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朦

第34章


“当我里里外外都看到的时候,我会比只看表面更伤心。”我说:
“我可看出这世界充满了多少仇恨和罪恶,可以看出人性的自私和残忍……”“你所看到
的,仍然是片面的。”妈妈微微的笑了笑,又蹙著眉说:“无论如何,依萍,你没有权利处
罚雪琴,你不该毁掉‘那边’原有的平静。”
    “是他们先妨碍到我,是他们先伤害了我,这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我自卫的
喊,尽力武装自己:“他们不该怪我,要怪,只能怪他们自己!妈,你也不能颠倒因果关系
来责备我!我没有你那么宽大,我也没有你那份涵养。妈妈,你一生原谅别人,一生退避,
可是,你获得了什么?”
    妈妈沉默了。我们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妈妈才轻轻的揽住我,用柔和而稳定的声音说:
    “依萍,我告诉你两句话,第一句是: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第二句是:天网恢恢,疏
而不漏!你仔细的想一想吧!”
    “很好的两句话。”我怔了一下说:“这不是也说明了雪姨的结局,就是她平日种下的
种子,今天收到的果实吗?”
    “可是,依萍,”妈妈忧愁的说:“你呢?你今日种下的种子是瓜呢?还是豆呢?你希
望将来收获什么?”
    我愕然,半天才说:“妈妈,你别对我说教。”
    妈妈担忧的望著我,她的眼睛悲哀而凝肃。然后,她轻轻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好
了,天不早了,早些睡吧!当你心平气和的时候,好好的想一想!”妈妈走回她的房里去
了。我依然了无睡意,用手抱著膝,我默默的坐著,望著月影慢慢的移动。妈妈的话在我耳
边荡漾:我种的种子是什么?真的,是什么呢?我仰首望天,那份迷惘更加深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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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清早,由于彻夜寻思,我几乎是刚刚才朦胧入梦,就被一阵急促的打门声惊醒了。我
从床上坐起来,脑子里还是混混沌沌的。妈妈已经先去开了门,我半倚半靠在床上,猜想来
的一定是何书桓。阖上眼睛,我很想再休息几分钟。可是,像一阵风一样,一个人气急败坏
的冲进了我屋里,站在我床前,我定睛一看,才大大的吃了一惊,来的不是何书桓,而是如
萍。如萍的脸色是死灰的,大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头发零乱,衣服不整。站在我床前直喘
气。一刹那间,我的睡意全飞走了。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急急的问:
    “怎么了?有什么事?”
    “妈……妈……”如萍气结的说著,颤栗著。恐怖的感觉升进了我的胸口,看样子百分
之八十,是爸爸把雪姨杀死了!我紧张的说:“雪姨怎么样了?你快说呀!”
    “她——她——”如萍口吃得十分厉害,口齿不清的说:“她和尔杰一起——一起—
—”
    “一起怎么样了?”我大叫著。
    妈妈走进来,安慰的把手放在如萍的肩膀上,平静的说:
    “别慌,如萍,慢慢讲吧!”
    “他们——他们——”如萍仍然喘息著说:“他们——一起——一起——”她终于说了
出来:“一起逃走了!”
    “哦!”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瘫软的靠在床上说:“我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你把我
吓了一大跳!逃走不是总比饿死好一些吗?你应该高兴才对。”
    “你——你不知道!”如萍跺了跺脚,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快点去嘛,你去了就明
白了,爸爸——爸爸——爸爸在大发脾气,好——怕人!你快些去嘛!”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狐疑的说:“雪姨不是锁起来的吗?”“是从窗子里出去
的!”
    “窗子?窗子外面不是都有防盗的铁栏杆吗?”
    “已经全体撬开了!”如萍焦急的说:“你快去呀!”
    “依萍,”妈妈说:“你就快点去看看吧!”
    我匆匆的起了身,胡乱的梳洗了一下,就跟著如萍出了家门,叫了一辆三轮车,直奔
“那边”。到了“那边”,大门敞开著,在街上都可以听到爸爸的咆哮声。我们走进去,我
反身先把大门关好,因为已经有好奇的邻人在探头探脑了。走进了客厅里,我一眼望到阿兰
正呆呆的站在房里发抖,看到了我,她如获大赦似的叫著说:
    “小姐,你快去!老爷——老爷——老爷要杀人呢!”
