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冬至

    天边露出了鱼肚白，乌云也已经散去了好多，只是这细雨绵绵的，纠缠个不休。
    许霁晨还是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双目失神地盯着某处看，手机通话的页面早就断了，他真的很庆幸，自己的手机用了一晚上居然还有电。
    心里一阵苦笑。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流逝，许霁晨都觉得自己的生命也跟着时间显示掉了一般。
    他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别狼狈吧。
    不过许霁晨没有在乎这些，这个世界像是对他按了暂停键一般。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在晨光咋现的一瞬间，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
    消息栏中弹出了未读信息只有一条，在那个表情包下面多了一个句号。
    居然连个字都不愿意打。
    不过这一个句号就已经足够他欣喜若狂了，像个疯子一样狂笑不止。
    抬头看了眼这栋楼，他知道，就在这无数的玻璃窗前，清堂哥一定在看着自己。
    他必须马不停蹄地回家，一分一秒都不能耽误，因为他怕，他怕清堂哥会后悔，他怕晚一步就会造成不可逆转的结果。
    只是，他太高估自己的身体。像这样一动不动地跪了整夜，他的下半身根本就是毫无知觉，刚一起身，就立刻摔倒在地。
    不用看了，膝盖绝对是肿了。
    他这个样子就连走路都成问题，更别说是开车了。
    但是他不能耽误，满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去找若云，然后再带她去自首，多少年都等，只要她还活着。
    生生是咬着牙，吃痛地站起来，余光一瞥，便看见一个撑着伞离开的背影。
    没有多想，许霁晨只是下意识地觉得那只是一个为了生活而奔波的人。
    不免有了些慰藉。
    人生在世，谁不是这样过来的？
    就连姐姐，姐夫那样的主神都难免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他们这些普通人又能做些什么呢？
    审判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谢若云故意杀人罪落实，但是因为念在其主动自首，且认错态度良好选择了从轻处罚，判有期徒刑十九年，罚款两千万。
    这已经比他们预想中的结果好太多了。
    许霁晨送她进去的那天是个难得好天气，万里无云的，除去这季节的不同，像极了他们初遇的那天。
    一个有意的意外。
    铁门关上沈亦尘的那刻，她回头看了自己一眼。
    许霁晨当然知道她想要什么，只是笑着冲她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但他可以肯定，那个女孩儿一定看懂了这三个字。
    我等你。
    等待真的是个很苦的词，但是如果它的尽头是你，这过程也不算什么了。
    从那以后，许霁晨就一病不起，浑浑噩噩的人事不知了。
    就比如那无故出现在荒野里的谢兴华和何洁仪的尸体，据说是死状极为怖人，凶手的作案手法残忍到令人发指。
    就是这样一个魔鬼，警方怎么也找不到。
    而这些，许霁晨就不知道。
    他一直昏睡着，隐隐约约能感受到有人在照顾他，跟他说话。那人的声音很轻，很温柔，但是他就是不想睁开眼睛，有时候他觉得逃避这个词真的很不错。
    就这样吧，最好能睡个十九年，一杯酒，一场梦而已……
    “沈医生，一会儿去吃饭吧，今天可是冬至，约个羊肉火锅？”
    面对同事的邀请，一旁整理文件的人只是笑了笑，眉目舒展开，尽是岁月抚平的温柔，一颦一蹙都让那些情窦初开的少女不禁红了脸。
    开口婉言家里有事就拒绝了。
    十年前，沈亦尘就搬了家，同时也换了工作。
    从榕城换到了果城，还是一如既往地当一名医生，也不是没想过换一份其他的工作，但是都太麻烦了。
    他没有扯谎，今天家里的确是有事。
    推开单间病房的把手，沈亦尘看见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垂暮老人，一时间竟不知道还如何反应。
    那人看见他来了也没有多意外，只是勉强笑着让这满屋子的人先出去。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虽然没有他自己的子嗣，但是这些孩子对他这个伯父也算是敬重。
    很多年过去了，他的眼睛都太过于混浊，只能从它的轮廓中依稀辨别出它少年时期的灼灼。
    见他来了，老人似乎很高兴，颤颤巍巍地招呼着让他坐得离自己近一些。
    “姐夫。”
    就连声音都变了，沙哑着，可能也因为生病的原因，有浓痰卡在喉咙里了。
    一瞬间，突然升起一股心酸。
    沈亦尘愣了愣，还是一如既往地应了声“我在”。
    他突然就笑了。
    试想一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叫一个眼看着二十多的年轻人姐夫，怎么想怎么都会觉得好笑。
    沈亦尘往后靠了靠，调整了椅子的高度。
    其实他虽然是病重，但是这精神劲儿还不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一个阴天就会死去的人……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回光返照之相。
    “姐夫，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
    沈亦尘不置可否。
    反而是许霁晨释然多了，叹了口气，倒也没觉得有多伤心。
    所有人都想要长生不老，但是他觉得活这几十年就够了，走得早……也有走得早的好处。
    至少不用承受离别之苦。
    “姐夫，”
    他突然问道，“清堂哥……最近怎么样了？”
    自从那天雨夜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联系过自己，他怕清堂哥会怨他，所以这一辈子都不想再搭理他了。
    老谢啊……
    沈亦尘想了好久，最后也只是说了一句“他过得很好”，至少，在他那偷来的三十年里，有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那段日子，他也是过得舒心。
    不禁想到三年前，老谢离世的那个黄昏。
    他就躺在藤椅上，闭着眼享受着这太阳浴。正好那天云念锦修罗殿有事，临走前给沈亦尘发了个信息让他过去一趟。
    他自然不会拒绝，处理好手上的事情就过去了。
    那天难得的清闲，沈亦尘索性也找了个藤椅躺下，跟他隔了不到二十厘米。
    有一说一，谢清堂这新买的别墅景致的确不错。
    那天他难得的保持了好久的沉默，只是突然他就问了一句，
    “我是不是时日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