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明年

第六十六章 冰冷之气


    莫含箫走在无人的街上,身上散发出来冰冷之气,几乎能让水成冰。
    不是杀气,也不是戾气,而是滴水成冰的冰冷之气。
    这么久了,他每每要杀人的时候,周身都是冰冷之气。
    却从来都不会有杀气。
    可是他似乎没有杀过人。可是这次是有人想要杀他。
    莫含箫的身形极快,倏忽如魅影一般。
    最终,他来到了一处宅院。
    院子重门紧闭,静寂无声。
    他竟径直走向紧闭的大门,推门而入。
    院内亮着灯笼,灯下有几个侍卫。
    看到他进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因为他们都认得,这是他们的少主。
    莫含箫走过一道门,又走过一道门。
    叫道:“野藤君。”声音平常不过。
    门里有人跪坐在矮桌边。黑袍如漆,正在喝茶。
    “伊川少主,这么晚来,有些不妥吧。”黑袍人头也没抬。
    莫含箫极平常的声音道:“刚好路过,特来讨杯茶。”
    黑袍人从身边的小厨里取了一只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突然寒光一闪,黑袍人颈间的血喷涌而出。
    莫含箫轻轻拭了拭剑上的血渍,站在屋里,沉声道:“野藤君已然玉碎,传我的令,一切都结束了。”
    说着走到门口,剑光一闪,将来到门前的武士斩杀在门外。
    手起刀落,没有半点耽误,只在举手投足之间。
    走到门外,步履从容不迫,一路行过,一路血腥。
    毕竟他是足利少主。一时间没人敢上来围攻他,因为他们也来不及围攻,就倒在他的刀下。
    因为一切都太突然。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也因为足利少主的武功出神入化,让他们来不及还手。
    也似乎因为平日里的足利少主太过软弱,一向对藤野君言听计从。
    谁又能想到呢,谁又能想到足利少主会用剑说话呢。
    莫含箫气息平淡,道:“都好好待着,等我消息。若有妄动,便如他们一般。”
    不得不说,莫含箫的剑真是一把好剑。锋利无比,只需剑风便可杀人。
    说话间,他人已经离去,出了大门。
    几位武士有些恍惚,自己都搞不清楚足利少主是否真的来过。
    足利少主不是个脸色苍白,懦弱没有主意的傀儡吗?
    他怎么可能杀人。这些人怎么可能是他杀的?
    莫含箫出了门,从腰间取出一块白帕,拭了拭剑上的血渍。
    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他又如魅影一般飘过了大街,走到了一处阔大的宅院前,扣了扣门。
    淡淡的声音道:“请通报一下,足利源拜见彭老爷。”
    当仆人带他进去的时候,他抬手一剑,仆人默默地躺到了地上。
    迎出门来的彭老爷还来不及惊诧,就已经躺在了地上。
    喉间鲜血奔涌。
    有家丁走来,动作有些迟疑。也瞬间毙命在足利少主的剑锋之下。
    毕竟这是足利君,是足利少主。
    想反抗的家丁很快毙命,吃惊不已的家丁呆在当场,却毫发无损。
    “彭老爷玉碎,不要妄动,都等我的消息。”还是那个淡淡的声音,从容不迫。
    无论语气和步调,都寻常的如同来串门的贵客。
    很快,似乎一切都结束了。
    整整四个时辰。莫含箫有些倦了。
    天快亮了,他该回去了。
    他走出来的那一刻,一个银灰色身影在灯笼的暗影处,似乎在等他。不远处是两匹黑色的马。
    那个身影始终都背对着他。
    直到莫含箫走近,那个人才将一匹马的缰绳递给莫含箫,自己骑另一匹马离去。
    莫含箫没有犹豫,也没有怀疑什么,翻身上了马。
    神色说不出的颓唐,说不出的疲惫,说不出的落寞。
    骑马离去的人又折了回来,他拉下自己脸上的面具。
    淡淡道:“我是秘云疏,这是我的真面目。你记住,我的脖子后面有一粒豆子大小的黑痣。大明的江湖没有人知道。”
    那是一张清秀俊逸的脸,神态端良,仪态风流。
    莫含箫愣了一下,轻声道:“谢过!”
    他想起来,无论是在彭府,还是在野滕府上,或者是在其他家仆的府上,他进行的都很顺利。
    他杀完人出来的时候,那些卫士大多数都出奇地安静。
    一直以为那些人是因为他是足利少主,不知如何是好。很少有人反抗。
    似乎偶尔会看到有人陈尸院中。
    原来是他。
    是秘云疏在帮他控制住了场面,让他能顺利完成自己的计划。
    此时他对他说一声谢谢一点也不为过。
    “我什么也没做,只是想保证你的安全,毕竟我们先生希望你安全。”
    秘云疏说的很淡然。说罢骑马离去。
    秘云疏是个极好的传令使,他的能力和素养,简直是滴水楼的神话。
    这是后来滴水楼的传说。也简直成了江湖上的传说。
    凌君回能得到秘云疏作为公子,简直是他作为楼主时的幸事。
    滴水楼能得容与、兰泣露、衣锦绣等十大公子,怎么能不是幸事?怎么能不是江湖上的一段佳话?
