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

    十七日午后，郭涛悄悄地驾船去救姐姐。
    船刚刚驶离郭家村渔港码头，背后就吹来了一阵轻风，小船轻快地在海面上滑行。
    海边人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天生的水手，郭涛的驾船技术自然也不错。半个时辰之后，郭家村就已经看不到了。
    想到姐姐正处在危险之中，等待着自己去救，郭涛越加奋力划船。
    但是，一直到天黑，他也没有看到海盗船的影子。
    此时，月亮升了起来，海面上一片朦朦胧胧的银白。
    想到早一点儿赶上倭寇，姐姐就会多一点儿活下来的希望，郭涛更加地奋力划桨。
    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他感到累了，觉得又渴又饿。随后，手中的船桨也越来越重了。
    十七整整一天，郭涛只喝了半碗粥，怎么可能不饿？于是，他只能坐下来歇歇，然后再操船。
    人累了，歇起来是没完没了的。
    郭涛是停停划划，划划停停，离家乡已经是越来越远了。
    到了后半夜，郭涛感觉到渴饿累乏到了极点。终于，他在坐下来“再歇一会”的时候睡着了。
    然后，他的身体一歪，斜靠在船舱里睡熟了。
    这时候，海上刮起了风，小船随风慢悠悠地向西南方向漂去。
    郭涛睡得熟极了。
    醒来时已经是次日上午，郭涛先向四面看了看，只有无边的海水连接着远方的天空。
    他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太阳，辨别了一下方向，发现船正在向西南方向漂。
    郭涛心中大急，抄起双桨就开始向东南方向拼命划船。
    因为风是侧向，所以，船行慢如蜗牛。
    拼命划了一个时辰，船好像只是在原地摇晃，并没有前进多少。
    而郭涛已经是遍体虚汗，浑身发软，肚子里咕咕乱叫，头也开始发昏了。
    无奈之下，他打算再歇一会儿。
    谁知，他刚刚把船桨放下，小船便又慢慢悠悠地往西南方向漂去。
    郭涛只得又开始抄桨划船。
    一直折腾到中午，他已经连船桨也拿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船向西南方向飘荡而去。
    现在，郭涛感觉到心里在发冷。
    他明白，自己已经不可能赶上倭寇的船了，姐姐已不可能救回来了。
    再想想，爹娘都死了，自己的衣服上还沾着娘亲的血迹。
    好好的一家人，仿佛只是一转眼，就只剩下了自己，自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又有什么生趣？
    郭涛索性连船也不顾了，仰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冲着长天大叫道：“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随即倒卧在船舱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又睡着了。
    郭涛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十九日上午。
    小船仍旧在固执地向西南方向飘荡，好像有根无形的线一直牵引着它，执着地牵着它向宿命漂去。
    郭涛费力的向四周张望。
    他看到蓝天罩着碧水，碧水托着小船，天上还有一颗火红的太阳，景色真的很美。
    可是，他没有一丝一毫欣赏美景的心情，他只是觉得饿极了。
    船舱里干干净净，除了一把刀之外，空无一物。
    郭涛刚刚摸遍了全身，没有一点儿吃的喝的。
    只有当初离家之时鬼使神差般地抓的那个火镰还安安稳稳地躺在怀里。
    “我当时怎么就没抓个馒头放在怀里呢！抓了个火镰有什么用！”郭涛后悔呀！
    他几次三番想扔掉，又觉得这是娘常用的东西，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娘的气息，权衡再三，郭涛舍不得扔，终于还是把它收回了怀里。
    从前，郭涛曾经跟着父亲郭如柏出海打过渔。父亲一网下去，就可以捕到很多鱼，还有大虾和小虾。
    如今，郭涛就守在船舷边，一心一意地注视着水面，打算逮条鱼，充充饥。
    可是，今天大海里似乎没有鱼，连一只小虾都没有。
    从中午到晚上，除了海水，郭涛什么也没有看到。
    天黑了很久之后，月亮才升起来。
    郭涛已经抖成了一团，虚弱到了极点，软绵绵地卧在船舱里。
    直到月斜西天，郭涛终于蜷缩在船舱的角落里睡着了。
    二十日午时，温煦的阳光照得人浑身发暖。
    郭涛艰难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天空之中飞动的都是闪闪发光的金子。
    他清楚，自己已经挺不住了。
    可是，他的心里却还能明明白白地想：“爹娘惨死，姐姐凶多吉少，我也不行了。
    看来，不久之后，我们一家人就要在九泉之下团聚了。”
    念及此处，他的心中反倒升起了一股温馨的感觉。郭涛含糊不清地咕哝道：“今天的阳光真暖和，我就在这么暖和的阳光里睡过去吧。”
    说完之后，头一歪，他又昏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候，从东北方向正有一艘大船顺风驶来。
    来船的船头上正站立着一个老人，此人背负着双手，正在闲看大海上的烟波景色。
    顾盼之间，无意之中看到远处有一条小船在随波浮荡。
    老人感到奇怪：“在大海深处，怎么会有这么小的船呢？”
    于是，老人手搭凉棚，仔细观瞧。
    小船的船舱里好像有人，但是，他又看得不是十分真切明白。
    两船又靠近了一些，这回老人看明白了，小船的船舱里的确蜷伏着一个人。
    老人立即吩咐身边的家人：“你们赶快把船靠过去，看看那个人怎么样了？”
    两船接近。
    老人的身旁早围过来了几个家人和水手。
    众人探出几支挠钩，将小船钩住。
    于是，所有人都看清楚了，小船的船舱里一动不动地缩着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立刻有个水手在腰上系了根长绳，众人将他缒到了小船上。
    此人先伸手试了试孩子的鼻息，马上回头叫道：“老爷，是活的！看样子是昏过去了。”
    得知孩子还活着，老头挺高兴，吩咐把人带到船上来，看看还有没有救。
    众家人水手一齐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小船上的两个人拖吊到了大船上。
    众人将孩子平放在舱面上，老人上前仔细瞧了瞧，见他脸色灰暗，嘴唇干裂，气息微弱，似睡似醒，当即确定：“这个孩子是饿昏的，不是病。”
    他立即吩咐家人端来了饭菜。
    恍恍惚惚之中，郭涛感到有人将自己搬来搬去。
    他想站起来，又觉得困乏极了，似乎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郭涛内心挣扎，将动未动。
    恰在此时，一股饭菜的甜香扑鼻而来。
    郭涛的身体之中不知道又从哪里冒出来了一股子力气，他一下子就坐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