旧集中在那一片号令三军的天地里,向司令员说道:“我们还是先看看G4ISR模型吧。”
司令员这才回到现实中来,感慨地说道:“看看这些原来仅从银幕上看到的东西,现在都变成了我军装备的现实,真令人欣慰。”
韦昭南笑道:“说不定,这次演习后,我们的装备更能突飞猛进呢。”
司令员思索着说道:“这样一个大规模的行动,相信既是一种检验,更是一种扬弃。能够把我们的作战思想及武器装备的优劣全暴露出来,那时的变化,的确会更令人心动。”
说着,两人就一起随少尉走过了这个不太大的展厅,向右一拐,就进入了一个颇为宽大的空间,这就是展览中心的精华所在了。一眼望去,正中间是一个宽大的计算机屏幕,上面显示着外人根本看不懂的数据;沿着这块屏幕四周,放置了许多用于指挥控制的模型,有大型的雷达系统、机动指挥车辆、各种先进的通信设备,这些模型都用看不见的光纤连接着,只要有人开启,它们都会运动开来。四周靠墙壁的地方布满了各种各样的地形地貌,一些飞机、坦克、装甲车辆、火炮及导弹的小型模拟装备,按照战争的要求,很有规模地安放在这些地形上。在内行人看来,这其实已是一个完整的战役构想。双方的武器装备,用颜色加以区别,十分耀眼,让人一看就能完全区分开来。看着这些静静地躺在地形图上的各种敌对的装备,韦昭南隐隐地感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息。他围绕这堆模型接连转了几圈,脑海里思索着这些兵力的布势,很过了一会儿,问司令员道:“可以启动它们吗?”
“当然可以。”司令员笑着做出请他启动的手势。
韦昭南走向那面屏幕,检视它的操作系统,寻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到它的奥秘,只好把求助的目光看向司令员。司令员微微一笑,问道:“你想体会一下什么样的战争景象呢?”
“怎么?什么仗它都能打?”韦昭南很惊讶地问道。
司令员指点着四周,道:“你看这些地形,海陆空诸全,当然不是摆出来玩的。”
韦昭南不假思索地说:“既然如此,都来一次吧。”
司令员笑了:“你倒是很贪心的。”说着,他指点着各种按钮,把它们的用途向韦昭南解释了一遍,就让对方自己动手启动。
韦昭南早已按捺不住地跃跃欲试了,马上摁了一下海战的那颗按钮,只见海洋图形上的各色彩灯一齐闪亮起来,各种舰艇也起锚待发,却就是不走。他急了,问道:“怎么没见动静呢?”
司令员笑道:“你要向计算机里输入你的战争设想,它才能按你的思路打仗呀。”
“那岂不是自己跟自己打仗?”韦昭南不解地问。
司令员又是一笑:“你只要输入自己的战争设想就可以了,你是同计算机战斗呢。”
韦昭南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皱起眉头,脑海里立刻闪现出一种预案,便迫不及待地输入计算机,按照司令员教给的顺序分别点了几下控制键之后,一场海空大战就顷刻呈现在他们面前。只见一列列水面舰艇在海洋里有规则地游动,并不时地从其导弹发射架上发射出一枚枚导弹,冲向敌方的舰只与飞机。韦昭南只顾观看自己的杰作,心花怒放得忘掉了适时干预,很快的,他遭受了沉重的打击,不得不宣告失败了。
“怎么回事?”这位总参谋长秘书急得抓耳挠腮。
司令员笑着说:“这是一场战争,不是游戏,战争的规则要求针对随机出现的情况随时干预战争的发展方向与进程,你却并没有这样做。哪有一场战争完全按一种预案一打到底的呢?”
韦昭南这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愚不可及的错误,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重新启动了那场战争。这一次,他十分小心地避开了各种错误,慢慢地渐入佳境了,心情也格外放松,脑海里的战役战术运用也恰到好处,最后的胜利就这么不可避免地属于他了。打完了海战、空战、又干完了陆战之后,他一发而不可收,又演绎起三军联合作战来。正当他玩到兴起的时候,脑海中一片空灵,他顿时不由自主地问司令员道:“这一套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不是很完整吗?干吗还要投入这么多人力物力去干一样的事呢?”
司令员颇觉这位秘书的问话很幼稚,哈哈一笑,问道:“真正用于战场的系统能跟这完全一样吗?”
韦昭南固执地反问道:“你这不是科技练兵成果展览吗?既然是成果,当然要有用。”
司令员像打量天外来客一样注视了他一会儿,说道:“这种成果只是一种设想、一种探索,里面的许多东西,我们的确已经掌握了,但还有一些就不那么简单了。应该说,这里展示出来的我军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只是我们未来的一种雏形。”
韦昭南不自然地笑了一笑,没有继续手上的战争游戏,而是在少尉的带领下,把整个展览中心全部浏览完毕,才与司令员缓缓地出了大门。屋外,天色很晚了,整个军区营院在灯火的辉映下,显出了一派庄严肃穆的气氛。凉风习习,拂过他们的脸颊,使他们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天空中,一轮新月泛发出惨白的光芒,照耀得整个四周一片惨淡。那些适宜于春天开放的花,也渐渐绽开了笑容,在空中传播了它们的幽香。两人似乎许久未曾经历过这样的惬意,只顾尽情地欣赏这大自然的恩赐。好一会儿,才有一个淡淡的身影走了过来,低声向将军汇报了一件什么事,将军立刻脸色凝重,告别了韦上校,随那人一同匆匆离去。韦昭南在这片花坛周围继续来回踱步,心无旁骛地吮吸着夜风中的香气,心中愈发畅快了。他正这么微闭着眼沉浸于难得的幽静雅致的氛围中,忽地感到身旁走过一个人来,睡梦中惊醒一般,瞪大了眼睛,本能地喝问一声:“谁?”
“是我。”一个女性充满磁性的声音接着说:“韦秘书月下赏花,可真够浪漫的。”
韦昭南见是裴少玮,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呢?”
裴少玮笑道:“这里是通向招待所的必经之路,韦大秘书忘记了吗?”
韦昭南仔细地察看一下地形,分辨出了方位,不觉哑然失笑了。裴少玮浅浅一笑,正想离去,不料,秘书忽然触动一件心事,忙喊住了她。
裴少玮只得站着,问道:“韦秘书有事吗?”
“也没什么事,只是随便聊聊。”经她一问,韦昭南不知怎么开口了,只有支吾其辞。
裴少玮从他的语气中,隐隐约约地感到韦秘书这次与自己的谈话,一定包含着与她密切相关的目的。但是见他没有表露出来,玲珑剔透的她是不愿轻易捅破这层窗户纸的。
“最近还习惯吧?”韦昭南稍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绪,故意不经意似地问道。
裴少玮眨巴了两下眼,回答说:“军人嘛,到哪里都是这样,也无所谓习惯不习惯的。只是,压力大了点。。。。。。”
“工作上的压力吗?”韦昭南忙问道,见她点头承认,便安慰道:“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们,而且又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完成,压力当然是有的;不过,这也是组织上对你们的信任,更是对你们能力的一种承认,只要你们齐心协力,一定会完成的。”
“我也这么想。”裴少玮说道:“不过看到其他同志都很快地适应下来,就我还很慢,心中就急躁。”
韦昭南笑道:“你是网络英才,什么会难得了你?”
见裴少玮有些羞愧地低下头,他又安慰了一阵子,鼓励道:“我给你推荐一位,他在全军是独一无二的,同龄人中恐怕难逢对手,相信他会帮助你的。”
“谁?”裴少玮仿佛身处湍急河流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问。
“梅雨吟。”韦昭南终于让她着了道,心中十分快意,夸耀地说。
这三个字从韦秘书口中一出,裴少玮的心中像有头小鹿在乱撞,脸上顿时绯红,浑身不自然起来。好在夜色掩盖了这种尴尬,韦昭南看不清楚,见她很久也不回答,问道:“他是不是曾给你打过电话?”
裴少玮心下顿时明白为什么梅雨吟会知道与她的联系方式了,但很奇怪这两人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关系。
“我可以向你保证,梅雨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他对你肯定有益。”韦昭南既然开了口,就开弓没有回头箭了,也不设身处地替裴少玮着想,只顾兜售他的主顾。
“韦秘书还有事吗?”裴少玮很快调整自己的心态,轻声问道。
韦昭南如遭当头棒喝,怔了一会儿,说道:“也许是我多此一举吧。但是战士自有战士的爱情,它不同于那些儿女情长和扭捏作态,而是为了一个愿望、一个理想,才走到一块的。过去是这样,现在是这样,以后同样是这样,代代相传,历久不绝。我相信,你会认同我这个观点的。”
裴少玮静静地听完他说的每一个字,心中燃烧起希望的火焰,但是,她依旧保持中国女性特有的矜持,向这位热心的秘书说了一声“谢谢”,就转身逃开了。
十一
自打信息收集小组组建以来,海军少将张寒和二炮某导弹基地司令员路远少将就没有很好休息过。他们手上只有王诗雪、史通两位可遣之将,要负担起收集归岛方向的各种信息的任务,不利用长海基地及整个东海沿线各部队的侦察监视系统是根本不行的。他们仔细考虑了各种因素,理清了工作思路,向东方升中将汇报并得到首肯之后,就开始调集人手与装备,选择长海基地的监测中心做主要基地,边组建边工作起来。大约过了一个月,中心初具规模,从各方面发送过来的信息使他们忙于应付,得不到片刻安闲。他们就这么乐在其中地欣赏着自己智慧的结晶,并从繁茂芜杂的信息中找出了主要的东西,经过初步研讨判定,他们得出结论:归岛上的部署以南北两个方向为主要防御方向,沿着纵贯中央的一条山脉部署了很多力量,形成了整体上攻防兼备的姿态;从截获的无线通信来看,虽然没有太多的有用信息,最起码可以据此对敌实施强大的电子干扰与电子压制,以破坏其通信链路,掌握信息主动权;而中央方面,隐隐约约地蕴含杀气;那一望无际的海洋以及植被复杂的地形地貌,正是埋伏各种力量的好所在,凭借现有的装备,他们无法窥其全豹。
“看起来,对方的一切行动都非常谨慎。”张寒端详着汇总在屏幕上的综合情况表,感叹道。
路远说道:“岂只是谨慎,依我看,归岛的综合能力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样一支部队与我们交锋,打起仗来一定会激发我们无穷的斗志。”张寒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兴奋地说。
路远却很理智:“如果我们不尽快完全弄清归岛上的部署,在这场交锋中居于下风的,说不定是我们。”
“从我们的侦察监视装备现状及其信息战的理念来看,我们了解不到敌人更详细的东西,他们也休想。毕竟,我们目前已经初步摸清了它们的主要战争意图。”史通满有把握地介于两位将军的谈话。
“即或如此,我们也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这不仅关乎我们的作战计划,更是信息战的要求。”路远看了这位空军中校一眼,教训道。
王诗雪正操持着键盘,插言道:“打好信息战的确需要尽可能地了解到敌我双方的信息,以取得信息优势。但是,如果双方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又如何打呢?根本没有现成的案例可循。目前称得上信息战的只有美国对南联盟和阿富汗的战争,它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的确太大了,我们根本得不到有益的启示。我们这样大规模的演习,才对战争研究更加重要。毕竟,势均力敌的对手间的较量,才更有意义,也更现实一些。”
“你找对了作战对象没有?谁跟谁势均力敌呢?又有哪一场战争真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发生的呢?”史通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王诗雪争辩道:“遭强国欺凌,弱国为了捍卫尊严而奋起反击,的确经常发生。但对我国来说,那个时代、那种情况早已过去,我们不能把目光依然盯在这里,而要注重现实。事实上,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争理论,我们与归岛在总体上不相上下,关键取决于我们如何运用。”
“现实?我们现实的战争针对谁?恐怕你不是不知道吧?”史通更加放肆地讥笑道。
王诗雪无端地被他歪曲了本意,心中十分不满,索性懒得做声。
史通见状,更是得理不让人地乘胜追击:“我们永远不会同对手势均力敌。我们所有的装备都落后,我们的技术创新能力也不尽人意,我们只能在积极防御的框架上探求如何打破敌人强大的攻击网络,把有限的攻击力量用在刀刃上。这一点,才最重要。”
见他越说越激昂,路远不满地切入了话头:“依我看,目前怎样才能更好地掌握对方的情况,这才最重要呢。”
史通尴尬地笑了笑,回答说:“要想详尽地掌握对方的信息,无非需用传统与非传统两种方式。前者主要由间谍、各种非高技术的侦察监视设备组成;后者则指一切高技术装备的综合,它包含网络侦察、地面侦察监视系统、空中侦察手段、太空侦察系统等多种形式。就现阶段来说,我们应该加大网络侦察、空中侦察、太空侦察的力度,以求获得更加全面的敌情信息。”
“是呀,高技术战争,就必定要用高技术手段作战,这样才显得我们对信息战摸索出了一点头绪。”路远思索着说。
张寒笑道:“难道在你眼里,我们都没摸清信息战的含义吗?”
路远一怔,随即哑然失笑了。为掩饰自己的失态,他命令两个年青人分头把地面侦察工具、水面侦察工具及空中侦察工具所获得的情报信息进行分类,分析潜藏其中的信息。看着两人按他的命令埋头于检索各自手头的信息了,他问张寒道:“你怎么看待目前我们搜集信息所运用的办法呢?”
张寒笑道:“这些,要等他们综合出来之后才知道。不过,史团长刚才所言提醒了我,我们还有两种办法值得一试。”
路远精神为之一振:“哪两种办法呢?”
“最简便而最管用的方法是派遣侦察员深入归岛。”张寒说。
路远如梦初醒:“这倒真是的呢。不过,对方已经封锁了海面,侦察员很难过去。”
“我们可以派战机不断地骚扰,让他们习以为常,再出其不意将侦察员空投过去。”
路远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办法不一定行得通。我们的战机一进入其领空,立刻会被发现并跟踪,空降侦察员太过冒险;再说,侦察员即使成功地获取了有用信息,也难以传输过来。”
张寒笑道:“这些我倒不担心,只要规划周详,成功的把握很大。”
路远又是一阵思虑,忽地问道:“第二种办法呢?”
“侵入对方的信息资料库,与他们共享其信息资源呀。”
“这需要高级网络人才。对我们来说,目前恐怕是镜花水月。”
张寒见路远将军一脸苦相,说道:“的确,想达到这样的境地不太容易。但是,我们大可尝试一下。失败了,也不要紧,无非浪费一点人力物力;而一旦成功的话,等于是把对方的信息资料库当成了我们自己的东西,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那战争还不得完全按我之意图进行?”
路远大受感染地激动了一阵子,又犹豫起来了:“我们这样想,对方也会这样想,万一我们不成功,却被对方打入我们的系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不这样做,对方就不做吗?”张寒反问道。
路远凝视着张寒,四目相对之间,前者感受到了一种鼓舞的力量:“就这么办?”
张寒点点头,表情异常严肃:“就这么办!”
然而,问题出现了:谁有资格实施这种类似电脑黑客的行动呢?他们周围,根本没有这样的人选!于是,两人一齐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张寒搜肠刮肚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眼睛放出欣喜的光彩:“有了!”
路远一喜,急切地正要追问,忽见张寒的目光又黯淡了。
“可惜,我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张寒拍打着额头,幽幽地叹息道。
“想一想,你大概什么时候听说的呢?”路远提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寒终于记起韩总参谋长提及过此事,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高声叫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忘了呢?原来是总参谋部有这样的人才。”
“那就快向韩总参谋长。。。。。”刚一开口,路远猛然想起韦昭南正是负责协调工作的,忙改口道:“快向韩总参谋长的秘书问询具体情况,看能不能尽快给调一个人过来。”
张寒也觉得有理,忙打电话到协调小组找韦昭南,不料,接听电话的梅雨吟告诉他,韦秘书到军区去了,早就离开了协调小组。海军少将不得不实施电话跟踪,直到找着了他想找的人。听到韦昭南的声音,张寒一阵欢欣鼓舞,忙把目前信息收集小组的工作简要介绍一番,接着就提出了要几名网络攻击人才的要求。然而,韦昭南委婉地回绝了。他顿感失望,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路远心知不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一把夺过电话,对着话筒叫道:“我们要打新型战争,自然需要新型手段。你不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将军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解释。”韦昭南不急不躁,口吻异常平和。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只问有这样的人没有?”路远仍然很激动,语气略微缓和了些。
韦昭南顿了一下,仿佛看见了路远焦躁不安的神情:“有!不过。。。。。。”
没容他说完,路远又叫了起来:“有?有就好!有你就弄几位过来嘛,我们这儿太需要了。”
韦昭南只有耐着性子向他解释这些人全被用来构建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了。既然如此,路远无话可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电话,却听韦秘书向他保证,可以找一个同样精明的人来帮助他们。路远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眼睛又有些发亮。
“他答应派一个叫李在云的人来。”放下电话之后,路远对张寒说。
张寒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苦笑道:“有总比没有强嘛!”
这时候,两位年轻干部完成了信息归类工作,分别把它们打印出来,归拢到史通手上。史通略一整理,走到了二位将军面前,把它们分成两摞,分别递给正准备端起茶杯喝水的两位将军,说道:“总体情况都出来了,在这里。”
两位将军接过资料,但并没有看。张寒拿在手上掂了掂,问:“你说,到底从什么途径得到的信息最多,哪一种办法又最少呢?”
史通回答道:“从整体情况综合分析,地面雷达站仍然是我们收集信息的主渠道,侦察船上获取的信息量次之,最少的是从侦察机上反馈过来的信息了。但是,尽管如此,侦察机得到的信息质量却是最强的。”
“这么说,应该加强侦察机活动的频率了。”路远将军下意识地凝视着手中的资料,说道。
“看起来,侦察机的确活动不够频繁。”张寒思索着说:“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方侦察机主动出勤不够积极;二是我方侦察机一出动,就遭到了对方的驱逐与拦截。”
“你问一下长海基地侦察机大队,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路远指示史通道。
史通转向旁边一部电话机,拨通了所要电话,问明情况之后,向二位将军汇报道:“他们说这两种原因兼而有之。如果我们需要,他们会加大活动频率。”
“兼而有之?”路远充满疑虑地反问道。
张寒一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向路将军解释道:“侦察机升空之后,居高临下,瞰视的范围很大,每出动一次,可以得到很多信息,更可以从中推测对方的行动规律,所以它的确不需要过于活动频繁。”
路远思索了一下,说道:“恐怕还有一点,就是出于安全考虑。如果真是战争期间,间隔太长得到的信息,又有什么样用?”
张寒喝了一口水,说:“也许有这个考虑吧,但那绝不是主要的。”
史通仍守候在电话机旁,插嘴道:“单纯为了安全,用无人机就行嘛。”
张寒听史通这么一说,很感兴趣地朝他投去了欣赏的目光。路远思虑了一瞬,说道:“是呀。不过,我还是认为,尽量多一点地利用空中侦察设备,会更好一些。小史,你把这个意思告诉长海基地。”
史通望了一眼张寒,见他也点了头,顺手拿起电话机,向长海基地转述了将军的意思。
于是,两位将军便凑在一起检看从侦察船得到的信息。张寒是在海军中戎马一生的将军,对海军战斗序列及其装备全都了然于胸,仔细地研究了那些资料之后,对路远说道:“从侦察船得到的信息是无可挑剔的,就有用性来讲,这才是最重要的途径。”
路远指着另外一些资料说:“它们之间获取的许多信息是一样的,这正好可以相互印证。”
张寒见路远将军把话题引开了,只得顺杆子上树,说道:“组建综合信息网的思路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对的,特别对未来以高技术为主导的信息战争,更其如此。看起来,传统的侦察方式越来越相形见绌了。”
“快速性与准确性,是高技术侦察手段的法宝;传统的侦察方式,的确望尘莫及。”路远也感叹道。
“岂止如此?其覆盖面积、侦察地域又岂能同传统手段相提并论?”史通见两位将军聊得兴起,忍不住又插上了一句话。
两位将军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满脸笑容地说道:“是呀,归纳起来,特征还不少呢。”
王诗雪平素对军事装备着实下了一番苦心去钻研,见他们聊到了侦察设备的种种特性,不由触动了潜藏内心深处的一根神经,问道:“你们是在综合侦察装备的未来发展方向吗?”
“你又知道?”史通像打量外星人一样地瞪着他,惊讶地问。
王诗雪微微一笑:“不敢说全知道,但也晓得一个大概。”
“你不妨说说看,都是些什么?”两位将军对视了一眼,颇感兴趣地问。
王诗雪朝史通作了一个鬼脸,对将军说道:“总体上说,现代侦察与监视技术有五大发展趋势。其一是空间上的立体化,也就是要综合利用天基、空中、地面、水底等各种侦察监视设备,组成一个立体化的网络,以便随时随地可全方位地掌握整个战场上的信息资料。。。。。。”
“我们目前正是这样做的嘛。”路远下意识地看了张将军一眼,会心地笑了。
“这说明,我们把握了它的发展规律。”张寒也笑了。
见两位将军示意自己往下说,王诗雪接着道:“第二点就是速度上的实时化,也就是借助以计算机为核心的遥感图像自动分类和识别技术,提高处理速度,使得信息的收集、传输、处理和分发的时间可以忽略不计。。。。。。”
史通恍然大悟地点了一下头:“啊,原来你是从书上抄袭下来的,而且生吞活剥,毫无一点个人的东西。”
王诗雪反问道:“难道你能凭空想象出什么规律吗?”
史通笑道:“我当然不能,但是,我更清楚:任何规律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单就你所说的第一条,我想,不加上网络侦察就是失误。”
两位将军见他们要吵嚷起来,忙催促王诗雪继续说下去。于是,后者说:“其三是综合利用各种先进的侦察监视设备,开发研制新的具有更强侦察能力的手段,再加上对传统方法进行改造利用,综合数家之长于一身,以达全面探获敌方信息之目的。”
“就是系统集成嘛。”张寒不由嘣出这句话来。
“准确些说,是侦察监视设备的系统集成。”路远思索着纠正道。
王诗雪在两位将军的鼓励下,继续说:“第四点是侦察监视与打击系统一体化,其含义是在发现敌方目标的同时,即向它展开攻击,以达成被发现就意味着被摧毁这个目的。。。。。。”
“有意思。”张寒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这三个字之后,问道:“只是,这个一体化是指侦察监视设备具备打击能力呢,还是另有所指?”
王诗雪回答道:“一件侦察装备同时具备打击能力,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是,武器装备发展到今天,这样一种综合体,实现起来难度太大。我主要是说侦察系统获取目标信息之后,迅速将它传递给攻击系统,后者才是打击的实施者。所以,按道理讲,这其实也是一个小型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
“使侦察监视设备具有打击能力,的确会减小其信息收集能力;而让其它打击手段与之综合为一个系统,的确不失为一个绝妙的好办法,它甚至会在战争中扩大联合作战的优势。”路远思索着点头称是了。
这样,王诗雪紧接着说出了其最后一个发展规律:“其五是提高侦察与监视系统的战场生存能力。这一点,当然是由各种反侦察监视武器对侦察与监视系统构成了严重威胁而来的。如果不提高生存能力,它根本完不成信息收集任务。”
“具体从哪些方面入手提高其生存能力呢?”路远又问。
“这就需要视侦察监视系统而定了。”王诗雪略一思索,继续说道:“一般来说,如果指天基侦察监视系统的话,由于反卫星武器的出现,使它不再像以往一样能在空间天马行空独来独往,而必然要在躲避攻击、抗电子干扰、耐核辐射诸方面进一步采取措施,才好继续发挥其空间信息收集的优势。对空中侦察监视系统来说,一方面需加大侦察平台的机动能力,使侦察平台向高空、高速或超低空方向发展;另一方面在负载方面,需采用远距离斜视遥感设备,以便在敌方有效火力射程之外,就可以获得各种信息资源;另外,还可以在充分发挥无人侦察机的优越性上下功夫。而地面与水面侦察监视系统,一般来说比较固定,机动性不是太好,所以必须在提高其侦察监视能力的基础上,尽可能地利用整个防空体系,为它们撑起一个□□。”
“说起来,你掌握了不少知识嘛。”张寒笑眯眯地赞扬道。
史通没容王诗雪表示什么,颇不服气地说:“这只是理论上对侦察监视装备发展趋势的预测,不用之于战争,又有何用?”
“那你说说,怎么把它用于作战呢?”路远把脸转向史通,问道。
“把它用于作战,就要同其它手段结合起来,以达成三种目的:一是削弱敌方各种高技术兵器的作战效能;二是削弱或瘫痪敌方的C4ISR系统;三是保证己方高技术兵器和C4ISR系统免遭敌方电子战的影响。”史通流畅地说道。
张寒点头道:“由此看来,要想发挥最大的战争潜能,需要许多人共同努力;并不是口头上谈吐那么简单。”
路远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能谈谈它在信息战中的意义吗?”
