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吟

“前面就到渡口了。”赵天暮兀的停了下来，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我。
    “啊？哦！”刚才光顾着和他瞎扯来着，现在仔细打量起周遭的场景越看越熟悉有，突然的满脸黑线。
    “咳咳，叔啊，这好像就是传说中的风铃渡口哦。”开玩笑，这里我很熟的。老板是我哥们，船票还可以打折。伙计啊搬运工啊都认识我，见面都会很热情的跟我打招呼的。以上是韦小宝版的江湖游记，可眼下……
    “叔，老板搞不好对我还有点影响的。两次来回，虽然不知道回来时他有没有看清我，但是去的时候我的的确确和他打过照面来着。而且，那么多伙计我不保证我的长相他们会记不住。”我如实的向他禀告。
    想起那个拖沓的船老板我就犯难。上一次有赵天思，这一次又赵天暮，想到此处不禁苦笑连连，跳来跳去始终跳不出这个圈圈。
    嗔怪的看了赵天暮一眼，“不管了，反正你负责解决。”身上只着了单衣，清晨的寒风中不由得瑟瑟哆嗦着。
    赵天暮没有多说话，只是过来牵住我的手走进了风铃渡口的那家客栈。
    “店家，两张商船的票。”
    果然还是那位老板，虽然他没抬头但他那经典的掌柜造型我绝对认得清楚。
    “去哪的？”
    “随便！”讶异的看着赵天暮，不是说去什么桃花坞的吗？
    “哦？”老板疑惑的抬起头，继而又转头看向我，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啊哈，啊哈哈，今天我是女儿家的打扮，应该不会认出我吧，悻悻的朝着老板笑笑。
    “怎么又是你啊？”老板不耐烦的低下头准备船票去了。
    “厄，老板您认识我啊？”
    “废话，上次你不是跟你哥嘛，这次该不会是跟你相公吧？还是说，两个都是你相公啊？”老板轻笑着打趣道。
    亏他想的出来，原来早认出我是个女的了。
    接过船票一看，目的地是锦州。熟悉的情节，心中难免不安起来。困惑的看着赵天暮，不明白他所说的终点站究竟在哪。而他正在一旁的小摊上挑选着皮草围脖，不时的用手背试着皮毛的柔软度。
    “叔，我们到底是要去哪？”赵天暮将一条灰白色的锦兔围脖偎上我的颈间，那围脖做工很是粗燥，但厚厚的绒毛确是货真价实。虽不能与皇城的相比，倒也增了一份乡野趣味。
    赵天暮一直不说话，只是自顾自的替我偎好围脖。买了围脖，他似乎觉得还不够。还要在寻一些能够让我穿上的皮草，有些不耐烦的拉过他，刚准备开口，“别急，我自由安排。”一句话被他给堵了我回来，这个地方人多口杂又不方便问太多，只能随他去购物了。
    话说回来，赵天暮对于购物这码子事似乎相当的热衷，买了围脖和皮草褂子。还拉着我去面摊上吃面，光吃面还不够还要喝豆浆。喝完豆浆又在膏药摊上买了点艾草，美其名曰能解天下奇毒。总之只要是驿站附近有的摊子，他都得逛上一遍。心中暗自庆幸，如果是在玄京的话，估计我得跟他逛到七窍飙血了。
    跟我当初逃跑时战战兢兢完全是两幅情景，我倒也乐得其所，安静的跟着他，任由他去折腾，反正也折腾不了多久了。
    直到船的起航声响了第三遍，他才念念不舍的离开了最后一个看相摊。
    “刚刚那个看相的怎么说你呢？听了这么久，差点连船都上不了”气喘吁吁的爬在船杆上问道。
    “也没说什么，他就说我是注定一生的逍遥命！”赵天暮淡淡的说道。
    “哈～他倒挺会看人说话的啊。一生逍遥命，一生逍遥命”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回味无穷，意味深长。
    人生在世如若能得一辈子的逍遥，那是何其快哉，何其幸哉。
    “那就恭祝敬南王，逍遥成功，旗开得胜。”学着秋航以前的样子，献媚的朝他微微躬身。
    赵天暮狠瞪了我一眼，“当心祸从口出。”
    倖倖的笑了一下，我们这样子的长相，就算一路上三缄其口，也很容易被认出来的。怕是没到锦州就已被官船拿下了，不知道这个赵天暮还有什么别的安排。
    心里只是这样想，却一点也不担心，他在我身旁如同一块磐石，比任何人在身边都觉得安心。至少他给我的感觉是真实的，子青太过飘渺，赵天思不够诚，莫展庭他……
    心中有片刻的犹豫，只能黯然的挥去。
    至少现在，我能安心的待在他身边，至少大家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至少大家拥有一片共同的海阔天空。
    痴痴的傻笑着，被人用凉水泼醒。猛的一个激灵，愤怒的瞪着他。
    “干嘛呀？”
    “不干吗，早些回舱里休息。不要在这里痴痴傻傻的，难道你觉得我们俩还不够瞩目？”
    一句话又被他给堵了回来，自己不说，身旁的赵天暮长相可不是用漂亮俊逸或者邪魅可以形容的，总之他是个多面体，每个角度都有他独特的美。原谅我用这么不着边的词语来形容他，事实上就算我们两人这么狼狈的样子，也是相当的惹人注意。
    打了个哈欠，还真是有点累了。一整个晚上都没睡了，摇摇晃晃的进了舱房。看着他还是屹立在船舷边，身影挺拔丝毫不减松懈。
