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政宗

第225章



  由於阿拾的诞生,再加上与明朝已经开始议和,因此秀吉非常高兴地颁布这个命令。
  秀吉认为,如果政宗能够暂时待在京裏,将其由农村所培育成的逸才转化成都会风格,则以後便可委任他做更多的事情。 
事实上,一直到文禄四年的晚春为止,政宗总共在京裏停留了一年半之久。无可讳言的,这段期间对其往後在建造仙台的街道及经营方面,提供了非常宝贵的经验和教养。
  自从回到京城与久别的妻子重逢之後,温馨的亲情,使得他更加怀念母亲。
  母亲保春院逃往最上家距今已经将近四年,而政宗也已经二十七岁了。
  以男人的一生来说,迈入二十七岁以後,已经从无邪的青春,逐渐地能够思考人生的真谛了。此外,在思想及智慧方面,也都已经蜕变为成熟的大人,故可以说是人生的一大转捩点。
所有战策都能如预期般地进行,而且能够依照原先的估计活著返回故国的政宗,暗暗地告诉自己: 
(我必须原谅母亲才行!)
  在踏上国土的那一瞬间,这个想法蓦然映入他的脑海中。不过,早在政宗还在朝鲜作战时,他就已经在写给母亲的信中,透露自己的心意了。
  身处战地的政宗,特地利用遭其放逐的家臣粟野木工助将其对母亲的思念和悔恨,转达给保春院知道。
  当年木工助由於受到保春院的要胁而参与暗杀政宗之阴谋,後因计划失败而遭到放逐。
  後来木工助前去投靠关白秀次,并且决心痛改前非,於是把全部的事实毫不隐瞒地告诉秀次。
(透过木工助的帮忙,也许能让母亲回心转意,重返家园共享天伦之乐。)
  因为心中怀有这种想法,所以政宗一抵达伏见城後,就立刻前往聚乐第拜访木工助。
  当然,现在的伊达政宗并不是功迹显赫的大将,而是一个思念母亲的儿子……当他以此姿态前往木工助的长屋时,才知道木工助正陪著关白秀次前往嵯峨野狩猎。
  经仆人这么一说,政宗才注意到今天果然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於是他也不加思索地策马奔向嵯峨野。
  殊不知,这正是使他陷入穷途末路的原因之一。
这时,在嵯峨野上的狩猎活动已经结束,众人正开始进行野炊。眼见隆冬将至,大家都格外珍惜这即将逝去的秋日,围绕在气宇轩昂的秀次周围,准备开怀畅饮一番。
  既然有酒,当然也就少不了女人。
「阿方,起来为大家舞一段吧!让你曼妙的舞姿为这将尽的秋日,画上完美的休止符吧!」
  阿方是关白秀次的爱妾之一,也就是当家康得知信长在本能寺遭到奇袭的消息,准备由堺率兵赶回三河时,为其引路的伊贺的多罗尾彦七之女。在从伊贺甲贺返回近江的途中,秀次因为身旁无人陪伴,故而纳其为妾。
  当这位娉婷的女子在枯草地上婆娑起舞时,政宗突然策马狂奔而至。
  在政宗呼喊粟野木工助之前,秀次已经察觉到他的到来了。
於是关白大声地叫唤粟野木工助,准备探询政宗的来意。而来到关白面前的木工助,也毫不隐瞒地道出政宗前来的消息。
「什么?是伊达大人来了?很好!最近我也要到高丽一趟,正好可以趁机问他一些当地的情形,快叫他过来吧!更何况他还拥有三国第一的大功勋呢!绝对不可以怠慢,知道吗?」
  话刚说完,满身酒意的秀次突然站起来抓住了政宗的手。
  关白秀次曾数度奉秀吉之命前往奥州,因此和政宗并非初次见面。对秀次而言,只比自己小长一岁的政宗,是个很好的对手。
  殊不知虽然两人的年龄只差一岁,但是在思虑方面却有天壤之别。
  事实上,当今春秀吉派遣政宗出征之时,也曾对关白秀次下了一道命令。
「这正是我期待已久的大好时机!如今,高丽不日即将到手,而我也很快就要前往京城成为高丽王,这不是很好吗?」
  因此他乃藉著日夜不断地狩猎,以达到练武的目的。
  正因为他有此打算,所以才会有意无意在召唤家臣及饮酒之间,流露出野战的枭雄姿态。
「怎么样?依你之见,我军何时可以攻至明朝呢?在我的家臣之中,有人认为明朝并不如想像中那么不堪一击……你听听!他们说的是什么话嘛……」
政宗突然觉得胸口一阵疼痛。如今甚至连秀吉都知道这场战争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因此特地派遣小西行长前去谋求议和之道,然而关白却仍坐在阅兵台上,一心想要追随太阁最初的谎言及梦想……
「伊达大人,你的想法如何?……」
  具有猛将气概的关白,突然降低了声音,脸上露出孤寂的表情,先前的意气风发一扫而空,像是换了一个人似地。
「如今太阁已经有了阿拾,我……我还是赶快到高丽去吧!免得让父母痛苦……」
  接著他又想起什么似地说道:
「你不是也和令堂分开了吗?我衷心地祝福你们母子能够早日重聚。」
  他的眼中满是泪水。
  尽管彼此的年龄只差一岁,但是秀次的客气及热情,却是青年特有的单纯表现。
  