史通想了一会儿,回答道:“所谓的信息战,不过是把所有的装备综合在一起,利用系统集成的办法,让它发挥出最大的战争潜能,它需要信息流通渠道的畅通以及及时掌握各种信息。而我们的各种信息收集装备,分布在全军各个环节,战略级别的、战役级别的、战术级别的,五花八门,种类繁杂,把它们获取的繁茂芜杂的信息集中起来进行统一分析处理,一方面它们可以合理地控制信息流向,及时准确地处理各种信息;另一方面,又会将侦察监视系统完全解放出来,使它们能够在战场上专心致力于搜集情报信息,并且即或在某个环节出了纰漏,整个系统也能正常运转。”
路远点了一下头,对张寒低声道:“看起来,年青人的心思活跃着呢。”
“是呀。”张寒感叹地说:“太活跃了,也显得浮躁了一些。不过,信息战争也的确是一场前无古人的战争,其中的一仰一啄,莫不需要从争议中找到灵感。但愿我们现在的行动,为军队未来开辟一个好的前景。”
几天之后,信息收集小组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使几名成员都欢喜雀跃了。第一件事情是,他们费尽心机选派到归岛去的几名侦察员已先后登上了该岛,只是他们还不能把手中的侦察装备如愿以偿地携带过去,并且,根本没有办法深入对方的任何军事禁地。另外一件事便是他们迎来了从军区选派下来的增援力量,那位名叫李在云的指挥参谋。于是,他们一面关注着信息的变化,一面商讨如何解决送侦察装备上归岛与打入对方网络这两件令人头痛的问题。
“要说单独送侦察设备去,还真不容易。否则,他们早就带过去了。”王诗雪摇头说道。
“是呀,对方检查得太厉害,一般上岛的人都不允许携带任何无线设备或光学器材。你的装备做得再隐秘也没用。”史通点头附和道。
“所以,上不上去人都一样,根本起不了作用。”王诗雪说。
张寒不容他们继续感叹下去,迅速说:“正因为难,才需要我们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弄过去,不然的话,我们前期的努力就是白费。”
“用人送显然不行。用船呢?也靠不了岸,更别说上岛找人了。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飞行器。”史通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主意。
“飞行器当然可以用,可是,在对方防空系统太发达的前提下,如何确保飞行器的安全呢?”王诗雪反问道。
“可以用无人飞行器嘛。”史通斜视了他一眼,很有点鄙视的味道。
“那还得让它冒被击落的风险。”王诗雪坚持道。
“战场上又有什么行动完全不冒险呢?我们需要知道更多更详细的信息,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再说,如果我们计划周详,还不一定被对方发现和击落呢。”史通据理力争。
“你说,怎样才能不被发现?”张寒看着史通,很感兴趣地问。
史通回答道:“无人机的目标很小,辐射出来的红外线信号也很小,一般在远距离很难被对方发现,如果我们能够充分利用这个优势,选择一条避开对方雷达搜索探测范围的航线,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这里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就是与上岛人员联系一个可靠的空投地点。”
“听起来不错,可别忘了无人机需要很多维护,操作起来也很复杂,地面与飞机上的通信、控制线路之间容易受到电波的干扰和地形的影响,在海洋中,其可行性更是大打折扣,你怎么解决这类问题呢?”王诗雪深为忧虑地说道。
“需要人维护算什么缺点?”史通故意避重就轻地反问道。
“可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地面与飞行器之间的抗干忧问题不容忽视。”张寒插嘴道。
史通说:“在战场上,只要利大于弊的话,即或损失一两件无人机也并不可怕。反过来说,如果不利用这样的手段,谁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想了想,王诗雪迟疑地说:“我倒还有一个法子。”
“你说嘛。”史通催促道。
王诗雪稍微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的办法是利用潜艇把装备带过去,在离岛不太远的地方,再由潜水员拿着它们上岸,直接交给侦察员。”
“这也值得一试。”两位将军脸上浮现笑容,不约而同地说道。
“你说,潜水员又如何上岸呢?”史通问询道。
“在漫长的海岸线上,趁黑夜从荒芜之地上岸,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王诗雪很有把握地说。
“那么,我们双管齐下,同时采用这两种方式,以策万全吧。”两位将军经过短暂的商量,就这么决定了第一件事的处理办法。
紧接着,他们的话题转移到李在云身上。没容两位将军说什么,他便主动说道:“其实,我这一次来,与其说是为了与大家共同探讨如何从对方网络提取有用信息,不如说是来向大家学习和汇报的。目前军区内部在司令员的亲自主持下,正在构建与完善战役G4ISR系统,并且集中了一批网络人才,正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个人恐怕只能作为联络员,保持同司令机关的联络而已。”
“不要谦虚嘛。”张寒微笑着说道。
“我委实只配作这样的角色。”李在云红着脸说。
“你还是说说我们到底从什么方向着手吧。”路远同样保持着笑脸。
李在云说道:“我对网络的认识与了解的确很肤浅。军区有人正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他们似乎用尽了黑客手段,也没有找出一条有效进入对方网络的途经。所以,更不是我个人能够做得出来的。刚才大家谈到已有侦察人员登上归岛,这可能是一个契机。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务必尽量摸清对方网络的特点,这个情报将比任何其他信息都要重要得多。”
“是呀,我们怎么没想到用间谍手段来干这件事呢?”史通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叫道。
“主意虽说不错,操作性却不强。你们想啊,人家的网络特点,一个外人怎么会刺探得清楚呢?”王诗雪说道。
“这就是侦察人员的事了。”李在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的确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寒将军面带笑容地说:“我们总想着用网络对付网络,却忽视了人这一主要因素。只要侦察人员做事果敢而且谨慎又有胆识,拉拢对方深知网络体系奥秘的人才为我所用,也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做得好的话,我相信,对方就是全部陷入绝境,也找不到它失败的结症!”
“对方恐怕也会利用这一招。”路远欣慰之余,深为忧虑地说:“那时候,我们岂不具有同样的命运?”
于是,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谁也做声不得。张寒好不容易才来了兴趣,思维敏捷地说:“所以,我们不仅仅要收集信息,还需要与敌方的信息收集力量作斗争。幸亏李在云同志给大家提了一个醒,眼睛盯着高技术,方向是对的,可一旦被它迷住了眼睛,却又太危险了。”
“李在云就是李在云,一言既出,果然不同凡响!”史通忽然爆发一阵大笑。
“我们都得承认,前期的工作,我们还是有疏漏的地方。”路远等史通笑完之后,朝大家身上扫视一回,说道:“不过,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这一课,现在由李在云给我上了,很好!最起码,我们知道传统的方式有时才最致命。”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渐渐转热,海风徐来,给人以温暖柔和之感。四周的树全部披上新绿,到处泛发出朝气蓬勃的气息。春天里怒放的花朵,把一望无际的军营装扮得格外妖娆。这时候,所有参加联合对抗演习的部队已经沿着海岸线的浅纵深驻扎起来,进行战前适应性训练。参谋长东方升中将带领刚从外地调研而归的孙允正少将和华天雄中校来到了信息收集小组,想详细了解这个小组探测的信息,准备抽调人马拟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在接到东方升中将前来视察的消息后,张寒和路远准备好了汇报提纲,专候首长的到来。不多久,中将就进了营帐。两位将军连忙把他们领到隔壁的休息兼会议室。刚坐定,参谋长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这个小组运转一个多月了吧?想必该了解的情况都全部掌握在胸了?”
张寒与路远交换了一下眼色,前者回答道:“我们掌握的情况,除了已向首长汇报过的外,这里还有一些新的资料。可以说,对方的整个军事部署,全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东方升接过张寒递过来的一摞资料,粗略地翻阅了一下,嘴角边露出了笑意,称赞道:“好!很好!”直接把它们交到华天雄手上,又向张寒与路远说道:“原先正是出于重视信息情报工作的考虑,才让两位将军同时主持这个小组,看起来,确实卓有成效,两位将军功不可没;战争得以胜利结束的话,你们可是立了首功。”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还是靠参谋长调度得法和全体同志齐心协力嘛。”两位少将很谦虚地说道。
孙允正笑了,说:“两位将军机智又不贪功,既是军队之幸,更是你们的部属之幸。”
东方升也笑了笑,忽然收住笑容,异常严肃地对张、路两位将军说道:“不过,情报工作来不得半点松懈。前段时间,要去各训练营地和攻击出发阵地视察,到这里来得不多,关心不够,听说你们干得有声有色,高技术的东西和传统的手段,都用上了。这很好,也符合最快最全面地了解敌情这个原则。可是,要知道,你们这样做的同时,对方也会千方百计地利用各种手段这样做,甚至他们的手段比我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我们不能不保持警惕呀。”
张寒回答道:“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并且专门制订了预防措施。对待高技术侦察监视手段,一方面,我们指导各种部队进行精心伪装、熟悉各种侦察器材的特点,利用制式器材与简便方式相结合的方法,争取让对方的侦察设备失真失效;另一方面,加大了加密保密的力度,严肃了保密纪律,相信这样可以有效地帮助我们搞好同敌侦察监视设备作斗争这项任务的。而对传统侦察方式,我们开展了渗透反渗透、侦察反侦察的教育,并且摸索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以说,至今为此,对方掌握我方的情报,少之有少。”
见张寒信心十足地介绍完信息收集小组在反侦察方面的工作,东方升中将嘘了一口气,说道:“措施得当,信心十足,这的确是我们战胜对方的源泉。看起来,你们的工作,完全不需要我担心了。”
“跟领导分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路远适时地说。
东方升又是一笑,指着路远道:“你可不是为领导分忧,而是为整个军队的未来设想啊。”
路远不自然地一笑:“这个自然。”
东方升端起放在面前茶几上的茶杯,试探地喝了一口,忽地转换了口气,问道:“这么长时间来,大家都在拼命工作,也应该适当调剂了一下,脑筋总是绷着,体力透支太大,还有半年的时间,会吃不消的。”
“谢谢参谋长关心,我们对此有一定的安排,但战争毕竟战争,不可能太轻松。”路远说道。
东方升紧握着拳头,捶了捶前额,感叹道:“是呀,战争毕竟是战争!说得好!战争就需要人们付出而不允许丝毫的索取。有这样的见解,有这样的精神动力,我们永远也不会垮掉。”
孙允正看了一下手表,对路远说道:“到新闻时间了,首长平常总爱在这个时候看新闻。你把遥控器拿来,调到当地新闻栏目吧。”
路远打开抽屉,拿出了好久也没有用的遥控器,按了按开关,在角落里沾染了灰尘的电视荧屏上出现了几道跳动的横杠。路远正准备上前,却见华天雄早走到电视机跟前,猫下身子,调试起来。画面一清晰,众人莫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开战了?美军真的向伊拉克开战了?” 东方升禁不住自语道。
“冒天下之大不韪,美国越来越专横跋扈了!”几位将军纷纷叫了起来。
心中翻江倒海了许久,东方升终于缓过神来:“有了如此多的军事专家评说这场战争,我看,大家还是多看看多想想吧。这对我们将有所裨益。”
“是呀,这毕竟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重温和学习。依我看,张召忠教授分析问题的方式及其才干,必定会帮助我们把它运用于即将到来演习之中。”孙允正立刻发挥了中将的思想。
“但是,我总觉得张教授这一次似乎太牵强附会了。”张寒思索着说。
“为什么呢?”路远与高伟不解地问。
张寒笑了:“你们想想看,他一直试图把美军的斩首行动与传统战争方式联系在一起思考问题,不是太生搬硬套了吗?”
“那么,你怎么认为呢?”中将很感兴趣地问。
“我觉得,虽然把斩首行动定义为摧毁伊拉克的指挥控制系统并不算错,但其目的主要还是为着消灭萨达姆个人。” 张寒肯定地说:“而这一次行动决不应看作是真正意义上的战争的开始。”
众将军被这一大胆的推测勾起了兴趣,不由都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们莫不恍然大悟的点头称是。中将抬眼望见了华天雄,心里一动,问道:“你又如何看待这一事件呢?”
华天雄见将军们同时投过了问询的目光,心知他们是为了考察自己的认识能力,脑海里立马调整了思路,回答道:“我认为,美军前几波次的远程袭击并没有贯彻其先以强大的火力打击震慑对方的作战思想,而是直指萨达姆活动中心。因此,张将军的判断是合乎逻辑的。但是,我们并不能由此就说张召忠教授牵强附会,因为我们毕竟没有时间完全跟踪他的思想脉搏。”
“你认为美军接下来该如何行动呢?” 东方升微微一笑,又问。
华天雄试探地说:“如果萨达姆躲过了美军的杀戮,美军就将空地一体、直接杀进伊拉克。”
“不对伊拉克的目标进行地毯式轰炸吗?”中将又问。
华天雄谨慎地说:“通过海湾战争、沙漠之狐、禁飞区等行动,加上国际禁运、制裁,伊之实力日见其弱。。。。。。”
正在这时候,S师师长尹光召带着一名衣服破旧不堪、脸相非常滑稽的老人进来了。大家一见,心下充满疑虑,眼睛紧盯着这位不速之客,也颇有点责怪尹光召不识识务的意思。华天雄乍一见这老人,觉得有一种亲切感,心中也莫名其妙地骚动,但就是想不起在什么地方遇见过这位可怜的老人。慢慢的,他终于从老人哆嗦的嘴角上看出这人原来正是自己魂牵梦萦的亲人——二叔。他鼻子一酸,双眼噙着泪水,叫道:“二叔。”
“天雄!”二叔突然见到自己的亲人,心中的委屈像泄洪的闸门一样大开,只这么一叫,两串浑浊的眼泪就从眼眶中不断地滚出来,双手颤抖着抓住侄儿伸出来扶他的那双粗壮的手。
“怎么回事?”东方升转向尹光召,严肃地问。
尹光召于是向他们汇报了自己遇上这位老人的经过。原来,老人在一个月前,就出来寻找华天雄。他先是去了S师A团,在得知演习的大概地域之后,一路追寻过来。尹师长今天一大早去S师了解情况的时候,恰巧在营帐外遇见了他,就把他稍带过来。几位将军一听,心头莫不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感慨系之。
“天雄。”二叔被华天雄扶到一张沙发上坐下,嘴里还是哆嗦着:“算了吧,兵也别当了,仗也别打了,不是二叔硬逼你这样,而是没有用了。你连家都顾不上了,可人家硬要你全家人的命。还当什么兵,打什么仗呢?”
华天雄拉着二叔的手,忍住眼泪,安慰道:“先不说这些了,好吗?这里是首长们办公的地方,家里的事,到其他地方再说。”
然而二叔不管不顾:“反正人已经丢了,房子也被烧了,人也被打了,还管它什么呢?”
“这不是丢人的事。”华天雄急得汗涔涔的,想跺脚却又怕首长们误解,真有点手足无措了。
东方升将军一听,心知问题的严重性远远超过刚才的想象,鼓励道:“老人家,有什么话只管说。需要我们出面的,困难再大,我们也绝不推辞。谁的房子被烧了,谁又被打了?”
二叔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对将军们说道:“不是我不懂理,我也曾是一名优秀的□□员,天雄他父亲生前也是党员。本来,把孩子交给部队,我们无怨无悔,可是,现在呢?自从这孩子提了团长之后,也不知道种下了什么孽,家里接二连三闹腾得人都没法活了。这不,先是不知道哪里来了一群人,夜半三更,把天雄一家烧个精光,还把我大嫂和大侄子差一点活活打死。杨柳带文彦回家照顾她们,却全县没一所学校接受文彦读书。我来部队找陆政委反映情况,一回去,被公安局平白无故抓去打了一顿,再关上几天。后来,一个叫周水朝的人被人打断了腿,又说是我做的,再一次把我关进公安局,打得昏死了几天。想想也不服气,在旧社会,我从小被国民党的人打;解放了,翻身了,我们两兄弟认定了跟□□走这条路,积极参加各种活动,先后都入党,可到现在,我是党员却被□□的人打了两次!难道我天生就是挨打的吗?这还算不了什么,难道我嫂子房子烧了,人打残废了,就这么不了了之吗?”
大家听着听着,心头不觉都异常沉重起来。孙允正好几次恼火地朝尹光召看去,很想责备他为什么这么大的事情至今也没有人向自己汇报,但终于还是忍住了。听完之后,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问大校道:“你们师是怎么处理这事的?”
尹光召回答道:“事情发生时,我已在调研小组,陆政委派了两位干事回地方去处理过。”
“结果怎么样呢?”孙允正又问,脸色极端严厉。
“地方无人肯管。”尹光召不敢看少将的眼神,低头说道。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不报告?为什么华天雄提了团长之后,才会发生这件事?”东方升也微微有点愠怒。
于是,尹光召毫不隐瞒地将他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将军们越听越心惊肉跳,想不到在我们部队里竟也有如此黑手在操纵着一个个奋发有为的青年的命运,并且,这只黑手竟然与地方某些恶势力相互勾结,这种危害岂不是太大了吗?东方升倒抽了一口凉气,看了一眼面前这位可怜无助的老人,心头嘟囔道:“骇人听闻!简直骇人听闻!”许久,他才几乎一字一句地说道:“老人家,你是□□员,你更应该知道我们党和国家的政策。我们一定会出面,把整个事情全部调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任何人,无论是谁,只要触犯国法,一定会受到应有的制裁!一个也休想跑掉!”
十二
杨柳怀着不可名状的悲哀与苍凉,带着华天雄的母亲与哥哥,一起回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S师A团家属院。两个月来,她从来没有浮现过一丝笑意,也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情,迎接她的是一个连一个的打击与重压。幸而,S师两名干事不断地抽出时间来,帮她分担了一点忧愁与责任,也有华天雄昔日一起入伍的战友偶尔帮她替病人料理一些事情。唯一使她欣慰的是儿子华文彦比以前懂事得多、也沉稳得多了。他不断地在奶奶和大伯的病床边给她们讲一些发生在学校的趣事,逗她们开心,给她们快乐。一家人就这么在医院里度过了二00三年的春节,把希望与憧憬都留在这片充斥着哀叫与药味的小天地里。快上学的时候,她央求过很多学校,想把儿子托付给它们临时上半年学,可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受他。无可奈何的,医院变成了儿子读书的课堂;自己这个不知道高校门槛往哪开的家庭妇女成了儿子的老师。看到一家人都为自己这么苦苦支撑着,母亲的心在滴血。她稍能活动,便坚决地出了院。杨柳无计可施,为了儿子的学业和母亲她们的病,只得把她们一起带回部队了。
A团留守人员与刘心仪一道,开车去火车站把杨柳一家人接回家属院之后,先安顿好了母亲与大哥,然后杨柳与刘心仪一起,带着儿子心急火燎地赶往华文彦以前的学校,找到了任课班主任和校长,把家中的变故向他们诉说了一遍。校方很同情她的遭遇,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小文彦,让他重新回到课堂。杨柳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千恩万谢地出了校门,又忙着去市里购买母亲和哥哥的日用品了。接二连三的打击,加之目睹了这个明眼人一望而知的简单纵火伤人案发生之后县政府的种种推托与丑态,心境已是万分憔悴,她几乎神志恍惚了,在购物的时候,不是忘了付款,就是把钱给了人家连东西也不接就走。刘心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泛出了莫可名状的哀怜,想起春节之前在火车上偶遇华天雄的那一幕,她压根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具有水晶般心肠的女人会摊上这样不公平的命运。默默地,她帮着杨柳把忘掉的东西拿起来,把应付的款项兑付清楚,紧跟着这位心中崇敬的英雄的妻子,担心她是否支撑得下去。幸而,心中的悲伤已经麻木了,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过分激动与冲动。她知道,自从华天雄接受演习任务以来,全家的担子都得自己一个人去扛,自己决不能垮下来!否则这个家庭将完全破碎,了无生趣。现在,女人的坚强需要她挺起胸膛,微笑地面对这种噩运。一念及此,她朦胧中有了希冀:坚持,坚持下去就是希望,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可是,一想到钱,她的心又掉进冰窖一般。母亲与哥哥住院,用去了家中全部积蓄,还借了不少债,要不然,母亲她们早就挺着冰凉的僵尸进入医院的太平间了。她记不清到底借了多少债,反正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她就头脑麻木。然而,母亲需要营养,哥哥需要营养,儿子也需要营养,仅凭华天雄那一点工资已经捉襟见肘了,何况现在呢?已是借无可借了,要变卖家产,可老家被烧得片瓦无存,没有一点可以生钱的东西了,她只好紧了又紧,失去了女人特有的追逐美的兴趣与权力,整个冬天到现在甚至连最普通的雪花膏也不敢正面瞧它一眼!冬天的寒风就这样无情地在她那张本来非常漂亮的脸上留下了残忍的印迹,使她失去了成熟女性应有的丰韵。这些,对于即将面临缺吃少穿的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了。她要生存,儿子要生存,哥哥要生存,母亲要生存,这才是挥之不去的事实!这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其他的东西又怎能同这相比拟呢?
母亲见儿媳回来了,从床上探过头,没见到孙子,放心地问:“文彦上学了?”
“嗯。”杨柳一面翻看买回的什物,一面回答道。
“上学就好,他要是上不了学,我一辈子都不安。”母亲浮现出笑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错在那些没天理的人身上。”杨柳诅咒道。
刘心仪端了一杯水,走到母亲床边扶她坐起来,把水递给她,说道:“大娘,你也别把责任老往自家身上揽。孩子上学是大事,可那也是没办法呀。没有任何地方的人会像你们那儿的人一样黑心。你就放宽心吧。”
母亲哆嗦着喝了一口水,望着这位姑娘,叹息道:“我家两个儿子,就只有天雄靠读书出来了。老大成了这样,看着都叫人心中不好受;要是为了我连累了孙子,那我不仅对不起儿子,更对不起他死去的爸爸。”
“你放宽心些,别胡思乱想,自个身体要紧。”刘心仪安慰道。
“我要是被人打死了,恐怕还好些;如今落下这个身体,害得一家人都不安。”母亲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
“哪有后人不盼望老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呢?”刘心仪捶着母亲的背,继续说:“老人有了病,后人应该关心照顾;再说,这事不是因你老人家而起的呀。”
母亲想了想,握着刘心仪的手:“姑娘你说,这世道咋没有天理呢?”
“怎么会呢?你老人家的事,不是有人在管吗?我看,一定会得到很好的解决的。”刘心仪很懂事地说道。
母亲摇头说:“我算看出来了,没办法解决了。部队去了人,不还是被人家哄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
“案子在县里,当然得不到解决啦。”刘心仪内心发酸,但仍然安慰道。
“我听说闹到地区也一样没人管。”母亲说着说着心头就起火:“我这样一个军属家庭,有人出面管就不能得到解决,你说这是什么世道?姑娘,我跟你说,我家老头子、他二叔、天雄他们可都是党的人。对党的人下得了这般黑手,党又没有办法去管,这还成个什么?别的就不说了,只说为了我和老大这伤,弄得孩子一家什么都没有了。。。。。。”
见母亲又哭起来,刘心仪替她擦拭泪水,说:“什么都没有了不打紧,人在就行。大娘,你得保重!”
“我保重,我可以保重,可是还不知道他二叔现在是死是活呢?”母亲触动了心思,眼泪更是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他二叔怎么啦?”刘心仪更加惊异,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几乎合不扰了。
母亲叹息了一声,又躺下了,说道:“他二叔为了我家的事,被公安局关了两次,也吊打了两次,他气愤不过,说要去告状。这么大一把年纪,路上没个照应,也不识字,一走就个把月,至今一点音讯也没有,真叫人担心。”
“他多大年纪了?”刘心仪仿佛眼前晃动着一个疲惫不堪的老人,禁不住关切地问道。
“也是奔七十的人了,一把老骨头,怎么折腾得起哟。”母亲用衣角揩了一下眼泪,深有感触地叹息道。
“妈!”杨柳清点完什物,抬头见母亲的样子,忍不住制止地叫了一声,跟着也走了过去,说道:“你人到了这里,再操心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二叔他人精明着呢,一定会没事的。你老这样牵挂的,他没事,你的事却大了。”
“孩子。”母亲望着杨柳,说:“二叔虽说跟你们隔了一层,可他终归是你二叔,也是为了我们家的事才搞成这样的啊。”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杨柳挨着母亲坐了下来,牵了牵被子,说道。
母亲苦笑了一下:“妈的心已伤够了,再也伤不着什么了。”
刘心仪见她们都这么心情沉重,不再追问二叔的事,安慰了几句,不经意间发现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了,忙起身说:“我得上班了,大娘,嫂子,你们保重,有空我再过来看你们。”
母亲欠欠身,说道:“姑娘有事的话,不用经常麻烦你了,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刘心仪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柳拦着了。母亲目送二位出了门,叹息道:“这姑娘,多好的孩子呀。”
杨柳把她送出门,正准备转身回来,却被刘心仪拦住了。稍作停顿,她对杨柳说道:“嫂子,单位里的空缺一直都为你留着。我看,如果可能的话,你尽量早一点去上班吧,陆政委家的嫂子也惦记着呢。”
“家里这个样子,我能放心去上班吗?”杨柳摇摇头,压低声音苦笑道。
“团里不是有留守人员吗?你可以让他们轮流过来看护一下呀。再说,大娘也不是完全不能自理。你这个家,你要是再不做事,不仅没有钱支撑下去,就是你的精神也会垮的。”刘心仪推心置腹地说。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怎么好用那些当兵的呢?想当初,天雄可是一点也不沾兵的光。”杨柳想一下,有点茫然了。
“现在是特别时期嘛。你没见刚才那些官兵可愿帮助你呢。”刘心仪打气道。
杨柳又思索了一回,还是一片茫然,索性不再费心神了,只是淡淡地说:“以后再说吧。”
刘心仪看着她着实委决不下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告辞而去。杨柳依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随军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气没受过?可是,结果呢?一个连一个的工作机会总是把她拒之门外,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要求,对她而言,总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现在,工作终于送上门来,这段迷人的神话终于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可家庭环境又不允许她再有这个奢望了。只是伸伸手,工作就会像熟透的苹果一样掉进自己的手心,但这个手她伸得出去吗?她只有诅咒可恶的老天和不公平的命运了!
