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吟

36 忧雨


紫绡烟罗帐,羊脂白玉枕,最近总是万般的嗜睡。常常能以睡大半天,总觉得怎么睡都睡不够。从榻上强撑坐起来,身子却十分无力,复又一晃。
    帐间悬着一双镂空雕银薰香球,缭绕传来安神的犀香。整个吟月宫笼在一层静默中,静静的想了一些事情,便又重新躺下,还是睡着了好,什么都不用想了。
    门外有人轻叩,“郡主可是醒了,要不要奴才宣些点心之类的?”
    “唔,杨宣,替我泡壶清风茶吧。”重新撑坐起,眉间吃力得厉害,急需醒神。
    “好的,郡主稍等,刚刚摄政王来过。”杨宣的声音带点犹豫,在等我的反应。
    不说话,微微阖上眼睛,过了一会儿,杨宣才缓缓的说道:“摄政王送来了郡主最爱吃的草莓。还新鲜着呢!”
    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帐顶,“是哪个摄政王?”
    “郡主的父亲,崇文摄政王。王爷他还给郡主捎来一封信。”
    啧啧,冬天吃草莓,也真难为我的爹,当朝的摄政王了。
    “知道了,你去准备吧。还有,直接把信烧了,或者丢了,随你。”
    “郡主不看这信?”门外的杨宣惊讶的问道,轻抿嘴唇,重新阖上双眼“那,杨宣以为我为何要看?快去准备茶点吧,郡主我又快去会周公了。”手指轻捏着鼻梁,得了一丝舒坦。细细的打量起这寝宫,自进宫到现在似乎只有头顶的琉璃走马灯给了我最深的映像。
    赵天暮那天的话还犹在耳边环绕,我却不得不替自己担心。还有没有勇气走出这里,雕栏玉砌,纸醉金迷。这皇城除了情字外,倒的确有许多令人放不下的东西。
    无怪乎,人人都为了能为主宫城而以身犯险,只因其中有着太多的诱惑。
    起身走到妆台边,习惯性的抚着镜延。曲曲折折,反复蜿蜒,枝理盘根错节,总看不到尽头。轻吁一口气,拿起梳子静静的梳着头。这寝宫中心里有太多的愁结,不得不仔仔细细的梳理着。
    享受一个人的静谧,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人而已;有些人来了又走了,有些人走了又来了,唯一不变的只有自己,又或许唯一变得就是自己。
    随意的绾起螺髻,鬓处戴上赤金钏。打开胭脂盒,径自的抹上苍白的嘴唇。就这样,一个人安静的孤芳自赏,颓然一笑。
    “啧啧,我赵氏□□的第一郡主,怎么的也不该关起宫门,一个人在此处孤芳自赏呀。”调笑的声音响起,连续两日准时前来报到。没有抬头,继续拿起眉枝描眉,“看样子,皇叔是的心情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那是那是~”
    “哪里哪里!”
    “彼此彼此~”
    “幸会幸会!”无聊的朝他翻了个白眼,似乎他对着样子的对话形式一直是乐此不彼的。
    “尚敏侄儿考虑怎样。不要忘了,今日可是本王的最后期限哦。”赵天暮挺拔的身影立于窗前,似乎并不像多做停留了。
    颓然间,心中有一丝疼痛划过,留下满心伤痕。
    蹙了蹙眉,没有心思再梳妆下去,草草的收手,“皇叔可都准备好?”
    “那是当然。”赵天暮胸有成竹的回应道,回眸的凤眼神采奕奕。
    “只需去渊锦阁便可?”
    “自然!”赵天暮定定的回答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否。
    微笑着走至他身旁,笑颜弥漫,只为看清此人究竟是何心意。
    须臾,赵天暮被我看得莫名其妙的,“尚敏侄儿若还是不相信,那么本王也只能先行一步了,是去是留,全凭你自己作主。”口气中带着无奈,还有一丝失望。
    是去是留,只在一念间。走,就在眼前。留,却局势不明。答案肯定是前者,只是,一走了之就能解决心中的怨气吗?
