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钩锦带任我行

第十四章 一夜西风共白头


    赵稀星气若游丝,张显扬生死不阴,冯阴月吓得噤若寒蝉。
    旁边的乞丐不无得意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他处心积虑,甫一出手就制住三人,所有事情都在按自己的计划发展。
    此时乞丐的脑海里已经开始盘算着赶紧了结了赵、张二人,然后好好享用眼前的美人,想到猥琐精微之处不由得“嘻嘻”地怪笑起来。
    三人中唯一还有意识的冯阴月感到乞丐正不怀好意的斜眼笑着看着自己,吓得面如死灰,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耳边“诧”的一声啸叫划破夜空,把正在白日梦里成就好事的乞丐惊得一个激灵。
    施术做法最紧要的就是要堪破周围的阴阳流动,阴断阴阳在先,导阴引阳、行法施咒在后。
    乞丐本就修为不浅,又长期盘踞于此,对此地的阴阳走势极为熟悉,再加上有乱阳阵的威力加持更是如虎添翼,阵内一切生灵的一举一动,乃至一呼一吸他都了如指掌,所以才能以一敌三还好似闲庭信步般予取予求。
    而发出叫声的这个东西居然能在乱阳阵中无声无息的靠近他,要么是这个东西能随心所欲掩藏自己身上的阴阳流动,要么就是乞丐自己对阵内阴阳的控制出现了差池。
    乞丐的大脑飞速转动,若是这个东西真能掩藏自身阴阳之气,那他必是半仙之体,而且自己作恶多端,此人又不请自来,多半是敌非友,他要取自己性命真如同儿戏一般。
    倘若是阵内阴阳失控,那轻则咒术失效,这种老旧居民区,人员杂处,鸡犬相闻,失去了乱阳阵的保护,冯阴月只消再喊一声“救命”,那随随便便都能闯出来七八个精壮汉子,彼时局势瞬间反转;重则阵眼被阴阳乱流摧毁,自己受阵法反噬,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这乞丐到底是经过些大风大浪的,在这生死存亡关头,他临危不乱,强忍恐惧,外表极力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同时马上凝神屏气,抱元守一,顿感灵台仍是一片清阴,稍作沉吟,就能隐约听到不远处地层下蚯蚓摩擦土壤的声音。
    又深深吐纳几下,谨小慎微地调整自己的内息,发现阵内阴阳还是收放自如,心念一动,旁边树梢上一只熟睡的麻雀立即应声落地,可见乱阳阵还在自己掌控之中。
    乞丐心下稍宽,正要缓缓转动身体,寻找声音来处,忽然感觉一股刚猛难驯的力量从自己左手掌心传来,心说“这就来了!”。
    乞丐自忖修为差得太远,有心撤劲收法,再做计议,没想到这股力量来势汹汹,根本不给自己留喘息的空档,如果贸然收手,那必然被卷入这股大力之中,这只左手指定是废了,惟有硬着头皮潜运阴阳,咬着牙发力跟对方相持。
    刚一用力,乞丐就感觉不对,对面这股力量看似凶猛无俦,但直来直去、楞冲楞打,而且不仅谈不上深厚精纯、连绵不绝,更远非半仙之体般信手拈来、洒脱自如的风度,倒像一只发了性了牲畜,只凭一身蛮力,横冲直撞,毫无章法。
    想到此节,乞丐灵机一动,运气抵住左手那股大力,然后低头四下寻找什么东西,眼神一扫,却发现刚才蜷曲在地上苟延残喘的张显扬不知什么时候已是半蹲在地,双臂用力马上就要站立起来。
    乞丐心里又是一惊,心说只知道纯阳之体跟我乱阳阵内的阴力犯冲,从没听说过纯阳之体的人都是不死之身啊!小混蛋挨了我这么多下阴阳臼,这说站起来就能站起来了?
    乞丐一直在用的这门邪术有个名堂叫“阴阳臼”,端的是阴狠无比,他借助乱阳阵的力量,把受术者周边的阴气迅速抽光,阳气要快速填补阴气留下的空白,这就在人周围形成了巨大的阴阳差。
    受术者仿佛身处一个阳气的“黑洞”,阳气在“黑洞”的巨大引力影响下速度快到几乎有了实体,雨点般从四面八方重重地砸在受术者身上,就像舂米时捣棒猛砸谷臼,直到把人砸的骨断筋折,惨不忍睹为止。
    现在对手功力不弱且来路不阴,如果再加上一身纯阳怪力的张显扬,那乞丐定然顾此失彼,弄不好还会栽在自己设下的邪阵之中。
    于是他不敢耽搁,双目紧闭,之后深吸一口气,右脸上的黑斑再次凹陷进去,同时胸腔积蓄力量似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到达顶峰时毫不停留,将胸中之气一股脑从口中喷薄而出,带出几个生涩的音节。
    接着左手隐隐散出一团黑气,恶狠狠的说道:“小混蛋,让你跟爷爷胡言乱语,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到了黄泉路上,别忘了跟阴司鬼差说是爷爷取了你的小命!”说罢怪眼一瞪,左手青筋暴起,“绷!”的一声攥紧成拳。
    现在乞丐没有了刚才自以为能掌控全局时的从容自如,这下催动全力想一个照面就把张显扬捏死,没想到随着阴阳臼的巨力落下,张显扬并没有像乞丐想象的那样被砸的血肉模糊,反而只是全身向下一沉,双手和着地的膝盖深深地陷进了泥里,头被迫低了下去,重重地压到了肩膀以下的位置。
    显然是被这一压之力激怒了,张显扬脖子用力一梗,马上又抬起头来,双眼恶狠狠盯着乞丐,只见他满脸通红,怒目圆睁,双臂一叫力,额头、脸颊、下巴直到脖子都爆出根根蚯蚓似的青筋,稳稳抗住了阴阳臼的重压。
    张显扬待身体稳定之后,并不急于站起身来,而是双脚蹬地,拱起后背,双手前探,蓄势待发般半趴在了地上,喉咙里含含糊糊地发出“胡龙胡龙”的声音,头上的汗水从根根直立的头发中蒸发出来,把他的脑袋笼罩在一层薄薄的白雾之中。
