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

第407章


    鸣瑛的评价只有四个字:“漏洞百出。”
    看着晋王府宫侍、宫女们一边忙着大开中门,一面飞奔着去通报的时候,一大早出来串门的两个人不得不感叹一下自己果然起的太早了。轿子抬到第二进终于有身穿七位女官服饰的人飞奔出来,接着清杨连连道歉,说晋王还没起身,已经叫人去通报了请和亲王不要怪罪。清杨笑着说是我们来得太早了,你们也不用惊动晋王,本王今天是特意来拜访王傅的,这一次王傅立了大功,皇上昨天三番四次嘱咐本王一定要多加赞许,亲自执礼以谢。
    女官有那么一点点为难,恭恭敬敬道:“王傅昨晚突然生病,今天一早就叫传太医,如今初云太医正在请脉。”
    清杨笑道:“不要紧,本王是来感谢王傅为朝廷立下大功的,本来就不该劳动王傅。既然王傅病了,本王就更加应该去慰问了。”此时鸣瑛劝了一句说是病人最怕人多打扰,殿下您要过去免不了让晋王府的一众都得陪着,还不如让属下过去看看,也免得打扰了王傅清养。清杨瞟了她一眼:“好,那么本王就在这里等晋王起身吧,说来本王也好些日子没和皇弟聊聊家常了。”
    这两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王府女官自然不能再推托,于是叫来两名下位女官领她过去,到司殿住的院落门口但见一人自内而出,在门边伸手一栏,缓缓道:“谁也别进去了。”鸣瑛倒是没见过此人,听她口气颇为托大,明明自己身上穿着四位官服可那人目光都没多停顿一下,正要问名姓。但见身边两位齐齐拜倒,口中喊的是:“参见女官。”
    苏台后宫,只有一个人的职务会被“简称”为女官,也就是女官长。这目空一切的女子,自然就是皇帝偌娜的女官长卫.秋水清。
    秋水清朝鸣瑛略微抬了抬下颌,一边已经有人介绍说这是和亲王永州郡司徒,代表和亲王来看望王傅。她点了点头,淡淡道:“王傅病的很重,谁都不要去打扰了。你们几个都记住,不管什么人来都用这句话回了,你们司殿刚刚立下大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踩这门槛,她有这份耐心应酬,她的身子可吃不消。”
    鸣瑛苦笑着说王傅到底是什么病,能不能让我去问候一声呢,我们亲王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问候王傅,这个样子让下官在亲王面前不好交代。
    秋水清依旧当门站着,不冷不热道:“本官也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等会就回宫回话。女官在往来明州与白鹤关时受了伤,当时没调理好,后来又奔波劳累,积下了病根,初云太医正在皱着眉头医治。”顿了下突然叹了口气,神色稍和道:“真是吓死人的一道伤口,难为她受了那么重得伤还能飞马明州,也难怪现下一放松就崩溃了,要换了我,早趴在路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要说鸣瑛,就算清杨亲自前来,大概也只能太太平平离开。
旧版 第二十五章 满庭芳 四
    鸣瑛乖乖跟着下位女官去向清杨回话的时候秋水清依旧站在门边,待那人身影远去,才回身道:“行了,日后再有王府以外的人来,你们就这么回话,全往我秋水清身上推好了。”说罢又往内走,此时拂霄已经请好脉,正按照她一贯的爱好在完全没有医生“关怀病人”之心的表现下开药。
    病人半躺在窗边塌上,见了秋水清微微抬身道:“辛苦女官了。”
    她笑了笑说你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也应付得来,我不过是让你少分些精力去应酬罢了。水影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确是每心情去巧笑嫣然的应付什么人。”
    她在塌边坐下缓缓道:“前些日子我还在想你难得抱一个人怎么偏偏是同族,看样子你是早知道了,倒让我白操这个心。”
    “隐瞒女官,是水影的错。”
    “水影——”她侧身望着塌上人的眼睛:“有一句话放在心里已经很久,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请说。”
    “当年——爱纹镜雅皇帝临终时推荐我为下任女官长的人,真的是你?”
    她淡淡笑了:“大司徒什么时候和卫秋水清无话不谈了?”
