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路远

    丁莫野发呆的看着窗外，天是灰色的，地上满是土黄与泥白斑驳交错，掉光叶子的树上枝枒间，残留着昨夜飘落的雪渣，景色并不美丽，不像洛阳一场大雪后，银装素裹。
    诺大的屋子里，几个炭盆内的炭火烧得通红，百多个十三岁到十七岁不等，顶着光头的少年，正专心听着前方狄飞解释着鹰堂的暗语，丁莫野是唯一留有头发的，也是唯一心不在焉的。
    这里是蛇堂训练新人的秘密地点，叫做蛇窝。丁莫野来这里两个月了，而狄飞是他在蛇窝见到的第一个熟人。
    从象堂一回到总堂，当天丁莫野就被陈天生送到这里，期间只出去一次，是为蓬莱派的人医治断骨，也不过才一天的时间，又被送了回来。
    来蛇窝之前，罗文彦交代他这段时间就专心练武，什么都不要去想，连他最在意是谁派人刺杀他，也说会查明，会有所动作，让他不必在意，帮里的琐事，暂时都与他无关。
    陈天生则说去蛇窝是让他暂时离开众人的关注，也是为了保护他不再受到伤害。
    这两个月的时间，没跟外面有过任何接触，在蛇窝里也完全得不到任何外面的消息，而在这里除了练武外，还是练武。
    狄飞也是第一次进蛇窝给人上课，以前都是林凯来的。在这里见到失踪许久的小公子他也觉得惊讶，不过上课之前教席特别叮咛，不管在这里见到谁都不要惊讶，不要多说也不要多问，来过这里的事更不能对外提起。
    来过蛇窝表示他将要从执事向上提拔，所以就算见到小公子他也不敢多话，就跟小公子现在神游天外，他不敢指责，毕竟现在所说的小公子早就会了。
    丁莫野进了蛇窝之后才知道，这批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少年，已经集中训练好几年时间，之前学的还是正常武功，而现在则专练刺杀跟暗杀，以＂昙花剑法＂与＂红蜓飘身法＂为主。
    而这批少年之前练了几年的九脉轮动功法，现在也全部改修浑元气功。
    丁莫野现在真的开始怀疑义父的用心了。
    来蛇窝里只要是专心练武，陈天生交代要隐瞒身分，除了几个教席清楚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是帮主义子，而这里是以拳头说话。
    ，在一百多个光头里，丁莫野的一头长发，特别刺眼，也因为他的特别，一进蛇窝就被几个年纪最大的盯上。
    蛇窝里不禁私下打架，只要不动兵器就好。这几个少年挑衅几句后，直接动手，教席就在一旁，当作没看见。
    丁莫野不惹事但绝不怕事，一出手就先卸掉一人双手关节，红蜓飘身法展开，一场乱斗开始。
    这些少年动功法已经练了几年，武功基础扎实，打起架来又异常凶狠，虽然丁莫野红蜓飘身法飘忽，身上还带有伤势，双拳难敌四手之下，最后闹得鼻青脸肿收场。
    床上躺了一天，隔天带着一脸瘀青，全身疼痛的，背后伤口裂开，还是开始跟着训练。
    丁莫野的红蜓飘与昙花剑法经过陈天生特别调教，比起蛇窝刚开始学习的少年，熟练不少，四个教席只是让他自己在多加练习，而特别加强训练他的，是各种刺杀与暗杀的特殊技巧。
    而在正常训练完后，会要少年们私下多找丁莫野打架，这也是要让他多些实战经验。
    除了训练与打架外，丁莫野着重的还是浑元气功的练习，这是他最大的短板，也是他最需要加强的地方。在这里他有自己独立的房间，练完浑元气功后，能单独浸泡一桶药水。
    就这样两个月时间过去，除了训练还是训练，该打的架还是继续打，没一天落下的。
    这时，名叫耿领的教席，提醒狄飞中午时间到，宣布准备吃饭。
    蛇窝共有四个教席，两个教红蜓飘，两个教昙花剑法。教红蜓飘的一个叫黄聪杰，另一个就是提醒狄飞的陈亚夫，他也是陈天生的堂弟。另外教剑法的两名教席，以前都是帮主黄颢的随身护卫，分别叫连正、耿领。
    丁莫野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狄飞，对狄飞使个眼色，狄飞会意，等少年都散了去吃饭，跟着丁莫野出到了屋外。
    屋外的天气冷冽，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狄飞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一身肥肉乱颤，招牌的笑容都有点僵了，搓着双手说道：＂小公子你也找个好点地方，冷啊！＂
    丁莫野抬腿轻踢了狄飞一脚，笑骂道：＂多动动就好了。＂最近每天勤练武，这时他只穿了一见单衣，是有点冷，但还承受得住。
    狄飞咧嘴道：＂小公子您想问什么就问，我快点回答完，好进去躲躲。＂
    ＂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事，全说来听听。＂丁莫野道。
    他关心帮里近况，他进蛇窝之前，有一堆事发生，都还不知道结果。
