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吟

39 遥雨


船身为荡,模糊中渐渐清醒。感觉船身摇晃得有点厉害,打算起身。却被人用手按下,安静的环抱着。
    “叔叔?”
    “不要动,我们正在前往桃花坞的途中。”赵天暮示意我稳躺下,替我重新掖好被子。环视着整个船舱,有些简陋到也算干净。“此处是桃花坞的一处天险,既然是旁人到达不了的地方。想要进去必然要经历一些风浪的”赵天暮静静的向我解释道,听到他沉稳的声音我悬着的心又渐渐的放下。
    “可是,外面的死士要不要紧?”不安的问着。不远处的矮桌上放着一些日用茶具之类的,正口渴得紧,想要起身喝水。
    “死了,也是他们的使命。不然,对不起他们死士的称谓。”猛然间,船摇晃的更为激烈了,我可以清晰的听见狂浪拍击船身的巨响。舱内一些物品开始随着船的摇晃而来回的移动,茶壶瓷器跌碎的到处都是。
    赵天暮用身体罩在我上面,替我抵挡跌落的物件。身体感觉一阵燥热,想要挣脱厚的被子,感觉有一阵的不适应。
    “别乱动,就快到了”赵天暮的手勒得更紧了,听话的缩回裘被中。船摇晃的令人不安,听着外面肆虐的风浪声,不知那桃花坞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值得大家这样拼死前去。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风浪才渐渐平息,船舱内的两人此刻却脸色惨白,相当的难受。
    我是因为晕船得难受,而赵天暮的情况就更糟了,不多时便昏厥了过去。挣扎着起身,摇摇晃晃的摸出船舱。有人过来扶过我,“快,快去看看你们家主子。”
    那人扶我坐正便和另外的几个死士一起步入舱内,扶出了赵天暮。再看见他,脸已经苍白得更厉害了,嘴唇也有些发紫。眼眶周围有一圈青黑,这一天一夜只要一有时间他都是让我休息,昏倒前一刻还在奋力的厄护住我,硬撑到现在。傲然绝世的脸庞,此刻已是狼狈不堪。
    死士们明显相当的紧张,他们的使命要不就是别人死,要么就是自己死。想来沉着应对的他们,这下一来倒有些手忙脚乱了。该死,知道安排各种退路,偏偏这个时候就少了大夫。
    心里焦急万分,想到舱内还有些艾草,便跌跌撞撞的折回舱中。舱内早已是狼藉一片,顾不得跌撞的疼痛,在凌乱的地上翻找着。
    终于在裘被旁找到了那个小药包,这时又一阵风浪打过来,一时没站稳硬生生的被甩到了船板上,强忍着的昏痛,欣喜万分的来到甲板上。
    把药包递到赵天暮的鼻间,感觉到他细微的挣扎,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眼袋很重,整个人都显得相当的憔悴。细雨还在飘着,甲板上的风很大,头一阵一阵的晕眩明显减轻了许多,心里的感觉也好受了些。舒了一口气,靠在他身旁坐下。带头的一个死士递来了一些干肉和点心觉得还差些什么,又拎来了两袋水。
    赵天暮强打着精神,坐起身子可惜明显的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靠在我身上。抬手示意死士们退下,很惊讶刚才发生的一切为什么这些人却依旧是一句话也不吭,当真连他训练的死士都比一般的质量高?
    “他们都是哑巴。”赵天暮沙哑着嗓子开口接答道。
    “为什么。”揭开身旁的水袋,替到他面前。他也不伸手接,只是愣愣的看着袋口。下意识往下开才发现他的手还撑在甲板上,才不至于让身子下滑。
    捧起水袋,水缓缓的流入口中。一口接一口,很久他才喝够。揉了揉酸酸的臂膀,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诧异的看着他。
    “这是怎么弄的?”看着手腕上的破皮和瘀青,紧抓着手腕的手指渐渐的放了松,开始替我轻轻的揉着。又瞧见我额角上的磕伤,眼神责备的看向我。
    “没什么,刚才找草药的时候摔伤的。”讪讪的抽回了手,拿起块点心塞入口中。肚子饿了有将近一天了,此刻觉得这块点心根本就是点心界的尤物。感慨,民以食为天啊。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他们怎么是哑巴呢?天生的,还是你……”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像他这么慎密的人,估计是为后者的多。
    身旁一阵沉默,没趣的撇了撇嘴。端起点心,开始认真的吃着。吃了一会发现身旁的人还是没动静,好奇的转身望向他。只见赵天暮没好气的瞪着我,准确的说应该是我手中的点心。
    嘿嘿的干笑了一下,很狗腿的把点心端至他面前。谁知他得寸进尺,干脆整个人枕在我身上,自己动手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无奈的叹了口气,任由他枕着。江风拂面,雨丝入扣。两岸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船只在江面上缓缓的前行着。看样子我们已经到了沧浪江的支流了,不知前面的路还有多少。
    “叔,我们还要多久?”
