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女人

第8章


 
  想想也真是的,世界这么大,求职者多如牛毛,据报纸上说,北京市有300多万外地人口,每天有几十万人在流动。谁会耐心等待你的回音呢? 
  吃一堑,长一智。经得多了,慢慢我也就学乖了,估计有一线希望的单位,不再用信函联系,而是采取电话联系的方式,成就成,不成就不成,立刻知道结果。 
  这种方式快捷、方便,不过很费钱。占线、无人接、错号或者这个号码根本就子虚乌有等等恼人的情形姑且不提,好容易打通了,接电话的人却不管事,管事的或出差或旅游或探亲或什么什么的,一句话管总,你着急人家不着急,该干嘛的干嘛。 
  你就只能反复地打,直打到水落石出,一天下来,电话费得摊上拾块捌块的,比饭费还多。 
  说起来,对有钱的人,这点钱实在微不足道,甚至根本不叫作钱,即使对一般工薪族,在正常情况下,也算不上什么,但处于我目前的这种窘境,必须承认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我尽量准确地控制时间,一边说话,一边瞅着电话上的计时表,迅速及时地挂断电话。 
  不是小气,我不得不精打细算。此刻想起,都还让人啼笑皆非。 
  即使如此,我的钱包仍然一点一点瘪下去,而希望仍然遥不可及,攥着最后仅剩的一点可怜巴巴的钱,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累。 
  我想到了回家,买一张车票,坐上几个小时的车,我就回到了从前那种无忧无虑的生活,而将所有的烦恼遗弃在北京的滚滚红尘之中。 
  在收拾好行装以后,我把回家的打算告诉了远在广州的表姐,她似乎早有所料,声音平静如水。她吩咐我打开枕套看看,也许就会改变主意。 
  我照她的话做了,而且真的进入了一个转折。 
  枕套里面藏着一个漂亮的信封,信封里面有表姐留下的500块钱。在信封背面的空白处,有几行娟秀的小字: 
  表妹: 
  山重水复疑无路。 
  柳暗花明又一村。 
  再坚持一下,事情也许就有转机。 
  留下500块钱,应急。 
  为你祝福! 
  表姐 
5
  我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自己当时的心情,相形之下,所有的语言都显得何其苍白无力。我把表姐简短的留言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汹涌的热流滚滚翻腾。 
  有了表姐留下的这一笔钱,我心底踏实多了,又开始东奔西忙地找工作。我早晨六点半出门,依据事先拟定的单位名单,沿着设计好的乘车路线,挨个挨个地找,常常晚上十点多钟,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凑合着吃包方便面,脚也懒得洗,脱掉鞋,往床上一躺,顷刻便睡着了。 
  早春的天气,北京还很冷,好像还下了一场大雪。我穿得厚厚的,像个棉猴,依然抵挡不住寒风的侵袭。我的脚跟冻破了,直流脓水,一走路,皮鞋帮擦得我的溃处锥心地疼痛。 
  尽管如此艰难,我还是坚持下来了。而且终于在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峰回路转,被眼下我所在的这家广告公司录用了。 
  这家广告公司,是那天我的日程上的最后一个目标,在四处碰壁之后,我差不多已经精疲力竭,本来已经打算放弃了。 
  凑巧的是,如果我要回家,带引号的“家”,必须要在那儿的车站倒车。当时大约是傍晚七点多钟,天已经快黑下来了。 
  我偶然一转身,看见那家广告公司里灯火通明,前排玻璃墙上的公司名称异常清晰地映入我的眼帘。 
  怀着一丝微薄的希望,我走过去。 
  玻璃门上果真贴着一张打印的招聘广告,粗大的黑体字分外夺目。 
  我按捺住怦怦心跳,推门而入。 
  里面簇拥着一群人,有男有女,一律很年轻,看上去,男的帅气,女的漂亮,正站在一块儿聆听一个背对着门的男子讲话,突然看见我推门进去,大家的目光立刻齐刷刷地投射过来。 
  讲话的男子转过身,连正眼都没瞧我一下,就大声说: 
  “小姑娘,别捣乱,快回家!” 
  我晓得他误会了,尽管有些难为情,但还是鼓起勇气说明了自己的来意。那个男子,后来知道是公司经理,听说我是来应聘的,仔细地打量了我片刻,问道: 
  “你多大了。” 
  我告诉他自己已满了21岁,并拿出身份证给他“验明正身”。他对照身份证端详了我一眼,惊讶地脱口而出: 
  “嘿!我还以为你是个———那正好,刚好还缺一个经理助理。” 
  这样,我当场就站到了那一群人的行列,可谓皇天不负苦心人。正应了那句俗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过后,我了解到,那是一家新开张的公司,我进去的当儿,经理正召集招聘的新员工开会,什么人都有了,就缺一个搞文案的,我不早不迟,恰好那时候出现了,你说巧不巧? 
