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狱中仰望天堂

我问道：“谁呀？我刚才往家打了半小时电话都占着线。”朱静接过我的外套：“哦，是小妍，她昨儿被新滚石炒了，托我再帮她找一促酒的活。”“冯小妍？她不是要开服装店么？还干什么促酒啊。”“服装店？没听她说起呀。”一听朱静也不知道这件事，我心里的疑虑更大了。冯小妍不开服装店的话，大军要那么多钱干嘛？该不会真的瞒着冯小妍在外面包女人了吧？我接过朱静递来擦脸的热毛巾：“恩，我也是听大军随便一说。”朱静拿着汤碗一边装老鸭汤一边唠叨：“小妍挺可怜的，陪客人喝了几杯酒就被炒了。也合着她倒霉，昨天正好有啤酒公司的主管下来巡视。”我多拿了两付碗筷，说：“一会儿小宝和张倩也过来吃饭。”朱静装完汤，哦了一声，去酒柜里取了酒，又接着道：“其实也就陪着喝两杯酒，至于么，说炒就炒了，还是我给介绍去的人呢。”我笑着说：“她那叫三陪。”说这话的时候我心里又是一动，冯小妍虽然在新滚石那地方混，但从来没听说过她干那个，难道她和大军两个就那么缺钱？未及往深里想，小宝带着女友张倩已经来了。 
   
  张倩是两年多前小宝从大街上捡回来的。那晚小宝跟我出去办事，完结后一个人回家，快走到家门口时见墙边蹲一黑影。小宝开始还以为是一要饭的，瞅瞅又不象。走近了一看才发现是醉酒的女孩儿，正窝那儿打着干呕呢。小宝千年难得的良心发现了一下，居然把那女孩儿搀回家，并把自己的床让给了她。那女孩儿就是张倩。那晚是被几个平时一起混的小混混灌了酒准备轮大米的。张倩趁着还有点清醒逃出了饭店，跑到小宝家门口却再也撑不下去了，一屁股蹲那儿了，结果被小宝白捡一女朋友。我拿这事开过他们很多次玩笑，我说张倩事先多半垂涎于小宝的姿色，苦于无法套近乎，只好喝点小酒，然后蹲小宝家门口等他来捡。 
   
  小宝看看一桌的菜，搓着手道：“嘿，还是阿静有本事，我们家张倩只会西红柿炒鸡蛋。张倩在小宝的板寸头上啪的拍了一下，笑道：“先不跟你计较，能吃了吗咱们？静姐的菜做的真香啊。”朱静在我和小宝面前各放下一个刚烫过的酒盅，笑着说：“吃吧吃吧，就是事先不知道你们要来，没做多少。 
  （100） 
   
  第二天上午出门前我告诉朱静晚上要出去办事，可能不回来睡了。对于我彻夜不归朱静早已经习以为常了。她也不多问什么，只是嘱咐我小心点。带上大门的瞬间，我望了一眼朱静走向卫生间的背影，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去公司的路上接到了小夏的电话。“七哥，昨晚跟大军哥一起把事情谈妥了，黄开说只要价格合适，就愿意和我们做。”我心里一喜：“那陈长涛那头他也不管了？”小夏在电话里乐了一声：“七哥你大概不知道，黄开跟陈长涛早掰啦。”我问怎么回事。小夏接着道：“原本陈长涛愿意让黄开挂他底下也就是图钱。结果上回在饭店和我们一架折了陈长涛几个兄弟。陈把帐全算在黄开面上了。我昨晚听黄开说掏了二十万才过的关，嘿嘿。不过黄开也的确有些本事，知道么七哥，他在南江周边的发碟量能抵我们市里小一半呢。”我换了个档，心里估测了一下加上黄开的量后我们每月能跟华强拿多少货，然后对小夏说：“行，你们这事办的漂亮。这样吧，让大军给黄开去个电话，就说晚上我请他吃饭。”小夏问道：“去咱们自己的饭店？”我想了想，说：“不，去豪苑。” 
   
  和黄开吃完饭谈妥了碟片的事已经过九点了。在豪苑门口与大家散了之后我驱车直奔南江宾馆。 
   
  小如在南江宾馆开房的意图很明显。几年沧桑下来，大家早已过了那个纯真年代。有些人或事错过后便一辈子错过了，就象小如和我，彼此心里其实都明白我们没有可能再在一起了。说重温旧梦也好，说了却一桩心事也好，过了今夜的疯狂我和小如依旧会按着各自的生活轨道行进，永无交点。想到前晚在饭店里小如男友的窘态我不自觉地笑了笑，这样的男人会成为小如的男友我想她也已经放弃了她曾有的原则。生活不仅改变了我们的生活，也悄不声息地改变着我们的愿望，那个原本愿意用生命去交换的东西。 
   