    “你不睡吗？”好奇的问道。
    赵天暮背对着我，“我不累。”到底是将军出身，现在还能有如此的精力着实令人钦佩。
    “哦”关上舱门，倒到床上便沉沉的睡去，睡梦中有些晕眩的感觉，正想要干呕。却被一阵药草香给止住了，朦胧中感觉鼻尖一直有药草的香味。睡得也越发的安心，正当好睡的时候却被人急急的摇醒。
    “怎么了呀？”不耐烦的翻了个身继续睡，却被人猛的拎起打横抱起。刚想出手，却看见偷袭的人却是赵天暮。
    “嘘～”赵天暮一边出声阻止，一边又帮我将衣物穿好，最后还将他自己的外袍给我裹上。正想开口，却又被他打横抱起走出舱外。
    看样子，眼下已经到了某种危机关头了，莫不是有官船追上了？
    紧张的抓紧赵天暮，这个时候被追上根本就是无路可逃，不是每一次都能走运的。
    可是他虽谨慎却也不紧张，不紧不慢的来到了船尾处。
    “是不是有官船了？”夜晚寒风凛冽，此刻却无瑕估计，感觉比第一次出逃时还要难受。
    “不是，我们在等自己的船。”温和的声音响起，笼罩在我周围阴霾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一点。
    不论怎样，只要不再被抓回去，怎样都好。
    “我们自己的船？难道你上这艘船，只是一个障眼法？”难怪他说船票的目的地无所谓，原来在这沧浪江中已有他自己的船只接应。
    跟船老板说着无所谓的地点，一来提高老板的注意力，二来能让老板熟悉的指出我们的方向，官兵自然只会朝锦州的方向一路追过去。赵天暮身处朝廷深处，却能安排细致至这一步。想当日，削去兵权恐怕也只是在他的掌握之中罢了。
    枉那朝廷的一班老少雀跃一番，到头来不过是白让人看一出笑话。
    “嗤～”轻声笑着。赵天暮莫名其妙的看着我，“我发现你今天一天笑得，比我过去半年见的都多，我就这么好笑吗？”一脸郁闷的看着，还伸出手去摸摸自己的脸颊，似乎真有几分相信了。
    “是是是，我看到叔叔你就觉得很好笑～”调侃的翻了一个白眼，这样的境遇却是前所未有的轻松。真的好期待那个叫桃花坞的地方，期待之后的桃源生活。很感谢眼前的这个人，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我们已经心心相惜。是朋友更胜朋友，是知己更胜知己。
    不远处有搜快船在接近，速度很快，待到肉眼能够辩清的时候，速度已慢了下来。
    “是这艘吗？”转身问道，四肢有些冻僵了，止不住的揉搓着。
    赵天暮走过来轻搂过我，也帮我搓着手心。
    “不确定，得看信号。”
    熟悉的温暖传遍全身，这样的默契令人很安心，并没有太多的做作。
    正想着，不远处的船上发出忽明忽暗的火光。赵天暮也从怀里掏出麟粉撒向江面，麟粉在常温下也能自燃。我想这就是他们的接头暗号吧，看着身旁的人，黑袍已经有些些许挥不去的风尘，脸庞也有了一丝倦意，不复往日的神采奕奕，感激的冲他笑了一笑。
    记得初见他事，战战兢兢有些不可思议。几次谈话也都是暗藏汹涌的，回宫后虽不常见，但一见面也总是没什么好事，少不了的剑拔□□的。最后，更是联合众臣夺了他辛苦培育多年的玄甲军。
    可之后，他所作的所有的事，让我至今都觉得匪夷所思。
    尚未出逃，他已着手安排着一切事物；渊锦阁内，机关重重却将我护在身后；皇城里，深知我怕冷，于是他背着我出逃。驿站边，替我买了围脖还有艾草；围脖能取暖，艾草能解船晕；登船后，明知尚未摆脱险境，却执意让我去休息，自己守候在船舷边约莫的推算这时间。
    而此刻的我，却做不出什么感激之举，只能投以一笑代之。回首往昔，虽有些遗憾，此刻我依旧感激上苍，人生得一知己，足矣！
    “别傻笑了，过来，我背你上船。”回神间，却又被他打横的抗在了肩上。虽然很不爽，但也只能苦笑的接受了。看样子，神游的毛病得要扼杀在摇篮状态。
    “谢谢你，赵天暮”爬在他背上，轻声说着。身子微滞，稍后轻巧跃上了驶来的小船。船上已有数十余人，恭候在侧。看样子是他暗自培养的死士，船上所有的死士都不开口说话，只是默默的准备着自己该做的事情。
    赵天暮将我放下，拢了拢胸前的衣襟。江面上已经飘起了薄薄的细雨，如丝的细雨抚过每个人的脸庞，仿佛透着离别的悲哀，仿佛在与我们挥手告别。
    在这样一个寒意笼罩的夜晚，朝着我们共同的目标，航行，出发。毅然决然的，挥别了故土，挥别了那片让我两次出逃的皇城。
    扬帆起航，片刻，货船的倒影已经模糊。躺在舒适的船舱内，只听见江水拍打船身的声音，哗啦。哗啦～哗啦，寒意驱散，身上渐渐有些暖和，不知不觉中又睡了过去。迷糊中，觉得又有艾草香飘入鼻尖，晕眩的感觉好多了。
    有一双温柔的手，在厚实的裘被上轻轻的拍着，越睡越沉，越睡越甜。
    曾经的寻寻觅觅，恍恍惚惚，如今已经随云淡去，曾经的顾影自怜，茫然若失，如今也已经烟消云散。曾经的曾经，怎么也不会想到命运能将我们两人联系到一起。当时是摆在眼前，不得不去承认命运的妙不可言，不信鬼神之说，不信命道之理的我，如今万分的感激上苍。脑海中，所有的人影都已渐渐隐去，我只听到了那片江南烟雨中，有我逍遥自在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