    “是方叔叔所说。”
    “原来如此。有资格做女官长的人也有两三个,我只是选了一个不会危害我的人推荐给先皇罢了。”
    “当初在皇宫中我没给你好脸色看过,当初我当上女官长的时候要知道有多少跑来给我出谋划策‘不动声色的给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好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赌说这一下前任女官长死定了,你却说我是不会危害你的人?给我说说理由,连我都好奇起来了。”
    水影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一般的人都是持强凌弱、欺软怕硬,卫.秋水清却恰恰相反。既然我是女官长的时候你不曾谄媚过一句,我落难时你就不会落井下石。另外……另外,女官长地位重要、身份微妙,非公卿贵族难以服众,更难以调和三宫六院、应对朝廷高官;你秋水清的家族,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钱有之、地位有之,权力亦然有之,人世间这些诱惑你都不在乎;而能威胁到你的人,放眼苏台寥寥无几。”目光轻轻扫过来,最后落在她脸上,唇边带笑:“这样的秋水清,我不推荐,又推荐何人?”
    秋水清怔怔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一般的人都是持强凌弱、欺软怕硬,卫.秋水清却恰恰相反……好,说得好,当初宫中水火不容的时候从没想过我秋水清的知己居然是你千月水影!”
    “女官长!”
    她笑了笑,将猛然坐起的那个人压回被褥间:“你我之间称呼一声家名又有什么可惊讶的。水影,那个织萝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亲弟弟。”
    “…………”
    “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而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看着他浪迹天涯,只能看着他……卖笑……卖身……”
    这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到最后已经字字泣血。
    她又道:“织萝是怎么死的?”
    这时候秋水清诚恳地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斟酌再三才决定实话实说。原来前两天京师司马府突然传出消息说贱民织萝在押解回故乡途中,在刚刚过了云桥后不久夜宿时逃跑,当然不是一个人跑的,是另有同党。这个消息刚刚透出玉藻前第一个提出异议,她甚至跑到京师司马府去质问说织萝不过是隐瞒身份逃出来的贱民,又不是大逆不道或者十恶不赦,为什么押解回乡的时候没有一个通知,就算上法场犯人也有权见见家眷或者朋友。
    这种质问当然没有结果,还被昭彤影嘲笑说:“如果我是方士就会告诉你,你算是织萝的家眷还是朋友,凭什么押解织萝还要通知你。”
    至于织萝为什么死在南平山上,据说府衙初步察看认为是这几个人不幸遇到了潜伏在南平山的强盗,又说这些强盗最近很猖狂,官府已经收到过好几起报案,地方官已经奏请上司派兵马搜山剿匪等等。
    说到这里秋水清冷笑了一下:“至于到底怎样,我正想法子打听。今天出来前还听宫里两个女官在那里说织萝死的蹊跷,在云桥逃跑的人不赶快跑到云桥边的群山峻岭中躲起来,怎么就如此大胆的走回头路,然后在京城从北门穿到南门,跑到皎原的南平山去了。”
    水影闭上眼喃喃道:“这件事还是就此了了吧……”
    她怔了一下,用了那么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藏着的意思,摇了摇头:“你不用害怕,织萝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只有不甘心这孩子的往下查的分,至于闹出事请来的那些,绝对不会兴风作浪了。和这孩子有牵连的人何其多,这些天一想到最初查封长林班的时候说的是‘谋逆之嫌’,可知道让多少人家一身冷汗。现在好不容易什么事都过去了,若还有人不死心的拿死去的人做文章,难道真当这些贵族人家都是装样子的?”
    “秋水清……我,有一件事相求。”
    她当即截断,说你不用往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玉藻前这人过去虽然是个浪子,对男人也够没心没肺,这次对织萝倒是动了点情。昨天织萝的死讯一传到京城,玉藻前就请了假前往南平山了,想来会好好安葬这孩子。
    一行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溢出,她说:“那就好……”只有这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晚,皇宫传出喜讯,皇帝偌娜在栖凰殿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这是偌娜皇帝的长子,也是继爱文镜雅的十四皇子诞生后,苏台王朝迎来的第一位皇子,期间相距整整五年。
    太医、女官等团团围在栖凰殿时,箫歌在兰院也急得团团转,几乎将身边所有的人都差出去打听消息,嘴里不断嘟噜“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
    到了三更过,突见兰院外灯火通明,一群人快步往里面赶为首正是秋水清。
    箫歌飞奔着出去,在内庭接着秋水清劈头就问:“是皇女还是皇子?”
    “是一位皇子,”她一边说一边等着看那人失望沮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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