  在我的生命里,有许多偶然的因素,不知不觉地改变着我的命运。呆会儿,我要告诉你的一件事,也是非常偶然发生的,却给我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在我的心灵里留下了第一道深刻的创伤。 
  我说过,一些极其偶然的因素在冥冥中左右着我的命运。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来到了北京,又一个偶然的机会,使我能够幸运地留了下来。而另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则使我认识了他,并给了我青春的创痛。 
  对不起,我不愿再提他的名字,就以“他”称呼他吧。 
  我点点头,表示认同。 
  凌云艰难地开了个头,又缄默了。 
  本来,她不想旧事重提,怕戳痛记忆的伤疤。我也不忍心勾起她不愉快的回忆,但是,如果没有这一段真实的经历,那么凌云在北京的生活就会留下一大片无法弥补的空白,也就使我们看不到她内心深处的闪光。 
6
  凌云象征性地抿了一口水,凝神沉思。好像一名潜水员,正尽力地向大海深处下潜。 
  “那时候,表姐还在北京。我们住在东郊陈家林。是那种房东临时搭建的鹆子笼,门朝外开着,没有任何遮蔽。 
  那个地方十分偏僻,是一条死胡同的尽头,白天都很少人走。因为表姐晚上要温习功课,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所以就住了下来。 
  有一天,表姐尚未下学,我回来得早,发现门锁被人撬开了,屋里的衣物被洗劫一空。好在我还没有找到工作,没有什么钱,手头的一点盘缠时刻随身带着。表姐的存折也从不离身。 
  表姐有在外面生活的经验,“钱随人走”是她常唠叨的一句话。我反正囊中羞涩,也就不以为然。没想到小偷连这些毫不起眼的陋室也不放过,真可恶! 
  长这么大,我头一回遇到这种倒霉事,不知如何是好,一个人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凌乱不堪的屋子,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平日里道听途说来的恐怖故事。一个满脸横肉蓄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尖刀,蹑手蹑脚地向自己靠近…… 
  啊! 
  我越想越害怕,感到身体发软。黑夜,慢慢合拢了它那神秘的帷幕。表姐还没有回来,我焦急得茫然无措。 
  这时候,拐角处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我如获救星,赶紧跑过去。———你想象得到,知道有人来了,我该多么欣喜———他骑着一辆破自行车一拐一拐地朝这边来了。 
  目睹屋里的情景和我仓皇的神色,他立刻明白了这里发生的一切。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他跨坐在自行车上,一支腿踏着脚蹬,一支腿支撑在地上的神态,我马上抑制住了躁乱不安的情绪,一下子变得镇静自若。 
  我向他介绍事情的经过,其间夹杂了一些找不到工作的烦恼。他说的一句话,像电流一样击中了我的心。 
  他说:“你还没有找到活儿?” 
  眼下想来,这不过是一句平常的话,只是在那个特定的环境、那种特殊的心情下,对我的触动特别大。 
  他下了车,把自行车支到旁边,然后进屋察看,询问我有没有丢钱。他说,这种事常有,那些毛贼专偷外地人的住屋,见什么拿什么,派出所管不过来,也懒得管,只能自个儿警惕点,没丢钱就算了,自认晦气。 
  “这锁还能用,我再给钉个绊儿吧。”他捡起地上的锁头,看了看,说:“你去给你表姐打个传呼,让她早些回来。” 
  原来,他就住在附近,和表姐认识。他一边用改锥给我安装门绊儿,一边与我说话。我好奇地问他怎么知道我在找活儿,他告诉我,他早就注意到我了,而且知道我的名字。我猜想他一定是听表姐叫我才知道的。他就夸我聪明。 
  他还说,你天天早出晚归,跑了个把月还没找到工作,你想过是什么原因吗?我老老实实地回答,自己抹不开面子,嫌脏怕累,反正就是表姐指责我的那一套话和盘托出。 
  他说:不对。 
  我说:为什么? 
  他说:你去照照镜子,就有了答案。 
  我以为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对劲,便真的对准挂在墙上的一块小方镜照了照,没发现什么异常,断定他是在嘲弄我,就有些不高兴地问他是不是我长得丑。 
  他笑着说,要是你长得丑,那世上就没有美女了。我便追问他别人不肯录用我的缘故。他漫不经心的回答,既出乎意料,又让我受宠若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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