“喝,喝。”哥哥从沉睡中醒来,觉得浑身难受,喉管像要爆裂一样,嘴里含糊不清地高叫。
杨柳仿佛睡梦中被人推下万丈深渊一般,被这凄凉的叫声惊醒过来。略一定神,她慌忙跑了进去,见哥哥依然故我地高叫,便拿起一只硕大无比的瓷碗,倒进温水,然后向手背上滴了几滴,试试并不烫,就走向脑袋已经高高翘起的华大哥。他颤抖着伸出手来,想接过碗,却溅了一床,双手在胸前乱抹着。
“你的手不好使,我喂你怕什么?”杨柳心头发酸,嘴中说道。
母亲仰起头,劝儿子道:“你不要动,一家人,让你弟媳喂也不打紧。”
“不!不!”哥哥急得满脸冒汗,神情无比凄凉,一面晃动着脑筋,一面叫道,手依旧还想接杯子。
杨柳无计可施,只得再一次递了过去。哥哥似乎要表露他男子汉的尊严,双手稳稳地抱住了那只碗,猛地往口里一送,咕哝咕哝地大喝起来,但仍有一半的水流到了床上,把被子淋湿了。怔怔地看着被水淋湿的地方,猛地把碗一扔,双手使劲地捏住那湿处搓动起来,半晌也不见它干透,他越发加快了动作,却牵扯到被打坏的神经,痛得双眼中噙满了泪水。
“湿了就湿了吧,换一床就行了。”杨柳忍不住也要流泪,安慰他道。
“我,我,我没有,我没用,”哥哥一面低声哭泣着,一面又含糊不清地说道,同时,双手狠命地抱着头摇晃着,旋转着,好像为无法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懊恼。
“儿呀,这是干什么呢?”母亲拍打着床沿,在另一张床上心痛地说道。
杨柳默默地来回看了他们几眼,慢慢地走向储藏柜,拉开门,拿出一套崭新的棉被走到大哥的床沿,掀起那床被打湿的棉被的一角,想替他换下来。可是像触电一样,大哥瞪大了双眼,望着她,手紧紧地捏住被子,捍卫自己的领地,不让她掀起来,口中不再说话。
“已经湿透了,还是换一床吧。要不然会生病的。”杨柳住了手,轻声说道。
“我,我,我不,换,就,就,让我生,生病,也不要,你管。”大哥一急,说话更加含糊不清。
“是不是我们对你不好,你生气了?”杨柳熟知大哥的心思,只得换一种方式说。
“你,你们,你们都好。我,我不,生你气,我,我只,只生自,己的气。”大哥像做错事的孩子,收回了眼光,然后又偷偷地斜视了一下面前这位兄弟媳妇,迟疑地说道。
“你生自己什么气呢?一家人都这样了,也说不上谁拖累谁。瞧你这样,我不是更担心吗?”杨柳轻声说道。
大哥听到这里,似乎很懂事地点了点头,用手朝室外指了指。杨柳一时间很茫然,忽而,她明白过来,朝母亲这边挤出一丝苦笑,就出去了。母亲见儿子颇为吃力地掀起那床湿淋淋的被子,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将那床棉被整理利索,忍不住欠起了身子,用手做着模拟动作,一面在口中不停地教导着。他停下手来,偏着头仔细地打量着母亲的动作,想了一会儿,双手跟着母亲的样子动了起来。费了很多劲,累得瘦削的额头上汗珠直流,口中也喘着粗气,他终于把这个常人最简单的换被程序做完了。宛如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他端详了它许久,终于狂笑起来。母亲见他的样子,仿佛也格外欣喜,说道:“儿啊,你真聪明。”
“我,聪明?”儿子止住了狂笑,看着母亲,仿佛不相信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赞许一般。
母亲微笑着点头。杨柳听见了哥哥的狂笑,从厨房里跑过来,见他已把被子换了下来,也忍不住夸奖起来。一生中,他何曾这样被称赞过?自打记事起,由于自己的毛病,虽说内心知道一些道理,却苦于无法表达出来,受过多少人的冷眼,又遭受了多少人的奚落啊!殊不知,那正常人听惯了的赞扬声终于被自己也听见了,他内心的激动与兴奋真是任何语言也难以表达,口中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一连串话,可更加含糊不清,令人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慢点说嘛,看把你急的。”母亲苦笑着摇摇头,脸上一派怜悯与怜爱。
他涨得满脸发青,终于还是说不出一个明朗的字来,一摇头,索性钻进被子里躲了起来。
“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母亲自语道,忽地,望了一下手中还拿着一把青菜的二儿媳,拉着她的手,说道:“幸亏你没有看不起他,这我就放心了,你死去的爸爸也可以瞑目了。”
“妈。”杨柳叫道:“老说这些干什么?就是外人落了难,我们不也一样要伸手去帮助吗?”
母亲长嘘了一口气,笑道:“是啊,我们一家人都能这样处事,也不枉来了世间一回。”
蓦地,杨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吃了一惊,尖叫着跑进厨房,只见锅里一阵浓烟直冲天花板。
她连忙关掉煤气,目光四顾,想找出压灭青烟的办法,然而,除了水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她不由分说,端起那盆用于洗菜的水朝锅里一倒,只听扑通一声,锅裂开了,水连同烧焦的鱼块冲了一地。
听见厨房里的响声,母亲着急地问道:“怎么啦?”
“没事。”杨柳一面说,一面收拾已经破裂的锅。
母亲心下终不释然,挣扎着下了床,摸着墙壁,一步一抖地来到厨房,见里面的情景,不觉大吃一惊,转而心头涌现了难以言表的情感,想道:“都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的,天啊,为什么我还要活着,让大家替我遭罪?”
杨柳见母亲过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和簸箕,扶着母亲道:“妈,你到这来干什么?”
母亲怔怔地看着她,拂了一下她披散的头发,哆嗦了一下嘴唇,摇摇头,便在杨柳的搀扶下,重新回到床上,失神地直视着前方,连眼珠也不动一下。大哥听见了声响,从被子中探出头,一见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脑海深处立刻浮现出父亲刚过世的那一幕,当时,母亲也是这副模样。出于对往事的追忆所引起的恐惧,他一下子双眼直流泪,又怕让杨柳和母亲看到,再一次将棉被扯了上来,埋在头部,躲着抽泣了。
见母亲好半天也没有恢复常态,杨柳轻轻地揉揉她的背,俯身问道:“妈,你怎么了?”
母亲缓过神来,看了看儿媳,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厨房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
杨柳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没想到一盆水就把锅给浇炸了。没事,我去买一口回来就行。”
母亲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她脱掉系在腰际的围巾,走向了放钱物的桌旁。看着她犹豫地拿起钱包,母亲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她知道,这几个月来,儿子家差不多罄尽了所有的积蓄,她甚至不愿想也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捱下去了,她朦胧的希望,就是儿媳早一点上班拿钱了。而自己的病,她很清楚,这么一大把年龄,骨头已被打折,真正康复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她曾那么执着地追求讨回公道,也曾那么充满希望地巴望部队来的同志能够将事情妥善地处理清楚,可是县里的头头们反而把偌大的屎盆子往儿子头上扣,要不是部队信任儿子,也许早就被他们赶出军营了。她于是不再有任何奢望,只惦念着不知踪迹的儿子他二叔。二叔一家人,为了自己这个家,房子被人家抄了一遍又一遍,人被公安局抓了一次又一次,也吊打了一次又一次,生性刚烈的二叔,就此一怒之下,抛弃家庭音讯全无,怎叫她这个当嫂子的放心得下呢?“人啊,太沉重了!也许,人的一生,都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来还债的吧?”她想仰望苍穹却只见到了灰白的天花板,心中酸酸地想到。
过了许久,大哥从被子里又探出头来,见杨柳已不在跟前,母亲也缓和了许多,心中不禁欢喜起来,眼泪立刻不再往外流了。他擦了一把眼角,对母亲说:“妈,我,我饿,好饿。”
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道:“还忍一会儿,啊,你兄弟媳妇到外面买东西去了,她一回来,就能吃了。”
儿子摸了一下肚子,皱了皱眉头,又咬了咬牙,点点头,说:“妈,我不,我不饿,了。”
看着儿子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而懂事了许多,母亲大感欣慰,心头同时涌出了难言的隐痛:这个苦命的孩子,自出世以来,几乎没有过上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在同死亡挣扎中侥幸地活下来,落下了一身的病,连最起码的种田放牛之类农村人最基本的谋生手段也不会,看着别人娶媳妇喜气洋洋,热闹异常的,他竟也想有这一曲。可乡下一个正常人就不太容易娶妻生子支撑一个家,他哪能有这种福气呢?于是,他最不愿见的就是人家办红喜事,村里只要谁家有这个喜宴,他是绝对不会前去观光的,自愿躲起来自个有泪自个流。就是这么一个废人,丧尽天良的人也不放过,把他打得腿也断了,脊椎骨也断了!一想到这些,母亲又难过得低下头,尽量不去看这个苦命的连话也说不清的孩子了。可是她的心中,恰似翻江倒海一般,激烈地冲撞起来。天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骨肉呢?这么个骨肉,毕竟是自己经过九月怀胎,才在痛苦中生产下来的呀!俗话说,母子连心,儿子的痛楚无时无刻不敲打着母亲的心,可眼下,家被烧了,人也动不了了,二儿子上了战场,儿媳一条柔弱的肩膀已经扛起了太沉的负担,支撑起了太多的责任,自己又能再说些什么呢?明知儿子不是的确饿得难受,绝不会轻易叫出声来,但又能怎么样?儿媳该尽的责任,已经尽到了。想想儿子刚结婚那一阵子,杨柳还没有随军到部队,有这样的儿媳惹得多少人心怀妒忌呀。转眼间,十年兴亡许多人!没想到,一场无妄之灾,把一切都重重在杨柳身上,也把自己的希望和大儿子的梦呓全部化成了泡影。一想起这些烦心事,母亲便觉得头痛,不时地感到眼前金花直冒。她稍微地定了一下神,手指圈成半圆在额头捶了几下,极力地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这些事情了。
突然,她听到有人开门,抬眼望去,只见杨柳一手提一口新锅,一手提一袋东西走进门。大儿子条件反射地在床上挣扎着,眼睛不停地盯着弟媳手上的东西,嗅了嗅,说:“香!”
杨柳勉强挤出笑容,先把锅放在一边,再到桌上把塑料袋里的物件往出拿。她先端起一盒快餐饭走到母亲身边,递给母亲。母亲迟疑地接过来,见里面有许多肉与鱼块,说道:“这么浪费干啥呢?回来弄就行了。”杨柳转身拿起另一份,一面朝哥哥那边走去,一边说:“回来做,不把你们都饿坏了才怪。”
“但也不要浪费呀。”母亲仍然不肯动筷子,瞧着儿媳,痛惜地说。
“再难日子也得过,你们需要营养呢。”杨柳走到母亲身边,端着饭盒,让她动起了筷子。
哥哥吃下一口,觉得饭菜味道很好,口中直叫:“真,真好,吃。”
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把自己饭盒里的鱼块挑出来想送过去。杨柳见母亲的样子,又看看自己的碗,扭过脸黯然神伤了。她在心底里不时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要是自己同刘心仪一样,这个家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步天地,最起码可以保征母亲她们永远有这么好的胃口和兴致。
“哎,文彦怎么还没有回来?”母亲忽然放下饭盒,问道。
杨柳转过头来,回答道:“他每天都在学校吃午饭,要到晚饭之前才放学回家呢。”
“学校的饭,他吃得下去吗?”母亲关切地追问道。
“可好着呢,不比家里差。”杨柳咽了一口饭,回答道。见母亲还没动,问道:“你是不是想喝水?”
母亲摇摇头,又端起饭盒,细细地往口里扒着饭。这时候,大哥已经把手上的一份风扫残云般地全部送进了肚皮里,依然心有不甘地用舌头舔着盒里剩下的汁水,颇为享受地摇晃起来。母亲看见儿子这副模样,鼻孔发痒,问道:“孩子,你是不是还想吃?”
“好,吃。”大哥偏着头,对母亲笑道,舌头不停地在两片嘴唇之间蛇一样地游动着。
“好吃,就把我的也拿去,妈吃饱了。”母亲身子一直朝前倾,想把盒饭递到儿子的手中。
儿子偏头看了一会儿,又朝杨柳看了看,手刚向前伸却又缩了回来,摇头道:“我,饱,饱了。”
“妈也饱了。妈知道你饭量大,拿去吧。”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鼓励地又把饭盒向前一伸。
见大哥真的要爬过去接母亲的饭盒,杨柳拦下了:“吃我的吧。妈没吃饱呢。”
大哥又缩回了手,迟疑地望着这位天使般的弟媳,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杨柳怕母亲阻拦,不由分说,把自己盒里的饭都倒给了哥哥;母亲只得无可奈何地自顾吃了起来。
“没菜。不,不好,吃。”大哥只吃了一口,就停下了,不停地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嘟囔道。
母亲一听,立马呆住了,眼眶中噙满泪水,望着自己的儿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突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杨柳先是一惊,接着就跑到桌边,伸手抓起了电话,一听里面传来了两个余月不曾听到的丈夫那熟悉的声音,眼泪就止不住哗哗地流淌出来,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话。那边显得更加激动,连珠炮般地一个接一个地问询家里的情况,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家里的境况了解得清清楚楚才放心。杨柳满腹的愤怒与委屈此刻像泄洪的洪峰一样来了一个总爆发,哪有心思听清他的问询呢?她只顾泪水婆娑地抽泣着,一句完整的话也答不上来。他只得反过来安慰她,鼓励她,可她仍然控制不了长时间得不到渲染的情感,病危的人得知自己痊愈一样,一直激动地啼哭着。
然而,他不能一直听妻子这么哭泣着,只得心酸地挂断了电话,投入他的演习去了。杨柳怅然若失,久久地握着电话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企盼他的声音再次出现。
母亲见儿媳从未这么失态过,料定是儿子打回的电话,问道:“是不是天雄打来的?”
杨柳抹了一把脸,试图拂去满脸的泪水:“是的。”
“老二,老二怎,么不,快,回家给我,们,报仇。”大哥一听,眼中顿时泛出了希望的亮光,着急地大叫道。
“报什么仇?”母亲严厉地喝斥道:“只要一家人平安,比什么都好。”
然而,大儿子不服气,预备着继续用五音不全的声调一直叫下去,可是一见母亲严厉的目光,只得撇撇嘴,用手搔搔头发,不再做声了。
“天雄说了些什么?他知不知道家中的情况?”母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杨柳有些迷惘地摇头道:“我没用,一听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哭了,甚么也不知道。”
母亲痛惜地长叹一声,说道:“他不知道或许更好一些,要不然,耽搁了正事,比什么都坏。想想这一生,有了这个儿子,有了这个媳妇,就是再什么也没有,也值了。”
时间就这么在一家人苦苦支撑中慢慢地流逝了,每一天,都送走了前一天的苦痛,也迎来了新一天的希望。每逢双休日,文彦不用上学,可以帮助母亲替奶奶和大伯端水送饭,同他们聊天,还能够进厨房洗衣做饭。看着儿子的样子,杨柳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与激动;看着孙子的能干,奶奶却有一丝惋惜与悲叹。是呀,花季孩子,谁又愿意他过早地成熟呢?想想别人的孩子,俨然一副皇帝老子的模样在家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动不动颐指气使的,那该是多么惬意呀。自己家里却不能这样了,泼天大祸使文彦柔弱的肩膀上过早承受了生活的负重。有时候,刘心仪也过来施以援手,这同样让她们感动。一个无亲无故的异乡人,一个姑娘家,拥有这等胸襟,该是何等的高尚。今天,刘心仪又来了,她一进门,就给全家带来了喜悦。她告诉杨柳道:“陆政委的爱人听说你们都回来了,跟留守人员打了招呼,让他们有时间多到你家帮帮忙,让你快点去上班,还说,她抽时间也来看你。”
“这怎么好呢?”杨柳显得很激动,脸上浮现出难得的笑意。
刘心仪说道:“有什么不好呢?你一家人现在都指望你呢。不用犹豫了,明天我来接你去上班。”
杨柳朝自己浑身上下一打量,推开双手,难为情地说:“看我这个样子,去你们文明人常去的地方上班,太寒酸了不说,岂不得辱没了你们单位的名声,损害你们单位的形象?”
“什么呀?”刘心仪伸手在杨柳的衣服上拉了拉,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天生丽质,朴素而端庄,温柔中透出刚毅,这才是新型女性的楷模呀。”
杨柳有点不自然了。母亲斜坐在床上,也劝说媳妇赶快接受这难得的机遇。一家人正这么欢喜地忙乱着,忽有人敲了几下门,杨柳打开一看,一名上尉带了两个兵挺直胸膛站在外面。杨柳从未见过这位上尉,很有些吃惊地看着他,待他介绍说自己是A团留守主任,奉师政委之命带两名卫生员来帮助照料病人之后,她才如梦初醒,赶紧把他们都让进来。刘心仪一见,心中暗想:这个师政委夫人的办事效率可真快,自己刚进门,援军就到了。上尉则说了很多自我批评的话,也请团长夫人原谅自己事先不知情以至于照料不周。这一番话,可把杨柳和母亲她们都弄得很尴尬,只有了一口劲地称谢。这当口,刘心仪觉得自己横在当面也有点二百五的感觉,忙招呼文彦,进了他的小屋子。
刘心仪把文彦拉到身旁,饶有兴趣地问:“告诉阿姨,学习跟得上吗?”
文彦眨了几下眼,说:“我没有觉得跟不上呀?老师还总是表扬我呢,说我成绩这么好,将来一定有出息。”
“都是些什么课目呀?”刘心仪把一只手搭在他肩上,笑问。
“语文、数学、英语,所有的老师都夸我呀。”华文彦觉得刘阿姨的问话侮辱了自己的智慧一样,不服气地说。
刘心仪高兴地摸着他的小脑袋,夸道:“真聪明!长大了一定是好样的。”
“当然,我要像爸爸一样,而且比他还要强。爸爸只会学军事搞打仗,一点也不知道怎样关心家人;我不仅要学会爸爸的东西,还要学会关心家人、关心别人,把那些可恶的坏人全部杀死。”小家伙显得激动起来,神情颇似成人。
刘心仪听着听着,心头有点胆寒,吃惊地问道:“你这么一点年龄就想杀人?”
华文彦不满地瞧了她一眼,纠正道:“不是杀好人,是杀坏人。我要杀掉那些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人,也杀掉那些替坏人撑腰、说人话却不做人事的一帮混蛋糊涂官。”
刘心仪叹息一声,心想:这一家遭的罪,在孩子幼小的心中该是一个多么大的伤痕啊。这种伤痕,幸而激发了他好的一面,万一误入歧途,那损失可就太沉重了。于是,她说道:“你还小,这些事不该你现在去想。你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学习再学习,等有机会进入高等学府深造,再去想自己的人生目标也不迟。”
“可我现在设想也不早呀。”华文彦不太喜欢她的啰嗦,有点不服气地顶撞道:“等入了大学,才什么都来不及呢。”
“这孩子!”刘心仪无可奈何地苦笑道。不大一会儿,她没话找话地问:“你们老师都夸你些什么呀?”
华文彦噘起小嘴,偏过头回想了一下,忽地起身从书包翻出一个本子来,递了过去,说:“你自己看吧。”
刘心仪朝作业本封面扫视了一眼,见是作文本,便微笑着自上而下地打量了这个小家伙一眼,翻开了封面,就见到了他入学以来的第一篇作文。该文的标题是《我眼中的世界》。一见这个题目,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么大一个文章,一个孩子怎么去写呀?好奇心驱使她一口气看完了这篇文章,这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写出来的呀?这口气,这笔触,这成人般的深沉与感叹,莫不深深地铭刻着一个饱经沧桑的人惯有的那种印迹。她甚至于有些震憾了!要不是华文彦亲手交给她及上面稚嫩的笔划与老师用大红的文字写的意见,她倒以为它出自一个名家之手。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与叹惋,她甚至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语言才能来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下意识的又一次看着这篇作文。
我眼中的世界非常奇特而赋有神妙莫测的魅力,我甚至总是分不清它的颜色与光彩。
很小很小的时候,目睹世界上形形□□的善举,再加上老师与父母的循循诱导,我眼中的世界一派光明,也分外娇娆可爱。我总是憧憬未来,盼望自己快快长大,好用我的双手,也为这个世界增添些许娇艳之色。尽管我知道,或许我的能力是那么微不足道,但是,还有什么比亲手改造了世界更令人快乐呢?
然而,突然之间,我眼中的世界变得那么黯淡、那么沉闷,它甚至不能给人一点活泼欢快的颜色,也不能让人看出前面的道路上究竟还有多少惊涛骇浪、明枪暗箭!它让人生畏,却又鼓励了人的斗志。说它让人生畏,因为它正张开血盆大口,准备随时朝你展开攻击,一下子就把你完全吞噬掉;说它鼓励人的斗志,则由于这样的世界需要一群勇敢的人们挺直胸膛,迎上前去,把一切邪恶与苦痛全部埋葬。
在无数被吞噬的人群中,我的奶奶,我的大伯,我的叔爷爷,算得上是最悲惨的了。春节前,一帮穷凶极恶的歹徒冲进我奶奶家,明火执仗地把她老人家和身患有病的大伯打成终身残废,临走之前,还一把火把奶奶的家业烧个精光!可怜爷爷和奶奶一生勤劳所积累下来的家业,就这么付之一炬。要不是我叔爷爷及时从外面赶回来,恐怕我奶奶和大伯早就葬身火海,尸骨无存了。家中遭了这么大的变故,我爸爸上演习场打仗去了,妈妈带我回去料理后事,全县这么多大医院,竟没有一家愿意收治我的奶奶和大伯,好像他们的良心此刻全被野狗叼去,没有半点人性与良知!要不是爸爸的几个老战友出面,奶奶和大伯不被烧死也得活活痛死。看到奶奶和大伯痛苦流涕、日夜叫喊的样子,想想那些人的冷漠与无情,我眼中的世界真是暗淡无光了。我痛恨那些打人放火的混蛋,也诅咒那些泯灭良知、在别人的痛苦面前无动于衷的混蛋!世界上正是有了这样的混蛋,人们才看不见希望,也不愿去设想未来。还有一种最可耻的混蛋,这帮混蛋虽说不直接动手杀人放火,却比杀人放火者的凶恶毒辣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叔爷爷就遇上了这种混蛋!叔爷爷一生急公好义,热心快肠,他为我奶奶一家的遭遇奔走疾呼的时候,却被公安人员不分清红皂白,接二连三地拷打得体无完肤。可怜的叔爷爷一气之下,背着包袱外出上访,至今音信杳无。那些头顶国徽手握镣铐的执法者,是在执行的什么法,是为谁执法?不帮民反而害民,还打着一面公家的旗帜,这成了什么世道?这帮混蛋难道没有天谴?
没有天谴的话,还是由人来把这些混蛋全部送下地狱吧!这个社会不能容许他们长此下去!我盼望有朝一日电影和小说中描写出来的神勇警探张开正义的法网,把他们全部罩进去,一个也不留下。如果这一天不能早日到来,一定要等我们成人长大的话,我一定会重出铁拳,把他们砸得粉碎,还世界一个清平!
又看了一遍,刘心仪还是凝视着手中的作文本,思虑了很久,问华文彦道:“这个话题,你不觉得太沉重了,不适合你这样的初中生写吗?”
“可这就是现实呀。更可恶的是,连我想上学,他们也不让呢?”华文彦理直气壮地说。
“这个沉重的社会问题,大人都不能一下子看透,何况你一个孩子。”刘心仪想了想,转而问道:“你叔爷爷被公安机关拷打,总得有个原因吧。不会真的不分清红皂白吧?”
“原因?”华文彦几乎从鼻孔哼出这两个字,接着说:“还不就是我叔爷爷到部队告状,老家的人气愤不过,就打了他第一次。第二次是因为有一个什么厉害人物被别人打断了一条腿,他们硬逼我叔爷爷承认是自己所为呀。”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春节前还是春节后?”刘心仪几乎有点窒息,急切地问道。
华文彦扑闪着眼睛看了她许久,问:“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吗?”
面对如此聪明的孩子,刘心仪差一点招架不住了,微微一笑,说:“我出于关心,不行吗?”
