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红之月

    琦法意识到，这份愤怒来源于小艾瑞斯的灵魂，便立即闭上双眼，以冥想的方式稳住自身的情绪。
    她在为自己的母亲愤怒吗？
    琦法如此想着，几个呼吸后，再度睁开眼睛，红光已然褪去。
    但他注意到，霍蕾斯子爵的目光依然在他的身上徘徊。
    那目光犹如阴冷滑腻的触手，抚摸着他的脖子，划过他的胸膛，缠住他的腰腹……
    强烈的不适感占据了琦法的脑海，他有一张奇怪的错觉：霍蕾斯子爵想吃了自己！
    还好，阿克尔及时的向前走出一步，挡住了那道目光。
    琦法报以感激的目光，但背对着他的阿克尔并没有看到。
    “霍蕾斯子爵，我想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霍蕾斯子爵收回了目光：“不错，你们的确完成了任务，而且完成的非常出色。”
    霍蕾斯子爵拍拍手，三个女仆从一旁走了进来，给了他们一人一个红色的钱袋。
    琦法掂量了一下，数目应该非常可观。
    “那我们——”
    “等等！”
    柯尔特刚打算离开，立刻就被子爵叫住了。
    给了琦法一个“果然如此吧！”的眼神后，等着子爵提出他的要求。
    “我的士兵告诉我，你们不仅杀死了一只低阶的吸血鬼，活捉了一只中阶的吸血鬼，还发现了一只高阶的吸血鬼的踪迹。”
    “确实是这样的！”柯尔特老实承认，“在杉木镇，我们发现了吸血鬼的转化仪式。”
    霍蕾斯子爵点点头：“我得说，你们干的很好，非常好，比我所期待的要好得多。”
    霍蕾斯子爵靠在桌子上，双手环抱在胸前。
    “如此出色的完成任务，按理说我该邀请你们共进午餐才对。”
    瞥了眼地上已经不在扭动的舌头，琦法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但霍蕾斯子爵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可惜，我的午餐已经预订了。而且，我估计你们也不会吃的习惯。”
    琦法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想：这是当然，只有您这样的疯子才会习惯吃那种东西。
    “为了弥补不能共进午餐的遗憾，马厩的赔偿就不用你们负责了。”
    听起来很慷慨，但琦法敢打赌，霍蕾斯子爵一顿午饭的花费决定大过马厩的赔偿。而且他们还是三个人。
    但想到霍蕾斯子爵今天的午餐内容，琦法觉得这样就挺好。
    此时，又一名女仆端着餐盘走了过来。一个银色的金属罩子罩在上面，看不见装的是什么。
    琦法也不想知道，一点也不想。
    “如各位所见，我的午餐到了。为了不错过它最佳的口感，我就长话短说了。”
    霍蕾斯子爵突然加快了语速。看得出，他的确想立刻就开始享用午餐。
    “我不能放任我的领地内有一只未知的，危险的吸血鬼，不能容忍我封地的居民收到威胁，更不能接受有一天我领地的居民会变成吸血鬼。
    “我得解决它，而你们在这次任务中的出色表现让我相信，你们能够胜任这份委托。”
    “恕我直言子爵阁下，”阿克尔看着霍蕾斯的眼睛，“那是一只高阶吸血鬼，极度危险，即便是派出一直军队都不为过。”
    “你是要我把我的军队派遣到丛林里，去征讨一只行踪诡异的吸血鬼？”霍蕾斯子爵当即拒绝道：“不，这不可能！”
    说完，霍蕾斯子爵坐到了桌子后面，他的面前是还没有揭开罩子的餐盘。
    “我的士兵是军人，不是猎人，更不是你们这样的专业的猎魔人。”
    在说到“专业”两字的时候，霍蕾斯子爵特意加重了语调。
    “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去办！”
    这正是柯尔特在马车上说的，现在的情况和他猜的，基本一致。
    琦法此时才明确的感受到，虽然话多，但柯尔特也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猎魔人。
    “但是，我可以用我的名义，邀请光辉圣堂和你们一起行动。”
    听到光辉圣堂，柯尔特的眼睛亮了一下。
    “如果有光辉圣堂介入的话，我想，那就完全不需要我们了。光辉祭祀是吸血鬼的天敌。”
    光辉祭祀掌握着神圣的太阳魔法，那是吸血鬼，食尸鬼以及尸鬼一类生活在黑暗中的魔物的克星。
    “如果是五年前，不，甚至只是一年前的话，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们赶出我的花园，然后委托光辉圣堂。”
    说的可真直白，可为什么现在不这么做呢？
    霍蕾斯子爵很快解答了琦法的疑惑。
    “但很可惜，圣堂里的哪位祭祀已经太老了，新上任祭祀到现在还没能到位。那老家伙现在能不能下得了床都不好说。”
    和光辉圣堂合作，听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危险了，但仔细想了想，柯尔特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
    “恐怕您高估了我们，而且您应该知道，在圣堂的眼里，我们和吸血鬼没什么两样。这活我们接不了。”
    不知不觉中，柯尔特已经用“您”来称呼霍蕾斯子爵了。
    “不，你们接的了，而且必须接。”
