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潮西

    海上雄鹰周闰性格暴躁，见许久无人说话，他便“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准备说几句。
    今年，周闰刚刚三十岁。其人有宁折不弯的烈性，一贯不贪财好色。
    当年，因为在家乡遇到恶霸欺凌孤弱，周闰一怒之下杀了那个恶棍，之后便流落江湖。
    后来，周闰给一个海商当保镖，混饭吃。没想到，不久之后，他们在海上又遇上了大风，船沉了，海商也死了，周闰只剩下了一条贱命。
    万般无奈之下，周闰沦落为盗，而后辗转投靠到了小瀛洲岛。
    海上雄鹰周润心软，他是小瀛洲岛上众匪首之中杀人最少的一个，赵虎、李猛等人私下里皆戏称其为“海盗之中的活菩萨。”
    大当家陈守义一向却看重周闰，可能是由于两人的人生经历之中有很多的相似之处吧。
    周闰先朝三位岛主拱手行礼，见大当家炯炯的眼神正望向自己，周闰便说道：“三位岛主，各位弟兄们，我也说几句我的看法。
    首先说招安。
    我与十三哥的看法一致，我也认为绝对不能接受招安。历朝历代的盗匪在接受了招安之后，基本上都没有捞到什么好果子吃。
    但是，在战与逃的选择上，我与十三哥不同。
    我先来说逃。
    我们这就是两万人的大逃亡，不是两个人，说走就走。
    这两万人一天要吃多少粮食？消耗多少肉蔬饮水？
    假如我们匆匆忙忙就逃到了大海深处，十天半个月见不到陆地人烟，又粮缺水断，那么，我们怎么办？
    所以，即便是必须要逃，我们也一定要慎重考虑之后再逃。”
    言至此处，周闰看了一眼大当家。
    大当家陈守义微微点头，目光之中是满满的欣赏与赞许。
    于是，海上雄鹰周闰受到了鼓舞，他提高了声音继续说下去：“现在，我来说说我们的小瀛洲岛。
    经过这几年持续的努力，这座岛已经被我们经营得像铁桶一般，这样的铁壁铜墙都是弟兄们的智慧与辛苦铸结成的，说放弃就放弃，真的是太可惜了。
    就在不久前，我们弟兄们已经打败了榜葛刺王国官军四次，并且正在计划灭亡这个国家。
    我是在说，我们的战力还在榜葛刺官军之上。
    天朝的兵将难道就真的是天兵天将吗？
    我看未必。
    说到底，天下的官军其实都是一个熊样子：贪财好色，贪生怕死，到了生死关头，腿就先软了。
    这样的熊兵即使有十万人来攻山，我们又惧他们何来？
    再则，蓬莱峰形势之险，天下无双。即使真有十万人来攻山，也未必奏效。我们放弃如此天险，却去做丧家之犬，这是不是有点儿太可笑了？
    所以，我建议：放手一战！
    战败了，我们可以固守蓬莱峰，或者凭弟兄们的真本事杀开一条血路逃走；若战胜了，郑和宝船上的财富就全归了我们小瀛洲岛。
    我早就听说这笔财富富可敌国。
    如果都归了我们，那么，我们小瀛洲岛上的三座山就变成了三座闪闪发光的金山。
    郑和水师是榜葛刺国王最后的依靠，随着郑和水师的败亡，榜葛刺王国就会像一枚熟透了的桃子一样自动地掉下来，落在我们的手上。
    三位岛主，各位弟兄们，我再次建议一战！”
    周闰说完，很潇洒地比划了一个接桃子的动作，然后就座，开始安心地喝茶。
    聚义大厅里随即响起了一阵轻松的笑声。
    “好，周兄弟勇气可嘉！”大当家站起身来，大声称赞。众头领眼见大当家表明态度了，立即随声附和。
    待大厅里重新安静了下来，陈守义高声说道：“刚才王头领、周头领说得特别有道理。听了他们俩儿的话，我的心里也敞亮了不少。
    现在看起来，原来我说的三条路，招安这条路根本就行不通，已经不用再提了。
    弟兄们，你们看，怎么样？”
    众匪首立即纷纷附和，“这安不能招!”“大当家说的对！”“我们兄弟们过的逍遥快活，赛过神仙，招的什么鬼安？”••••••。
    见没有反对的声音，大当家陈守义用右手食指在桌面上轻敲了两下，所有的声音立刻就全部消失了，众头领们一齐看向大当家。
    “现在，弟兄们再仔细考虑一下剩下的两条路，每一位兄弟都要说说，就像刚才周头领和王头领一样。
    十三哥虽然不识一丁，但他说得就是好!