小家伙认真地回想片刻,满有把握地说:“春节之后,并且是元宵之后。”
刘心仪脑袋里嗡的一声,立刻浮现了春节之前在火车上遇见华天雄他们的那一幕。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那张凶相毕露的脸,那个满脸横肉一望而知绝非善类的口口声声称赞当兵的人,那个最后一霎那间朝黎亚平投去意味深长的表情的神态,那个高声报出自己电话号码的声音!是他!一定是他!一定是黎亚平眼见事情仍没进展,才使用了这一不得已的手段。她几乎要叫出声来,但理智告诉她,如果自己说出了其中的奥秘,黎亚平和那个不知名的人一定会受到法律的严惩。她并不愿意出现这样的结局。她提醒自己,在一个正义得不到伸张的时刻,有时候以恶攻恶,也许是更加有效的手段。毕竟,就造成的社会影响来看,这一行动无疑打击了邪恶势力的嚣张气焰;至于其负面影响,她尽量迫使自己不用去想。隔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嘘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坏人真的遭到天谴了。”
十三
韦昭南做完他能做的事之后,走了。军区那一摊子人马在司令员的直接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按照他们的设想,把参演部队的各种大型装备与师以上指挥机构融入了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确保了对整个武力进行有效的远程指挥控制。接着,他们的目标又转入下一阶段:实现网上武力对抗或战争模拟。这时,调研组也已完成他们的预定任务,把详细的敌情资料与初步拟定的作战计划一块通过网络系统报了上来。接到这些信息,司令员检索了每一个环节,命令郑伯龙他们火速做数字化处理,以便顺利实现模拟推演。
“这是一份完善的作战计划。它把对敌情的判断和我方战略重点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完美的信息战图画。依我看,即使不搞模拟推演,我们的胜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仔细地研究了许久,严季略显得很兴奋,首先评价道。
“当然,他们可是三军精英。而我们搞网上演练,不应单纯理解为验证他们的方案,更重要的则是营造远程指挥控制氛围,便于今后实施作战。”夏叔虎似乎觉得事情本应如此,并不特别兴奋。
“看起来,够我们忙碌一阵子了。”裴少玮并不理会他俩的对话,凝视着荧光屏,下意识地移动鼠标器,说道。
“忙归忙,其实,我们的工作跟他们比起来,简直轻松愉快得让人汗颜。”欧阳钰望了她一眼,口吻中有点教训的味道。
“但是,我们承受的心理压抑程度也大得多,脑子里更紧张得多。”李仲韬纠正似地说
“这就是现代战争的特点所在:看不见刀光剑影的环境里,其实更隐藏着致命的杀气,孕育着考验人的精神承受能力的紧张,同时也更需要付出人们全部的智慧与能力。”郑伯龙朝李仲韬点了一下头,赞同道。
“即使在软性战争中,流血的搏斗依然是惨烈的。”欧阳钰见他们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心下有些不顺,冷不丁地说。
“柔性战争用的是软刀子,它杀人不见血,当然比见血的战争更让人害怕。因为看不见血,你得时时刻刻提防那柄悬在空中的无形之剑,即或你根本感觉不出剑气的存在。”夏叔虎眼看大家的话题无可挽回地转了向,只得顺从他们,微笑道:“而流血的搏斗呢?无论如何惨烈,还是能让人看出蛛丝马迹的。”
裴少玮扑哧一笑:“照这么说来,我们不是探究战争,而是在制造一场恐怖与灾难。”
“对你来说,就不是恐怖与灾难了。”夏叔虎见自己的观点要么莫名其妙地遭到无视,要么被蔑视,脸色微微有些难堪,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周,找到了一个很有效的反击办法,故意卖关子地说。
“什么意思呢?”裴少玮笑吟吟地微偏着头,温柔地问。
“因为有人隔三岔五给你打电话,支持你呀。”夏叔虎故作神秘地轻声说。
大家莫不为其滑稽的动作逗得捧腹大笑。裴少玮难为情地羞红了脸,想反唇相讥却无法找到恰如其分的话来,只气得朝他连连瞪了几眼,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那个人是谁呀?”李仲韬一见,幸灾乐祸地问。
“还用说,白马王子呗。”夏叔虎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味道,惟妙惟肖地摹仿裴少玮的口吻道。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裴少玮抑制不住双手紧捂着粉红的脸,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
“噢,你不妨说说看,他是干什么的?由我们这些见多识广的老家伙替你把把关,你才不会看走眼;不然的话,一旦遇人不淑、所嫁非人,世间可没后悔药好吃。”欧阳钰倚老卖老地说。
“男婚女嫁,天经地意的事。”严季略尽量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用不着这个模样。”
“大家联手欺负一个姑娘家,并不光彩。”张思舟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势。
“你一个毛孩子,懂得欺负不欺负?”欧阳钰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光彩不光彩呢?”
“是呀,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了。”郑伯龙虽说没有公开附和他们的话;但一旦有人破坏了这个兴致,他马上把矛头对准这个破坏者。
“哎呀!”被众人这么一闹,裴少玮只好打定主意,自己想办法解围了,突然失神地大叫道。
大家立马停止喧闹,不约而同地看着她,惊问:“什么事?”
“你们看。”眼看自己的策略奏了效,裴少玮心中暗自庆幸,手指着显示屏,煞有介事地说。
众人见她一点作伪的神色也没有,忙一齐盯着各自眼前的电脑屏幕,好半天都没发现什么异样,心中顿感狐疑,又一齐抬起头来,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没发现问题吗?”裴少玮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仍很镇定。
“你该不是施的金蝉脱壳之计吧?”李仲韬眨巴了几下眼睛,试探地说出了内心的疑惑。
裴少玮微微一笑:“在你们这些行家里手面前,我岂敢胡说八道?”
众人见她如此严肃,又心存疑虑地仔细查看电脑里的资料,好一会儿,依然一无所获。裴少玮趁大家一派茫然之际,先发制人地说道:“一个个放着这么重要的事不去干,大战在即,却在这里乱嚼舌头,好没一个军人样。还是提醒你们,手中的工作多着呢。”
大家终于面面相觑,受了捉弄,还得心悦诚服地佩服她的机敏与睿智。于是,他们果真抛开闲话,把心思集中到眼前的战争计划上。
“综合整个战争计划,分为争夺信息控制权、海空一体战、登陆作战、地面作战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其实从在长海基地附近集中人马那一刻就开始了的;并且,它将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所以,这一阶段的任务最为复杂,它不仅涉及到对敌情报侦察、电磁干扰、电子摧毁,也直接与各种反电磁对抗技术相关联;而且,其对抗的手段与以往相比,更不可同日而语,其触角几乎伸向了所有信息流通之整个范畴,除传统意义的电磁战之外,也包含网络信息这一新形式。量化各种电磁技术,是一项非常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大家都知道,电磁技术上的优劣,通过人为的因素,往往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使战场局势发生逆转。”夏叔虎详细研讨了面前的作战计划,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战场上,又有什么因素不是这样呢?”郑伯龙不以为然地说:“各种技术兵器,甚至于军事人员数质量之间的优劣,同样可以在人的作用下,使它们通过一定的机动或组合形势而发生逆转,这毫不足怪。”
“并且,我们不是为了研究它们,而是要具体地量化它们,以服务于我们的网上演习。”裴少玮提醒道。
“早先我们存贮起来的各种信息资料,调出来就可以运用;并且,我们已经建立了初步的数字模型,只要把这个计划上列举的东西转化为数据,即可大功告成。”严季略发觉这位女上尉过于执着了,忙不迭地指点道。
“你这叫班门弄斧。”欧阳钰笑道:“人家小裴同志可是机要出身,用得着你板起面孔大加训导吗?你大可不必摆弄你那点东西,还是静下心来先听听小裴的意见再说,不可过于浮躁,踏踏实实动完手,再动嘴也不迟。”
“国人的通病就是先动嘴,再动手,或者干脆动了嘴,也不动手嘛。这可是秉承古训:君子动口不动手。”裴少玮见空军上校颇为尴尬的神情,不由得幸灾乐祸,借题发挥道,一面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李仲韬朝她翻了一下白眼:“你可千万不要自以为得计,沾染上有辱先贤的痞子气,可不是好现象。”
“是呀,目前社会上就有那么一些人,不知是心中枯燥,还是浮躁,抑或是轻浮,动不动就拿中华民族积淀了数千年才结晶出来的精华开涮,甚至到了大言不惭的程度,简直是莫名其妙!”夏叔虎终于抓住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向裴少玮丢了一个嘲弄的眼色,摇头晃脑地说道。
“一心不能二用,心无旁骛,也是先贤智慧的结晶,不知该作何解释呢?”裴少玮扑闪了一下美丽的双眼,反唇相讥道。
夏叔虎没料到这位同一基地走出来的女性如此牙尖嘴利,一时惊讶地瞪着她,什么话也答不上来,仿佛脑海里一片空白。裴少玮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也不再言语了。
于是,众人也停止了闲话,很快把话题引向如何在网络中推演信息战中最具代表性的软性对抗了。尽管在理论上,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对这个问题洞若观火,可是真要把它们幻化在这方寸之间去进行没有硝烟的战争,难度的确不小。好在这是一群熟练掌握了网络知识,又精通战略战役理论及其运用的特别优异的人才,他们齐心协力、势不可挡地把战争触角引向了这一领域,注定了随之而来的精彩战争将在他们手中完全变为现实。他们把各自量化的任务完成之后,按照战争预案,设计了一套特别的软件程序,把军事思想、军事战略、战役中的运用方法等主要内容全部凝集在一个小小的天地里,才终于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
“完成这样一个程序,简直就是一场战争。”凝视着辛勤耕耘的成果,郑伯龙会心地笑了。
“没有张思舟、柳华兴、闻殿雄三位,恐怕我们现在只有望洋兴叹的份,怎么能笑得出口呢?”欧阳钰深情地望着三位网络高手,真挚地说。
“我们算什么?充其量只不过能编辑一些程序而已。郑伯龙中校却能指导大家把它们与所有的部队联系起来,真正用之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他才算真正的网络战行家呢。”张思舟谦虚地说道。
郑伯龙摇首说:“或许从把它们与战争融合在一起这方面来看,我比你稍有优势。而论起把整个预案变成现实,再从网上发动攻势,还数你们三位了。”
“别相互吹捧了,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裴少玮夸张地笑道:“还是向司令员汇报、请他来参阅吧。”
“不忙,”郑伯龙脸色微变,思虑了一瞬,说:“还是慎重点,先演示一遍,结果好的话,再请他出山也不迟。”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众人一致赞同。于是,他们各司其职,启动了运行程序,开始了演习的揭幕战。随着鼠标轻点,大家神情异常严肃地按照对方的反应方式和程序做出各种各样的反应。整个作战指挥中心里,隐隐地充满了冷峻与肃杀之气。战况越来越变幻不定,敌情越发捉摸不透,他们也愈加凝重。终于,一场软对抗战争在手指间完成了,他们这才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神态顿时也轻松了许多。恰在这时,司令员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及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让他们都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兴奋。
“看样子,已经大功告成了嘛。”司令员走向夏叔虎,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舒心的笑意。
“正要向您汇报呢。”夏叔虎腾地站起身,十分得意地说。
其余的人也纷纷离开座位,一齐靠拢过去,脸上一律挂着胜利者常有的微笑,看起来是那样令人陶醉。
司令员眯着眼笑问夏叔虎:“说说看,进展如何?”
夏叔虎正准备回答,却被司令员按进了椅子里,示意他用电脑说话。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思路,一边在电脑上演示着,一边说道:“这段日子里,我们完成了战争初期阶段用电磁对抗夺取信息控制权的模拟推演。就战争的结局来看,毫无疑问,参谋长掌握了主动权,能左右战争的发展方向。”
“那么,具体部署呢?我们又如何实现与参演部队的联系呢?”司令员脸上浮现了笑意,头偏向计算机,问道。
夏叔虎指着计算机显示屏,介绍道:“这是敌我双方的信息收集、传输及处理各分系统的详细资料及战役模型。从整体上看,对方占有一定的相对优势,但是,这也仅指它具有的G4ISR系统优势。而我方呢?尽管系统功能较诸对方要稍差一点,可我们的战略信息资源很丰富,可以弥补中间的缺憾;再则,信息时代的战争是以结构决定胜负的,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技术组合以充分发挥各信息系统的功用,达到最大限度地有效利用之目的,所以,其整个思路是明晰的。这就是敌对双方信息对抗的整个过程。看这里,这就是我方先期通过各种侦察监视手段获取敌人的战役信息,并对其进行干扰,也就是电磁上的软杀伤。这是传统的电磁干扰方式,这是网络对抗方式。”
海军少校一面熟练地操纵着计算机键盘,一面向司令员介绍着。司令员双眉紧锁,盯着计算机上的数据模型,并随着它的每一步行动窥视战争的发展方向,仿佛亲自体验一场没有硝烟却绝对能决定战场主动权移位的战争。看到这里,见夏叔虎停顿下来,他依稀一曲戏剧尚未达到□□便戛然而止一样,心中颇为依恋,试探地问:“就这么没了?”
“这只是开战之前的电磁软对抗。”夏叔虎抬眼望了一下司令员,解释道:“后面的才是战争的主题曲。”
司令员微笑道:“这个思路,的确合情合理。电磁战嘛,先于流血的战争,而又贯穿于战争之始终。它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又是一条绝对深关战争成败的战线。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其实应该从这里就开始了的。大家充分地认识并具体实践了这一点,可见对现代战争的主旨还是把握得很准的。”
听了司令员的夸奖,大家心头无不平添了一份甘甜,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你的主题曲呢?还是接着唱下去吧。”司令员没有花费更多时间表彰他们,略一停顿,便说道。
夏叔虎如领圣旨一般,接着又通过计算机介绍道:“主题曲的上演,是传统意义上硬碰硬的战争的开始。按照我方装备特点、部队结构以及战役想定,结合外军战争实践与我军战役理论的沿革,打击对方的信息系统,分两种手段:一是硬杀伤,二是软杀伤。软杀伤手段除前面讲述过的那些外,还可以利用类似黑客的手段,渗入对方的网络,向它们发布各种有利于我方实现战役目的的各种指令。而硬杀伤手段其实质就是彻底打烂对方的信息系统,让它们发挥不了作用。这些打击,又分高技术手段与传统手段。高技术手段包含网络对抗、反辐射导弹以及其他各种灵巧弹药,这在美军是占主导地位的,而我军则只能把它当作杀手锏;传统手段才是我们的主导方式,这些包括向对方信息系统发射传统弹药,投弹,利用先前在归岛潜伏下来的人员实现爆炸等。当然,这些方式尽管很传统,也很管用。”
“关键在于,我们要认清高技术武器装备,既不能对它视而不见,更能患上恐高症。”司令员一语中的,打断了海军少校的话,接着说:“你把整个模拟场景连续地演示几遍给我看看。”
夏叔虎顺从地按照司令员的命令示范着,在计算机上演示出宏大的战争画面。司令员左手架在胸前,右手肘部放在左手上,竖起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支撑着脑袋,凝视着显示屏,脑海里却一直在深深地思索着。从上面,他的确看到了夏叔虎描述的那种战争场景,更为整个战争的缜密安排而感到由衷的欣慰。看完之后,他仿佛心有疑虑地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战争就是按照你们设计的方式,这么平面推进的吗?”
众人闹不懂司令员的用意,眼巴巴地望着他,一派迷惘的样子。
司令员知道自己措辞有误,忙说:“如果战争改变了既定轨道,你们有没有应变之道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夏叔虎回答道:“有。你看,所有我们大家用的计算机都连成一体,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利用手中的计算机随时掌控战争的发展趋向,随时设置新的情况,然后去解决它,以达成完全跟实际战争一样的效果。不仅如此,凡是与我们这个系统有联系的终端设备,也就是任何参演部队都可以参与进来,从而扩大了我们的视野,便于我们实施战争指挥。另外,如果我们想把某一环节从整个系统中剥离开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司令员会心地笑道:“也就是说,你们不仅实现了原定的既可对参演部队实施自动控制,又能对它们实施人工控制的目标,而且,也能把网上演练与参演部队揉合为一体。看起来,被美军炒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的东西,到了你们手里,却是如此简单。由此可见,你们驾驭信息战的能力确实比我想象的还要强。”
“我们不过是尽一个军人的本份而已。”见司令员兴致勃勃的样子,裴少玮趁机自我表现似地说道。
司令员看了这位全组唯一的女性一眼,依然笑着说:“说得好!一个军人的本份!身为军人,穿上了这身军装,就应该时时刻刻想到尽一个军人的本份。这虽然是最起码的标准,但是,如果人人都能达到的话,何愁科技强军不强出一支令所有觊觎我中华民族的心怀叵测的野心家为之心惊胆寒的军队?这才是我们国家的希望啊!”说到这里,上将颇为感慨地叹息了一声,低沉地说道:“可惜,我们仍然有一部分人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忽地,他又慷慨激昂起来:“这是军队的耻辱!任何时候,绝不能让这种人在部队生下根来。”
大家没有料到上将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一时之间面面相觑,但在内心,他们都清醒地认识到,司令员这番话是切中时弊的。科技强军的号召,□□已经发出很多年了,尽管各个部队也确实取得了一定的成效,离预定目标却仍然相差十万八千里,其中固然有武器装备等技术方面的问题,人的素质与人的敬业奉献精神不能不说同样是造成这种现实的重要原因。这些话题,在同等身份的心怀忧患意识的青年军官之间谈论一番,不失为一种砥砺自己的好武器,而从堂堂司令员口中说出来,其中的沉重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大家心下都这么嘀咕着,在没有摸清首长的真实想法之前,谁也不肯贸然按照他的话题发挥下去,都默不做声地站立着。上将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快转换了话题,着意于眼前这场战争了。他朝大伙望了一望,说:“你们不妨让各参演部队也参入进来,按最复杂的局面演示一下,看看它们与以往的战争相比究竟有什么不同。”
司令员话音一落,众人立刻奔向各自的计算机台,同时给各参演部队下达了进行网上演练的指令,紧接着便从夏叔虎停顿下来的地方开始继续演示下去。正如那位海军少校所言,众人面前的计算机显示屏上,一样地显示着敌对双方信息攻防手段的对抗,只要谁觉得适宜,都会毫不迟疑地设置一种新的情况,让战争改变它的轨道。而一旦出现新的情况,大家又全力以赴地调动手中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很艰难也很自然地让战争在新的环境下去展开新一轮搏杀。所有那些参演部队,也倾注了极大的智慧与热忱,在如此大规模的远程指挥控制下,操练得虎虎生威。那兵力的调动,那信息系统的利用,在显示屏上笔走龙蛇一般看似毫无章法,其实井然有序,司令员看得心花怒放了。他似乎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等愉悦一般,不时地替这场战争叫起好来。
“信息攻防手段就演义得如此绘声绘色,以后的战争岂不是更加惟妙惟肖?”司令员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是从军区科技成果展览中心吸取了有益的经验,才造就出来的。”郑伯龙仿佛觉得他们不应该受到如此褒奖一样,笑着对司令员说。
司令员的心情更加说不出的舒畅,他情不自禁地哈哈一笑:“这是两回事嘛。军区展览中心里摆放的是一堆设想,而这才是活生生的现实。并且,你们做出来的现实比那一堆设想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没有那种灵感,我们这里也不会如此精彩。”严季略点着头,重复郑伯龙的意思。
“即便如此,你们的能力也值得肯定。”司令员高兴之余,不忘把收藏已久的好话一个接一个地朝外奉送:“而且你们的做法,本身就是一种原创。没有可资借鉴的东西,只接受了参谋长那儿转呈过来的作战方案,你们就发挥到极致,由此可见你们的确不愧为青年军人的楷模。”
“大家无非按照以前收集的数据,依据作战计划编出了一个类似游戏的程序而已,值不得司令员如此夸奖。”张思舟轻描淡写地说。
司令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笑道:“你这种有功不居的谦谦君子风度,的确值得全体军人效法,但是,你也不要过分低贬了知识的含义。什么是知识?能够具体运用到解决军事斗争的实际问题,就是知识。或许,在信息时代,寻找一名网络人才的确不难,而把它综合运用于战争呢?能有几人?”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悦诚服。他们强烈地感到:有这样一位重视知识与人才,深谙知识之道的开明上将作为一个战略区的首要军事领导,的确是整个军区的幸事。对于知识与新军事革命的认识,青年人往往都有敏锐的思维与犀利的目光,一眼而知其中蕴藏的内含,但在总体认识层面上,同上将司令员比较起来,他们真的要自愧弗如了。于是,他们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这位双鬓染霜的老人,崇敬他的真知灼见,钦佩他的人格魅力。
司令员见大家都没有说话,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不觉微微一笑:“怎么?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中看的吗?”
大家被他风趣的语言打动了,一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顿时一片活跃。
“想不到,司令员的认知水平还如此前卫呢?”裴少玮有些童言无忌了。
“这么说,我应该圈地为牢、自我封闭才是正途吗?”司令员脸庞露出浓浓的笑意。
“至少,领导干部对知识的把握如此透彻确实很少见。”欧阳钰说道。
“你似乎是说,作领导的只能当一尊供奉在寺庙的山神,诸事都不要去想,不要去问,坦然接受那些善男信女供奉的香火就可以了。”司令员笑了笑,继续说:“其实,在信息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想有所作为的人,谁又不对知识有一个重新认识和定位呢?古人说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虽说变成了现实,但对于天下事的深层理解,就各有奥妙不同了。这是区别人才与庸才的所在。知有多大的用处呢?运用才是根本的嘛。当了领导,坐上交椅,就得把握这个根本;否则,级别越高,交椅越金贵,就越误民误军误国。同你们接触二个多月来,我就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从你们身上,我发现了自己的缺陷,也找到了突破自我的办法。应该说,你们大家,才是我最好的老师。”
“司令员胸襟广阔,无人能及。”夏叔虎感慨地说。
“我军将领都有你老人家的胸襟与气度,那么,我们的事业岂不是前途一派光明?”欧阳钰当仁不让地恭维道。
上将摆了摆手,笑道:“你们这样说,真令我深感汗颜。什么胸襟,什么气度,那不过是一种幌子,真的东西是知识与能力。只有你们,才是军队的希望与未来。没有你们这些胸有龙韬虎略,腹藏九天之变的人才,光凭我那点中看不中用的架式,怎么能打现代信息战争呢?只怕葬送了军队的前程才是真的。”
“没有你驾驭全局,我们岂能成事?”李仲韬恳切地说。
“算了吧,再说下去,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承受不住了。”上将故意扭动了一下腰,说道。
众人太沉缅于同司令员的交流之中,竟没有察觉这位和蔼可亲又威严可敬的老人一直站在那里。听他这么一说,大家莫不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一齐条件反射似地从转椅上跳起身来。夏叔虎距上将最近,他忙搀扶司令员往自己位置上坐去。这位站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老将军,身子骨酸涨难忍,缓缓地移动了几步,就几乎瘫倒一般地坐在了海军少校的座位。手无意间触摸到了鼠标器,心头禁不住有了一种想亲自体验网上推演的冲动,指了指计算机,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大家,问道:“可以让我也尝试网上作战,体验它的感受吗?”
“司令员能够检阅一下,我们求之不得。”夏叔虎回答了一句,又问:“不知你更喜欢哪一种方式呢?”
“当然是最具有战争特色的呀。”司令员抬眼望着海军少校,回答道。
司令员既已下了指令,大家又各就各位,准备按他的战争思路再打一次针对信息系统的战争了。夏叔虎在将军身后站着,不时地提醒他应该如何操作才能使系统运转顺利。这一瞬间,他不由想起了一个多月之前自己教韦昭南的情景来,只有摇头苦笑了。心中想道:信息技术这东西的确很奇妙,在掌握了其基本操作之后,稍加提醒,便可触类旁通。只不过,开发出一种新的系统,才让人煞费苦心。难怪维护知识产权,在全世界搞得声势浩大、如火如荼呢。如果没有这种原创,怎么会有进步呢?他这么想了一会儿,很快就适应了网上的战争环境,手指之间驾驭起战争来,颇有一股轻车熟路的味道。大家见他这么快就进入了情况,心中万分佩服,不得不集中精力,认真开始他们的战争了。
“这种演示似乎仍然没有充分发挥出信息战争中软性对抗的威力来。”上将演练了一会儿,忽地说道。
夏叔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望着司令员偏转过来的脸,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司令员微微一笑:“我是指张思舟干的那一套,怎么样了呢?”
夏叔虎恍然大悟,朝张思舟招招手,对方很快来到司令员身边。上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眯起眼微笑着说:“小张呀,自从上次与你谈话之后,虽然有些事我仍未全部弄明白,但我知道,信息战精髓的地方是网络战,也就是说应该在你那儿,你现在有多大的进展呢?”
张思舟难为情地回答道:“接收任务以来,我日思夜想的都是如何打入对方的信息系统,实现网络侦察和网络进攻,并且同大家联手作过很多尝试,有一二回也差一点成了功,但毕竟最终没能进入人家的核心信息资料库。这一方面说明对方信息系统的安全有了很好的保护措施,另一方面也说明我们目前的设想过于单纯,除非在同对方进行战争过程中找出一定破绽,否则,我们的任务,也仅是保证我们的信息安全,事实上能不能做到这样,还很难说。”
“要打入对方的网络体系,的确困难重重。可是,在信息战注定要成为今后一种主要战争方式的前提下,我们必须实践网络战,以求扩大同敌人进行平等对垒的机会。如果我们不把要求定位在打入敌人的网络系统以提起敌人的有用信息,共享敌人的信息资源,而是彻底阻塞对方的信息流通渠道,瘫痪其信息系统,让它发挥不出应有的战争能量,是不是容易些呢?”司令员深深地思考了一下,又抬起头来,望着这位入伍不几天的年轻人,征询意见一般地问。
“我们也同时作过这方面的尝试,只求瘫痪对方的信息系统,比共享对方的信息资源确实要简单得多、也容易得多。所以,实现部分网络进攻,应该能够做到。当然,身穿军装,我也有百折不挠的战斗精神,我们又何尝不想从共享敌人的信息方面取得突破呢?”张思舟说道。
“在没有把握共享敌方的信息这个前提下,能够瘫痪其网络不失为一种行之有效的好办法;凭此积累了一定的基础,再扩大战果,完全进入敌人的网络,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司令员先是满含笑意地肯定了张思舟的做法,接着又问道:“说说看,你是从哪些方面着手进行的?又有多大效果呢?”
