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鸡零狗碎的青春

第9章


  “有冰棒吗?
  “有,有美登高,有雪奇丽,有五元一支的蛋筒,还有八元一支的法国巧克力。你要哪一种?”
  “有五毛的吗?”
  “五毛的?”
  “五毛的,桔子冰棒。”
  铁军在心中苦笑:我身上总共才两块钱,还得留一块钱坐车。
  铁军一边吃冰棒,一边在五一路上晒太阳玩。
  九点四十分,太阳光开始发白。外面太热了,不如进“金满地”地下商场吹空调,还可以看漂亮妹妹买衣服。转了一圈,铁军觉得“金满地”里买衣服的和卖衣服的妹子都长得不错。穿着也比较简洁,能露的都尽量露了。不过他今天没心思搭腔。
  快十一点了,该回去赶中饭了。
  “金满地”的台阶一共是二十四级。无论上去还是下来都是二十四级。
  十一点十分,上了公车。啊,司机姐姐真是难看。一张典型的柿饼脸,而且还是被人踩了一脚的柿饼。她不应该开车,应该去卖柿饼。
  车上有一个穿白裙子的姑娘长得颇水灵,梳着贤淑的马尾辫。天啦,这年头居然还有美女坚持坐公车?少见,难得,不可理解
。难道就没有人包她吗?还是她刚刚被抛弃了?铁军盯着她看了许久,那姑娘白了他一眼,转头看向窗外。果然是良家妇女啊!佩服,值得尊敬,无限景仰。
  这样的女孩不但可取,而且可娶。相比自己泡过的那些小红小丽,真是不可同日而语。铁军不由得自惭形秽起来。
  十一点半,青年企业家铁军从邻居牛阿姨马婆婆羊堂客身边穿过,回到了家里。
  “今天去找事做了吗?”老妈照例问道。
  “他们让我回来等消息。”铁军照例回答。
  那消息就像进京赶考的情郎,永远也不肯回来。
  次数多了,人也倦了。干脆不想事,二十多岁的人一天到晚睡了吃,吃了屙,屙了睡。那段时期,我给铁军取了个外号:“屙吃困”。
  他奶奶看不惯,每天喊他起床。“乒乒乒”用拐杖敲门。
  “干么子罗?一大早的。”
  “还早?都十点钟啦。还不起来?”
  “起来做么子罗?”
  “起来洗脸!”
  “等一下罗。”
  “等?你一天到晚等!我晓得,你是想等共产主义,等按需分配。你等!伢子,你慢慢地等。把被窝盖紧,莫冻着。你会等得到的。”
  当时就把铁军笑醒了,他没想到,他八十岁的老奶奶的觉悟这么高。就是这些话使铁军意识到再也不能这么下去了。
  于是,铁军去开的士。夜班的士。
  车是四姐夫的车,老早就让他去开,他嫌开晚班太累,一直没去。
  铁军开车碰到了不少好玩的事。
  有一回,上来一个女的去凤凰城。(当时很有名的一个娱乐城)一路上盯着他看,到了目的地也不下车。
  她问铁军:“你一晚上能跑多少钱?“
  “两三百吧。手气好可以跑多一点。”
  女人从包里抽出五张老人头,递给铁军:“今天不跑车了,陪我玩一会好不好?”
  铁军不答应。
  女人:“就想请你喝一杯,又不会怎么样。”
  铁军还是不肯,心想:呵呵,你能把我怎么样?
  女人:“你不去,我就不下车。”
  铁军:“你去找别人吧。”
  女人:“我就找你。”
  铁军:“你何解非要找我啊?”
  女人:“因为你长得帅嘛!”
  铁军:“不帅不帅,随便长的。”
  女人:“随便长就长成这样,作古正经长还了得?”
  铁军:“你快下车吧。我今天还没把份子钱跑出来呢!”
  女人:“这样吧,我不去凤凰城了。我现在要去伍家岭,你总不能拒载吧?”
  那天夜里,铁军载着这位奶奶从南门跑到北门,从河西跑到河东。把长沙城转了十几圈,一通宵跑出了一千多块。
  交完班,女的要铁军请她吃早茶。
  铁军也觉得再要拒绝,就太无礼了。于是,两人就去吃早茶。
  
 红墙巷. 
  长沙这座城市好就好在它的规模不大也不小,十几元的士费可以从南门到北门,而且玩的吃的比较集中。
  北京实在太大了,有时候赴一个饭局得开个把小时车,如果是转四五次公交车,路上起码得耗费几个小时。一大早去赶饭,回来时天都黑了。这种大都市必然使我们这些穷人(现在流行叫低收入阶层)失去归属感。
  而城市太小也不好玩,比如我的籍贯所在地汨罗是一个地级市,来来回回也就几家娱乐场所。每一家都是熟人碰熟人。偶尔碰熟人是一种惊喜,回回碰熟人就是一种尴尬了。有一回,我在街上绊了一跤,人还没进门,就听见伯妈数落我。更不要说泡妞托腿婚外情三角恋这类高危游戏。
  长沙人很有味,收入不高,却舍得吃喝玩乐。特别是夜生活丰富多彩。
  学伟曾说,过南门口那条夜宵街,必须在嘴里叼一根牙签。不然的话,热情的店小二会把你五马分尸。
  
