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寒贵

    「大夫今日请脉，说他的心悸之症比之前更严重了，还说汤药只是辅助，终究年事已高。」
    说到此处，苏文卿的声音有些哽咽。
    苏轶昭很是惊讶，虽说之前就知道苏锦荀的身子不大好，但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她愣了片刻，还是道：「我明日去看他。」
    苏文卿点头之后往着偏厅外走去，心中却无比难受。
    原来在苏轶昭心里，他还比不过父亲。也是，父亲和苏轶昭在一起的日子，比他多得多。
    他这一生，除了谋逆这件事，似乎没什么是成功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只要有父亲在，苏轶昭也不可能做到真的对苏家置之不理。
    看着苏文卿大步走在雨幕中，雨水很快浸湿了他青色的衣衫，那身形中透着孤独和寂寥。
    转过头来，苏轶昭撑起伞往正院走去。
    将刚才的账簿都整理完毕，苏轶昭看着眼前的账簿发愣。
    「少爷！晚饭得了，您是此刻用，还是？」林妈妈站在书房门外探着身子，轻声问道。
    「哦！」苏轶昭这才回过神来，「上吧！」
    她说着站起身推开窗户，才发现外面竟然已经天际黑沉了。
    「哎！」林妈妈应了一声，转身就撑伞离开了。
    苏轶昭用了一顿简便的饭菜，厨子是昨儿林妈妈临时买来的，不会做很多繁复的菜式，好在也有几个拿手菜，味道还成。
    刚用饭完毕，碗筷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到林妈妈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少爷！外头来了一位访客，说是您父亲！」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苏轶昭一愣，要是苏文卿，林妈妈应该不会说又来访客。
    抬头看着林妈妈一脸纠结的模样，苏轶昭道：「请去偏厅！」
    林妈妈无言语对，愣了片刻，就出去了。
    来了一个爹，这会儿又来一个爹，也不知少爷是个什么身份。
    不过看这两日的阵仗，出身肯定不凡。
    苏轶昭再次去了偏厅，现在的雨比白日里更大了。她将伞放在廊下，刚跨进偏厅，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高大身影。
    双目擒泪，男子一看苏轶昭的身影，顿住了脚步。
    「如儿！」
    盛澜清此刻的形象有些狼狈，他胡渣满面，然而他眼中的忧伤却让苏轶昭没来由地一酸。
    「你真的是如儿！」
    盛澜清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抱住苏轶昭。苏轶昭有些不习惯，但也没有挣扎。
    眼前这个佝偻着腰的男子，也许前半生他享受了荣华富贵，但他的后半辈子真的是吃尽苦楚，孤苦无依。
    失去了挚爱和亲人，也许只有自己才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了。
    「你是如儿对不对？」
    盛澜清之前总觉得苏轶昭有一种亲近感，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融的一种直觉。
    苏轶昭猜测如儿应该是她的小名，她没有说话，只是无声地回抱了一下盛澜清。
    盛澜清喜极而泣，抱着她的身子都在激动地颤抖。
    苏轶昭轻轻挣扎了一下，问道：「你用过饭食了吗？」
    盛澜清这才放开了苏轶昭，「你都知道了？」
    苏轶昭点头，一看对方和就是没用饭，朝着门外吩咐了一声。
    苏文卿没有回宫里，而是回了苏家。
    看着眼前张灯结彩的模样，能想象白日里是多么门庭若市。
    然而眼下除了黑夜里的红灯笼，在雨幕和冷风飘摇，显得格外寂寥。
    他似乎得到了一切，但又
    失去了一切。
    门房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心中满是忐忑。
    眼前这个人，已经不是府上的四爷了，或许明日，他就会成为一国之君。
    苏淮快步走来，一见到苏文卿，「四爷？」
    他的目光在他身后扫了扫，现在这样的情况，四爷不带侍卫就出门？
    苏文卿当然不可能就这么出门，他身边的暗卫可谓是十步一人。
    「父亲呢？」
    「刚用完饭食，就在外书房呢！我领您过去。」苏淮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如今四爷身份不同了。
    这还是战胜之后，第一次回府。
    苏淮亲自端着茶水去了外书房，刚入内，就听到老太爷落寞的声音。..
    「怎么不肯回来？我苏家待她也不薄。」
    苏锦荀坐在圈椅上，眼中满是失望。
    「她或许有她的打算。」苏文卿端起茶碗，苏淮立刻退了出去。
    「我知道她有能耐，但她一个女娃流落在外作甚？既已如我苏家族谱，那就是我苏家人。将来她欲如何，没有人强迫她，终究还有个归处。」
    一起相处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亲情？更别说苏轶昭为苏家筹谋了这么多年，他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或许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我，终究是我的过错。」
    苏轶昭低低的话语传入苏锦荀的耳中，苏锦荀皱眉，他仔细观察着苏文卿的神情，顿时失望至极。
    「这江山你是打下了，却又做出如此姿态？那盛澜清怎么说？国不可一日无君，你们首先想到的便是国家和百姓，儿女私情先放置一旁。边关战事就要起了，你有没有对策？」
    苏锦荀只能叹气，这皇位谁人都要争，等真的到手了，又谁都不要了。
    「他没了心气儿，不愿成为帝王。」苏文卿只觉得身心疲惫，算计了这么多年，他觉得累了。
    「他既不要，那你就受着。这江山本也是你打来的，难道还能拱手让人？」
    苏锦荀自然是希望自家儿子问鼎的，毕竟都拿下了。
    「那些跟着你出生入死的弟兄，难道你不应该为他们负责吗？这帝王宝座岂是儿戏？」
    苏锦荀有些生气，他本以为这个儿子支棱起来了，谁承想还是个冥顽不灵的。
    「你这般，伤了多少人的心？当初你就因为儿女情长误了前途，如今你还要因为所谓的愧疚，毁去多少人的心血吗？」
    苏锦荀重重叹了口气，这个老儿子是所有子女中最聪慧的，可就是脑子有些轴。
    认定的事，谁劝都没用。
    苏文卿是个非常厉害的谋士，他也有坚韧的性格，可他却志不在此啊！
    苏文卿忽然心中一动，片刻之后却摇了摇头。
    「明日你一定要做出决定了，不能这么拖下去。」苏锦荀再次强调。
    苏文卿愣着神，并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