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年

第四十一章 为什么会这样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俍兵主帅竟如此信任与他们?
    他们也不怕失了帅旗?
    战场上人人懂得,帅旗在,将才在,军才在。
    大明军中的规矩就是失旗者,斩。
    若是杀敌的将士们看不见主帅,哪怕主帅已经遇难,只要能看得见主帅的帅旗,那就表明大军在,帅在。
    所以帅旗在,军就在。
    帅旗被敌人击倒了,那么主帅就是还在,也将溃不成军。
    叶君回和容与等四人自然是懂这个道理。
    倭人对阵,也自然是懂这个道理。
    一时间攻击过来的倭人叽里咕噜几声,向帅旗奔涌而来,直取帅旗和鼓手。
    如果鼓手不在了,那么将士们将听不到杀敌的号令,他们也将因为没有号令,溃散而败。
    此时虽有俍兵士兵和护旗手在奋勇杀敌,凌君回和容与等四人知道厉害,压力非常之大。
    四人被迫下马,近身肉搏。
    虽然他们武功高强,但是战场人多,倭人源源不绝。让他们应不暇接。
    战场上鼓声冲天,杀声如雷。
    凌君回和容与、兰泣露、衣锦绣四人,从未见过真正的战场。
    最多只见过江湖混战,被多人围攻过。
    从未见过这种源源不断的敌人围攻而来。
    也从未见过这样惨烈的厮杀。
    血溅沙场,尸横遍野。他们踏过尸体要继续厮杀。
    俍兵五人为伍,三人作战,两人砍去敌人头颅,战场之惨,实在是惨不忍睹。
    幸亏他们此时身居其中,无暇顾及眼前的惨状,只顾奋力搏杀。
    杀声震天的战场上,喊杀声渐渐弱了下来。
    但是战鼓声还一如既往。
    不知道过了多久,到处都是战死的士兵,有俍兵,也有倭人。
    凌君回的身上满是鲜血。
    容与的身上也满是鲜血。他们四人的身上都满是鲜血。
    战场上站着的人越来越少。
    这不是傅雁行经历过的最惨烈一次。与他而言,不过是他近二十年沙场生涯中的一次不大的战场厮杀。
    倭军主帅被擒时,他们让他下令停战。
    事实上战场上的倭人已经不多了。
    此次作战,倭军主帅竟然当场破腹,身边一人顺手将他头颅砍下。
    砍头之人也取出短刀破腹,然后身边又有一人瞬间将他头颅砍下。
    林照壁和俍兵主帅,身边的将士们一时看的吃惊,他们一瞬时,十余人已经自杀毙命。
    倭人已经停止了厮杀的号令。
    突然间,有倭人大喊大叫,不知咕噜什么。
    还未阵亡的倭人兵士竟停了下来,纷纷效仿,破腹倒地。
    战场上顿时寂静下来,只有俍兵的鼓声一如既往震天动地。
    瞬间传来俍兵们的大喊大叫声。
    俍兵胜了!
    傅雁行此时飞身上马,直奔凌君回飞驰而来。
    凌君回此时已经浑身是血,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傅雁行的盔甲上也满是鲜血,但是他看上去还是凶悍异常。
    他飞奔至俍兵帅旗之下,飞身下马,将凌君回抱起,在他耳边轻声道:“走吧。”
    轻轻捂上他的眼睛,转头对容与道:“走!”
    说着将凌君回放在马上,带着他直奔山坡奔去。
    傅雁行是懂的。他只想此时将他们带离战场。
    因为他们不是军人,没有见过如此惨烈的战场,他们不应该多看。
    他怕他们会因此神志受到刺激,余生再难安宁。
    傅雁行在山坡的背面,看不到战场的地方,轻轻地将凌君回放下,轻声道:“注意安全,等我回来。”
    说罢,抽身离去。他要返回战场,清点人数,清点自己人马的伤亡。
    他要和俍兵此次战场上的主帅见面,还要查看战场情况。
    林照壁浑身是血,但是他和他的兄弟没有撤出战场。
    或许他曾经是大明的军人,也或者他一直就是一名大明的军人。
    只是他们现在在漳州这样复杂的城里,掩饰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成了最普通的江湖门派中的一员。
    他们这样做,无非是因为要去办那些官府不方便出面办的事情,江湖人又办不到的事情。
    他们无非是为了漳州的安定,为了大明的安定。
    兰泣露默默地给凌君回检查了一下身体,担心他受了伤。
    还好,四个人都没有严重的伤。
    他们草草包扎了一下不太严重的外伤。
    四个人默默地坐着,什么话也没说。
    太累了。
    兰泣露看着凌君回脸上的血迹,抬起衣袖,给他轻轻拭了拭,可惜血已经干了。
    容与看了看衣锦绣,衣锦绣神态自若,只是看上去有些疲倦
    他又转脸看了看兰泣露,兰泣露的心思似乎全在凌君回身上。
    兰泣露看上去非常担心凌君回。
    容与吃了一惊。赶紧往凌君回的面前挪过来。
    衣锦绣也赶忙挪了过来。
    此时的凌君回面色苍白,神情有些恍惚。
    容与慌了,连忙检查凌君回的后背,道:“可是受了伤?”