    谁还敢说粗人没想法？
    知道肉香屎臭的人就都有想法！
    弟兄们每个人都要说说自己的想法，也包括你们两个！”说着话，大当家陈守义伸手指向了赵虎和李旺。
    随即，大当家激昂的声音又转向和缓：“你们俩儿和我都是几十年共生共死的老兄弟了，若论兄弟义气，那肯定没说的。
    但是，今天，你们也要给我拿出老弟兄的风范来，给后来的兄弟们做个样子，也给我这个老大长长脸！”
    说完话后，陈守义自顾坐下闭目养神。但他的耳不闲，心不静，时刻都在关心着厅中的每一句议论。
    飞鱼邹克侠人比较机灵，他眼见赵虎和李旺两人脸上红一阵儿，青一阵儿，十分尴尬，又听到大当家已经把话说死。邹克侠眼睛转了转，站了起来，打算给赵虎和李旺铺个台阶。
    邹克侠先冲三位岛主抱了抱拳，然后笑嘻嘻地说道：“三位岛主，各位弟兄们，刚才十三哥和周兄弟说的都在理，我好像选战选逃都有错。
    所以，我就建议，把他们两个的主意合在一起，分两步走，不就更加地完美了吗？
    我们先做好战和逃的两手准备。
    如果战胜了，那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假如战败了，那我们拔腿就溜。
    三位岛主，赵大哥，李大哥，还有诸位兄弟们，你们看，我的这个办法怎么样？”
    邹克侠话音未落，聚义厅里已经是一片笑声。
    有人笑骂：“这条鱼就是他妈聪明！”
    三位岛主也都笑了，聚义厅内的气氛立时就缓和了下来。
    三岛主陈运来又开始高声地呼唤亲随们赶快给弟兄们换好茶，加滚水。
    于是，匪首们一边儿喝茶一边儿先后谈出了自己的想法。
    水鬼吴不可说：“三位当家，还有在座的兄弟们，我们坚决不可以不战而逃！
    这样的举动以后传扬出去会有损于我们小瀛洲岛的名声，会让江湖上的朋友们瞧不起我们。”
    鬼影子谢小川建议：“大当家，到时候，我们可以再放一把大火，即使真是天兵天将，也禁不住火烧啊！”
    水鸭子朱不能则扯着公鸭嗓大叫：“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我们万万不能逃哇！
    如果把郑和的宝船都劫回来，那我们弟兄们可就大发了！”
    赵虎、李旺、既壮三个莽汉则为了先锋之职而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儿就动起手来。
    剑拔弩张之时，他们都被海兔子李华给喝住了。
    见弟兄们有如此强劲的争雄好胜之心，陈守义也感到热血沸腾了起来。
    大当家一拍桌子，大喝道：“都别争了！
    到时候，你们三个都是先锋！
    让我们兄弟们都好好看看，你们三个，到底是谁的本事更大，谁的拳头更加地硬！”
    见大当家已经拍了桌子，赵虎等三个粗汉这才安分了下来。
    此时，已经快到四更天了。
    大当家陈守义吩咐摆酒，弟兄们辛苦大半夜了，无论如何也要喝上几杯，暖暖心。
    亲随们你来我往顷刻间便摆好了酒菜。
    大当家提起酒坛亲自给每一位头领斟满了一大碗酒。随后，陈守义端起酒碗，先敬众人：“今晚，兄弟们都尽心了。
    将来的这一战，是我们占据小瀛洲岛以来面临的第一场真正的生死决战！
    当初，我们曾经发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
    如今，祸难来了，天要塌了，需要弟兄们同心使力用肩膀把天扛住。
    今夜，我看到了弟兄们撑起天的勇气！
    虽然，今晚我们没有做出最后的决定，但大家的心里都有了个大模样。
    这样吧，十天之后，还是在这里，我们兄弟们一起敲定最后的结果。
    在这十天当中，每位兄弟都要仔细琢磨琢磨，看看还有没有更好的选择。
    将来，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油锅，陈守义都会和兄弟们一齐去闯，一起去跳！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来，为了义气，干！”
    众匪首纷纷举碗，陪着大当家一饮而尽。
    吃喝了一气之后，就已经过了四更天了，诸头领先后起身告辞，都回去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