张思舟回答道:“这就属于计算机病毒战的范畴了。我们具体地研究了病毒战的方式之后,认为有三种方式是我们可以加以利用的:第一种是用无线电发射的方式,即将计算机病毒调制到电子设备发射的电磁波中,使敌方接收之后,病毒就在电子系统迅速扩散,破坏其计算机系统;二是通过对方计算机操作系统、电源系统、驱动系统、存储系统、数字解调系统等配套设备直接侵入;三则是有线发射,即在敌方线路开口处将病毒注入,使其扩散到相连的计算机系统。而就现阶段来说,第一种方式是我们的重点;在完成了登岛之后,第二、三种方式才会得到大量的运用。当然,我们已经开发出了一部分。”
“病毒有没有办法防治呢?”司令精神大振,关切地问。
“一般的病毒,也许安上防火墙或其它杀毒软件,每隔一段时间便升一次级,就可以防治,但对我们开发出来的军用目的病毒,就不那么容易了。”张思舟十分自信地说道。
“事后,清除病毒岂不是也很费神?”上将增添了一份担忧。
“是的。”张思舟点头道:“不过,我们创造出了这种病毒,也设想出了对抗它们的方法,对我们造不成影响。”
司令员眼见自己的担忧谈笑之间就被这位小青年化为乌有,心情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玩起网上战争推演来,更是得心应手。见上将又一次沉醉于这个虚拟的战争世界里,张思舟蹑手蹑脚地退回了原先的位子,继续修缮他的网上攻击程序去了。夏叔虎站在司令员的身后,再也用不着指点了,充满敬意地望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老人翱翔在网络天地里。渐渐地,他发现司令员利用这些程序,赋予了新的战争内涵,依稀把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军事指挥艺术全部发泄在这场全新的战斗空间,焕发了活力。他同样看得出来,这些一起奋战了两个多月的同事快要招架不住上将凌厉的攻势与潜在的杀气和霸气了。这是一场经验与智慧、阅历与智能的大搏斗。终于,那些头脑敏捷、反应奇快的青年,抓住了司令员偶尔一次失误,把战争矛头插向他的命脉,才使他调集起来的所有技术力量在没有来得及反应之前就寿终正寝了。
郑伯龙擦了一把额头上冒出的汗珠,由衷地赞叹道:“司令员真是老当益壮。我们这么多人,竟然落了下风。”
“这也是告诉你们,用新技术,也不能完全抛开旧的传统,有时候,传统的战略战役运用原则,才是克敌制胜的关键。什么是杀手锏?纯粹的高技术才是吗?不!传统的东西,稍加改进,应用过来,同样是一柄致敌于万劫不复之境的杀手锏。”司令员仿佛并没有考虑到失利的是自己,兴高采烈地教训道。
“司令员说得极是。如果我们一味贪高求远,不从实际出发,确实会走入歧途。”严季略感叹地说。
“但你们毕竟驾驭了这场战争,我由衷地感到欣慰,从你们身上,我越来越看出了军队的前景将十分美好。”老将军车过身子,对着所有的人,颇有点乐观地憧憬道。
“司令员殷切的希望,我们一定会牢记在心。”夏叔虎当仁不让,代表大伙说出了心里话。
“可是,从你们制作的模拟程序中,我觉得还需要进一步加以改进。”司令员环顾了一回大伙的脸,把身子又转向计算机,一手指着显示屏,一手操作键盘,说道:“你们看,你们的许多构想其实已经与第二阶段、甚至第三、第四阶段的战争目标完全重合,没有必要把它们完全分割开来。战争嘛,本身就是一个连续的统一体。我们模拟战争,一方面是为了对部队实施有效的指挥控制,另一方面是为了找出最好的作战之道;零散的东西,似乎并不是我们所需要的。大家克服了这个问题,是不是于我们的事业更有利一些呢?”
“从整体入手,的确是模拟战争应该遵循的总体原则。但是,有足够的时间与充足的资源,先验证各阶段的任务,并无不妥;相反,对周密地组织、协调各方面的力量以达成主要目标,更是不可多得的保障。”欧阳钰直抒胸臆,娓娓道来。
司令员被这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脑海中迅速思索他的每一句话,渐渐地,他觉得这位二炮部队的上校果然言之成理,便笑道:“你们的考虑的确很符合实情,我被你们征服了。”
“将军说笑了,我们不过是按照你的指示做的,落实你的意图而已。”裴少玮巧妙地避开了将军的主题。
司令员爽朗一笑,忽而问道:“按你们的进度,后几阶段的模拟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呢?”
“通过第一阶段的实践,我们已经取得了一些经验,相信会很快的。”夏叔虎瞧了大伙一眼,回答道。
“如果有司令员亲自参与,我们下一阶段会做得更完善一些。”李仲韬在上将尚未答复之前,恳切地邀请道。
“是呀,以司令员洞悉战争的能力与战略控制的本领,能够亲自坐镇,的确再好不过了。”郑伯龙附和道。
司令员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说道:“演习的时间越来越临近了,军区这一次可以说倾巢而出,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这里固然是战争成败攸关的一个极其重要的阵地,作为一个军区的统帅,我更愿意呆在这里实现古人所说的那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豪情,但我还得兼顾其它方面。不过,我也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知大家可愿意这样做嘛?”
大家相互对视了一回,一齐回答道:“我们一定随时听从司令员的调遣。”
上将摆摆手,笑道:“我只不过心中有一个想法罢了,用不着你们一本正经的,好像我是冷面阎王。”众人被司令员幽默的语言逗得大笑起来,上将这才宛如得胜班师回朝的古代将军一样,意气风发地说道:“现在,我们共同探讨一下今后几个阶段作战的情况,怎么样?”
于是,大家都坐回原位,把安有小轮的旋转椅挪动到司令员跟前,围着他形成一个月牙状,就这么按东方升中将那边报告过来的作战计划展开讨论了。司令员在此之前显然详细地了解了该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因此,他们中间的谈话一直非常顺畅。
“那么,你们谁先说说这个计划的着重点在哪儿呢?”上将左右环视了一圈,笑着用和蔼的语调问道。
“就由我先来吧。”夏叔虎响应道:“我们详细地研究了这个作战计划之后认为,在第二阶段,也就是海空一体战以夺取制空权与制海权阶段,鉴于归岛的特殊历史与现实环境,其中心任务是从南、北两侧进行海上封锁,并把这两片海域作为海空一体的重点,很符合海战原则。只要这两处的作战获得了成功,我们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权。一方面,可以达到最大限度地孤立归岛,割断其同外界联系,威慑干预力量之目的;另一方面,为我登陆归岛打下良好的基础。所以,从战役全局上考虑,这个方案是目前我们的最优方案。”
司令员饶有兴趣地听完之后,通过键盘,把归岛的地理环境展现在显示屏上。看了一会儿,他指着从归岛至大陆的一片辽阔的海域,问道:“这么大一片海域,就置之不顾,让它可以直接威胁我之腹地吗?”
夏叔虎胸有成竹地说:“不管是从演习的意图,还是将来真的发生了类似战争来看,龟缩于归岛这样弹丸小岛的部队,并没有力量从这片海域朝大陆方向展开攻击;相反,它更担忧我方利用这最近的距离达成最快地歼灭它们之目的,会调集各种手段,在这一片海域临近其海岸线的广阔地带布设各种障碍,形成一个类似于死网的环境,一旦我方率先进入这样一个地区,等候我们的或许并不是它的各种常规武器和常规战争的打击,而是用水雷、礁石、暗桩、火海等组成的难以逾越的非常规战争障碍。”
“嗯。”严季略接过话头:“这还只是其第一波打击。在它不费吹灰之力的打击下,我方损兵折将之后,接踵而至的是更严厉的由各种炮火实施的饱和攻击。到那时,我们将毫无还手之力,彻底陷入被动了。”
“难道我方不会运用远程炮火先期摧毁对方的死网吗?”司令员见海空二位军官态度完全一致,禁不住疑问道。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是兵圣孙武的至理名言,也是战争必须把握的权衡之机。”夏叔虎似乎早料到上将会有这样的问话,不慌不忙地解释道:“选择打击归岛的主攻方向,把所有能够选择的打击方向加以综合考虑,就不难得出这样的结论。至于中间地域为什么不能作为主突方向,有如下原因:其一,正如刚才所言,整个中间海域会被对方布设成一张死网;其二,从归岛的地形来看,它有两条纵贯南北方向的山脉,不利于我方实施登陆,就是强行从这里登陆,也没有多大的回旋纵深,更无法集中大部队实施机动作战;其三,重点放在中央,也就变相地放弃了从南、北两侧威慑干预力量的可能性,使得归岛可以直接同外界联系,那时候,整个战争局势将变得异常复杂;其四,一旦我们从南、北两翼同时进行海空作战,可以集中我主要海空力量,迅速地打开一条登陆的缺口,正如德军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初绕过马齐诺防线一样,置敌所有中央方向的部署于无用;其五,即或我们要用远程炮火摧毁对方的死网,那么大的海域,我们又如何能准确地找出其死穴,给其致命一击呢?”
“看起来你对海空作战的确了如指掌,不乏真知灼见。”司令员见他条理分明,解析清楚,十分高兴地夸赞道。
“我知道司令员要考察我对海空作战的认识,哪敢不绞尽脑汁呢?”夏叔虎搔首说。
司令员一听,内心十分受用,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笑道:“论海空作战,你的表现足以证明你是当之无愧的海战专家。唔,针对海空作战,大家还有什么话说?都不妨直言嘛。”
裴少玮见没人响应,略一思索,说道:“其实夏参谋所说的五点意见,纯粹是从作战角度而言的,我们的思维可以放得更开阔些,从技术角度等方面来认识它,同样会得到一致的结论。当然,我所说的技术,不仅仅指海空武器装备,也指信息系统的总体状况。就海空武器装备而言,我海军较诸对方有一定优势,而空军则相对较弱一些。鉴于这种情况,对方对岸基武器系统的依赖程度就要大得多,这就影响到它的作战范围或作战半径。中央地域,其任何武器系统都可以交织成一个整体火网,对我方形成很大的威胁,不利于我方在更远的距离迫使其近战装备陷入无用。而一旦我们选择在南、北两翼之较远海域实施海空作战,就可以摆脱对方近战武器的威慑,专务于现实上的海空之战。对方的收集信息系统也是如此。如果我们不过分强调浅近纵深海洋杂波对信息收集系统探测灵敏度的影响,按照雷达及其他装备所需地形之综合因素来考虑,中央地域正是对方信息系统相对集中的地域,我方任何行动,都会在它的掌控之中。并且,从它可以缩短反应时间这个因素来看,我们也不应把这儿作为主要突破地域。”
“很有意思。不放过任何一种条件,这才是考虑战争所需要遵循的原则嘛。”司令员静静地听着女上尉的分析,心中为军队有这样的女军官而由衷的高兴,一俟她说完,也毫不吝啬地赞赏道。
严季略朝裴少玮瞥了一眼,立刻接过了上将的话头:“中央地域不作为首波攻打的主要海域,并不代表它就此失去了决定战争走向的重要性。随着战局的发展,一旦将敌方的力量大部吸引到南北双翼,我们也可以运用后备力量突出奇兵,在中央海域为平面登陆打开一条通道,趁那两个方向激战正酣之际,率先登陆一部分人马,把战场直接引向对方的本土,彻底地打乱其整个战争部署,撕裂其整体战争网络。”
“这个后备力量主要指二炮常规导弹部队,以便减少我方伤亡。”欧阳钰几乎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道。
“依照常规导弹部队的远战特性及其准确打击能力,做这件事情当然很好。可是,由于战争需要从南、北两个方向同时对归岛进行立体封锁,海底有潜艇,海洋表面有各种舰只,天空有作战飞机,加之地面二炮部队,这个网络才更有效。所以,在运用二炮部队于其它战斗方面,应该慎之又慎。”郑伯龙谨慎地说。
“二炮部队担负这样的使命,并不存在任何阻碍。”欧阳钰固执地分辩道。
“这里所探讨的不是有阻碍没有,而是对全局有无利益。”李仲韬看不惯这位同事的作派,教训似地说。
眼见大家所探讨的内容越来越具体,也越来越深入了,上将更加兴奋,满脸都是赞许之色。听到这儿,他抑制不住地问道:“你们这样考虑问题的确十分周全。不过,我还是要问一句,设计这样的对抗模型,你们是抓主要矛盾呢,还是力求面面俱到呢?”
“把所有的细节都模拟出来,既不现实,也没必要,当然是抓主要矛盾。”夏叔虎回答说。
司令员哈哈大笑,说道:“这就是我要告诉你们的:抓住了主要矛盾,其余问题才会迎刃而解嘛。”
“我懂了,司令员的意思是说,只要我们在这一阶段正确地选择了我们的主要打击方向及其打击方式,具体的兵力部署与兵力、火力的机动,都属于战术单位关注的重点,我们只要把握这个方向性问题就可以了。”裴少玮略一思索,便心直口快地说道。
“你只说对了一部分。”李仲韬不满意女上尉的自作聪明,提醒道:“要知道,兵力部署及其机动,不仅战术单位要关注,战役单位乃至战略全局也必须认真对待之。你把它们割裂开来,显得你对军事理论与实践掌握的火候不够,再不客气地说,你未免有些哗众取宠了。”
裴少玮无端地遭受了一顿奚落,心中颇为不顺,本想教训这位军衔级别相同的参谋,但觉得他的话无可挑剔,只好咽下了这口气。不过,女性天生的敏感与好强使她一下子接受不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所受的讥讽,她凶狠地朝他瞪了一眼。李仲韬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妥,没等她那几乎可以置人于死地的双眼扫视过来,早就偏转脑袋注视到别的地方去了。裴少玮心中的气没处发泄,又失去了报复的先机,除了装作若无其事之外,找不到更好的台阶下了。大家相互共事近两个月了,彼此之间早就熟悉各自的心态,都不再理会她的表情,很自然地把这个由司令员率先提出的话题继续议论下去。这时候,她才像哲人从一种常人也不会犯的愚蠢低级错误中解脱出来一般,调整了自己情绪,慢慢轻松起来。
在司令员的控制之下,大家的话题说得异常简捷,也格外透射出真知灼见。他们把各自掌握的知识一股脑地运用到现实的课题上来,令上将几乎有些猝不及防,跟不上这群年青人的节奏。同时,潜意识里,他又有一种奇特的感觉,这种感觉是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曾拥有过的,并且随着谈话的深入,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他感到,未来战争将是这群年青人的天下了。这些年青人,以他们渊博的军事知识、机敏的反应能力、整体的知识结构、可贵的思想品质,必将成为驾驭信息战争的主导力量,自己这帮老人已经无法与之相比了。
十四
春天不知不觉远去了,夏天越来越露出峥嵘。军用机场里,此刻戒备森严。以往入夏时刻,这里一般仍然春意盎然,和风习习,给人以懒洋洋之感,今年却格外反常起来。似乎掌控天地、主宰宇宙万物的太空之神也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之残酷与惨烈一样,趁势把整个大地炙烤得火辣辣的。但是,守卫在机场的身着迷彩服手持□□的兵士们,仍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格外警惕地驻守着这块庄严而神秘的土地。停机坪附近,早已站满了渴望的人群,他们正在迎候前来观看揭幕战的总参谋长韩大鹏上将。军区司令员得知韩总参谋长即将拨冗而来的消息之后,也安排好了军区一切工作,预先来到了长海基地。此刻,一大群人正汇集在他周围,他们是:军区参谋长东方升中将,韩总长秘书韦昭南上校以及所有参加演习的海陆空二炮部队的将军们。他们的脸上一律挂着汗珠,但没有一个人肯动手去抹一把,全都满怀敬意地恭候总参谋长大驾光临。不一会儿,天空传来的飞机引擎声,像天外飞鸿,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渐渐地,他们眼前飞来一个不大的黑点;随着其每一步运动,渐渐地变大,以至于现出了飞机的轮廓。大家心情更加激奋,潜意识里窜出了许多冲动,恨不得它顷刻之间便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好尽早一睹首长的风采。当专机终于稳稳地停落在机场地面的时候,大家在司令员的带领下,沿机身向后伸展出一条直线,像是等候首长检阅一般。终于,机舱门打开了,舷梯放下来了,两名军官先从飞机里钻出来,守卫在两侧,一俟韩大鹏探出了头,便一齐搀扶着他缓缓地走下舷梯。
一踏上地面铺着的红地毯,韩大鹏便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司令员早已递进来的那双遒劲有力的手,眼角堆满了笑意,口中连称:“你辛苦了,辛苦了。”
“还是首长辛苦。一路上车马劳顿,又要日理万机,恐怕首长不堪折磨了吧?”司令员望着总参谋长,关切地说道。
“比不上你。你旦夕未尝忘怀如何操练兵马布设阵势,那才叫不堪折磨呢。”韩总参谋长松开手之后,右手握成一个拳,朝这位昔日一同参军入伍、又一同经历过战斗中生死考验之老同事胸前轻轻地捶了几下,爽朗地一阵大笑,说道。
司令员也是一阵大笑,随即做了一个请韩总参谋长继续前行的手势。东方升中将见总参谋长走了过来,也伸出手来。当两人的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韩大鹏问道:“怎么样?各项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了吗?”
“是的。”中将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有必胜的把握吗?”总参谋长松开手,没有继续前行的意思,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我将竭力而为。”东方升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韩总参谋长紧皱起那道剑眉:“这么说,你心中没底啰?底气不足嘛。”
东方升苦笑道:“自从受领任务以来,我带领调研组的同志们马不停蹄地踏遍了三军各部队,也彻底领教了三军的实力与信息战争的内涵,如果说没有把握打好这一仗,那也是违心的说法。但是,说实在的,把整个军区拉出来搞这么大的动作,又要在短暂的几个月时间里完成从调兵遣将到集结完毕这样一个任务,心中总是不太踏实。我也想尽善尽美地打好这一仗,为部队积累一些有益的经验;然而,信息时代的战争毕竟是战争史上刚刚兴起的一个新型的战争方式,它给我们拉开了从未经历过的崭新的战争画卷:其神秘的面纱,宛如铁幕一般厚重,笼罩着一切,使我们无法窥其全豹,仅仅依靠模拟与战前的庙算,根本解决不了其中复杂纷纭的所有问题。所以,诚惶诚恐之心无时不有。”
韩大鹏双手同时拍打了几下这个略带倦容的中将的肩头,笑了一笑,说道:“有忧虑之心,当然是好事,但是影响到战时的决策,就不是一个好兆头了。集合起这么多三军精英,耗费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也消耗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应该有这个必胜的把握才对。韦秘书曾向我详细汇报过你们的准备情况,我就有这个信心嘛!”
东方升将军咧嘴一笑:“信心,我不是没有;努力,我也会做得到的。请首长放心,到战争打响的那一刻,我绝对不会瞻前顾后。”
“对啰,就应该这样。”总参谋长安抚道。
东方升下意识地望了一下周围的人,退后一步,请韩大鹏继续前行。总参谋长一见,却满脸都是愤怒之色:“大战在即,各路诸侯不在大本营督阵,反而倾巢而出,搞封建礼仪,能给我脸上添什么光彩?传扬开来,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大家没料到总参谋长竟如此态度,一个个低下头,不敢接触他那威严的目光。
司令员没法,只得打哈哈:“你得体会我们做下属的心情嘛,这么长时间没聆听首长的教诲,大家不都盼望着你吗?”
韩大鹏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但既然司令员出面打圆场,他就此收住了话头,向前走过去,同将军们一一握过手、问过好,才在司令员与参谋长的陪同下,钻进一辆高级防弹轿车。其余的将军及参谋长随行人员也分别上了其他成一线排列的几辆小车。霎时,车队缓缓地开出了机场,然后风驰电掣地朝长海基地司令部、也就是演习的前敌总指挥部开过去。
“这是往哪儿走呀?”总参谋长见轿车驶进了拥挤的城市,不解地问道。
“你刚下飞机,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先回司令部休息一会儿,再听我们详细汇报演习的具体安排。”司令员回答道。
“我没有那么娇嫩。”韩大鹏嘟囔了一句,直接给司机下命令道:“去部队。”
司机按照总参谋长的命令,在一处繁华地带的大转盘处拐了一个弯,奔向另一个方向,不一会儿的工夫,就驶出城外。眼前渐渐出现了山的轮廓,也隐隐约约地可以分辨出大片的军队营帐,韩大鹏立刻情绪,兴致勃勃地问:“这是哪一支部队的营盘?”
“陆军第H集团军在这一带集结与驻训。”东方升介绍道。
“H集团军?啊,就是孙允正那个集团军。这可是一支人才辈出的部队,但也是问题暴露得最为严重的部队。”韩大鹏一听,脑海里像放映电影一样,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过了一遍,说道。
“经过总参谋长的指导及近段时期的整顿与训练,那些毛病基本上克服了,全军上下面貌一新。”东方升维护似地说。
“这样最好。”总参谋长笑着点了一下头:“在一个人才聚集的地方,本就应该干什么事情都能走在全军的前列。可惜,改革开放以来,我们没有及时清除有害影响,部队也沾染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严重地影响了战斗力,给部队的发展设置了重重障碍,大到演习、小到训练,无不打上了这样的铬印。如果再继续出现类似情况,我唯你们是问。”
“我们这一次的工作做得都很深入,你就放心吧。”司令员笑着保证道。
说话之际,小车已经驶进了一座军营。门口的哨兵一见车队的气派,立马意识到有重量级的首长前来巡视,持旗哨兵干净利落地打着放行的旗语,荷枪哨兵同时持枪立正致礼了。一入营院,他们的耳鼓里就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口号声:那声音丝丝入耳,震耳欲聋,此起彼伏,源源不绝。总参谋长一听,笑着对司令员说道:“一听这气势,确有气吞山河的味道。辛弃疾在一首词里是怎么写的呀?气吞万里如虎,对吧?用到这里到真的恰如其分呢。”
说完,总参谋长命令司机停下车,第一个走出车门,脚板刚一踏上这块土地,心中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荡。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整个营帐的阵型在那里起伏有致,更是心情欢畅。但是,当他发现后面车队里陆续钻出来的各位将军的头顶时,一下子兴致全消,愤怒地喝斥道:“还让这帮人跟着干什么?没事干啦?”
东方升非常狼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司令员忙解围道:“战前让他们体验一下三军气势,也是有益的嘛。”
“有益?”总参谋长生起气来,丝毫不看这位在越南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的老战友的颜面,依旧训斥道:“战前集合起调研小组,本来就是为了让各级指挥员都能很好地了解各军兵种的作战方式,好在战场上打出联合作战的声威。现在还说让他们体验这气势,岂不是自欺欺人?有什么益处?跟着我屁股后面一大群,摆威风呀?”
司令员见韩大鹏真的动了肝火,只得示意刚钻出车门的将军们登车返回了。总参谋长看到车队绝尘而去,脸色和缓了许多,也不说话,头前大步流星地向黑压压一片的军人方向走去。韦昭南赶紧从后面跑上前来,只差一步之遥地紧跟着。司令员和参谋长也紧跟了上去,一边一位,把总参谋长置于中央的位置,向前迈进着。
当他们走近这黑压压一片人群的时候,主席台上正预备作战前动员的S师政委陆晓峰辨认出总参谋长来了,忙低头向身旁的师参谋长交待了几句。师参谋长大吼一声:“起立!”唰地一声,全师官兵整齐划一地挺直了身子,宛如一颗颗挺拔的青松,岿然不动。随后,他便与政委一道,走下主席台,前去迎接这几位不期而至的贵宾。
“总参谋长同志,S师正在进行战前动员,请指示!师政委陆晓峰。”距首长尚有四五米左右的时候,陆晓峰双脚并拢,一个立正姿态,刷地向总参谋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几乎一字一顿地汇报道。
“请继续。”总参谋长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指示道。
陆晓峰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该继续向前呢,还是真的回到主席台上继续他的战前动员。师参谋长连忙回过头来,朝部队一挥手,“哗”地一声,全师顿时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总参谋长微笑着向人群左右致意。趁此机会,陆晓峰闪过一旁,跟在上将的身后,走向主席台。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台前。陆晓峰先请韩大鹏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又依次安排完司令员和参谋长、韦昭南等人之后,在最左侧笔直地站立着,向全师官兵说道:“同志们,在这战前动员最重要的日子里,我们最敬仰的三位老首长,总参谋长、司令员、军区参谋长一行,莅临现场,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对三位首长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由衷的敬意!”
霎时,会议场上雷鸣般的掌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奔泻而来,似万马奔腾一般气势磅礴。总参谋长朝全体官兵挥挥手,试图阻止他们继续鼓掌,却被一股更热烈的欢呼声淹没了。
终于,掌声慢慢消褪了,整个旷野里异常安静,千万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主席台前,希冀亲耳聆听高级首长的声音。在他们的眼前,突然晃动着政委的身影,只见他绕到总参谋长身边,低首向他耳语了一些什么,便返回自己的座位,清了清嗓子,拾起刚才的话题,继续他对此次演习重要性的演说。大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失望与失落,仿佛期待着的□□拐了一个弯,返回到原先的起始之地。不过,这种失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大家又恢复了热情与兴奋。陆政委的演说颇有煽动性,也很适合全体将士的胃口,每到精彩处,大家不约而同地给出了催人激情的掌声。很快地,陆晓峰以一种颇为煽情的口号结束他的动员。全体军人们一齐响应起来,那雄性力量发自丹田的铿锵吼声,如黄钟大吕一般,在天空中回荡不已。
霎时,整个会场寂静无声,连一丝风也没有,仿佛生怕打扰了四周的宁静。那一副副五光十色的横幅和条幅舒展在人们面前,形成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总参谋长缓缓地站起身来,那双威严的目光朝战士们一一扫射过去,说道:“同志们,经过几个月的艰苦磨练和对新的军事知识、军事技能的强化,你们已经完成了从战前适应性训练到战争的过渡。军区期待着你们、我期待着你们、总部各级首长也期待着你们,走向火与血的战场,展示新时代军人的素质,把胜利与欢乐写在我们的军史上,让我们的军史从此翻开新的篇章。”
韩大鹏尚未说完,全师将士已经激动得报以热烈的掌声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趁此机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现在的战争与过去的战争具有很大的不同。过去的胜利,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也是解放以后全体军人发扬无私奉献、锐意进取、奋力拼搏这种精神的产物。我们继承了这种精神,同时也接受了席卷全球的新军事革命。自□□向全军发出科技练兵的号召至今,已有好几个年头了。其间,我们不断地摸索着新的战争规律,谋求打赢高技术条件下局部战争的方法,的确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不可否认,我们同样经历过挫折与失败,也显示了浮躁与浮夸,是以部队至今仍然存在着急需提高战斗力这么一个重大问题。身为军人,我无时无刻不为能够实现这个目标而忧心如焚。我相信,大家也一样。现在,机会已经摆在我们面前,挑战同样是那么严峻!这样一场全军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空前规模的对抗演习,把我们每一个人都推向了联合作战的前台。这个战争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将直接关系到我军未来的发展方向,所以,前面道路上无论是万丈深渊、抑或是我们必死无疑的坟地,我们都要勇敢地向前冲过去,去迎接那强我军威、固我国土的胜利的曙光!”
