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冬至

    沈亦尘有些愕然。
    说实话，这个问题他真的不知道。
    从他身死的那天，沈亦尘这位第六世界的主神就已经无法预测他的死亡了。
    不过好在，谢清堂也并没有说非要他的一个回答，只是自己笑了笑圆了过去。
    “亦尘啊，其实我比你要幸运，至少我还有白头的机会，而你呢，永远都是正值青春的样子，再姣好的容貌，看久了也会麻木吧？”
    沈亦尘挑眉笑了笑，倒也没有回嘴。
    谢清堂偏过头看了他一眼，也是觉得有些好笑了。
    今天的夕阳太美了。
    谢清堂不免有些神往。
    只是伸手间，却什么也握不到。
    终究只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谢清堂看出了神，嘴角的笑意也渐渐淡了下去。
    “下辈子吧，”
    他突然说道，沈亦尘听着愣了愣，也没有打断他。
    下辈子。
    他说。
    “下辈子，你来找我，你来做大哥，来保护我，别让我受欺负，你还要记得带小念来找我，小念她……她……”
    突然就说不下去了。
    他忘了，他已经没有下辈子了，跟魔鬼的交易怎么还会有下辈子？
    “是了，我，我没有下辈子了，但是亦尘你别忘了我好吗？”
    他的声音都已经染上了哭腔，颤抖着望着他。
    “也……也不说多了，就五……一百年好不好？”
    他这个小心翼翼的样子无论谁看了都难免会泛起一阵心酸，沈亦尘努力压了压声音，这才重新说到，
    “不会忘了，永远也不会。”
    他似乎很高兴，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他的手继续央求着，
    “这还不够，你帮我给小念提个醒，见到她的时候也跟她多念叨一下，好不好？”
    沈亦尘也笑着应了声“好”。
    这两件事仿佛是他的心病一般，解决好了这两件事这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
    他阖上眼的时候无人知道，就好像是一个人上一秒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些天南地北，下一秒就与世长辞。
    沈亦尘探了探他的脉搏，一回头时就看见匆匆赶来的云念锦。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位处事波澜不惊的预言家，眼中也藏了无尽的人间烟火。
    “姐夫啊，你说我为什么一点儿也不怕死呢？”
    沈亦尘回过神来，他正目灼灼地看着自己，渴望自己能反问他。
    “是啊，为什么呢？”
    他笑了笑，语调轻松上扬。
    “可能……是因为我这一生都没留什么遗憾吧，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一样还能去异世界玩儿两圈。”
    沈亦尘笑了笑，哄孩子似的点了点头。
    但是他又接着说，
    “不过要说我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是我姐了，我等了她一辈子，现在临死了都没能见到她……姐夫，你说下辈子我能见到她吗？”
    这次，就连沈亦尘也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也不知道大人会什么时候回来……下辈子，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等到。
    沈亦尘咬着自己的下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伸手从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不是很新，应该有些年头了。
    许霁晨有些狐疑地接过，打开看时，才发现这只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少年恣意，戴着墨镜，右手举着奖杯站在最高的领奖台上，那股骄傲劲儿像是赢得了全世界一般。
    他抬起自己插满管子的右手，痴迷地摩挲着这张有些年头的照片。
    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他当年赛车比赛拿第一名的样子，那是他的第一个冠军奖杯，但也同样是他拿的最后一个奖杯。
    从那之后，他就屈服了现实，帮着打理公司，每天忙的不可开交，赛车这件事终究成了一个梦。
    想到值得怀念的事，许霁晨眼角都有些泛红，又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言语中多了一些嗔怪。
    “姐夫，你还说呢，我记得那次比赛，你们可是一个人都没来呢，亏我还巴巴地给你们都准备了门票。”
    “你不想知道这张照片是哪来的吗？”
    许霁晨表情一怔，眯了眯眼，重新审视时，这才发现照片应该是从观众席拍过来的。
    可是……当时他们不是都没来吗？
    那会是谁？
    而且还能拜托姐夫送过来……是……
    脑海中突然一个念头闪过。
    “第二名有什么好的，小靳，我告诉你，等我有一天开赛车了，我一定会去拿冠军的，你就等着我拿奖杯的那天吧。”
    “好啊，等你得了第一名，我就给你拍照。”
    “那你可得把我拍得帅一点哦……”
    “行啦，瞎臭美什么……”
    只是一个年少时期的玩笑话，而且还记了十多年？
    “小……小靳？”
    许霁晨不可置信地问了句，然后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可是，他……他……”
    “他是个很温柔的人，但同样也是个很自私的人，在发现你有自己的生活和人生后，他选择了成全，这一成全就是他的一辈子，但是他也有自己的不甘心，也想着能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这是他临死前交给我的，让我找个合适的时间给你，我起来想去，总觉得这就是最好的时候。”
    “你是说……小靳他……他喜欢我？”
    许霁晨还是有些难以置信，情绪一激动就咳嗽，喝了好多水才止住。
    “可是，可是我什么都不知道啊，他从来就没跟我说过？”
    但凡他能透露一点，哪怕就只是透露一点，他们都不会这个结局。
    “那他……他又为什么会频繁地出入那些地方？”
    就是从他消失的三年后，完全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不是没有去查过，但是却没有任何结果。
    所以……那三年是发生了什么？
    什么样子刺激能彻底改变一个人？
    “戒同所知道吗？”
    戒，同，所。
    像是被雷劈过一样，许霁晨只觉得大脑轰的一声瞬间空白，什么都没办法思考。
    而沈亦尘说到这，脸色不是很好。
    戒同所，他不是没有听人说过，那里简直就是人间地狱，无时无刻的电击，催眠，吃药再催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能从那里出来，还能正常的生活都是一种奇迹。
    而且，这些非人的手段也只是百度上能写出来的东西，还有那些无法示人的东西呢？
    许霁晨完全都不敢想，手指颤抖着捏住这样一张薄薄的照片，所以……他的少年，竟是在那里被生生折磨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