  六
  阿拾的诞生,使得关白秀次的内心蒙上了一层阴影。
直到此刻,政宗才知道年仅二十六岁的秀次,在性格上固然有其粗暴的一面,但是却仍不失单纯,同时也知道他将因为自己的性格而终生受苦。
  正因为他无法冷静地分析目前太阁所面临的难题,而一厢情愿地认为秀吉一定会将太阁之位让给阿拾,所以才会急於前往高丽,成为高丽王。由此看来,他真是一位完全不懂得人情世故、只会活在童话裏的人情世界当中之年轻人。
对於阿拾的诞生,政宗当然不可能毫不关心。从人类生存的意义及本能来看,秀吉必然会为自己老後的生活和阿拾的未来著想,尽快终止这场毫无意义的战争。当此之际,只要他不再执著於面子问题,就能够让大军班师回朝,使整个事件结束。
  然後他就可以和昔日的院政一样,在与阿拾共享天伦乐趣之余,一边从旁协助、监督关白秀次。待阿拾长大之後,再视其才干决定关白之职由谁担任。
  当然,秀次也就是因为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感到吃惊。
(在重臣当中,到底有没有人把实际的情形告诉他呢?)
事实上,秀吉本人既已决定参加这次的远征,当然不可能将秀次送往朝鲜。如此一来,如果秀次能够想到如何孝养太阁的问题,负起督造船只、安抚出征大名及留守之家臣们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耽溺於狩猎及野炊之乐,则情况自然又会有所不同了。只是,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并且提醒他呢?
  这些人虽然名为家臣,却对主君的事情毫不关心,甚至把它们视为别人家的事情,表现出非常冷漠的态度。
  令政宗颇感意外的是,外表看起来凡事漠不关心的秀次,竟然会在把酒酣饮之际,为自己和母亲保春院的事情一洒同情之泪,并且给予最真诚的祝福。
「关於你的事情,木工助都已经告诉我了。我想,所有的母亲都是爱自己子女的,不是吗?」
  政宗低头沉默不语。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醉的缘故,秀次居然也会表现出感伤的一面,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家母对我也有很大的期许。你也知道,家母是太阁的亲姐姐……因为我有这么一位成就惊人的舅父,所以家母对我的期望也就相对的提高,总是希望我凡事都能胜过舅父。只可惜我的资质平庸,以致她经常对我感到失望……她对我的失望,逼得我曾数度想要上吊自杀……」 
  说到伤心处,秀次忍不住低声抽泣著。
  「殿下,我了解你的心情。家母也是因为对我期望太大,所以才会对我的许多作法感到不耐烦。」
「你真的了解吗?……那真是太好了……这么说来,你会到最上义光那儿把母亲接回来喽?」
「是的!我打算回到领地之後,就立刻这么做……」
「不论如何,如果你和最上大人不能和睦相处,对我关白秀次而言,总是一大损失。」
「我知道,谢谢你的关心!下过,请殿下放心,我和最上大人毕竟有甥舅之谊,我不会逾份的。」
「是吗?是吗?……好,既然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话刚说完,秀次似乎又想起了某件事情。
「噢,对了!还有一件事。」
「还有什么事呢?」
  「是有关木工助的事。据我所知,木工助是一个秉性善良的人,当初若非令堂大人的胁迫,他绝对不敢对你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来。」
「殿下是要我原谅木工助吗?」
「正是如此!我以关白的身份向你提出这个请求,想必你该不会拒绝吧?不论如何,这些人总是因为爱你,所以才会犯下这种错误的。既然你已经原谅了母亲,为什么不能原谅遵从其命令而行事的人呢?」
  「好,就如殿下所言……」
「如果你不肯原谅木工助的话,那么我将感到非常遗憾。木工助留在我这儿只是浪费人才,所以我决定把他还给你。怎么样?你了解我的心意吗?」
  事实上,即使没有秀次居中说项,政宗也早就打算要原谅木工助了。如今既然秀次当面提出,则不但自己有个台阶可下,同时也顾及了秀次的颜面,政宗当然十分乐意地接受了。
  「既然如此,我这就命木工助回到你那儿去。这么一来,我就可以了无遗憾地渡海了。」
虽然最初是想向政宗请教一些有关高丽的事情,但是这一天两人所谈的,却全是一些互相体恤的人情话。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