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第35章


就是……报了警,恐怕
对爸爸名誉有损,爸爸考虑一下吧。”
    爸爸锁著眉深思了一会儿,毅然的点了一下头:“报警吧!我不能让这一对狗男女逍遥
法外。”
    于是,我叫阿兰到派出所去报了案。烟雨朦朦32/46
    爸爸沉坐在他的安乐椅里,默默的发著呆。他那凌厉的眼睛现在已黯然无光,闭得紧紧
的嘴虽然仍可看出他坚毅的个性,但微微下垂的嘴角上却挂著过多的无奈和苍凉。我凝视著
他,不敢承认心中所想的,爸爸已不再是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了,他只是一个孤独、无助而寂
寞的老人。在这人生的长途上,他混了那么久,打遍了天下,而今,他却一无所有!卷逃而
去的雪姨,被逐出门的尔豪……再包括我这个背叛著他的女儿!爸爸,他实在是个最贫乏、
最孤独的人。
    “唉!”爸爸突然的叹了口气,使冥想著的我吓了一跳。他望著我,用手指揉揉额角,
近乎凄凉的说:“我一直预备给你们母女一笔钱,我把所有存摺提出,想给你作结婚礼物。
现在,”他又叹了口气:“什么都完了。我一生打了那么多硬仗,跑过那么多地方,从来没
有失败过。今天,居然栽在王雪琴这个女人手里!”我没有说话,爸爸又说:
    “你现在拿什么来结婚呢?”
    “爸爸,”我忍不住说:“何书桓要的是我的人,不是我的钱,他们不会在乎我的嫁妆
的。”
    “年轻人都不重视金钱,”爸爸冷冷的说:“但是,没有钱,你吃什么呢?”这句话才
让我面临到真正的问题,假如雪姨真是一扫而空,一毛钱都不留下来,这家庭马上就有断炊
的危险。那么,爸爸和如萍的生活怎么办?还有躺在医院里,因大出血而一直无法复元的梦
萍,又怎么办?我和妈妈,也要马上发生困难。这些问题都不简单,尽管许多人轻视金钱,
认为钱是身外之物,但如果缺少了它,还非立即发生问题不可!我皱了皱眉,问:“爸爸,
你别的地方还有钱吗?银行里呢?”
    “没有,”爸爸摇摇头:“只有一笔十万元的款子,以三分利放给别人,但不是我经手
的,借据也在雪琴那儿,每次利息也都是雪琴去取。”这显然是不易取回来的,放高利本来
就靠不住!我倚在铁柜上,真的伤起脑筋来,怎么办呢?雪姨是跑了,留下的这个大摊子,
如何去善后呢?雪姨,这个狠心而薄情的女人,她做得可真决绝!警察来了,开始了一份详
细的询问和勘察,他们在室内各处查看,又检查了被锯断的防盗铁栅,询问了雪姨和爸爸的
关系,再仔细的盘问阿兰。然后,他们望著我说:
    “你是——”“陆依萍,”我说:“陆振华是我父亲。”
    “哦,”那问话的刑警人员看了看爸爸,又看看我说:“王雪琴是你母亲?”“不!”
我猛烈的摇了摇头:“不是我的母亲,是如萍的!”我指著如萍说。“那么,你们是同父异
母的姐妹?”警察指著我和如萍问。
    “不错。”我说。“那么,陆小姐,”警察问我:“你昨天夜里听到什么动静没有?”
“哦,我不住在这里,”我说:“我今天早上才知道这儿失窃的。”“那么,”那警员皱著
眉说:“你住在哪里?”
    我报出了我的住址。“你已经结婚了?”那警员问。
    “谁结婚了?”我没好气的说。
    “那么,你为什么不住在这里?你和谁住?”
    “我和我母亲住!”“哦,”那警员点点头:“你还有个母亲。”
    我有点啼笑皆非,没有母亲我从哪里来的?那警员显然很有耐心,又继续问:“你母亲
叫什么名字?”
    我不耐烦的说:“这些与失窃案毫无关系,你们该找寻雪姨的下落,拚命问我的事有什
么用?”“不!”那警员说:“我们办案子,不能放弃任何一条线索。”
    “我告诉你,”我说:“我母亲决不会半夜三更来撬开铁栏杆,偷走雪姨母子和钱
的!”
    “哦?”那警员抓住了我的话:“你怎么知道是有人来撬开铁栅,不是王雪琴自己撬的
呢?”