    愣愣的想着,总觉得心口有个爪子不停的抓着,撕扯着。郁结难耐,却又无所适从,只能隐忍着。
    “要,要不要带钱啊?”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啼笑皆非的话,连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赵天暮好气又好笑的看着我,“你皇叔,这么点能耐还是有的吧~”
    低头轻笑着,算是默认了。认了他,也认了自己。
    “那么就子时见,你侄女我可是两袖清风什么都不带的哦。”
    “不来,也没关系,你只要自己想清楚了就好。”赵天暮淡淡的说着。
    说走就能走吗,杨宣筱洁怎么办,每一次的出走都会有牵绊,前一次已经让我耿怀良久,更何况今次,我恨不能将二人尽数带走。
    “不用担心你的两个心腹,今晚我便将他俩安排到秦怀瑞的府中当差。莫展庭,厄,你爹,应该不会像拿两个下人怎样的。况且,是我带你走,你爹应该不会为难他们的。”
    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秦怀瑞,我怎么没有想到。
    “皇叔,我想问你个问题。”
    “问吧!”
    “你真的放的下这里的一切?”
    赵天暮深叹一口气,良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不会再回答的时候,
    “从未拥有过,谈何放不下?”还是这句话,轻轻的忧伤,轻轻的无奈,轻轻的感慨,轻轻的拂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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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吟月宫内的景致出落得,还是如此的清丽动人,与众不同。几番境迁,唯一不变的恐怕只是这一处美景罢了。兀自妖娆,兀自珍重。
    暮晚的天空,阴沉得骇人。吟月宫内到处都是忙碌的身影,宫人尽数被我派遣到各处打扫。一整天刻意的折腾了他们,为出逃做好准备。人累了,自然睡得格外的沉,这点我可是深有体会的。
    筱洁与杨宣已被赵天暮遣去秦将军府,心里隐隐有些担心。担心他俩能否过得安生,担心他俩会不会怨我,也担心那秦怀瑞图谋不轨。更何况筱洁与杨宣二人皆是有官阶之人,照例说都是皇宫内廷司的管辖范围。此举,难免有些唐突。只可惜自己也是一无用之人,尚还靠着别人,否则定是要带上他们一起上路的。
    昔日,致爽斋内还信誓旦旦的说着自家人,本一体的话。如今,却又是我径自抛下他二人,这般境遇让人情何以堪?疲倦的阖上双目,有一瞬的晕眩,转瞬即逝。睁开眼,面前蹲着一个小宫女,模样倒是有点眼熟。颤颤巍巍的,两只生了冻疮的手握成拳紧紧的捏的衣角。
    “唔,何事?”眼前的人听到问话,紧张的越发厉害了,支支吾吾的不敢开口。
    这时身旁的老妈子突然开口说话了,我这才注意到原来有两个人。
    “刚才这个该死的贱婢,刚才在打扫妆台时,不小心摔坏了郡主的一副琉璃八宝梨花簪。老奴斗胆,带着她来向郡主领罪了。”看了一眼老妈子,又看了一眼跪地的人,觉得实在是眼熟。
    “你叫什么名字?”
    “……”跪地的人发出嘤嘤的啜泣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时之间有种厌恶感油然而生。
    疑惑的看着老妈子,“她是哑巴?”
    老妈子不好意思的冲我笑了一下,用手指戳着那小宫女的头说道“郡主问你话呢,死奴才还不快说。”
    我不是什么良主,至少对于不熟悉的宫人不会有什么过分的善举。加之这段时间在就烦躁已久,今日又碰到这等琐事,实在是耐心有限,见那女的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来,心里更是窝火了。
    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既然不说,那直接领下去受罚去吧,廷杖还是鞭答你们自己看着办吧。都给我下去。”起身准备离去。
    “桃春。”一个怯怯诺诺的声音响起,
    “桃春?”恍然想起一幕,她是赵天思无意间差来送信给我的那个小桃歌,记得当时差点……
    一时之间有些窘迫,脸上又有点挂不住,好在小丫头被我吓得不轻,算了吧,反正也是最后一天了,“桃歌是吧,算了吧。你与本宫也算有缘,钗碎之事就算了吧,往后在这深宫之中还是要自己当心的好。老嬷嬷,你就把那花簪拿去修好再替我赠给桃春吧。”
    老妈子诚惶诚恐的领着泪流满面的桃春走了下去,看着这一老一小的背影,一次又一次,这样的人儿如何在这深宫之中长久的生存下去。
    心中泛起了怜悯,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自身都难保的人还谈何去保护她人。
    自嘲的笑笑,回到寝宫里,安静的等待着那一刻的到来。倒上一杯清风,还是杨宣下午泡的,如今,却是人去,茶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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