大家再一次被总参谋长震耳发聩的声音征服了,心中莫不充满了奋勇杀敌的渴望。人群中不知谁先喊出一句“强我军威、固我国土”的口号,立刻,千军万马一齐响应起来,那声音恰如惊雷炸响一般,直冲云霄。
顿了一顿,总参谋长很高兴地又说道:“大家的热情,我已领略到了,我希望你们继续保持这份热情,直到演习成功!”
“坚决牢记首长指示,保持热情,直到成功!”全师官兵经过排练了似地,又高喊起来。
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之后,总参谋长发自内心地祝福道:“预祝你们在演习中取得骄人的战绩。到那时,我,一位戎马几十载的老军人,一定亲临现场,与大家共饮一杯胜利的美酒!让我们用自己的行动写下这样的誓言:人民军队将永远无敌于天下!”
韩大鹏结束他的S师之行时,已是黄昏将至,便与司令员、东方升一道返回前指。晚饭之后,没人打搅,他独自一人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画面出神,心中不时闪现着不久前看到的情景,颇感欣慰,不觉也油然而生一种思念儿子的念头。这时候,韦昭南推门进来了,见首长的样子,试探地问:“要不要让梅雨吟过来看望一下首长呢?”
韩大鹏嘘了一口气,捶了一下头,刚说了“不要”两个字之后,忽地问道:“他最近怎么样,有长进吗?”
“他做事很有条理,也很沉稳,很受东方升将军器重。”韦秘书回答道。
“这个东方升,该不会知道梅儿的身份吧?”总参谋长心下有了狐疑。
“总参谋长家教甚严,他怎么会知道小梅的身份呢?凭我的观察,雨吟的确具备了职业军人应有的素养。他的综合能力,在同辈人中也屈指可数。”韦昭南坦诚地说。
“这我就放心了。”总参谋长往沙发上一靠,脸上绽开了笑容。
“要不要把他留在前指呢?”韦昭南给总参谋长端过一杯水,挨着他坐下来后,试探地问道。
“为什么呢?” 韩大鹏眉头拧成一堆,语气很沉重。
韦昭南一听总参谋长的口气不对了,但话已说出,只有硬着头皮解释道:“可以给他更好的锻炼机会。”
韩大鹏掐了掐头,说:“你不是想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而是因为他梅雨吟是我的儿子。如果有其他与他一样资质的年青人,你把他留下来,我会欣赏你的处事方式。但是,他是我的儿子,就没有这个权力。再说,一个人,太年青了,不让他到大风大浪中去闯荡一番,他的翅膀永远也硬不起来。就让他去吧。”
韦昭南受了总参谋长的教训,就想找点欢快的话题:“梅雨吟最近在调研组里可浪漫了,谱写了一曲战地罗曼谛克情话呢。”
“什么?”总参谋长显得非常吃惊,圆睁着眼睛,瞪视这位多年跟随自己的秘书。
韦昭南一见,心知自己又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不禁暗暗自责起来,可是,首长还看着自己,他不得已只有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韩大鹏一时哭笑不得:“他以为这是在编剧本呀!这是战争!还恋什么爱,真是少不更事!”
“遇见合适的对象,未尝不是一件美事。”韦昭南谨慎地说。
韩总参谋长一拍脑门,微微叹息了一声,又靠在沙发上:“孩子大了,也由不得爹娘了。”
“我觉得,梅雨吟在这方面并没有错。如果首长见到了裴少玮,你将发现她与小梅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韦昭南熟知上将的禀性,见他这样子,深知其内心已经默认了儿子的事,胆子大了起来,继续说。
“那女孩子叫裴少玮?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总参谋长的语气中带有嘲讽的笑意。
“是的。她是一名海军上尉、机要参谋,目前正在军区作战指挥中心,忙着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方面的事情,也是全体集合起来的精英中唯一的女性。”
总参谋长简直有点惊喜:“她竟然有如此能耐?”
“我见过她,她的能力的确无可挑剔。”首长已有兴趣,韦昭南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肯定地说。
总参谋长看了他几眼:“这事,你起的作用不会少吧?”
韦昭南辩解道:“小梅的脾性,你比谁都清楚。一旦他看上谁,他就会发起一波接一波的攻势,直到对方缴械投降才肯罢手。我哪有机会居间起作用呢?”
“这一点,这孩子倒是像我。”韩大鹏点头自语了一句,又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们是春节期间在这儿认识的。当时是我们刚来长海,他们偶然遇到了,梅雨吟就动了心。后来,裴少玮便到军区报到了。”韦昭南汇报道。
“那么,这就有点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的味道了。”韩大鹏在心中也不由为儿子独特的热恋方式叫起好来。
两人正聊得非常起劲,蓦然,门外传来一阵清晰而又坚定的敲门声。韦秘书敏捷地站起身,步态从容地走向门口,打开那道朱红色的门,只见司令员笔直地站在门外。
“首长还没有休息呀?”司令员走进屋子,见总参谋长兴致很高地坐在沙发上,禁不住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把我撇在这里,就是让我休息呀?”韩大鹏一见老战友,显得特别随和。
“你没有休息好,我可不好向嫂夫人交代。”司令员玩笑了一句,又说:“今晚,可有得你忙的呢。”
“需要我做些什么,你尽可以直说,我还受得了。”总参谋长把司令员拉过身旁,说道。
司令员笑了:“我正想问,你这次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呢?”
“除了去归岛见见那边的司令员之外,其余的事,可以听你安排。”韩大鹏说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首长去归岛之前,参加一下我们的记者招待会。”司令员凝视着对方,说。
“记者招待会?你想把我也算进你那信息战中,是吗?你千万不要做这个美梦!身为总参谋长,我对你们参演双方不偏不倚。要想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你别做梦!”韩大鹏闪念之间,识破了对方的计谋,毫不客气地说:“你这个人哪,还是一点都没有改变,见缝插针的绝活越练越神奇了,竟琢磨着打起我的主意了。”
“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也没有让你帮我说任何一句话呀,只是参加一下记者招待会,看一看我们的媒体攻势嘛。”司令员十分老练地笑道。
“行。”总参谋长想了一下,亦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点头应允道:“就让我看一看你的媒体攻势吧。不过,丑话说前头,你可千万别动其他的念头。”
司令员不置可否地一笑,赶忙站立起来,与韩大鹏一起,肩并肩地朝预先安排好的会议室走过去。一进门,总参谋长就发现整个会议室里异常肃静。一条横幅拉在摆放了许多麦克风的主席台前的墙壁上,上面红底白字地写道:战前记者招待会。军区参谋长已经在主席台前就坐,一见司令员与总参谋长走过来,忙起身相迎。那些记者都是一身戎装,显然是军旅记者了。他们一律安静地等候着会议的开始,其实在内心,他们正思考着该如何向这几位负责三军联合演习的老将军们提问,才能既不涉及军事机密,又能得到准确的答复。
东方升等总参谋长与司令员落座之后,习惯性地移动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娓娓道来:“现在,距离我们此次演习的总攻时间五月一日凌晨二点仅有五个小时。为此,经过演习指挥小组慎重做出决定,召开此次记者招待会。我首先要阐明的一点是,自□□向全军发出‘科技练兵’、‘科技强军’的号召、拉开伟大的科技练兵热潮的序幕以来,几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就那么过去了,该是我们彻底地检验几年以来科技练兵成果的时候了。为此,总参谋部在春节之前就确定了今年三军联合大演习的方针。经过几个月来部队的调集、作战计划的修订与充实,我们已经完成了战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再过五个小时左右,就是我们打响全线攻击作战的时刻。为了见证这一富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我们召开这个记者招待会,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大家能够运用手中的各种媒介工具,尽量快速地、客观地、公正地向外部报道我们此次演习的开始。如果你们心中有什么疑点,都可以提出来,在这里,我、还有司令员一定会给大家一个非常真实而又满意的答复。”
“请问参谋长,现在距战争打响时刻差不多仅有五个小时,对你们选择在这个时刻召开这次记者招待会,你认为合适吗?”女记者吴颖首先问道。
“我们现在要打的是一场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只要准备充分,什么时间召开记者招待会,都是合适的。我可以告诉大家,如果不是总参谋长今天要来这里,早上我们就把这个会议开下去了。”东方升中将说完这一席话之后,朝总参谋长做了一个手势,像是证实自己所言非虚一般。紧接着,他又说:“何况,这场局部战争所涵盖的范畴主要呈现信息时代的特色,它要求我们必须自始至终把信息领域里的斗争放在头等重要的地位。因此,尽管我们感觉不到战争的存在,事实上,早在几个月之前,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并且,时至今日,包括网络战、电子干扰、电子压制在内的软性战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扣人心弦。可以说,我们眼下所确定的战争日期,其实是硬对抗的产物,它只不过是整个战争过程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更没有必要过多地考虑选择特定的时间开这个见面会。”
“这么说,你一定对胜利成竹在胸了。请你谈一谈你对演习进程的展望,好吗?”一位男记者问道。
东方升微微一笑,说:“对这次演习我们将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们是经过了反复考量的。其中,既考虑到了双方的武器装备、各级指挥人员的性格特点、所面临的国际国内情况,又考虑到了双方的军事战略及其主要战役企图,可以说,我们是在充分地了解了对方的实力基础上才有针对性地制定我们的作战计划;并且,这个计划在网上模拟对抗演习中已经取得了相当满意的成果。我相信,综合我们的整个战争方案,以及为了应付可能来自强敌方面的干预,我们将力争在五个月的时间之内,彻底地打乱对方的战争机器,让它在我之意志下,按我之所有条件结束这场战争。”
“我们注意到将军所说的应付可能来自强敌干预,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演习具有倾向性呢?”另一名记者问。
东方升回答道:“我们此次演习的目的,一是为了检验科技练兵的成效,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针对台湾日益复杂的局势,展示一下我们是否有能力在强敌干预的前提下,实现统一祖国这样一个目的。”
“那么,演习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呢?在这个阶段,你们又准备如何进行对抗呢?”吴颖提的问题果然非常尖锐。
东方升中将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既然我们是立足于现代化战争,我们的重点就必然与高技术条件下局部战争胜败攸关的环节紧密相联。说得通俗一点,也就是在战争开始的第一阶段,我们将最大限度地打垮或称之为瘫痪对方的信息系统,夺取制信息权。这就是战争的重点,也是焦点。在这一阶段,除了我们双方自从兵力集结以来就已经开始了的电磁软对抗之外,更重要的是对其信息系统实施毁灭性的打击。为此,战争一打响,我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的反幅射导弹及其他灵巧弹药,还有各种各样的常规打击手段,猛烈地打击对方雷达站、通讯枢纽、机场、电子设施,让它们一个也动弹不了。”
“在应付强敌介入方面,你们做了些什么呢?”先前第一个提问的男记者又问道。
“我们的潜艇部队已经游弋在战争海域之外,我们的战略战役导弹部队已经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我们的空中力量也具备了从较远距离实现对航空母舰的准确打击,另外,我们的水面舰艇也具备一定的远战攻击能力。这些,都是我们赖以运用的可靠手段。”东方升中将搬起手指细细地罗列道。
“请问总参谋长同志,作为三军主帅,您对东方升将军的说法,是否觉得满意呢?或者说,您对刚才的回答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另一位记者问。
总参谋长微笑道:“尽管此次三军联合演习是我期待已久的,也是在我定下决心之后才开始逐步得到落实的,但是,此番演习的主要负责人是东方升将军。他自始至终走在规划这场演习的前列,对演习情况的掌握可以说得上是洞若观火,所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符合当前军事革命这个大趋势,也与我们演习所想达成的目的相吻合。我对他的辛勤工作与极强的军事才干表示欣赏,对他所持的任何观点,我并无不同的意见,也没有补充说明的必要。我相信,即将到来的战争,将展示出一幅我人民解放军在高技术条件下,充分发挥人民军队的整体优势,以新的战争方式赢得伟大胜利的雄伟画卷。”
“信息战作为一种全新的战争方式,必然需要一套新的武器装备及军事战略思想,对军队的整体结构进行调整,才能发挥其最大的战争效应。那么,在开战之前,我们做了哪些具体工作呢?”吴颖问司令员道。
司令员回答说:“军队系统有一个极其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在整体变更中还得注意其整体的稳定性。否则,一旦遇到外敌或其他重大情况,部队就不可能保持稳定,更不可能完成其应担负的使命。所以,几年以来,我们在借鉴外军、提高武器装备的整体性能、引进一系列高技术兵器的同时,也着力于发展我们自己的战略的及战役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调整了部分部队的结构及职能。目前,又酝酿在新的战略环境下,从整体上调整我们的部队结构,突出技术部队的含量。当然,其中许多东西仍处于设想计划阶段。但是,到目前为止,我可以告诉大家的是,我们军区基本上具备了打信息战的能力。再有几个小时,你们将会看到这一点。你们也不妨将你们所了解的信息通过你们的媒体,向全国宣传出去,让全国人民也欣赏这人民军队所带来的新的喜悦,让人民见证,我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是言必行、行必果,仰俯无愧于天地的。我们将一定会实践这样的诺言!”
“我可以问一个很机密的问题吗?”受到司令员慷慨激昂的语言感染,一名记者乘机试探地问。
“请尽管问。”东方升笑着朝那名记者示意了一下。
这位记者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问道:“请问,你们的具体战役部署是怎样的呢?”
东方升参谋长直截了当地回答道:“按照我们所掌握的归岛方向的情形,我们决定把第一波的主要打击方向选定在归岛的南、北两侧。为此,我们成立了南方集群指挥部与北方集群指挥部,分别下辖一个集团军、一个海军舰队和整个军区所辖的空军力量;二炮部队用于封锁对方同外面的联系,并且协同海空力量打击对方的信息目标。截至上个星期,我们所有的部队都完成了战争的最后部署,导弹已经昂首向天、作战飞机已经整装待发、所有的海军舰只也完成了战争的一切准备。只待凌晨二时一到,我们南北两翼的力量,将一齐把它们的打击矛头指向敌之深关战争成败的命脉,以夺取制空权、制海权、制信息权,并进而夺取整个战场控制权,把对方牢牢地控制在狭小的归岛上。”
见东方升将军把这么机密的战役部署直言不讳地说了出来,记者们越来越活跃了,所提的问题也越来越具体、越来越敏感。东方升与司令员轮流回答了一阵子,看了一下手表,时间已持续近一个小时了,考虑到总参谋长要去归岛视察,他们也需最后一次检阅临战前的部队,便宣布记者招待会结束了。各位记者意犹未尽,还想探听出更多情况,但在首长们推心置腹的交心之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现场,播发手上的新闻去了。
记者一离开,司令员马上同东方升一起送总参谋长去军用机场。
总参谋长已到了一架直升机旁,预备上机了。司令员不放心地喊住了他。他回过头问:“还有什么事吗?”
“首长此行可一定要尽早赶回来,要不然,海空一封锁,你就回不了啦。”司令员前行一步,叮咛似地说。
“你这是送我入虎口,转过来又假惺惺的慈悲心怀,你可真会做戏。”总参谋长打量了司令员一下,笑道。
“如果不是首长有此安排,谁敢把你送入虎口呢?”司令员也笑着回敬了一句,把韦昭南拉到一边,不放心地再三叮嘱他一定要让首长在三个小时之内安全返回,不然的话,整个演习将全乱了套。
“行了,收起你那一套吧,我韩大鹏还分辨得出轻重,没有头晕眼花呢。”总参谋长毫不留情地责备司令员道。
“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可是,我方信息一经发布出来,我们不能不提防对方利用你作人质呀。”司令员担忧地说。
“他们有这个胆量,扣住视察的总参谋长?果真如此的话,他们可够得上有胆略、有气魄了。”韩大鹏爽朗地大笑一通,转回身子,坚定地走向了机舱。韦昭南赶上前去,从背后扶住了他,两人一同钻了进去。直升机发动了引擎,缓缓地垂直起飞,到达一定高度之后径直飞向了对面。
“我们是不是太过冒险了?”总参谋长已经起飞走了,司令员颇有些患得患失地对自己的副手说。
东方升中将摇了一下头,肯定地说:“你太紧张总参谋长的安危,才导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想,我们双方的联合对抗演习,主旨在于检验我们在危机时刻的部队战斗能力,他们扣住总参谋长,又算什么一回事呢?”
“是呀。”司令员恍然大悟地伸出一只手,拍了一把额头,笑道:“这真是关心则乱,简单的道理我却不明白。”
东方升凭着夜空的月光与机场辉映的灯光看了司令员一眼,说道:“走吧,该我们去部队转一转,再打打气。”
司令员凝视夜空,看看天顶的繁星与不久才升起的一轮圆月,心下充满了对战争的渴望,然而,参谋长的话把他拽回了现实。毫不迟疑地同东方升一起,他驱车来了北方集群的指挥部。此时,整个指挥部寂寥无声,所有的参谋人员与该集群的最高行政长官张寒将军都笔挺挺地坐在各自的岗位上,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面前的显示屏。整个指挥部与原来相比,已经完全呈现了一派现代化作战指挥方式的气息。负责整个战役指挥的是中央几面异常宽大的计算机显示屏及其并列或上下排列着的数十台计算机,略显弧形地摆放在一起。计算机键盘是他们手中最主要的指挥工具。各屏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它所辖部队的位置。在旁边,也有几部电话机处于待命状态,毫无声息地迎接着从某个部队发来的信息。见两员军区最高将领一同走了进来,张寒起了身,赶紧小跑似地到了他们身边,向他们汇报目前部队的准备情况。
“怎么样?看起来一切都挺顺利嘛。”司令员爱抚地拍了一下张寒的肩头,笑着说道。
“或许,等待才是最难熬的吧。”张寒的嘴角微微挤出一点笑意,但仍然看得出他的激动与躁动。
“这是战前必然的阵痛。”司令员笑着说了一句,便走向那些显示屏,专注地看了一会儿,又问道:“各个部队的情况都一切正常吗?”
张寒回答道:“在没有得到新情况的前提下,一切正常。”
“我这一次来这里同你们见面,是演习中唯一的一次,军区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中心需要我去坐镇。总参谋长已经去了归岛,在他返回之后,我们必须按时打响战争。这是一个新的课题。整个北方集群,就全部交付给你了。你的担子可不轻啊。”司令员略为有一些言语失措,或许,在这样的场合下,他的心底里也没有把此次战争的全部精髓摸清楚,总有点放心不下的感觉。
“我们保证竭尽全力,打出一场全新的战争样式来。”张寒对司令员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很感动,说道。
与此同时,参谋长走到了华天雄的身边。自从春节前同总参谋长一起在S师会议室里接见了这位中校团长以来,他一直对这位年青人钟爱有加,所以,每一次任务,都很放心地交给他去完成。本想把他留在前指,放在自己身边,殊不料,他一直坚持返回部队,想真刀真枪地与对方展开一场厮杀,要不是孙允正与尹光召两人也鼎力相劝,他早已返回他那个S师A团团长的岗位了。但是,尽管留了下来,他仍不肯在前指,宁愿到这个北方集群指挥部来当一名作战参谋。按他的说法,这样距离战争更近一些,他更容易号准战争的脉搏。碰上这样的年青人,自己这个军区参谋长除了满足他的要求之外,还能再作些什么呢?
参谋长拍打了一下华天雄的肩头,笑着问道:“该是你大显身手的时刻了吧?可别让我失望啰?”
“我总认为前线才是我大显身手的地方。”华天雄本能地站起身,说出了心里话。
“这就是说,你还是没有体会到一名指挥部参谋人员所承担的战争责任。这样一来,你叫我怎么放心把你放在这儿呢?” 东方升不满地说。
“首长放心。既然我留了下来,我一定会把这儿当作我的主战场,绝不会有半点松懈。”华天雄严肃地回答道。
“这我就放心了。”东方升笑了笑,又说:“一个人,要想有大作为,不能光在一个位子上长期呆下去,要学习接受新的环境、熟悉新的环境、驾驭新的环境。只有掌握了这三部曲,你才会成长,才会有进步。”
“首长教训得是,我一定不会辜负首长的期望。”华天雄诚挚地回答道。
“小伙子。”东方升轻轻拍打着对方的肩膀,又笑道:“我们已经接受了你的建议,不久前专门召开了记者招待会,把我们所有的作战计划与具体攻击时间全部发布出去了。你的脑袋瓜子总有些新名堂,你的确很适合信息时代的战争。”
“首长们忙于处理太多的问题,才没来得及思索这些的。”华天雄不好意思地搔搔首,说道。
“现在,你又发现什么新征兆没有?”中将笑眯眯地问。
华天雄简捷地回答道:“一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参谋长看着他自信的神态,心里忽地涌起一阵哀怜,低沉地说:“啊,得告诉你一件事,从你们家乡省政府传来了可靠消息,省委省政府对你家出现的变故非常重视,已专门成立了专案组负责办理此案,并有了一些进展。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家的问题必定会得到妥善解决,所有涉案人员都会受到法律的制裁。”
“如果邓仕达仍然是县委书记,恐怕问题不太容易解决呢。”华天雄迟疑地说。
“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不可能随便就把一位县委书记列入破案的关键人物。不过,只要他确实参与了此事,或者他确实有你所说的那些犯罪事实,他一样逃脱不了制裁。”东方升解释道。
“这些我都清楚。无论怎么样,临战之前得到这样的消息,我很高兴。”华天雄谨慎地说。
“跟家里联系过吗?”东方升知道他的骨子里潜藏着一种说不出的不信任感,也没时间向他解释,只是问。
“没有。”华天雄摇头道:“打过一次电话,我爱人只是哭,没办法说出一句话来,就不再敢跟她们联系了。说实话,我也是人,也很脆弱,尽管一连串的变故和无数次失败都打不倒我,可我最害怕听见亲人的哭泣,看见亲人的眼泪。”
“你已经够坚强了。”东方升喉头有些发酸,语调也有些哽咽,双手紧紧地搭在华天雄的肩头,连连地拍打着他。
这时,司令员结束了同张寒的对话,转过头来,惊讶地望着他们,不知道这对年龄相差悬殊的军人怎么如此激动。
“这位是谁呀?”司令员未曾见过华天雄,自然感到很陌生,饶有兴趣地问张寒道。
“他就是总参谋长亲自接见过的华天雄。”张寒回答道。
“啊!原来推动这场演习的人便是他呀!”司令员一面喃喃自语,一面向前走了两步,来到华天雄身旁,笑得连眉头上都绽开了花朵:“你就是华天雄?在我区出现了能影响总部首长战略决策的人物,作为司令员,我还无缘得见,真是遗憾得很。”
“其实,我哪里有这样的能力呢?只不过适逢总部首长也正在作这方面的考虑而已。”华天雄回答道。
“没有能力,就算你遇到再好的机会,也是枉然。”司令员见他如此谦逊,欢笑道。
华天雄附和着也笑了:“我机缘巧合,适逢其会罢了。首长太高看我了。”
司令员眯着眼:“那么,我真该当面考察你的能力了。”
华天雄见将军表情严肃,只得回答道:“请首长问话。”
司令员略一思索,说道:“对于你,太简单的问题不太合适。这样吧,我们不妨一起谈谈伊拉克战争,怎么样?我听说,你先前曾做出过非常准确的判断。”
华天雄摇头说:“不,其实是张将军做出的判断,我只不过发挥了他的思想。”
张寒摆手笑道:“小伙子,首长让你评价那场战争,你老实回答也就是了,千万别把话题扯远了。首长很忙呢。”
华天雄果然不再推辞,大胆地说:“对于这场战争,我想,单纯从军事角度去探讨,恐怕不会得出我们更感兴趣的结论。因为它与阿富汗战争如出一辙,双方实力相差极其悬殊。而把它置于一个大的背景去分析,才不会误入歧途。”
“大的背景?你指什么?”司令员眉头紧锁。
华天雄简捷地回答道:“国际背景、时代背景、美伊双方的综合情况。”
司令员不由哑然失笑:“在伊战期间,我们的各位国际问题专家、军事专家进行了全程分析,他们都是从你说的大背景入手的嘛,并没有误入歧途呀。”
华天雄说:“话虽如此,整个战争期间,除张召忠教授凭其过人的学识和胆略做出诸如美军将放弃巴士拉、不存在巴格达之战等正确的判断之外,他们大多数似乎更着重于讲授教材,在关键时刻往往偏离方向。”
司令员哈哈大笑起来:“你果然敢于挑战权威!胆略和气魄委实不小!”
华天雄颇有点难为情地说:“我不过就事论事而已。假若他们果真遵循军事规律去研判战争形势,那么,对美军采用的收买政策及其后果、对美军特种部队的作用、对伊方战斗力及其民心的评估就不会错得离谱,他们怎么样也能预见到这样的结果。”
司令员想了想,点头赞同他的意见,忽又突如其来地问:“那么,你认为美军第四机步师怎么没派上用场呢?”
华天雄回答道:“第四机步师是美军第一支数字化部队、也是世界第一支数字化部队。尽管在理论上对它寄予了很大的希望,真实效果如何还得以实战检验为标准。如果把它投入伊战,却遭到重创,那无疑会严重影响数字化部队建设的进程。这个利害关系太大了。没有确切的把握,美军怎么敢轻易使用呢?”
