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玲全集（4）

    一
    没有机会好让我向你倾吐，
    一百回话溜到口边又停住，
    你是那末不介意的，
    不管是我的眼睛或是我的心。
    太阳把你的颜色染红了，（红得这般可爱！）
    汗水濡湿了你全身，
    你一天比一天瘦了起来，
    可是我只看见你更年轻。
    你是不像那些年轻的人的，
    你没有想到晴天里的白云，
    也没有想到丛林里的鸟声，
    还有那些流泉在岩石上琮琮琤琤。
    你是不像那些年轻的人的，
    黄昏的公园里，不会有你那烂皮鞋的脚印，
    影戏馆也听不到你喁喁的话语，
    那握在女人手上的红酒的杯中，也照不出你那端庄的脸儿。
    你绝不会像那些年轻的人的：
    只有苍白的面颊，
    懒惰的心情，
    享受着玩弄着那些单调、无聊的旧套。
    你是平静，
    你是真诚，
    你是勤恳，
    只有一种信仰，固定着你的心。
    只有一种信仰，固定着你的心，
    所有的时间和心神，你都分配在一个目标里的各种事上了。
    所以你从不管我的眼睛，或是我的心，
    因为你是不会介意着这个的。
    二
    好，正是这样才最好，
    不必管我的眼睛和我的心，
    你可以永远不介意着这个，
    我也不会找机会来向你倾吐的。
    我只想怎么也把我自己的颜色染红，
    让汗水濡湿了我全身，
    也一天比一天瘦了起来，
    精神，却更显得年轻。
    我们不是诗人，
    我们不会讲到月亮，也不讲夜莺，
    和那些所谓爱情；
    我们只讲一种信仰，它固定着我们的心。
    这不是个简单的问题，
    不是像那些流云泉水容易的玩艺。
    须要头脑，须要毅力，
    一切的理论与实际，都包括在这里了。
    飞机，炸弹，……
    金价，银价，棉花的价……
    白人，黑人……
    资本主义与殖民地。
    兵灾，水灾，旱灾，……
    军阀，走狗，屠杀……
    斗争，组织……
    所有的原则的运用呀！
    我们将头脑放在这些烦难的事上了，
    我们又将手足放在另外一些劳苦的事上，
    我们要管理机器，
    我们又就是机器。
    所以我说，正是这样才最好，
    你哪能介意着这个，
    管什么眼睛，管什么心，
    我永远不会向你倾吐的。
    三
    放心，管什么眼睛管什么心，
    你不介意这个，我也不介意着这个了，
    有什么眼睛，有什么心，
    纵有机会，我也没有什么要向你倾吐了。
    太阳把你的颜色染红，
    太阳把我的颜色染红，
    但是太阳也把他们的颜色染红，
    我们现在是大家（许多的大家）都一样了。
    一样的年轻，
    一样的精神，
    一样的真诚和勤恳，
    只有一种信仰，固定着我们大家的心。
    只有一种信仰，固定着我们大家的心，
    所有的时间和心神却分配在一个目标里的各种事上了。
    你不介意着这个，我也不要机会倾吐，
    因为这在我们，的确是不值个什么的了。
    一九三一年，八月初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