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杏绕宫墙

第二百一十五章 旧事成笺(六)


    照常理,妃嫔是该每日去向皇后请安的,只是宁羽前阵子一直身体不好反反复复,就免了这一规矩,也一直没让恢复。
    齐言嫣一见到宁羽,竟然不知能说些什么了。
    宁羽张开怀抱拥抱她,反过来安抚她说:“没什么事, 皇帝又犯病了而已。”
    齐言嫣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发现自己一在宁羽面前,脆弱的一面都出来了,人也显得特别矫情。
    “阿羽,你多来长春宫看看我,我也多来凤仪宫看看你。”
    宁羽点点头,对她说:“我多来长春宫好了,你别总往外跑。”
    齐言嫣吸了吸鼻子,问:“他到底为什么为难你?”
    宁羽说:“就选秀那点鸡毛蒜皮的事儿。”
    说得云淡风轻的, 齐言嫣却不信。
    “你别瞒我,阿羽,就那点破事你才不会跟皇帝吵起来的。”
    她会跟皇帝呛声,说明这个事是她在意的,宁羽在意的能有多少,无非是亲人和她。
    皇帝动不了宁太尉,那么很有可能跟齐言嫣有关了。
    宁羽手掌轻轻抚着她背:“你不要多想,他做了什么,想做什么,都不重要。”
    宫人火急火燎的来通报说皇上来了,宁羽立马跟齐言嫣分开,两人给皇帝行礼。
    玄溯来得很急,气还没喘平,一看自己赶上了,就很高兴,二话不说把齐言嫣拉了起来。
    “朕有话跟你说。”
    他又仔细考虑了, 或许是先前聊得没到位, 这回一定要好好聊一下。
    齐言嫣被拉进凤仪宫一间偏殿中,宁羽要进去,被门口皇帝的侍卫拦了下来。
    宁羽的脸色一下子就很难看了,斐玉忙说:“皇后娘娘别急,奴婢这就去找太后。”
    “快去。”
    宁羽就站在外头,幸而没听到里头有什么激烈的动静,那看来没有动手。
    -
    玄溯率先叹了口气。
    “这天气,地上那么烫,朕不应该让你跪的。可是朕就根本不知道地上那么烫的,你信吗?”
    他身为皇帝十指不染阳春水,三伏天的太阳基本没晒到过,走哪儿都有人在后头举着日月扇和黄罗伞跟着,哪知道这地烫得跟火炉似的。
    齐言嫣道:“我信皇上,皇上信我吗?”
    玄溯没有回答这个,顿了顿,自顾自说道:“你晕过去了朕才觉得罚重了,是朕让太医给你抹药的,阿言, 朕以为只是跪一下,没想让伱烫伤的。”
    什么都想不到, 他是十八岁了, 不是八岁。
    齐言嫣无语,反复无语之后,她鼓起勇气说:“皇上当初不是说,有一天要把我归还天空的吗?”
    “是有这个打算,”玄溯艰难的说,“可是我们已经有了肌肤之亲。”
    先前他对齐言嫣的占有欲没有那么强,可是在她真正做了他的女人之后,他的想法就不太一样了。
    他想要天天看见她,天天要她陪,他骨子里就是个依赖性很强的人。而且已经不太能接受她跟别人在一起了。
    一想到她天天跟玄景在一块儿,他就心神不宁的,这些日子来寝食难安。
    齐言嫣很无所谓的说:“没关系的,我不在意清白。那么多改嫁的妇人,大多也过得好好的。”
    玄溯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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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说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合,没什么是一场亲热解决不了的……
    玄溯手才刚抬起来一点,还没碰到她的手,齐言嫣就退后了一步,往地上扑通一跪。
    这个动作让他顿时挫败感特别强。
    “碰你一下都不行了?”
    玄溯很无奈的说:“朕又不是老虎,再说了,你爹不是都能打死老虎,还怕朕么?”
    齐言嫣只觉得很奇怪,她爹什么时候能打老虎了,她也早就忘了小时候在皇帝面前吹过的牛。
    “皇上,这些天我在为太后吃斋礼佛,得心净身净。”
    玄溯看了一下自己的手。他还没表露什么吧,碰個手就算不干净了?
    “于太后无病无灾的,替她吃什么斋礼什么佛?”
    当然没有了,这只不过拒绝他亲近的借口。
    齐言嫣颔首道:“我表孝心。”
    玄溯语气淡淡的:“那你告诉朕,你是为朕表孝心,还是为玄景?”
    齐言嫣道:“我是皇上的嫔妃。”
    玄溯目光落在她头顶简单的单螺髻上。
    她去了长春宫之后好似为了体现自己再无争宠的意思,打扮就很素。身为嫔妃,发髻上居然只插了一支翠玉簪。
    “阿言,你答应过我,不会让我一个人的。”
    他突然没有说朕,齐言嫣很奇怪的拧了下眉,其实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做出过这样的承诺,
    玄溯嗓音微哑:“玄景还有人疼,我没有,我的母后一心只向着于太后,从我跟于太后不再母慈子孝之后,她对我也变了。”
    “……”
    “可我有什么错,我不过是想后世人说起我,别只知是个傀儡皇帝。我已经坐到这位置上来,很怕那样的评说。”
    “……”
    “我生来就是皇帝,穿着那身龙袍,我从小到大都不得自在,你是为数不多的,不避讳我的人。”
    本来玩的很好,不知怎么回事,她就跟玄景玩的更投机了,渐渐疏远了他,也同他越来越礼数周全。
    “我成了孤家寡人,在前朝,一举一动都要被言官和于太后管着,在后宫……也不得自在。”
    玄溯苦笑:“我在一个高高在上的笼子里,唯一的作用就是绵延子嗣。”
    “母后说我不缺女人,可这话对我来说,何妨不是一种羞辱。”
    他想来想去,找到个很合适的比方:“我就像种马, 那些妃嫔跟我是一样的,都被圈在这四四方方的地方,以生育为已任。”
    齐言嫣到这一刻才明白,他为什么不喜欢姜静婉还那么袒护她。他在利用姜静婉的同时,把她当成了同样被命运所缚的同类,或许还依稀有些愧疚。
    “我不希望我的孩子继承我的命运,也不希望你也困到这牢笼里来。可是皇兄他把你托付给了我……你刚进宫的时候,我甚至很焦虑,不知道怎么把这差事办好。”
    “不碰你,是自以为的对你好,也是把你当做了皇兄的女人,我的嫂子。”
    “所以在清凉阁里,我看到皇兄跟唐清云抱在一起,就没了顾忌,跑去跟你……”
    玄溯说到这里,顿了良久:“我起初想不明白,他挑拨我和于太后之间目的何在,对他有什么好处。”
    齐言嫣沉默着,始终没什么反应,就等他能说出什么来。
    玄溯缓缓道:“若他的病没有那么严重,他完全可以肖想皇位的,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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