这时候,差不多是总参谋长回来的时间了,参谋长忙催促司令员一道登车返回。一下车,二人风尘仆仆地跑进了指挥部,却并没有见到总参谋长的身影,只有李在云、史通他们这些前指的参谋人员坚持在自己的岗位上。司令员像被火烘烤的蚂蚁一般焦躁不安,在这个并不太大的空间里来回踱着步。李在云一见,想汇报什么,却又怕遭受呵斥。犹豫了一下,李在云还是走向了司令员,汇报道:“刚才收到消息,我方记者招待会的情况发表之后,归岛方面有了反应。一方面,他们也召开了记者招待会,说我方出于心理战的需要,才故意虚张声势;另一方面,他们也确实有所忌讳,全岛已经加强了戒备。”
“我们岂非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司令员蓦地停下身子,脸上显示了不可思议的神情。
“按说,对方的反应属于正常现象,关键在于我们下一步如何行动。”东方升并不感到意外。
司令员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忽地笑了:“好!战争就是依靠斗智斗勇,把他们的心理搞乱,瓦解了其战斗意志,我们就是成功了多半。为了使他们更加难以判断我之行动意图,立刻,我们再来一次记者招待会,同样重复这样的内容。我就不信,他们不被我们玩弄在股掌之中。参谋长,你就去准备吧。”
“一次又一次的重复,让对方取舍难定,的确是妙计!”东方升思索着说完之后,就去准备另一场记者招待会了。
司令员正准备进一步询问有关情况,忽然,得到了有一架飞行器正从归岛方向飞来的信息。他立即精神大振,立刻命令监控人员道:“火速向飞行器发送问询信息,同时通知各防空部队做好准备,有情况随时报告。”
说完,他很快地凑过头去,看监控人员的动作。不一会儿,他发现对方的回答正是总参谋长韩大鹏上将从归岛返回了。他内心一阵狂喜,终于可以放下一切包袱,放手与对方一决雌雄了。待韩大鹏在韦昭南的陪同下来到前指,他仍然陶醉在与归岛的对抗上,仿佛积压已久的激情最终找到了发泄的地方。
“好家伙,你聪明,可人家也不笨呀。”还没有进门,总参谋长就扯开嗓子大叫道。
“总参谋长亲自布置的战争,不搞得隆重精彩一些,也不够你看呀。”司令员急匆匆地迎上去,乐得满脸都笑开了花。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吗?”总参谋长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接过一杯水,喝了一口,就问。
“是的。”司令员回答道:“除非首长带回了足以令我们改变计划的消息。”
“我是中立的,这一点,我得再重申一遍;归岛那边问我,我也是这一句。”总参谋长看穿了司令员的心思,说道。
“那么,你就看我们怎么赢得这场战争吧。”司令员从来未有这么自信过,脸上再一次布满了灿烂的笑容。
“你知道临走之前,归岛那边怎么跟我说的吗?”总参谋长饶有兴趣地问道。
“肯定同我的话如出一辙!”司令员发出一种得意的大笑。
总参谋长欣赏地打量了他一眼,心情忽地沉重起来:“你知道我当时听到这话是什么感觉吗?像是被人猛地批了几个嘴巴,又如同吞了一只苍蝇一样难受。演习是双方互争胜利的,这在其他场合我会由衷的高兴,可在这种特定背景下,归岛胜利了,意味着什么?他也许没想过这个问题,但你必须想,我也必须想,我们绝不能让对方有丝毫获胜的机会与希望。现在,你该知道你肩负的到底是什么使命了吧?”
“我们绝不辜负首长的期望。”司令员愣了一下,咬咬牙,几乎一字一句地说。
十五
开战时间越来越近了,华天雄心里也越来越焦灼不安。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中,当老山、者阴山战争方酣之际,他坐在军校明窗净几的教室里,汲取着一个初级军官必备的军事知识。他曾幻想过一毕业,就走向这个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去体验那最壮烈最残酷而又最辉煌的生活。然而,战争很快结束了,他不得不带着向往与惆怅返回S师A团,担任一名排长。其后,中国周边无战事,他压抑在心中的愿望眼看将化作泡影,所幸的是,部队凭借科技强军的东风,接二连三地干了几次规模不大却也不算小的演习,着实使他过了一回战争的瘾,但它们毕竟不是战争;而且许多人为的因素总是破坏了战争的进程。这一点,又使他体会不出战争折射出来的深邃理念。一九九六年东南沿海大演习,他却莫名其妙地被剥夺了参演的机会。这在他的军旅生涯中,如果算得上是第二次同战争失之交臂的话,那么,这一次,却是第三次让他注定不能驰骋战场、纵情地与对方展开智能与勇毅融合在一起的厮杀了。他只能坐在北方集群的指挥部里,做着充其量也不过是替领导当好眼睛、耳朵和嘴巴的壮汉,根本体会不了那种直接率部杀敌的豪迈之情。他自信自己不是战争主义者,更不是战争贩子,也不是妄想逞一时之勇而失去理智的人;但是,他也为自己总是在国家需要的时候,不能一展所长而自怨自艾了。眼下,他甚至于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到那群三军精英们的神态:陈有仁、这位海军中的海军,这位能在海底纵横千万里而不让对方发现踪迹的潜艇大队长,已经率部潜入归岛的最北端,牢牢地封锁住了对方通过北面同外界联系的交通要道。刘海雄,这位长海基地司令员,已经站在指挥台前,神定气闲地注视着面前的显示屏,只等时间指向凌晨二点,将指挥他的水面舰艇飞速奔赴北部海域,同敌方的海军展开殊死较量。商途,某导弹旅长,已将所辖导弹锁定目标,只差点火,把它们准确地送入天空,然后跨越海峡,同敌方的目标实现最为亲密的接触,直到用其如火的热情将它们全部融化在他的温柔里。展鹰,这时候肯定已经钻进了他驾驶的苏-30战斗机,跃跃欲试,早就等着一飞冲天,像长空雄鹰一样击落对方所有空中目标。李德胜、凌守龙、蓝天祥……几乎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战前的一切准备,屏住呼吸,迎接那个神圣时刻的来临.还有那些将军们,还有S师师长尹光召以及裴少杰、梅雨吟、王诗雪这些陆军军官们,也一定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等候着率领他们的部属,跨过这道天然的屏障,用血与火实现陆军在新时期的梦想。
一想到陆军军官们,华天雄心里又朦朦胧胧地泛出了希望。他知道,因为年前在总参谋长面前坦诚地说出了个人对信息战的一些初浅认识,几乎所有在场的首长们都欣赏这一点,出于关心,也出于给自己多一些锤炼的机会,他们才让自己留在指挥部。等待陆军投入战争,说不定凭借自己的能力,能够说服张寒将军让自己返回A团团长的岗位。在如此盛大的三军联合演习中,正值我军朝现代化迈进的关键时刻,一个主力团团长的位置该是多么重要啊。一想到这些,他就有了说不出的兴奋与冲动,仿佛已经得到了首长的首肯,全然忘却了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向此次演习的前敌总指挥东方升中将的保证了。正当他这么兴高采烈的当儿,时间已经凝固在五月一日凌晨二时整了。
远处,一阵惊天动地、摄人心魄的爆炸声,划过苍穹,撕破了子夜的宁静,一波又一波地接踵而来。它,似天空中突降的神灵,一下子摇醒了整个沉睡的大地!
“战争终于打响了。”华天雄嘘了一口气,来不及分辨那些声音哪些是导弹、哪些是炮弹、又有哪些是舰艇或飞机的轰鸣,只把眼睛死死地盯在面前的显示屏上,观看着上面标志着各种目标的数据的每一步移动。
很快,己方舰队如入无人之境地朝敌人的海域迅疾地推进着;作战飞机在预警机的导引下从舰队头顶越过,向海峡对岸猛扑过去;由舰艇、飞机、地面火炮等各种平台发射的导弹和普通弹药正铺天盖地朝敌人的目标砸去。霎时,作为特殊标记的对方雷达站与通信枢纽等各种信息系统目标,一个接一个地从显示屏上消失了。
“对方竟至于这样毫无防备?”面对这样的结果,华天雄似乎有点猝不及防,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想道。立刻,他通过鼠标与键盘,翻看着对方的信息资料,待得到确认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自语道:“他们或许是被我方记者招待会给蒙骗了。”
张寒将军同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块反映整个北方集群战争画面的屏幕,被我军凌厉的攻势及开战不到半个小时就基本上摧毁了对方的信息系统而感到欣喜若狂。但是,将军自有他的威严及其对战争的特殊理解,他依然镇定自若,利用手中的信息化工具更加细心地探寻着战争的足迹。渐渐的,他那鹰一般敏锐的嗅觉器官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半个小时了,对方还是毫无还手之力。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华天雄这时候也开始怀疑眼前所见的结果了。照他看来,根据双方力量对比及战争部署判断,即或对方在毫无防范之下遭受了突袭,也应该很快组织起一个较为有效的反击力量;而眼下,似乎一点也看不出对方有这样的意图。那么,除了敌人相信我之媒体攻势外,就只有一个原因才能解释得通:它让我们攻击的目标根本是经过精心伪装的!在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的前提下,媒体攻势再有威力,也不至于使对方这么长时间还不能组织有效的反击,其道理显而易见,剩下来的就只有后一个解释了。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越来越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他连忙调阅了所有反应双方态势的资料,越来越觉得情况正是这样了。于是,他果断地向张寒将军提议道:“我们目前所面临的形势非常微妙,敌人虽则表面上毫无动静,听凭我方实施立体打击,实则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为防止掉进敌人布置的陷阱,我建议,我们的海空打击范围应该向更北一些的地方拓展。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进一步试探敌人的行踪,也可俯瞰整个战场,从而稳稳地占据主动。”
“你也有所怀疑了?”张寒一听,觉得他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欣赏似地问。
“既然首长早就疑虑到这一点,那么,我更有理由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们赶快命令作战部队调整打击方向吧。”华天雄说着说着就稍微有些急躁了。
张寒正想解释些什么,就有一位参谋人员前来向他汇报:“将军同志,军区指挥部与前指同时发布警告信息,命令我们密切留意对方信息系统的运行情况,必要时扩大打击范围,务求取得绝对信息优势。另外,还告诫我们不可过于轻敌,宁可稳妥,也不要急于求成。”
“知道了。”张寒只从口中吐出了这三个字,便挥手让那位参谋人员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然后,走向华天雄,他命令道:“命令所有已经展开攻击的远战力量拓宽打击范围;同时,全体投入战斗的海空部队稍向北侧机动,无论是否发现敌踪,都必须尽量在距离敌方目标稍远处,对其给予强烈的打击,以防掉进其布置的口袋。”
命令既已下达,张寒仍然站在华天雄身后,看他准确地把这些信息全部传输给所有作战部队,才自语道:“战争刚开始就出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是我们的整个信息收集系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还是在前期的信息软对抗中敌人一直掌握着主动权呢?”
华天雄回转头来,望着少将,说:“这也许不关全局的事,只能说明对方对伪装技术与工程的运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战争虽说是双方互争主动和优势的竞赛,但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握战争节奏,以我们设想的方式尽快结束战争,那么,其中所蕴涵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了。”张寒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显示屏,仿佛自语一般。
“将军醉心军事,及时洞悉人们所不能感悟的东西,的确令人感佩。”华天雄望着张寒专注的表情,说道:“可是,毕竟这种结果也是战前我们已经预料到了的。敌我双方的整体力量,本来就不像科索沃战争中美军对南联盟、阿富汗战争中美军对塔利班政权、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对萨达姆一样有着极其明显的代差与悬殊比例,我们当然不可能经过短暂的战争初期阶段,就取得惊人的战绩。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我们仍然能够左右战争方向。”
“是呀,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出我们自己的风格与特色。”张寒点了一下头,神色之间十分严峻:“我们的战略观念与谋略原则,也只有我们自己去亲身实践,才得以检验和修订。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踏出一条适应自己的路。”
“强弱之比过于悬殊的军队间作战,本来也没有更值得我们思考的东西。而双方互有优势,才是国际军事形势的总体概括。纵观当今世界,想把我们当作南联盟第二、阿富汗第二、伊拉克第二的国家,不是没有,但它们也会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决不会向这样的深渊里滑下去,想打我们还得仔细地掂量一下它的斤两。没有足够的胆略与谋略,到头来,它们也不过是痴心妄想。这样一场演习,也许演示得越异彩纷呈,越逼近战争,就越能取得威慑与遏制的作用。”见海军少将面色凝重,语气冷峻,华天雄善解人意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但同时,我们冒着被人家指责中国威慑的风险。”张寒脸庞绽开了笑意,禁不住说。
“这毫不足奇。只要中国没有像前苏联一样分崩离析或退回到任由帝国主义列强宰割的旧时代,妄图颠覆或拖垮中国的势力,就一定会长期存在下去,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厥词,混淆视听;潜地里又大肆实行连本拉登与塔利班之流也不屑于做的下作手段,巧取豪夺,充实它本身的实力。”华天雄很激奋地说。
张寒正预备说话,不料又一位参谋人员前来报告刘海雄少将发过来的信息。原来,刘海雄亲自率领所属水面舰艇已按指挥部的指令,实现了向更北一些海域机动,沿途尽管与对方水面舰艇有过几次小接触,却一经开战,对方就很快离开了战斗,向回撤去。
“海战上玩弄这些小把戏么?”张寒十分蔑视地自语道。
“刘司令员提议,鉴于找不到敌人主要力量的踪迹,他将率部回撤,以观察对方的动静,请将军批准。”参谋人员继续说。
“你认为呢?”张寒见华天雄也在旁边仔细地聆听着,心下一转,问道。
“我认为刘司令员的提议可以一试。不过,应造成全部主力回撤的假象,而实际上我主要力量依旧保持在原来的海域隐蔽待命,一旦对方的武力有所行动,我方信息收集系统会很快地查明其实际部署。”华天雄思索着说。
“你这是把陆战场上的伪装与反伪装照搬到了海战场,说明你对海空部队作战了解不深。”张寒不觉哑然失笑。
华天雄先是一怔,继尔无奈地摇了一下头,不由自主地苦笑了。
张寒打量了他一眼,油然而生一种怜才惜物的情愫,微微一笑,解释说:“海战场环境,比陆战场环境更加复杂,因为所有海洋气象条件包括地球曲率几乎都会对海战产生很大的影响。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作战,必须时刻留心于海洋气候的一切发展变化,才能充分利用它帮助我们实现作战意图。”
“那么,具体应该如何操作呢?”华天雄认真地倾听着,也思索着,却只听见少将说出了一般的原则,忍不住疑问道。
张寒说:“你的意见总体上来说不算有错。只是在具体部署上,我方主力也应该缓缓回撤,让对方摸不清我方意图,一旦其有暴露目标的征候,它就逃不掉我方整个战争网络的致命一击。”
“将军是说,海面舰只在这时,是作为诱饵?”华天雄情不自禁地问。
“也不能完全这样理解。因为海战场的特殊性,我们必须把整个海洋环境纳入思考范围,实现一体化作战。并且,也只有可靠地隐蔽自己,才能发挥海上武力的机动性和快速性。所以,任何时候,海战场上的武力部署总是组成一个系统的。单个武力的行动,必须服从整体利益的需要。只要把握了这一点,任何武力都可以主动出击。”张寒微笑着回答说。
华天雄这才明白了张将军的谋略,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意图,给刘海雄下达了命令。立刻,显示屏上出现了长海舰队一分为二缓缓地朝两个方向移动的迹象。这样一来,归岛方面果然有了反应,海面上出现了舰队活动的迹象。张寒与华天雄一起,严肃地注视着这个新变化,不过,谁也没有立刻给予其致命打击的想法。他们都很清楚,战争发展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对方的谋略水平和战争能力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意料,如果不摸清其整个作战意图,在此时就消灭了这股力量,不仅详细了解敌方企图的目的不能实现,就是刘海雄率领海军舰队机动的意图,也会被对方察觉。它再龟缩起来,将形成一场异常艰苦的消耗战。不!甚至连消耗战也不是。连对方的影子也找不到,你到哪里去消耗得了它呢?想登陆吗?那里又该是一个多么大的陷阱呀。说不定,归岛上每一寸土地,都会变成登陆勇士的坟墓。空中打击,也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可连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也没摧毁掉;尽管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亡,可那也是对方没有反击的原故呀。真刀真枪的战争,伤也罢、亡也罢,毕竟在同敌人进行面对面的交锋,它不需要全副身心地提防敌人到底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现在呢?连敌人的影子也找不到,那个压力,那个聚集在心里的负担,该是多么沉重!因而,有了这个引蛇出洞的机会,而且那条蛇确实微微地探出了一点头,他们决不希望它很快地退缩回去,而是要让它的七寸毫无遮盖地暴露于炮火之中。
他们同时静静地注视着显示屏,心头一阵阵发紧,恨不得对方的目标一下子完全暴露于己方的掌握之中。但是,对方在用小股力量作了几次简单的试探之后,似乎嗅出了掩蔽在后面的可怕的杀机,纷纷缩了回去,再一次无影无踪了。两人同时叹息了一声,摇摇头,相互望了望,显得无可奈何。
“难道真如将军所怀疑的一样,我方所有的战场监视侦察系统竟然这么没用吗?”华天雄不相信地自语道。
张寒眉头微皱,也禁不住感叹道:“即使撇开网络侦察不谈,太空,我们的侦察卫星不停地监视着双方的一举一动;空中,各型侦察飞行器不时地完成其定期搜集信息的任务;水面有大型声纳、地面有大型雷达系统、水底布设了水听器。有如此庞大的立体化侦察监视网络,怎么到头来连敌人的一点信息也查不出来呢?”
“该不会敌人在唱空城计吧?”华天雄出人意料地怀疑道。
张寒像被马蜂狠狠蜇了一口,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你可千万别把它当儿戏。”
“我没有把它当儿戏,而是事实摆在面前。你想,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好一段时日了,对方除了零星的反击外,连一点主力部队的影子也找不见。就算我们那些立体侦察监视系统一无是处,天下哪有战争爆发之后,在如此高强度的打击下还能伪装得如此深藏不露的部队呢?”华天雄振振有辞地说。
“你真的什么都想象得出来呀。”张寒本想批评一通,但临到出口,又委婉了许多。
“难道还有更恰当的解释吗?”华天雄反问道。
张寒将军被他的固执打动了,和蔼地说道:“你想想看:这几个月来,对方在归岛上进行军事部署,有哪一点我们没掌握得清清楚楚呢?它的力量从哪一个方向登岛,其具体抵达时间、批次、人员数量以及武器装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且,就演习的整体构想来看,北方正是其战争的核心,他不大可能冒如此大的风险抛弃这个根本。”
“但愿如此吧。”华天雄虽然觉得将军的解释不能完全释疑,却也提不出更合理的理由,只得这么说。沉思了一会儿,他又出乎意料地冒出了一句话:“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可能:我们的整个指挥控制网络全部被敌人攻破了呢?”
海军少将先是一愣,继而说道:“你的脑袋里的确装满了奇思妙想,可是,你似乎忘掉了一个重要事实:如果我们的网络被攻破,前指就无法与我们保持正常联络。事实上,无论是前指,还是军区指挥控制中心,都能随时同我们保持联系。”
华天雄沉思了好一会儿,试探着说:“也许,敌人害怕我们洞察到它的企图,才没有把我们整个网络体系之间的联系全部割断。”
张将军思索道:“即使如此,军区指挥控制中心集合起来的特殊人才也应该有能力确保网络安全,不会让敌人的企图得逞。”
华天雄想了想,回答不出将军的问题,只得沉默不语。
“调看一下军区指挥中心与前指的信息,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张寒心知一时半刻难以让对方完全赞同自己的观点,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索性命令道。
华天雄迅速调整了自己的心态,按照将军的命令,鼠标轻点,进入了军区指挥中心的信息资料库,找到有关北方集群的内容,浏览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新的情报,再进入前指,同样如此。不待将军作进一步指示,他继续寻找着。这一下真叫他目瞪口呆!他急不可耐地喊来张寒将军,两人一同看了过去。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南方集群与归岛部队正进行着殊死的海空一体大搏杀。战争的惨烈,几乎让双方精锐尽出,而且损失也都相当严重。
“难怪两级指挥机关同时提醒我们要当心敌人布设的陷阱呢。原来如此!”华天雄恍然大悟地自语道。
“看起来,我们刚才过分拘泥于自己这片小天地,没有将整个战役联系起来,从总体上看问题。由此,作为战役指挥员,我们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张寒少将倒抽了一口冷气,说话的语气很有些自责。
“归岛的企图,应当是在北方布置了一个很大的口袋;一旦我方轻敌冒进,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一念及此,华天雄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同时,在南方,一直与我南方集群作殊死战斗,借以使我南北两个战场不能相互协调。”张寒一手托着下颌,思索着接过了话头。
“他们的战役思想太精明了。”华天雄不由得称赞起自己的对手来。
“我们该如何行动,你有什么设想吗?”张寒放下那只手,把它们交叉地放于胸前,看着他,很感兴趣地问询道。
“决不能让对方的计谋得逞。我们应该利用手头所有的远战力量在北方战场发动更强大的火力攻击,把矛头指向其整个北方地带的所有目标。我相信,一旦我方对其北方集团加大了打击力度,它一定会减缓对我南方集群的打击,同时从南方抽调火力增援北方,那时候,整个战场主动权就完全落入我们手中了。”华天雄清醒地看到了双方的军事对抗形势之后,天生的军事才干使他很快就调整到对新形势的准确判断与决定上来。
“对方既然敢故弄玄虚,也一定会有所准备;而且,这样的大手笔,反应了敌人的确有过人的胆识和才干。倘若我方的打击不能威胁到其最关键的战争环节,它们不可能从南方抽调力量,说不定反而会加强对我南方集群的打击力度,以求在解决我南方集群之后,再挥师北上,把我北方集群也一口吃掉,实现其各个击破之目的。”张寒担忧地说。
“将军的忧虑的确不无道理。但我们除了加大打击力度,抑制当面之敌,减缓南方集群面临的压力之外,其实别无他途。”华天雄仔细地分析了双方的作战意图之后,说道。
张寒甚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命令北方集群所属一切力量集中火力由海滩向归岛全纵深延伸,打击战前标定的所有目标。
“我们本来想打一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信息战争,结果却坠入了传统战争的魔圈。”下达完命令之后,张寒仔细地观看着各部队执行命令的情况,不由自主地苦笑道。
“这也说明,战争毕竟不是游戏,完全脱离传统另开一片天地,在现阶段依旧是遥不可即的梦幻。”华天雄敲击着键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确实,高技术手段给了我们进行战争的许多便利条件,却永远也不会把战争变作一场游戏。”张寒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想起了一句话。”华天雄还是紧盯着显示屏,说道:“现代战争其实仍然可以看作是以往战争的延续与拓展。不管科学技术的发展给军队以及战争带来了多么影响深远的革命,它其实是在延伸人的脑力、体力与奔跑速度、奔跑方向。”
“这样的诠释尽管有点偏颇,但也不无道理。”张寒略一思索,不觉哑然失笑了,好一会儿才说。
“我觉得,其有理的成分还是多些。”华天雄仍然没有回头。
“这席话,就其字面意思,不过是说所有武器装备的发展,归根结底只是提升了人的能力,拓展了人的水平而已。”张寒指出:“综观战争发展的历程,表面看来,这种理解不能算错,但是从深层次加以考虑,就有所不同了。你想,科技的发展最终把人类战争推向了更广阔的边疆,其中兵力的部署与运用,又岂只是在原有基础上的简单延续?它产生的革命性影响,就在于整体力量之间的对抗,已经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陆海空天电五位一体交织的战争网络,揭开了更加缤纷多彩的画卷。这时的斗智斗勇,又怎能与以往战争相提并论呢?单是我们现在遇到的敌情,已然使我们绞尽脑汁,也找不出传统战争的先例。当然,我不否认,现代战争在某种程度上,也的确延续了过去战争的许多做法。特别是,当我们穿过历史的长河,追寻以往战争的轨道,我们会很自然地得出一个结论:古代中国的战争史特别是春秋战国时代的战争上演绎出来的纵横捭阖,在狭缝中求生存、谋发展的军事战略,更是我们现在仍然值得效法的榜样。但那也只是在谋略层次上。我们现在的战争,就是要运用这些谋略,使它们在新的斗争环境、新的武器装备、新的军事战略指导下,焕发出新的能量。”
华天雄仿佛仍有不同的见解,正预备说出自己的观点,忽地看见显示屏上再一次出现了对方部分武力活动的迹象,忙煞住刚要出口的话头,朝将军示意一下,两人一同凑过头去,目不转睛地凝视那新的一幕场景。
“是我们的打击奏效了,还是对方又在玩什么新花样?”迅速翻阅了整个军事态势图,张寒仍然觉得一潭雾水,下意识地自语道。
“大面积覆盖了这么长时间,它伪装得再好,也会被撕开一条口子。”华天雄自信地说。
“那你说,为什么我方一直没有查明其北方战场的总体部署呢?难道它们遁入地下了?”张寒逼视着中校,不信任地问。
“将军认为他们又在故弄玄虚?”华天雄思索了一瞬,试探地问。
“八成如此。”将军脸色凝重,说话的语调却有一股令人不得不信的威严。
“那么,我们的打击岂不是隔靴搔痒?”华天雄的信心动摇了。
张寒微微点了一下头:“你忘掉了一个事实,我们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实施打击的呢?在没有具体目标显示出来的前提下,你认为我们的打击会真有威胁吗?不客气的说,我们那阵打击其实不过是让敌人聆听了我们无可奈何的哀叹。”
华天雄一惊,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战争中没有敌人目标的情景,不禁心中有些气馁了。
“怎么?沉不住气了?”张寒扫视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我还真没想到,信息战争会打成这个样子。”华天雄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千方百计地在战前隐蔽作战企图,并且,想尽各种办法,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查明来的敌情竟然全然没有用处,本想打它一个战场上单向透明,反而被它打了我们一个单向透明。再发现不了敌踪,我们可更有得看了。失利事小,失败的责任却是谁也承担不起的。”
“并不见得对方一定摸清了我们的路数。也许,敌人同样处于这种两难境地。”张寒无力地安慰道。
突然,华天雄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新的主意:“我们不妨利用信息欺骗手段,造成我方海空力量大部分向南方战场转移的假象,敌人要死保南方不失,必然会竭尽全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前来拦阻。那时,我们就可以静制动,反客为主了。”
张寒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它并无太大漏洞,但为稳妥起见,他命令华天雄再一次调出了有关敌我双方战争态势的全部资料,两人一起端详了好半晌。此时,他发现敌人正在南方战场上更加猛烈地展开反攻,而高伟率领的南方集群渐渐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势头,有了收缩的迹象,这才综合起来得出结论:原来敌方妄图在北方战场上制造我不易攻击的严密防御体系,并利用各种欺骗与伪装手段,拖延我攻击时间;而在南方战场上先声夺人,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以期尽快地解决了其南方战场面临的危机之后,迅即挥师北上,与南方防御力量一起,共同围剿我北方集群。看清了这个态势,张寒觉得,按照华天雄的意见制定新的作战方案,应该是目前谋求在机动中调动敌人、打破僵局的一个可行之策。即或北方之敌不受引诱而向南方战场增兵,先期解决了南部战场的危机,也必将给以后的胜利打开一个缺口;一旦北方之敌有了增兵南方战场的打算,无疑会有利于我北方战场取得突破性进展。于是,他命令华天雄给所有部队重新分配作战任务,一面亲自走向一名参谋人员,将新的方案报告给前指的东方升中将与军区的司令员。
很快,军区与前指一同发来了批准他们实施新方案的电子邮件。张寒看了看两位军区首长的签名,走到华天雄跟前,问道:“所有新的作战命令都拟好了吗?”