  
  我在红墙巷住了二十几年了。
   在我的印象里,这巷子里原本是有一些红砖墙的,枣红色的,长满了苔藓。现在已了无痕迹。 
   街上有几家过得硬的粉铺,家家生意好。长沙人不太吃牛奶蛋糕以及面食,爱吃米粉。有一家叫“益湘”的,生意尤其好。老板姓左,四十岁的样子,矮胖,嘴巴特别热闹。老顾客离门口还有几丈远,他就开叫:“陈满哥来哒,二两肉丝粉。”“霍三爹的老规矩,酱汁面轻挑。”带点韵腔,象唱戏的开场白一样,很好听。等你吃完了,筷子刚一放。他又开叫:“六爹走好,六爹健旺。”“毛伢子快点,要迟到哒。”嘴多,却不讨厌。
   下粉的是他堂客,手脚麻利,快而不乱。摆碗,十几个碗摆几排,放盐,味,葱,油,酱,沏汤,下粉,盖码,蜻蜓点水,一气呵成。随你好多客,三分钟之内保证上桌。汤是用筒子骨熬的,锅里浮着一个纱布包,里面有乌龟壳,脚鱼板,鸡头鸭骨一类东西,这样熬的汤才鲜。粉是手工切制的。码子的品种很多,最常见的是:肉丝,酸辣,酱汁,蒸排,麻辣,肉饼蒸蛋。也有杂酱,焦脆,肚片,猪肝,虾仁,雪里蕻肉泥等等。碰上季节还有寒菌,要卖十块钱一碗,鲜美无比,物有所值。
   
 长沙人吃米粉有很多讲究: 
   盖两个码子叫:“双码”。要两勺油的,叫:“双油”。
   份量多的,叫“重挑”,份量少的,叫“轻挑”。
   多放汤的叫:“宽汤”。不放汤的叫“干”。
   生一点的叫“带迅”,熟一点的叫“煮老”。
   在店里吃的叫“坐堂”,端回去吃,叫“出堂”。
   有时侯喊起来很复杂,如:“陈满哥的重挑双油带迅干肉饼蛋盖双码出堂啊。”外行人听起来云里雾里,但他堂客从不须问第二遍。有的则很简单:如:“六爹的老规矩。”说明这个客是老主顾,并且常年四季只吃一种搞法,至于是甚么搞法,只有左老板和他堂客晓得。这样的老主顾大约有一二十个,真难为他们记得这麽清楚。 
   “益湘斋”只做早点,中午晚上都不开门。长沙人中晚餐吃粉的少。有人劝左老板做点夜宵盒饭,左老板懒得搞,累。反正是自己家的门面。钱嘛,多赚多用,少赚少用。
   我很欣赏左老板的这种人生态度,潇洒。我对“益湘斋”是有感情的,我对左老板也是有感情的。但他只晓得我是老顾客,并不认得我。在他眼中,我只是一桩生意。
   马路对面有一家水果铺子,是个乡里伢子开的——小张。小张不但卖水果,还搞点别的事。比如,帮忙扛液化气罐扛米,两块钱一趟。反正,跑腿活力气活,只要赚钱的都干。小张的水果我买过两回,一斤李子少一两,十斤西瓜少半斤。我问他,他嘿嘿的笑,递两只香蕉过来,不做声,不解释。他喜欢占点小便宜,满规矩的。
   短短的巷子里有四家报摊,很奇怪,四家的生意都不坏 。其中两家是两兄弟开的。两兄弟都是小儿麻痹,长得很象,四肢干瘦,眼睛巨大,看不出是三十岁还是二十岁。各开一间报摊,相距不过十几米。他们共有一个干瘪的父亲,每天穿梭在两店之间。我只在这两家买报。后来, 我听一个人说,哥哥的脑壳其实没问题,好赌好酒,象棋麻将扑克牌,样样是里手。弟弟人老实,是真傻。这话不假,我亲眼看见哥哥赌牌,而弟弟则正正经经地端坐在报摊的小凳上,看着一个个女子从街边走过。
   于是,我从此只到弟弟一家买报。 
   南杂铺好几家,生意最好的数巷口的“文记”。老两口开的,还有一个老娘。因为码头好,我也经常光顾。但有一回,我买十几块钱的东西,差了三毛钱,说呆会送来,他硬是不肯。我很光火,都老顾客了,这还信不过,不买了。从此再也不去。两口子虽然小气,但有一样颇为难得-----孝顺。老太太小脚,走得慢。每天搀着来来去去。老人在店里吃饭,得一口一口地喂。给老太太梳头,又轻又细,象伺候老佛爷一样。这不是装得出来的,难得。看在这一点上,我又经常光顾了。
   于是,引来了一次奇遇。有一回,我买一包烟,正等老板找零,突然发现老板眼神不对,一回头,看见一绝世美女站在身后,我从没想到女人的容貌能够发射出如此耀眼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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