    “快了,过了正午差不多就该到了。”赵天暮平静的回答道。
    淡淡的望向江面,薄薄的雨纱笼罩着四周的一切,寒意一点一点的洒在脸庞,衣袖上。过了今天,终于可以过上逍遥的日子了;过了今天,终于可以抛开过去的一切了。真的能抛开吗?心底暗暗的问着这个问题。
    “你想好了没?”赵天暮坐起身子认真的问道。
    “出都出来了,难不成还会再回去。”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了。
    再回过神,却发现他的神情冷冷的,有些失望。“既然放不下,那么就回去。正午之前,我要听到答案。”说完便强撑起身子,头也不回的走向船头,剩我一个人在原地。身边陡然的失去了依靠,觉得空空的。方才细腻的雨丝,此刻也是觉得透骨的寒彻。
    放下点心盒子,在心底最后问了自己一次。
    死士从四周一起集中到了甲板上,整齐的列队,像是在等某种指示。站起身,看着船头的赵天暮。此刻已经围上了披风,面庞有些疲惫,身子却依旧挺拔的屹立在瑟瑟的寒风之中。眼神有深深,一如既往的看不穿。
    拍拍身上的尘土,也跟随他们站起身。赵天暮朝着这班人伸出纤长的手指做了一个手势,握手成圈。这些人便领会到,迅速的从围领出吞下一颗东西,接着便栽倒在地。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刚刚还好好的的人,此刻却悄无声息了。
    上去想扶起他们,却被赵天暮制止了。不可思议的瞪着他,“死士可以死在战场上,可以死在暗杀中,而你却让他们死在自己的主人面前。他们已经被你弄哑了,你怎能这样?”
    “这就是他们的使命,或许应该说人各有命吧!”赵天暮淡淡的会转过身,前方云雾拨开,隐约已能够看清前方的一座孤岛。转身看去,身后的直趟的江水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层层叠叠的巨型岩石。船只轻巧,随着水流缓缓的滑向目的地。
    看着满船的尸体,再看着前方的桃源。一时之间,压抑,痛楚,惊惶,悲愤涌上喉间,涌上心头。悲凉的流出泪水,哭得眼前一片模糊。无助的蹲下身子,抱紧膝盖。皇城内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更远一点的还在曾经的相府里。
    是,我是有不舍。可不舍又能怎样,终究是他们一个个的抛弃了我。是,我是想逃。可逃走了又能怎样,心底还存着不甘和眷恋。
    这样子的我,无怪乎赵天暮要生气了。连我自己都觉得无药可救了,肩上传来一阵压力。被赵天暮拎了起来。
    “你哭什么?终究还是不舍得?”赵天暮歇斯底里的问着。
    “要是舍不得干嘛要这么劳师动众的逃出来,现在回头,也对不起你的这帮死士啊。”撇过头,尽量的回避这一地的血腥。踏着这么多人的尸体才换来的自由,任谁也不会轻易的拂去的。
    “你确定?”
    “我确定!”
    也罢,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桃源写意,也别有一番韵味。没有了雕栏玉砌,没有了绫罗绸缎,没有了珠钗环绕,没有了富贵权势。没有了敬南摄政王和尚敏郡主,剩下的是最真实的我们自己,剩下的仅仅只是赵天暮和莫似水。
    赵天暮轻笑的摇了摇头,替我抹去眼泪。我们就这样并肩,立在船头迎接那块圣地。身后是一片火海,没有了回头的路。我们昂首迎向那片光明,过去我们不曾留恋,未来我们期待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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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踏上了结实的泥土地,我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惊。原来桃花,真的可以在冬天盛开。原来,寒舍茅屋真的可以如此写意,原来池塘清风,小桥流水,真的可以如此畅然。
    一路雀跃的蹦向茅屋,欢笑声不绝于耳,恨不能将周围一切景致尽揽于怀。很久没有这么开怀放肆的笑过了,活许从来就没这样的放肆的笑过。
    爱过,恨过,痛过,笑过。此刻,再大的烦恼又怎样,有了这一方天地,若是天子也枉然,更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女子呢?
    伸手抚上一朵桃花,娇艳欲滴,迎着微风摇曳着花瓣。情不自禁的吟道唐寅的那首《桃花庵歌》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
    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好诗,好词,好歌,我还记得当初那首《拂袖》,如今这首题意为何?”赵天暮一扫之前的狼狈,兴致盎然的问道。
    “桃花庵歌!”
    “桃花庵?为叔的,可不想做尼姑呀!”赵天暮作惊吓状,难得好心情的开玩笑道。
    “叔,我有一个问题?”
    “问吧,我知道你的问题多得狠”赵天暮严阵以待的准备道。
    “什么时候能吃到水蜜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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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的诗词摘自『明』唐寅的《桃花庵歌》剩下的几句诗是: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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