华天雄点点头,把它们都调了出来,让将军亲自过目。张寒认真地看完之后,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命令道:“立即把它们分发给全体作战部队,严令他们即刻起务必全部落实新的命令,不得丝毫怠慢。”
华天雄极其娴熟地轻点几下鼠标,将作战命令发送出去。
“这一次如果仍然不能调动对方的力量,唯一合理的解释恐怕真的只有刚开始你怀疑的那样:敌人全部撤离了北方战场或者我们的网络体系被攻破了。”张寒看着华天雄按命令迅速地处理完一切之后,仍然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眸子里反而透射出了隐忧。
“真是那样的话,战争为什么会打成这样,就只有天知道了。”华天雄笑了笑,眼睛里流露出不可琢磨的光芒。
“说实在的,战争打成这个样子,的确有许多东西値得我们深思。我越来越强烈地预感到,正如你所言,对方也就是在整个北方战区里部署了不多的防御部队,准确地说,他们只不过部署了不多的防空部队。这样,一旦我方飞行器材想突破其防空体系,它的确能够给予一定程度的打击。但是,因为没有多余的武力,它无法在海空空间与我们正面交锋,于是索性遮遮掩掩、故布疑阵,让我们不敢深入。按常理,北方战场才是其至关重要的地区,它一定会部署重兵,按台军强调的前伸后延原则,自远海以至整个归岛,建立几道足以让我们担忧的防线。我们也正是这么认为的。它反过来却来一个极度冒险,上演一曲现代版的空城计,却让我们这些现代司马懿们踌躇不前了。而南方战场上,我南方集群相对较弱,对方集结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在很短的时间里,将把高伟将军率领的这支部队完全彻底歼灭。真的到了这一步,北方集群将孤掌难鸣,只得听凭对方的宰割。你先前就有了这个预感,说明你的确深谙信息战之道。如果我早一点重视你的意见,想到应变之策,也许,局势发展到今日,已经很明朗了,用不着我们在这里瞎琢磨。”张寒将军说着说着,就自怨自艾了。
“我前两天这么怀疑,只不过一时冲动、异想天开而已;其实,我并没有确凿证据。”华天雄的反应似乎与将军背道而驰,潜意识里却是为了顾及对方的颜面。
张寒没有理会他的话,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华天雄的身旁,问道:“依你看,我们采取这些措施之后,对方会怎么反应呢?”
华天雄对此早在帮将军拟定新的作战命令之前就已思考成熟,此刻信口道来,格外流畅:“如果对方真的像你刚才设想的那样,先集中力量于解决我南方集群,那么,一旦它发现我北方集群的主力向南推移,它会加大攻击力度,力求在我北方集群尚未到达之前,就造成南方战场完全被它控制的局面。另一方面,它还会抽调一部分力量,选择在偏离南方战场不远的海域抑制我北方集群的前进。同时,为了证明其北方战场上仍有优势的武力,它还会虚张声势,追击我北方集群。”
“那么,如何确知其北方的确很空虚呢?”这才是张寒最感兴趣的地方!
“我北方集群大部分力量其实并没有南下,一俟对方有了行动,打它一家伙,就会清楚了。”华天雄狡猾地说:“要不然,谁也没有办法未卜先知,所有的推理也罢,判断也罢,在事实面前,有时会很难堪。”
张寒注视着他,不禁为其机智而从心底发出了欣赏的微笑。
于是两人又一次陷入沉默,静静地注视着所辖各部队的每一步行动及其双方所反应出来的战争态势。
时间悄然无声但又毫不停歇地流逝着,敌方仍然没有动静,指挥部里所有人员都在煎熬中等待着。与此同时,北方集群的主力舰队在刘海雄少将的率领下,已经完成了机动;而一小部分舰只则拖曳着强大的角反射器、箔条等干扰器材,伪装成一支庞大的舰队,朝南方战场浩浩荡荡奔袭而去。一架架模拟飞机也紧急地向南方战场转移。为了证明北方集群真的向南方战场实现战役转移,几架现役作战飞机不时地朝敌方地面阵地发射几枚导弹或者锁定敌方某些空中目标,把它加以消灭。二炮部队与陆军也一同缓缓地向南方推进。这场大规模的战场转移行动,很快就被对方的战场监视侦察系统接受了。对方似乎已经被这个假象所迷惑,趁北方集群的海空力量尚未完全汇集过来之前,果真对整个南方集群加强了攻势。
“敌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张寒终于等到了看见敌人的行动按自己预料方向发展的一刻,不由长嘘一口气。
“其北方战场估计也要有所动作了。”华天雄也难掩兴奋之情。
张寒扫视了一下聚精会神地关注于各自面前的显示屏信息的全体工作人员,提示道:“把你们的注意力全部投入到观察敌北方部队上来,一有疑点,马上向我报告。”
等待的时刻最令人难捱。北方集群指挥部的全体人员都集中注意力于己方当面敌人武力的动向,却见对方迟迟也不肯显露踪迹,不由得心里疑惑不解了。
“北方可能没有敌人。”华天雄沉默了许久,忍不住叹息道。
张寒注视着双方的战争状态,虽则早已起了疑心,但一旦要做出这个结论,就又慎重起来。他命令华天雄再一次调阅了战争打响以来双方业已形成的日益明朗化了的态势,不得不承认道:“几天以来,我们一直被敌人牵着鼻子走。”
“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晚。”华天雄思考着说:“尽管我们察觉到敌人在故弄玄虚,但有一点也不能不防:它撇下北方战场这一重要的战略要地,置其于不顾,说明它已经做好了各方面的应对准备。否则,它也不敢冒如此大的风险。”
“这说明了什么呢?”张寒凝视着他的脸,下意识地追问道。
“说明整个北方战场上,敌人布满了使我方所有部队都难以逾越的障碍。”华天雄肯定地回答道。
“不仅有强大的地面打击火网,还有水雷、地雷以及所有传统战场上久用不绝的东西。或许,还有一些新概念武器、气象武器,诸如泡沫剂超润滑剂之类。”张寒接过话头,幽幽地说道。
“这些东西,将是对高技术战争的莫大嘲讽。”华天雄说到这里,禁不住提高了嗓音:“不把它们全部清除,我们的海空力量将会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前进吧,这东西构成的威胁,甚至比高技术武器更难对付;可一旦我们继续裹足不前,将产生更为严重的后果:不仅会丧失现在这个大好时机,而且整个战役也会跟着遭殃。”
“这才是真正的信息时代初期的战争模式。整部战场上,充斥着传统与非传统的各种装备,你来我往,搞得人眼花缭乱,简直是群魔乱舞!而且,没有强大的空中力量还真无法摆脱对方传统手段的制约哩。”张寒说着说着,不由自主地大摇其头。
“似乎更应该称之为远战力量。”华天雄思索道:“因为敌人在空中也会布上许多杀手,诸如空飘雷之类。”
“战场上总会充满危险的,关键在于我们选准了打痛敌人的方向没有。”张寒的心境平静下来了,他说:“现在,我北方集群除了运用各型导弹全纵深地覆盖敌方的所有目标之外,还需要利用各种扫雷设备,分成三个方向,扫清三条通向敌北方战场的道路,再加上我空降部队大造准备垂直登陆的声势,敌人害怕其赖以生存的根本遭受了毁灭性打击,一定会从南方撤回部分海空力量。届时,我们运用围魏救赵之计,一方面可缓解我南方集群的压力,另一方面也可布下天罗地网,只等敌人的回撤力量自投罗网。”
“将军此计的确高明。根本有失,敌方一定会不顾一切前来解救,到时候打它一个措手不及。”华天雄觉得张寒的计策甚妙,忍不住说道。随即,他又补充地说:“只是,我方行动意图一定不能让敌方知道。否则,它会加紧对我南方集群进行猛攻,我南方一失,战役就完全由它们来掌握了。”
“我们可以通过新闻媒体,再一次发布这类消息。”张寒思索了一会儿,果决地说道。
“战前,我们运用媒体造势,似乎并没有效用。”华天雄忧虑地说。
“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媒体上,当然成不了大事;不利用媒体,同样会少掉一种有效手段。”张寒说:“战前的局面只能说明,敌方始终奉行了你打你的、我打我的这一条我军长期作战的经验。现在不同了,我们在识破了它的战场布势之后,直接用武力威胁其根本,它就不得不心存芥蒂,更多一些眷顾。只要它动摇了继续执行原作战计划的决心,就一定会在以后的行动中露出许多破绽。那时,它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再深思熟虑地玩什么其它计谋。”
“将军真是攻心为上的妙手。”华天雄听完张寒的解释,深感由衷地佩服,情不自禁地说。
“这也是东方古老战争谋略在信息战中的新解。”张寒脸上也浮现出笑容。
两人已达成了一致意见,便商讨着如何划分所辖部队的任务,忙乎了好一阵子,一个详尽的作战计划终于拟定出来了。在将军的授意下,华天雄把它发给了前指。前指,东方升参谋长正为这场奇妙的战争而坐立不安,看完北方集群的新方案之后,召集几个作战指挥人员仔细地研究了一回,觉得与目前的战局相吻合,便批准了他们的方案。张寒一收到这个结果,立即命令所属部队再一次调整部署,执行新的命令。
处理完了这件事情,两人热切地关注着显示屏上双方的一举一动,暗中乞求敌方果然如他们想象的那样行动。但是,他们知道,战争是充满迷雾的,不到最后决出胜负的一瞬间,什么都可能发生。特别是这样一个亘古未有的崭新战争,尤其如此。战前,这么多号称军区精英分子的人物,在参谋长的亲自带领下,花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在全区进行调研,并且选调部队,为战争做准备,制定了在他们看来的确无懈可击的战役计划,而且在网上演练中,也显示出了无可置疑的可行性。不仅如此,他们还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各种手段,乃至于媒体来帮助实现这一战役目的。可是,真实的战争给他们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他们战前的大部分努力,在敌人战役企图真假莫辨的情况下,就这样白白地付之东流。更令人恼火的是,没想到双方对信息战武器装备的运用竟如此天壤之别。战前费尽心机搜寻的全部资料,到头来一无是处不说,反而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徒然增大了己方行动的困难。而对方呢?轻车熟路、挥洒自如,着实让这些平素做惯了纸上谈兵文章的军人们汗颜。现在,终于清醒地认识了这场战争,但愿这些有目的的机动,能够帮助己方摆脱困境,找出敌人的破绽。
两人正这么一面观看双方战争态势,一面思索着,忽地有一名参谋人员进来报告,说有一位名叫吴颖的女记者正在外面等候着,求见将军,希望了解战争的最新动态。张寒正值心急如焚之际,不由皱了一下眉头,忽而舒展开来,朝华天雄投去一瞥,说道:“你不是一直思索着怎样打好这场信息战争吗?这可是你梦寐以求的机会。我看,你去接见她,比我更合适一些。”
华天雄悠然一笑:“既然是首长的命令,我当然义不容辞;可是要怎么说话,那得随我,这是条件。”
“去吧。”张寒微笑着挥挥手,算是答应了他的要求,
华天雄走出营帐,来到外面空旷的大地上,还没来得及享受接连几天没有呼吸到户外新鲜空气的快感,突地一阵幽香扑鼻而来,就见一名身着军服的漂亮女人飘然来到身旁,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便问:“你就是记者吴颖?”
女军人点点头,热情地伸出手来,同中校握了一下,问道:“请问,中校是张寒将军派来的吗?”
华天雄夸张地盯了她好一会儿,调侃道:“在我的印象中,大名鼎鼎的女记者吴颖同志不仅人漂亮,更是文才极佳,才思敏捷,智慧过人,伶牙俐齿,雌压群雄,不应该问这样一个简单得一猜就中的问题呀?”
吴颖突地一愣,顿时满脸绯红,心下暗想:这一次总算领教了什么是厉害角色。
幸而,华天雄不为己甚,大有怜香惜玉之感,只一笑,便继续说道:“我叫华天雄,能够与你一起讨论现在正在进行的战争,深感荣幸之至。你如果有什么问题,不妨直言相告,我反正已被推上了这个美丽的祭坛,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是别问我能力范围之外的事,那样,我回答不出来,会很难堪的。”
吴颖对华天雄这个名字早有耳闻,没想到如今站在面前的言辞如刀锋般犀利的中校,便是她心仪已久的对象,不禁兴奋得小鸟一般地鸣叫起来:“原来你就是华天雄,我是久仰大名的……”
“我任何时候都不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华天雄阻止了她的话。
吴颖终于意识到这位中校可不是擅长玩弄词藻的主,便立刻转入正题:“战争从打响那一刻开始,已经过去四五天的时间了,除了南方集群正在激烈地同敌人展开陆海空天电五位一体的大搏杀之外,你们整个北方集群却除了漫无目标地来回折腾之外,似乎毫无建树,想起开战首日由总参谋长督阵、司令员与参谋长在谈论未来作战时气势如虹的场景,其言犹在耳旁。可是,战争的发展,并没有完全按预定的轨道持续下去,甚至与此大相径庭,你怎么考虑这件事?又做了些什么样的努力消除不利因素?”
华天雄狡黠地笑了:“在回答你的提问之前,我有两点需要纠正一下:一是你说我北方集群只会在宽广的海域来回折腾,却毫无建树,这与事实不符。信息时代的战争,讲究以谋略与技术制胜。总体技术水平上,双方谁都不占优势,那么,谋略才是我们手中的杀手锏。我们在宽阔的海域实施不停顿的机动,是因为我们早已捕捉到了敌人的战役意图。它是想趁我们没来得及反应的前提下,集中优势兵力先行解决我南方集群,再凭借其心理与攻击优势,一鼓作气歼灭我北方集群;或者,即使我们发现其战役企图,按它的推理,我方必定会奔袭千里、驰援南方集群。而我们呢?一方面顺理成章地根据敌人的这一假设,造成主力向南转移的假象;另一方面,以主力舰队同时在北方战场上沿三条线路,对其强行攻击,力争为登陆作战扫清障碍。这正是我北方集群眼下做的事业。二是你认为战争没有按我方预定轨道发展,这也是片面地理解了我方战役意图。事实上,自始至终,战争就是按我们的设想进行的。只不过在作战的第一阶段,我们遇上了一些始料不及的麻烦而已。幸而,现在麻烦已经烟消云散,我们的武力正整装待发,准备全面撕开敌北方战场上的立体防御网络,与南方集群形成缜密的战役配合,把敌方整体力量钉死在它现在的位置上。”
“我想,你并没有回答我提出的第二个问题。”吴颖见华天雄停了下来,马上指出。
华天雄摇了一下头,说:“我觉得,你如果正确理解了我刚才的一番话,你会发现,其实我已回答了你的所有问题。不过,我仍然可以重复一遍,那就是:我们并没有觉得战争的发展有什么不妥,只要我南北两个集群形成了有效的配合,把敌人滞留在它现在所占地域,其北方战场就很空虚。只要其北方战场失败了,战争很快就会结束。这是敌人军事冒险与低估我方军事力量的必然结局,再过几天,这个结局就要来临了。”
吴颖扑闪了两下那双美丽的眼睛,问道:“这么说,对方的作战计划完全一无是处了?”
华天雄又笑了:“只能说,其作战计划充满了机会主义与军事冒险。如果我们没有识破它的诡计,它就是军事史上天才的战争典范。可惜,我们识破了它。但是,即或如此,我们也不得不佩服对方在信息资源的利用以及把握信息战的精髓方面,的确有许多东西值得我们深思和学习。比喻说,它们对战役意图的隐蔽以及战役目标的伪装,就做得相当成熟与老练,即使现在最强大的拥有绝对信息优势的那个不可一世的颐指气使的孤家寡国,也不一定能达到这样的程度。所以,我们打心眼里很佩服这样的对手。我们在为其即将到来的失败预备挽歌的同时,也替它预备了一曲惺惺相惜的赞歌。”
“既然对方具备了高超的信息战能力,你又怎么样保证它不会摆脱北方集群的打击呢?”吴颖又问道。
“信息伪装能力,只有在对手没有确切地了解其战役意图及其信息化装备的特点的情况下,才能达成最好的目的。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它的目的;并且,我电子战部队及其他信息战系统已经构成了对它的优势,它等于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掩耳盗铃,又怎么能逃脱我方的追踪呢?”华天雄信心十足地说。
“那么,据你看,接下来的战争会同刚开始的战争完全倒换一个个,对方对你们的一切行动一无所知才是对的啰?”见这位中校底气十足,举止言谈之间莫不流露出一种胜券在握的豪情,吴颖也有些兴奋了。
“我说过,在战争初期,我们是为了达成一定的战役目的,才没有揭穿对方的诡计,而不是对方完全操纵了战争的主动权。同样,我们也不排除对方通过一定的途径了解或完全掌握了我方战役意图的可能性。在双方总体投入战争的力量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哪一方也不能过分地高估自己的能力,这一点很重要。所以,我们宁愿相信,我们双方在未来的战争中,将是谁知道对方的情况更多一些、战争的准确性也反映得更具体一些的大比拼。”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把以后的较量看作相互准确打击与快速反应的竞赛呢?”
“这是信息战争所遵循的一般规律,而具体对北方集群而言,将是我方高技术力量与对方常规力量的较量。”
“为什么会这样呢?对方的武力不是全部信息化了,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要高于我方的吗?”
“它们把主力投向了南方集群;在北方,只不过用传统的武器装备组成了一个坚硬的防御网络,并且在陆地上布置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试图把我登岛集群一举尽数消灭。我们当面之敌,其实就是这样一股力量。”
“从美军最近几年的战争经历来看,传统兵器如果运用得好,的确可以给高技术兵器造成巨大的麻烦。那么,你们又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吴颖听完这番话,不禁十分关切地望着华天雄,问道。
“远战歼敌,这是传统兵器最大的克星。更何况,我们是利用惯了传统兵器的部队,我们没有丝毫难处。”
在华天雄竭尽所能回答完吴颖感兴趣的所有问题之后,她感到了因采访如此顺利而带来的满足。意犹未尽地,在结束他们的对话之前,她突然冒出了一个非常尴尬的问题:“我也是军人,对信息战也有所了解。我知道,从美军导演的几场战争来看,媒体对于战争同样具有不可忽视的作用。就前一阶段战况来看,你认为媒体是否帮助了你们的作战,这一次的结局又如何呢?”
华天雄没料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诘问,说实话,他心中对此也是分辨不清,所以一时语塞,难以回复了。
吴颖见状,笑了一笑,说:“这只是我个人出于好奇才临时向你请教的,我想你应该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吧?”
华天雄被这位聪慧的女性逼入了死胡同,只得泛泛地回答道:“其实,新闻媒体作为信息战运用过程中的一种手段,在战略信息战中更可以威胁敌人,达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最高战争境界;而在战役信息战中,其作用如何要看敌人是否被媒体牵着鼻子走,或者换一句话来说,就要看我方媒体的可信度以及战争计划的可信度而定了。尽管我们的确很看重媒体在这一方面的作用,但是,我们向外面发布的每一则新闻,都是基于事实的。正如先前军区司令员他们的做法一样,我在这里也没有混淆视听的企图。如果敌人够胆识,以此为准筹划其战役部署,则造成战争损失的显然是我们,它们才是得益者。综观战争发展的曲线,战争双方都莫不试图掩盖各自的作战目的;正是基于这个常规,我们才觉得,广而告之的东西,才是最机密的东西。从这个意义上说,媒体对我们的帮助才最大。如果你有所怀疑的话,我可以邀请你进入我们的指挥机关或任何一个单位去转一转,你将发现,我所说的一切是多么的可信。”
吴颖听完这番话,笑道:“我绝对相信战场上来不得半点虚假,但是,出于体验战争的需要,我也很高兴接受你的邀请。”
华天雄被她顺竿而上的态度折服了,即刻履行自己的诺言,把吴颖带进了指挥部。来到这片机密的天地里,眼观这么多参谋人员一丝不苟地盯着面前的显示屏,周围一点嘈杂的声音也没有,她宛如来到了革命圣地的感觉,既新鲜好奇,又觉得是那样的神圣。张寒见华天雄把她带了进来,略一皱眉,还是主动地同她打了一声招呼。将军这昙花一现的不悦之情,被这位秀外慧中的女记者捕捉到,但天资聪明的她假装没有留意地到这一点,发挥记者的才智,同将军热烈地攀谈起来。从他的口中,她更深刻地体会出了一位老军人深沉的郁悒与不灭的斗志。她忽地产生了写一篇介绍这位老将军的文章的冲动,没容她把这个打算说出来,就有一位参谋向他汇报对方的海空力量终于出现在北方战场最北端偏东的那一大片海域。他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相信,却不由分说地跟随那参谋到了那面显示屏前。华天雄于是朝吴颖看了一眼,两人也一同跟在将军的身后,前去观望。
仔细地调阅了所有的资料,翻来覆去进行了认真对照之后,将军自语道:“这个敌人果然太狡猾了。”
“把其主要海空力量潜藏在纵贯南北的主山脉之后的那片海域,也的确精彩!”华天雄忍不住喝彩道。
“这么说,我们原来的分析只对了一半。它的主力并没有全部投入南方战场。”将军望着华天雄,说道。
“应该说,其致命的弱点还是被我们抓住了。”华天雄很有些高兴地说:“而且,我们几天来的机动的确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么大的海空力量,这么简单地就以山脉为掩护便潜藏得无影无踪,甚至连最先进的隐身飞机与隐身舰只也还做不到这一点呢。他们果真神奇得邪乎!”
“不管它了,以后再讨论吧,立即命令我海空部队与二炮部队,揍他个□□的。”将军同样心花怒放,但他很善于控制自己的情绪,眼见难得的战机出现了,很镇定地给华天雄下达命令道。
“是。”华天雄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一副海陆空大战的情景,他铿锵有力地回答完这一个字之后,奔向了自己的计算机操作台,调出了己方各部队现在的机动位置,用伊妹儿的形式,把各部所要对付的目标及其行进路线图发送了过去。立刻,从荧光屏上看出了二炮部队及海军岸基部队的导弹扑向了敌方的目标,把那面庞大的双方战役态势图上反应出来的敌军黑压压的海空力量一个黑点连一个黑点地抹掉了。
“这才叫战争。”华天雄注视着显现的军事动态,压抑不住长久积压下来的欣喜,叫道。
张寒微笑着朝华天雄跟前走近了几步,提醒道:“别忘了,前几天没有这番惊心动魄场景的战争,才真正是战争的精华。而在这一方面,我们回过头来想一想,不得不承认:我们是失败了的。这个教训,我们应该谨记。”
“这是不是意味着,你们也承认,第一阶段的战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在此之前的战争,你们完全失败了呢?”吴颖抓住时机,面向将军,问道。
“自开战以来,我们是处于不利地位,在某种程度上说,也是失利了,但不是完全失败。最终,我们掌握了主动,把敌人引了出来,这就表明,胜利的一方才是我们。”张寒说到这里,话锋一转,道:“不过,在如何更有效地发动信息战方面,我们应该学习对方的长处。毕竟,谁不想在战争中追求最大的胜算呢?”
吴颖转向华天雄,朝他眨巴几下眼,俏皮地问道:“战争的发展,已经将胜利的天平向你们这一方倾斜了,在这样的情况下,回过头来想一想你刚才的答话,你觉得,我更应该得到一种什么样的启示呢?”
华天雄抬眼看着她笑眯眯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战争就是战争。我们从事这个最危险的事业,当然应当调集一切能够为我所用的力量,加大敌方分析判断的困难,帮助我方达成战争目的。”
“你认为,往后的战争会一帆风顺地朝胜利的方向驶去吗?”吴颖点点头,再一次问道。
“软性战争,我们取得了暂时的胜利;硬性战争,仍将充满许多变数。即便掌握了战场控制权,我们也决不能盲目轻敌;何况,我们还没有这样的优势。那么,除了一如既往地认真筹划战争之外,我们别无他法。”这一次,华天雄回答得格外真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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