    如萍脚一软,就在沙发椅子里坐了下去。我知道这屋子里已没有人可以给爸爸杀了,就
比较安心些。走了进去,我看到一副惊人的局面。在走廊里,爸爸手上握著一把切菜刀,身
上穿著睡衣,正疯狂的拿菜刀砍著雪姨的房门。他的神色大变,须发皆张,往日的冷静严厉
已一变而为狂暴,眼睛瞪得凸了出来,眉毛狰狞的竖著,嘴里乱七八糟的瞎喊瞎叫,一面暴
跳如雷,那副样子实在令人恐怖。在他身上,已找不出一点“理智”的痕迹,他看起来像个
十足的疯子。我远远的站著,不敢接近他,他显然是在失去理性的状态中,我无法相信我能
使他平静。他手里的那把刀在门上砍了许多缺口,看得我胆战心惊,同时,他狂怒的喊叫声
震耳欲聋的在室内回响:“雪琴!王八蛋!下流娼妇!你滚出来!我要把你剁成肉酱,你来
试试看,我非杀了你不可!你给我滚出来!滚出来!滚出来!带著你的小杂种滚出来!我要
杀了你……喂,来人啦!”爸爸这声“来人啦”大概还是他统帅大军时的习惯,从他那抖颤
而苍老的喉咙中喊出来,分外让人难受。我目瞪口呆的站著,面对著挥舞菜刀发疯的爸爸,
不禁看呆了。直到如萍挨到我的身边,用手推推我,我才惊觉过来。迫不得已,我向前走了
两步,鼓著勇气喊:
    “爸爸!”爸爸根本没有听到我,仍然在乱喊乱跳乱砍,我提高了声音,再叫:“爸
爸!”这次,爸爸听到我了,他停止了舞刀子,回过头来,愣愣的望著我。他提著刀子的手
抖抖索索的,眼睛发直,嘴角的肌肉不停的抽动著。我吸了口气,有点胆怯,胃部在痉挛。
好半天,才勉强的说出一句:
    “爸爸,你在做什么?”
    爸爸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显然,他正在慢慢的清醒过来,他认出我了,接著,他竖著的
眉毛垂了下来,眼睛眨了眨,一种疲倦的,心灰意冷的神色逐渐的爬上了他的眉梢。倒提著
那把刀,他乏力而失神的说:
    “依萍,是你。”“爸爸!你做什么?”我重复的问。
    “雪琴逃走了,”爸爸慢吞吞的说,用手抹了抹脸,看来极度的疲倦和绝望:“她带著
尔杰一起逃走了。”
    “或者可以把她找回来。”我笨拙的说,注视著爸爸手里的刀子。“找回来?”爸爸摇
摇头,又蹙蹙眉说:“她是有计划的,我不相信能找得到她,如果找到了她,我非杀掉她不
可!”他举起了那把刀子看了看,好像在研究那刀口够不够锋利似的。我咽了一口口水,试
著说:
    “爸爸,刀子给阿兰吧,雪姨不在,拿刀也没用。”
    爸爸看看我,又看看刀,一语不发的把刀递给了阿兰。看样子,他已经渐渐的恢复了平
静。可是,平静的后面,却隐藏著过多的疲乏和无能为力的愤怒。他凝视著我,眼光悲哀而
无助,一字一字的说:“依萍,她太狠了!她卷走了我所有的钱!”
    “什么?”我吓了一跳。
    “有人帮助她,他们撬开了铁柜,锯断了窗子的防盗铁栅,取走了所有的现款、首饰和
金子。你来看!”
    爸爸推开雪姨的房门,我站在门口看了看,房里是一片凌乱,所有的箱子都打开了,衣
物散了一地,抽屉橱柜也都翻得一塌糊涂,像是经过了一次盗匪的洗劫。看情形,那个姓魏
的一定获得了雪姨被拘禁的情报,而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得干干净净。是谁给了他
情报?尔豪吗?不可能!尔豪根本不知道魏光雄其人,而且他也不会这样做的。看完了雪姨
的房间,我跟著爸爸走进爸爸房内。爸爸房里一切都整齐,只是,那个铁柜的门已被撬开,
里面各层都已空空如也。我站著,凝视著那个铁柜,一时,竟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就在昨
天,爸爸还曾指著那铁柜,告诉我那里面的钱都将属于我,现在,这儿只有一个空的铁柜
了。人生的事情多么滑稽!爸爸,他的钱是用什么方式得来的,现在又以同样的方式失去
了。这就是佛家所谓的因果报应吗?但是,如果真有因果报应,对雪姨未免就太客气了。
    我走到铁柜旁边,蹲下去看了看撬坏的锁,这一切,显然是有人带了工具来做的。站起
身子,我靠在铁柜上,沉思了一会儿,问:“爸爸,你要不要报警?”
    “报警?”爸爸呆了呆:“警察会把她抓回来吗?”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说:“可能抓得回来,也可能抓不回来,不过,无论如何,警
察的力量总比我们大,如果想追回那笔钱,还是报警比不报警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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