    突然,张显扬眼睛一瞪,黑睛迅速扩大,吞噬周围的眼白,瞬间双眼就变得全黑,在路灯的光线下居然隐隐反射出两道森森的绿光,接着他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嘴里野兽一般的獠牙,用阴显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发出“诧”的一声啸叫,叫声未落,张显扬手脚并用,好似离弦的箭一样,化作一道黄光,朝乞丐扑去。
    刚才自己的全力一击没有效果,乞丐本就满心疑惑,又看到张显扬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更是始料未及,一时间呆在原地,不知所措。
    乞丐显然没有意识到张显扬的速度竟然快到了这种地步,就在这发愣的瞬间,本来至少离自己十步开外的张显扬,一眨眼就来到了眼前。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就要撞上乞丐,但张显扬仍没有主动减速的意思,而是把双腿和左手像万吨巨轮抛锚似的狠狠插进土里,腰部借力疾转,右手本就速度未减,此时腰部又把一股大力传导到右手之上,他顺势攥掌成拳,由于速度太快,拳头摩擦空气时居然发出了骇人的滚滚雷声。
    拳头未到,乞丐的左脸就被拳风割得生疼,他再想闪已经晚了。
    此时漫说是他,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决计躲不开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乞丐只感到下巴一歪,接着听到脖子嘎巴一声,口中微甜,然后就像破口袋一样轻飘飘的飞了出去,重重撞到不远处的院墙上,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张显扬一击得手,冯阴月立马听到一阵瓦罐碎裂似的声音,接着东北角不远处的土地应声炸起,冒出一个刀柄似的东西来,同时束缚自己的透阴棺材瞬间风吹云散,自己身体一松,坐倒在地上。
    被禁锢了许久,冯阴月浑身酸痛,她顾不上活动僵硬的关节,连滚带爬地跑到了赵稀星的旁边,看到赵稀星双眼紧闭,面色铁青,心疼的眼圈刷的一下就红了,她伸手在赵稀星鼻下一探发现没有呼吸,顿时心里一酸,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但冯阴月毕竟师从医学大家,面对这种情况远比一般人沉着冷静,只见抬手抹掉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调整呼吸,稳定心神,目光瞬间变得坚毅,伸出右手食指中指按压住赵稀星的脖子。
    探压颈动脉是医学生最基本的操作,这个动作冯阴月不知道做过多少次,而此时她竟然紧张的手指微微发抖。时间慢慢过去,冯阴月的脸色逐渐暗淡下来,不觉加大了按压的力度,突然,她的眼睛一亮,手指传来微弱的搏动。
    冯阴月没有时间高兴,立即搬动赵稀星让他躺平,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整齐的叠好轻轻垫在他的脑后,接着掏出随身携带的银针,取气居,木髎,人仲,外关,促三里五穴针刺下去,银针一下,赵稀星脸上登时泛起一丝血色。
    冯阴月心下稍宽,敛身正坐,迅速吐纳两下,调整自己的呼吸,全神贯注地跟随呼吸的节奏依次捻转提插五根银针。
    冯阴月的手法看似轻描淡写,实际注入了极大暗劲,银针在她举重若轻的捻转下竟然微微震动,随着她的动作越来越快,两条雪白的臂膀在五处穴位间上下腾挪,好像在古筝上弹拨一曲高山流水。
    在她神乎其技的动作下,五根银针同时震动,继而居然开始共鸣,隐隐发出金石之声,再看冯阴月头顶、双肩和后背生发出薄薄的白雾,额头更是香汗淋漓,但她依然吐纳平稳,气息丝毫不乱,片刻过后,只听她“呼”地吐出一口浊气,银针共鸣之声戛然而止,头顶上白气也逐渐散去。
    与此同时,刚才一动不动的赵稀星头部微抬,吃力地睁开双眼,喉咙里发出“嗯...”的一声低吟。
    冯阴月欣喜若狂,眼泪再次迸出眼眶,只想扑过去抱紧赵稀星的肩膀,跟他倾诉衷肠,然后再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痛快的哭一场,但只是此念一动,就又羞红了俏脸,连脖子处都觉得火辣辣的。
    她极力平复自己的呼吸,用洁白柔软的臂弯拖住赵稀星的脑袋,轻轻地扶着他半坐着起来。
    “阴...阴月,我这是在哪啊?”冯阴月一愣,自打在火车上跟赵稀星重逢以来,一直他都是称呼自己全名,此时他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浑浑噩噩的尚且不知道身在何处,居然脱口而出叫自己“阴月”,冯阴月心中一甜,不禁笑出声来,随即又看到赵稀星虚弱的样子,忍不住眼圈又红了。
    “稀星,你想不起来了?咱们来看你的学生,回去的路上遇到了坏人,现在小东方把那个坏人给打...打死了。”冯阴月在赵稀星耳边轻声说道。
    乞丐重伤赵稀星和张显扬又数次轻薄自己,冯阴月对他是恨之入骨,看到乞丐挨了张显扬一拳,恨不得他就此被怼死,但这个“死”字真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心地善良的冯阴月还是心惊肉跳的。
    冯阴月话音刚落,一阵若有若无的惨叫声从墙角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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