    “雪姨不会有这么大力气,也不会有工具!”我说。
    “那么,你断定有个外来的共谋犯。”
    “我猜是这样。”“你能供给我们一点线索吗?”那警员锐利的望著我,到这时,我才
觉得他十分厉害。
    我看了爸爸一眼,爸爸正紧锁著眉,深沉的注视著我。我心中紊乱得厉害,我要不要把
我知道的事说出来?真说出来,会不会对爸爸太难堪?可是,如果我不说,难道就让雪姨挟
著巨款和情人逍遥法外吗?我正在犹豫中,爸爸冷冷的开口了:“依萍,你还想为那个贱人
保密吗?”
    我甩了甩头,决心说出来。
    “是的,我知道一点点,有个名叫魏光雄的男人,住在中和乡竹林路×巷×号,如果能
找到他,我想,就不难找到雪姨了。”那警员用一本小册子把资料记了下来,很满意的看看
我,微笑著说:“我想,有你提供的这一点线索,破案是不会太困难的。至于这个魏光雄,
和王雪琴的关系,你知道吗?”
    “哦,”我咬咬嘴唇:“不清楚,反正是那么回事。不过,如果在那儿找不到雪姨,另
外有个地方,也可以查查,中山北路××医院,我有个名叫梦萍的妹妹,正卧病在医院里,
或者雪姨会去看她。”那警员记了下来,然后又盘诘了许多问题,才带著十分满意的神情走
了。爸爸在调查的时候始终很沉默,警察走了之后,他说:“雪琴不会去看梦萍!”
    “你怎么知道?”我说。
    “她也没有要如萍,又怎么会要梦萍呢!”
    爸爸回房之后,我望著如萍,她坐在沙发椅里流泪。近来,也真够她受了,从失恋到雪
姨出走,她大概一直在紧张和悲惨的境界里。我真不想再问她什么了,但,有些疑问,我还
非问她不可:“如萍,”我说:“这两天你有没有帮雪姨传过信?”
    不出我所料,如萍点了点头。
    “传给谁?”“在成都路一条巷子里——”如萍怯兮兮的,低声说:“一家咖啡馆。”
“给一个瘦瘦的男人,是不是?”我问。
    “是的。”“你怎么知道传给他不会传错呢?”
    “妈妈先让我看了一张照片,认清楚了人。”
    “那张照片你还有吗?”
    如萍迅速的抬起头来,瞪大了眼睛望著我,她的脸上布满了惊疑,然后,她口吃的问:
    “你——你——要把——把这张照片——交给警察吗?”
    “可能要。”我说。她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指是冰冷而汗湿的,她哀求的望著我说:
“依萍,不要!你讲的已经够多了!”
    “我要帮助警方破案!”我说。
    “如果——如果妈妈被捕,会——判刑吗?”
    “大概会。”“依萍,”她摇著我的手:“你放了妈妈吧,请你!”
    “如萍,”我站起身来,皱著眉说:“你不要傻!你母亲卷款逃逸,连你和梦萍的生活
都置之不顾,她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她连人性都没有!”
    “可是——”如萍急急的说:“她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嘛,爸爸随时会杀掉她!她怕
爸爸,你不知道,依萍,她真的怕爸爸!”“如萍,你母亲临走,居然没有对你做一个安排
吗?”
    “她走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今天早上还是阿兰第一个发现的!”她擦著眼泪说。
    “如萍,你还帮你母亲说话吗?你真是个可怜虫!”
    她用手蒙住脸,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越止不住,一面哭,一面抽噎
著说:
    “她——她——恨我,我——我——没用,给她——丢——丢脸,因——因——为——
为——书桓——”
    这名字一说出口,她就越发泣不可仰,仆倒在沙发椅中,她力竭声嘶的痛哭了起来。我
坐在一边,望著她那耸动的背脊,望著她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如萍,
她并不是一个很坏的女孩子,她那么怯弱,那样与世无争,像个缩在壳里过生活的蜗牛。可
是,现在,她的世界已经完全毁灭了,她的壳已经破碎了。不可讳言,如萍今日悲惨的情
况,我是有责任的。但是,这一切能怪我吗?如果雪姨不那么可恶,爸爸不鞭打我,两边现
实生活的对比不那么刺激我,甚至何书桓不那么能真正打动我……一切可能都不会像现在这
样了。可是,任何事实的造成,原因都不单纯。而今,雪姨倒反而舒服了,卷走了巨款,又
和奸夫团聚,我做的事情,倒成全了她。
    就在如萍痛哭,我默默发呆的时候,门铃响了。我没有动,阿兰去开了门,透过玻璃
门,我看到何书桓急急的跑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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