    “别看了,没有伤。”兰泣露道。因为他刚才仔细地检查过了。
    衣锦绣忙拉过凌君回的手,摸了摸脉,没有吭声。因为他的脉象也无大碍。
    “为什么会是这样。”凌君回喃喃道。
    兰泣露将凌君回的手握在手中,道:“没事了。”
    “雁行呢?他怎么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凌君回有些木然道。说话的声音有些漂浮。
    “他在忙,你别着急,我去叫他。”容与轻轻拍他。
    他知道,此时的凌君回在战场上看到如此惨烈的场面,是受了惊吓。
    虽然他们在江湖上不仅一次地见过鲜血,见过杀人越货。
    可是不一样,这些素未谋面的鲜活的人,倒下了,再也没有站起来。
    倭人残酷,对敌时如野兽。
    俍兵的作战凶悍残忍,他们一边杀敌,一边砍下敌人的人头……
    俍兵主帅当时在看到他们过来的时候,便将保护帅旗的任务扔给了他们。
    自己带着人马直奔对方帅旗去了。
    凌君回在主帅的位置,虽未发号施令,可是身边的俍兵还是将他们围在核心。
    眼前的俍兵砍下的人头,堆叠在眼前,是谁看了也要崩溃。
    还好,他们四人在一起,他们的身边是自己的兄弟。
    他们的心里会踏实的多。
    可是凌君回,一向很少杀人,也许他在江湖上伤人无数,但是若是提到杀人,恐怕他也只是到了漳州杀过人。
    可是此次在战场上,他恐怕杀的不止是一个人。
    或者他眼见着自己杀伤的倭人,被俍兵砍掉头颅。
    此时此地他的表现,正如他们之前听闻过的,那些第一次在战场上杀敌的新兵一样的反应。
    害怕,哭泣,神情木然,灵魂出窍……
    容与见凌君回这种样子,心里有一丝恐慌,“别怕,我去叫傅将军回来。”
    说着起身就跑。一边跑一边眼泪流下来。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堂堂七尺男儿眼泪止不住就流下来。
    他牵过不远处的马,飞身上马,直奔战场而去。
    傅雁行一定是在清点战场。
    此时的傅雁行正在俍兵的后营,他在和俍兵的主帅商议事情。
    当他回头看到容与的时候,心下一慌。看着容与的脸色,顿时明白了大半。
    傅雁行草草交代了几句,飞身上马,随着容与奔向山坡。
    离凌君回的地方并没有多远。
    傅雁行从马上下来,连滚带爬到了凌君回身边,他太慌张了。
    凌君回空洞的眼神,道:“雁行,你怎么才回来。”
    说着眼泪毫无征兆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傅雁行慌的更厉害,一边擦眼泪一边道:“辰良,别哭,别哭,我们回家吧。”
    说话时声音已经颤抖了。
    傅雁行军中多年,见惯了从战场上下来的小士兵。早已经习惯。
    可是此时,他慌乱的自己都抑制不住自己。
    傅雁行一把将凌君回抱进怀里。
    “雁行,我想家了。”凌君回的声音里满是哭腔。
    他突然剧烈地抽泣起来。
    兰泣露的泪瞬间流下来。
    衣锦绣也红了眼眶。
    两人赶紧离开,找了棵树的背后掩饰地拭去泪水。
    凌君回压抑的哭声在他们耳朵里弥漫。
    容与也有些伤感,默默地站在不远处。
    一时间神机营的将士们都从战场上撤了出来,围了过来,在不远处默不吭声。
    他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保护自己的主帅。
    江海阁的人也聚拢过来,大家默默地在不远处站着,也默不吭声。
    只有凌君回掩饰不住的抽泣声,在山坡上飘荡。
    良久,傅雁行将凌君回抱起来,道:“不哭了,我们回家。”
    凌君回收了泪,默默地跟在傅雁行身边。
    他此时眼睛里似乎空无一人,只有傅雁行一人。
    傅雁行温存道:“我们骑马回家好不好?”
    “好。”凌君回像个孩子一样。
    “你可以吗?”
    “可以。”
    傅雁行转头对容与道:“跟我回营房。”说着,扶凌君回上了马。
    自己也飞身上马。
    很快夜晚就降临了。
    方辰休早已经得到了战场获胜的消息,派人送来了酒肉。
    容与此时终于明白了,大战过后,为什么要犒劳三军。
    像他们这样第一次上战场的,第一次从战场上下来,需要痛饮,需要大醉一场。
    他们需要将战场上血腥冲淡,他们需要痛饮。
    容与、兰泣露和衣锦绣是被人扛回房间的。
    因为他们喝的酩酊大醉。
    晚上傅雁行一直没有露面。
    他在陪凌君回。
    他们难得那么久地在一起,在一起两个人什么也不做。
    一直都是傅雁行在小心翼翼地说话,他想让凌君回舒服些。
    凌君回的话有些跳跃。
    “九洛今晚上回来吃饭吗?”
    凌君回问道,眼神有些失神,整个人有些迷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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