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太太终于意识到,在那日,当他们集体决定让叶雅茗成为下一任叶家家主,并想让叶家的茶叶成为贡茶的那一刻开始,叶雅茗的个人问题就成了巨大的难题。
“那、那怎么办?”她嗫嚅着,目光不敢跟叶雅茗对视,“我觉得,不是所有人都那么没良心吧?”
叶雅茗摇摇头:“倒也不是没良心,趋利避害罢了。而且就算有人愿意跟我共患难,也只会是最亲近的那个;其他人,比如你说的张秀才的爹娘,他的兄嫂,您觉得他们会吗?”
“你觉得张秀才会为了我不顾他爹娘吗?他爹娘兄嫂花了那么多钱,把他供出来,好不容易考上了秀才,他却为了我不顾自己的前程与性命,这样的人是重情重义还是薄情寡义?怎么做,他都是没良心吧?”
叶老太太沉默了。
“所以,我的亲事不用再张罗了。”叶雅茗道,“与其现在委屈自己,带着一大笔嫁妆嫁给一个什么都不如自己的人,还要处理各种家庭矛盾和复杂的人际关系,等有难了,再被人扔来一纸休书,或陷别人于两难之中。倒不如不成亲,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这怎么可以?”叶老太太接受不了。
除非嫁不出去,就没有女人不成亲的。更何况,人人都能享受天伦之乐,她的孙女,她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的孙女,却只能一个人孤零零的孤独终老。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看出了叶老太太眼里的自责和茫然无措,她上前一步,握住了老太太的手。
“您别自责,也别责怪任何人。以我的聪明,在你们那日商议事情前,我会想不到事态的发展吗?自然不会。所以当大家做出了决定,而我也平静地接受了结果,那就代表我也作出了选择。没人逼我。这是我自愿的。”
“比起相夫教子,在家里看婆婆的脸色,看丈夫的脸色,处理鸡毛蒜皮的小事,我更愿意制茶,去外面买茶山,做男人们做的事。打从想要招赘开始,我就把自己当成了男人。我享受做事带来的成就。”
“况且,咱大晋正常情况下,早嫁十五岁,晚嫁十八岁。我今年才十五岁半,离十八岁还有两年半的时间,现在为这事发愁为时尚早。”
她带着玩笑的口吻道:“我也不是执着于不嫁,只是没有合适的人。既然天予神授那么多茶经给我,没准也会赐予我一个合适的男人呢?所以您老别着急,事缓则圆,说不定哪时我就遇上了。”
这孩子,遇到这种事本就难受了,偏还反过来安慰自己。
叶老太太又自责又感动,一把将叶雅茗搂进怀里,哭了起来:“我可怜的孙女啊。”
叶雅茗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她知道,祖父叶崇明习惯了维护大房,替长子长孙着想;叶老太太也偏疼幼子叶鸿荣。就是尹氏,说不定也会把丈夫、娘家、小女儿摆在她的前头。唯有父亲叶鸿盛是把她放在第一位置的。
但不可否认,他们对她也很疼爱,这疼爱是真心的。
见老太太情绪平静了,叶雅茗放开她,道:“接下来,还得祖母替我把这些来提亲的都拒了。这也是一件极麻烦的事,祖母您受累。”
叶老太太摇摇头:“我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些了。”
拒绝人提亲很麻烦,一不小心就得罪人。
尹氏见识不够,心思又浅,被人几句好话奉承,她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她虽不敢轻易应承亲事,却也容易被人套了话去。
所以叶雅茗的亲事,一直是叶老太太亲自处理,不让尹氏插手。
尹氏别的不说,听话、不多事这一点就很令叶老太太和叶雅茗满意。
听到外面赞儿唤“老太爷”的声音,叶雅茗就知道叶崇明回来了。
她道:“我找祖父商量些事儿,我去外书房了。”
“去吧。”叶老太太其实很想拉住老伴,说一说叶雅茗亲事上遇到的事,看看能不能有办法解决。
但她也知道,叶雅茗好不容易从山上下来,等会儿还得回山上去,她不能占用孙女这宝贵的时间。他们说正经事要紧。
叶雅茗出了门,跟叶崇明去了外书房。
“这段时间累着你了。”叶崇明看着似乎又瘦了一点的叶雅茗,很是心疼。
打从明前茶出来开始,叶雅茗就在山上别院里扎了根。炒完明前茶炒雨前茶,临近初夏的时候就开始带徒弟,一直就没歇过。
“不累。”叶雅茗笑道。
自打穿越以来她就有意锻炼身体。这段时间在山上,她也跟关婷一起打拳,早上还负重跑。穿越前这具身体真的是纤纤弱柳,现在可强壮了许多,算得上是纤合有度。
瘦什么的,纯粹是长辈觉得你瘦。
为了她的名声,那些徒弟都住在离别院几百米远的庄子上。叶鸿盛是个宠闺女的。她跑步的行为在这时代的人看来有些怪异,但跑了两天就没人再侧目了。
关婷一开始因为好奇跟着她跑,白蕊和绿萼在叶雅茗的硬性要求下也跟着跑了起来。这成了别院的一道奇异的风景。
“那些徒弟表现怎么样?”叶崇明问道。
“都挺好。”叶雅茗道。
这些人说是徒弟,但年纪大的也有三十出头了,年纪小的十七八岁。全都比她年长。最开始知道要跟她这么个小姑娘学制茶,他们面上没摆出来,心里是有些轻视的。
但在她炒出一锅茶,让他们品尝了之后,他们的态度就改变了,不光学习时认真郑重,对她也极为恭敬。
他们都知道这龙井茶的重要性。而能成为龙井茶的制茶师傅,他们的身价倍增,不管在叶家还是别处,都是香饽饽。机会在前,没人会傻到会在她面前摆制茶老师傅的架子。
这就是实力为尊。
“他们学得怎么样了?”叶崇明又问。
“有几个不错,炒得挺好,质量也稳定,比起我爹都不差。尤其是赵大全,祖父您也夸赞过他的。有几个则不行。剩下的十来个再练练也还成。”叶雅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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