    霍蕾斯子爵的语气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们坐着我的豪华马车，进入了我的花园，还看到了我美丽的侍女们。”
    霍蕾斯子爵抚过身旁女仆细嫩的小手，后者的脸上微不可见的浮现出一抹红晕。
    随后，霍蕾斯子爵的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的表情。
    “从你们上车的那一刻起，这活儿你们就非接不可了！我大张旗鼓的邀请你们来，不是为了让你们拒绝我的！”
    霍蕾斯子爵把放在女仆光滑的手背上的左手取了下来，一脸严肃的看向他们。
    “我的士兵可能抓不住吸血鬼，但抓三个被通缉的猎魔人还是很拿手的。”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拿到巨款的兴奋霎时间化为乌有。
    霍蕾斯子爵突然嗤笑道：“而且，猎魔人不是最看重酬劳吗？我保证，这份委托的酬劳会非常客观，足够你们悠闲地度过下半辈子！”
    说道这儿，他又指了指琦法。
    “除了这个年轻的小子，你们两个完全可以退休了。靠着这笔钱你们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如果过够了流浪的生活，”最后，霍蕾斯子爵给出了最具诱惑的条件：“我会允许你们，在我的领地内落户，并受到我的庇护。”
    说完，霍蕾斯子爵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面前的金属罩。
    圆滑的餐盘里，几块碎冰的上面摆放着一颗沾染着粉红色液体的大脑，非常的精美细致，仿佛艺术品一般。细看的话，似乎还在跳动。
    离开了子爵的居住地，三个猎魔人除了钱袋子变得更重以为，阿克尔的胸口也多了一封信——霍蕾斯子爵写给光辉圣堂的亲笔信。
    虽然接受了委托，但琦法仍然不解，为什么听到落户以后，柯尔特的反应会那么大？平时一直稳重的阿克尔也罕见的出现了吃惊的表情。
    “知道吗小子，猎魔人是不受欢迎的人种。”
    说猎魔人是“不受欢迎的人种”都是好听的，事实上，不在少数的人认为，比起人类，猎魔人更接近那些该死的魔物。
    “等以后你老了，该退休了。我是说，如果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谈论到这个话题，柯尔特的兴致非常低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
    “那时候你面临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是回到猎魔人学院，眼睁睁地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孩子出去送死。要么就是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等待死亡。”
    “第二个选项，听上去没有那么可怕。”
    只不过是孤身一人而已，未曾体会过孤独的琦法不以为然。
    柯尔特哼了一声。
    “相信我，你不会喜欢那种感觉的！每天、每个月、每一年，陪着你的都只有那些昆虫、飞鸟以及你自己的影子。”
    柯尔特似乎是回忆起了痛苦的经历。
    “每天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只能自己和自己聊天，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出现幻觉，你会个各种乱七八糟但并不存在的生物说话，那时候就连你自己都知道，你已经疯了。
    “到那时候，那怕出现在你眼前的是一只食尸鬼，你都会热情的拥抱它，亲吻它，甚至把它按在地上。”
    柯尔特的气息变得沉重。
    “这世上，没有比孤独更可怕的事情。”
    这似乎和刚才说的不太一样，柯尔特的描述太过极端了。
    琦法所想的第二种情况，是找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但没有打算彻底和人类断绝联系。
    还没开口，已经被柯尔特打断。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你想找一个人少的地方，偶尔出来喝村子或者镇上的居民打打招呼，对吧！”
    事实上，差不多！
    “我一直在告诫你的，看来你并没有记住——猎魔人不受欢迎！”
    柯尔特的语气也随着气息变得越来越重，仿佛一片乌云在积蓄着闪电。
    “知道为什么猎魔人要不停的流浪吗？因为我们在任何地方，只要待上一周，最多一周，就会有那这长剑的士兵或者拿着锄头的农民找上门来！”
    突然，柯尔特自嘲的笑了一下。
    “但是却很少驱赶巫女，知道这又是为什么吗？”
    他停了下来，直直的看着琦法的眼睛。
    “因为比起有神奇力量的巫女，我们没有那么危险！”
    琦法突然想起来，在猎魔人学院的时候，教授他们格斗技巧的老师在炎热的夏天会脱掉上衣。
    那时候他们能看到，老师的身上有这各种各样的伤痕，但来自魔物的伤痕，仅仅是一部分。
    来自长剑，弓弩甚至干草叉的伤痕占据了足有三分之一。
    这是猎魔人的悲哀，更是被迫成为猎魔人的他们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