    -
    莫含箫回到住处。
    他怕人发现,是弃了马,走了一长段路才回到住处。
    他几乎是瘫倒在了门上。
    凌君回一直在等他,他把他连扶带抱,弄回了房间。
    把他放到了床上。
    莫含箫脸色惨白。他默默地看着凌君回,什么话也没说,看着看着,眼睛一闭,眼泪流下来。
    凌君回什么话也没问,只道:“别动,放松身心,别抵抗。”
    说着握住莫含箫的手,一股绵劲的气流缓缓从莫含箫的掌心流过,漫过全身,他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感。
    顿时莫含箫觉得自己倦了,困意袭来,几乎是一瞬间,便沉沉睡去。
    他这样一个从小漂泊无依的人,见到少时将他带在身边的公子,简直就如同回到了家中一样,简直就像是回到了安全的家中,无比安心。
    早晨从来都是最美好的时光。暗夜醒来,阳光明媚。
    有鸟叫,有风吹过树梢。
    莫含箫睁开眼睛,有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在他的床边。
    凌君回竟还趴在他的床边,看上去是睡着了。
    莫含箫轻轻起身。凌君回猛然惊醒。
    莫含箫歉意道:“吵醒你了。”
    “没事。”凌君回说着,就伸手去摸莫含箫的脉象。
    松了口气道:“没有大碍。”
    说着起身,熟练地给莫含箫做了早餐。
    看着桌上的早餐,莫含箫笑了笑。
    这笑容有些酸涩。
    “不合口味吗?”凌君回坐下来道。
    “很好,自从幼时分别,我每天都幻想有这样的生活。有公子陪在我身边,和公子一起吃饭,晚上听公子给我讲故事。”
    “在你幼时,我应该把你带在身边的。对不起,含箫,是我错了。”凌君回道有些黯然道。
    莫含箫没有说话,他很快就把东西吃的干干净净。
    若是公子将他带在身边,不知道要招来什么样的杀身之祸。
    “你肚子撑不撑?”看着他吃了那么多,凌君回忍不住道。
    “不撑。”
    莫含箫细细将所有的东西都吃完,连汤里的一粒米都没有错过。
    似乎每一点东西他都吃的很深情。
    吃过饭的碗和盘子就像洗过一样。
    凌君回有些吃惊,他吃的如此珍惜,完全不是他平日里的富贵模样。
    等凌君回将一切收拾妥当,回到后堂的时候,他发现莫含箫又换了装束。
    看上去一副要走的样子。
    凌君回吃惊道:“含箫,你要去哪里?”
    莫含箫微微笑了,眼睛里都是温情,“我要出门办事。你好好照顾自己。我已传信给你的朋友,请他们来接你。”
    凌君回最终没有说什么,只点头道:“记得我给你的地址。不要忘了回来找我。”
    说着上前给莫含箫理了理衣衫,忍不住又道,“好好照顾自己。”
    “我送你一个盒子,你记得拿好,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莫含箫道。
    在莫含箫将要走出门的那一刻,凌君回一把抓住了他,“含箫,你对我来说比什么都珍贵。洛儿还没见过你这个亲舅舅……”
    莫含箫僵住了,他感觉到凌君回抓着他胳膊的手,微微颤抖。
    这次莫含箫没有说话,也没有说等我回来。
    凌君回看着离去的莫含箫,颓然扶住门框。
    为什么会是这样?
    凌君回什么都懂,可是他什么也没有说。
    他想帮着莫含箫,可是莫含箫却并不想带上他。
    什么也不想告诉他,什么都不想让他知道。
    很快有人来敲门。
    竟然是容与。
    凌君回恢复了平静。
    他随容与回到住处,兰泣露和衣锦绣正在门口张望,他们在等他。
    凌君回问道:“云疏呢?”
    兰泣露和衣锦绣面面相觑,因为他们不知道秘云疏去了哪里。
    容与道:“他出门打探消息了。他把他的副使们都带走了。”
    凌君回点点头。“傅将军那边可有消息?”
    “他们进山了,俍兵也进山了。十三楼的人和云疏的人在盯着。还没有消息传来。”
    “方将军那边呢?”
    “方将军出海,目前还在防御,还没有遭遇倭寇。”
    “江海阁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黄阁主身体恢复,已经回到江海阁,前日还派人送了拜帖约先生见面。”
    凌君回点点头道:“近日有些事情,改日登门吧。”
    顿了一下,又道:“竹影可好?”
    “有泫霜照看,还好。”容与道。
    -
    莫含箫看到了身后的秘云疏,他在跟着他。
    莫含箫站住了,他在等秘云疏。
    秘云疏有些迟疑,但是还是走了过来,此时的秘云疏恢复了自己本来的面目。
    眉目清秀,身形颀长,玉树临风。
    看上去与莫含箫到有几分相似,都是人间的贵公子,翩翩若仙。
    “你为何跟着我?”
    “因为先生在乎阁下。”
    “你可知我是何人?”
    “知道。”
    “你不必再跟着我。我的事情不容别人插手。”
    “我不插手阁下的事情,我只不想阁下有事。若是阁下有事,我怕先生会去拼命。”
    莫含箫愣住了。问道:“你们为何如此爱戴他?”
    “因为他值得。”
    对话戛然而止。
    秘云疏果然如他所言一般,沉默不语,远远跟随。
    就像是一个牵马的马夫,又像是个极为忠心的随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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