  念大学的时候我和小如也在外面开过房，总是象做贼似的一前一后进到房间，总是在关上房门五秒之内互相脱得一丝不挂，总是在一遍又一遍的温存后小如搂紧我喃喃道七月我要嫁给你。跟了良哥后我也处过两个女友，但在她们身上我只能找到欲望发泄后的快感，却找不到和小如那样的两情相悦。心理阳痿的可怕远胜于身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从心底里排斥性欲。良哥知道我和小如的事，只淡淡地说等吧，说有时候等等还是值得的。 
   
  在往事中，我把车停在了南江宾馆楼下。 
（101） 
   
  停好了车，我径自穿过大堂走到前台：“小姐，我想查一下有位叫汤忆如的客人是不是住在1825号房？”听我报全了住客姓名和房间号，前台小姐微笑道：“我给您查一下。”在电脑上啪啪按了几个键后，她抬头道：“恩，先生您找的客人是住在1825。”我道了声谢，转身往电梯走去。才迈开几步，小如的电话打了进来：“七月，我是小如，我在等你。”我抬眼看看不远处的电梯，笑了笑道：“我已经在楼下了。”小如说：“那你还不快上来？”我接着笑道：“就这么想我么？”小如没答话，停了停低声道：“上来再说吧。” 
   
  南江宾馆不愧是南江市数一数二的涉外宾馆，硬件基本都是进口货。站在听不到丝毫杂音的电梯里缓缓向上滑行，我想过会儿见了小如后我该说些什么，或者什么都不说，直奔主题。这样想着，心里居然有了一丝丝冲动，如同多年前和小如偷偷出去开房时的心情一样，恨不得立刻把她揽入怀中。 
   
  “叮”随着一声脆响，电梯稳稳地停在了十八楼。步出电梯，我望了望指示牌，转左走向25号房。门上一块金底黑字的铜牌告诉我小如就在这扇门背后。我关上手机，深吸了口气，然后毫不犹豫地按响了门铃。房门应声而开，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过的小如站在门边，幽幽地望着我。我笑笑，抬手想抚摸一下她的脸。小如扭了下头闪开我的手，道：“先进来吧。” 
   
  很久以前有次和良哥喝茶时曾聊到过人最容易被谁欺骗。那时我坚持认为最容易被不认识的人欺骗。良哥笑着摇摇头，说人其实最容易被认识的人欺骗，越熟悉的人往往是骗你骗得越彻底的那个。良哥苦笑道我就是个最好的例子，你嫂子整整骗了我近一年，天天说出去打牌，哪想到是跟人幽会去了。我争辩说那也不一定，比如我爸妈，他们就不会骗我。良哥还是摇摇头，说其实他们也骗过你，你妈被判了死刑为什么一直不告诉你，为什么要瞒到最后一刻才让你知道？骗人其实也分两种，一是善意的，一是给你下套，只是善意的骗人我们已经看不到了。良哥的这套说法我心里一直隐隐有着抵触，尽管在以后很多次事件中我渐渐开始相信起来，但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小如居然也会骗我，而且是后者的那种。 
   
  落地窗帘前的沙发椅中，小如的男友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地望向我。 
   
  当我意识到情况不对时已经晚了，只听身后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跟着两把刀子一左一右别上了我后腰。 
  （102） 
   
  我没有吭声，只是看看小如。小如不敢看我，慢慢地低下头去。姓吴的道：“小如，这里没你的事啦，你到卧室里面去吧。”小如应了一声，走进里间，然后轻轻把门关上了。在房门被关拢的一瞬间，我还是捕捉到了小如的目光。那是一种我很熟悉的忧心忡忡的眼神。几年前我父母出事以后的那段时间里，在我不注意的时候小如一直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而当我与她对视时，那样的眼神又跳跃般的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勉强的笑容。我不知道小如骗我来的目的是什么，但当我看到那一抹熟悉的眼神时，我心里一下子释然了，明白到今天的计划绝非是小如的初衷。正当我挤出个微笑给小如想让她放心的时候，“迸迸”两拳击在我的腹部和胸口。 
   
  这两拳打的十分凶狠刁钻。第一拳先击在腹部，趁气血上涌时紧接着又一拳打在了胸口，把上涌的气血一下子给封住在腹腔中。我忍了忍，没忍住，喉咙口一甜然后满嘴的血腥味。姓吴的走过来，拍拍我的脸道：“廖七月，前天晚上你不是很拽吗？再拽给我看看呀？”我缓了口气，欺身上前一膝盖顶中了他的下腹，姓吴的嗷的叫唤了一声，俯身卷缩在沙发上。还没等我第二脚跟出，后背便重重地挨了一记肘子，一下子把我砸倒在长沙发边。我抬手刚想抹了一下嘴角溢出的血沫，一把匕首继续格住了我的脖子。我瞄了一眼小如男友叫来的两个人，个子都不高，却都很精练的样子。也不说话，只用略带嘲讽的眼光看着我。 
   
  过了几分钟，姓吴的挣扎着爬起来，一拳捣在我的右眼上。脖子上紧压着的匕首使我无法摆头躲闪，这疯狂的一拳打得我几乎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