    ＂这段时间事情可多着呢，小公子想听那件！＂狄飞回道。
    丁莫野想了想，除了刺杀自己的人以外，高清的死因是一件，吴尚勋的动态也是一件，老大怎么回应高清的死又是一件，再想想，有太多事情想要知道，于是说道：＂把你知道都说了！＂
    狄飞苦着张脸道：＂那事情可多了，一天都不见得说得完，小公子您就饶了我吧！先进房去躲躲。＂
    丁莫野又踢了狄飞一脚，道：＂这里安静！刺杀我的人查到是谁了吗。＂
    狄飞摇头道：＂人是查到了，叫许宪，平时多在山东一带出没，是个独行侠，用的是子母双钺，可就这件事查到这边就没了下文，不知是谁指使的。＂
    丁莫野大概也能猜到是这个结果，只有可能是帮里人自己干的，才会说不往下查，不是已经查明了，就是有了怀疑的对象，而不能说，是因为总堂与四堂都不想这件事，挑起帮里的猜忌。
    狄飞不知道结果也很正常，他的层级不到。
    ＂那高清呢？是谁干的？＂
    狄飞依然摇头道：＂水匪干的！＂
    丁莫野骂道：＂要说真是水匪干的你摇什么头，我要听真话。＂
    狄飞还是摇头，但是不肯说话，那样子就是知道实情，但不敢说。
    丁莫野道：＂说吧！罗叔他们是怎么想的。＂
    对别人狄飞绝不敢多话，但小公子在他心中的地位不同，他无权无势的，没有一条大腿能抱，小公子是他看好的人，也是未来他在帮中的希望。
    左顾右盼确定四周无人，小声地说道：＂我也是不小心听到的，小公子听了可别传出去......＂
    丁莫野瞪了狄飞一眼，狄飞这才又小声说道：＂林堂主看过了尸体，堂主怀疑是三公子做的......＂
    ＂林堂主？＂丁莫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林凯，问道：＂凯哥做堂主了，接的是哪一堂？＂
    狄飞得意的道：＂镇江地堂，......吴尚勋接泸州人堂，帮主的三个女婿分别接的是松江天堂、常州时堂与淮安利堂，立恒堂主的小儿子周宸则是接凤阳和堂。我本来以为二公子与三公子也会个接一个堂口呢。＂
    ＂周宸接合堂？＂新六堂中的五个堂主人选由义父选定不奇怪，但叫周宸接凤阳和堂就很意外了。
    ＂我想可能是帮主拒绝立恒堂主提亲给的补偿吧！＂狄飞道。
    ＂周宸还没死心吗！＂丁莫野说道。
    ＂上个月帮务会议，立恒堂主又向帮主提出亲事，帮主没同意，最后把和堂给了周宸，听说紫妍小姐为了躲周宸，现在还留在扬州没回南京。＂狄飞道。
    丁莫野心想黄紫妍不是躲周宸，而是三娘不让他回南京，要躲也应该躲的是义父，是自己。
    想起三娘跟均斌舅舅拉拢自己的事，不过现在在蛇窝与世隔绝，也不适合再想，这种事自己知道就好，转移话题问道：＂六个堂口就这么定了。＂
    ＂不只是定了，各堂堂主都已经到位了，只是现在只有周宸的和堂好点，其他五个新堂口也不知哪天才能正式开张。＂狄飞道。
    ＂怎么回事？＂堂主都到位了，堂口能不开张？
    狄飞呵呵笑道：＂四堂打得好算盘啊！新堂口他们不出人，让新堂口自己招人，说是要避嫌，怕人家背后说新堂口还是四堂的人。＂
    丁莫野惊讶道：＂上回帮务会议四堂还说要出人帮忙建立新堂口的，怎么现在变了卦。＂
    狄飞道：＂堂主说，四堂原本以为帮主会从帮里直接提拔人，可是帮主找了他的三个女婿，四堂这就叫做消极的抗议。小公子您说，帮主的女婿要从哪里找人，要嘛是原本身边人，要嘛就是找当地人，原本身边的人不见得愿意来淌这个浑水，就算愿意，人也不多。从当地找人嘛......当地人还不是喝着四堂的水，吃着四堂的粮长大的，到底要听谁的，谁说了算？四堂高招啊！＂
    真相真是这样吗？丁莫野怀疑。
    ＂帮主就这样认了吗？＂
    ＂帮主跟堂主还有天生堂主现在紧急在调配人手，至少先把帮主三个女婿的堂口搞起来，不然面子上不好看，听说要把总堂督察队打散分到天、时、利三堂去，可能还要把原本蛇堂三舵的人也调去。可是这么一搞，总堂等于要空了一半。＂
    丁莫野叹道：＂这些人真能算计。＂
    狄飞摇手道：＂这还不算什么，四堂因为新堂口成立，把原本当地的分舵都撤了，人手全部招回，现在正在清算当地的产业，有坚壁清野的意思，这下六堂可苦了，一切要重新开始。＂
    此时，教席连正过来，说道：＂我说怎么吃饭没见到狄执事，原来在跟小公子叙旧。＂
    狄飞连忙回道：＂小公子是我们鹰堂代堂主，老上司找我谈话，耽误了点时间。＂
    连正道：＂小公子，外头冷，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再不去吃饭，饭菜都凉了。＂
    四个教席训练时非常严厉，私底下还是称呼他为小公子，蛇窝的少年出去后只是一般帮众，但丁莫野是帮主义子，起点高度不一样，教席们对他多了不少尊重。
    丁莫野道：＂好，先吃饭去，晚上咱们再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