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顾少侠!」
待认清来者乃是少卿,何之遥脸色总算略有和缓。但却依旧紧攥兵刃,不见半分闪身退让之意。
「如此深夜,不知少侠前来有何贵干?」
少卿面膛发红,被近旁火焰一照,更觉滚烫好似发烧。
他抱拳拱手,压低声音道:「我想见一见她,还请何师兄代为通传。」
「家主今已安歇,倘若少侠确有要事,大可等到明日一早再来不迟。」
「又或者,少侠可自恃武功,将我们统统杀死,则也自然不会再有人来阻拦。」
何之遥心中怒犹未消,说起话来端的全无好气。而少卿自觉理亏,亦只得姑且隐忍。双方僵持不下,却又皆不肯稍稍让步。
便在此时,反倒是从房中传来一记人声,总算将四下怪异氛围打破。
「教他进来吧。」
「家主!」
「我并无事,何师兄,你们也可先去歇息。」
既有家主明令,饶是何之遥心中如何不甘,也只得冷哼一声,示意众同门收起兵刃,而后又命人让开道路。
少卿如芒刺背,还是在左右众目睽睽之下,缓缓走到门前。而后心念一横,胸中暗提口气,就此抬腿迈进屋内。
来到里面素室白厅,周遭情形又教适才愈发微妙许多。楚夕若独自坐在床沿,数缕青丝之下,犹可看到半边脸颊兀自微微肿胀。
见是少卿进来,她起初身形稍晃,旋即又赌气般将头别向一旁。似是下定决心,再不肯与他说上哪怕只言片语。
如此,真要比何种打骂更加令少卿无地自容。他枯坐在一旁椅上,几次三番欲待开口,却又觉实在并无颜面。到头来竟红了双眼,接连十余个耳光落在脸上,直俟打的自己头昏眼花,嘴角汩汩淌血,才总算停下手来,口中呼哧呼哧直喘粗气。
「你这是做什么?」
楚夕若玉容苍白,虽心生恻隐,但依旧冷冰冰沉着脸孔。
不过只因她终于愿与自己说话,还是教少卿喜出望外,不顾舌头兀自发麻,涩然瓮声瓮气道:「我来向你赔罪。」
「若是如此,我已知道了。」
少卿一时哑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直至微风琳琅,潜入窗棂,这才轻轻打个寒战,嗫嚅嘴唇,追悔莫及道:「是我不好,教你受了如此大的委屈。我……」
「好一个是你不好!」
楚夕若气极反笑,忿忿然大叫道:「你身为义军领袖,手握是无数江湖同道的安危,肩上是几十万江夏父老的性命!却只为图自己心中意气,一时冲动,便把他们全都不管不顾!」
「我受些委屈又有何妨?可你明知自己责任至重,却还任由着性子胡来!要是……」
回想早前情形,若教少卿当真带领众人重返江夏,足足数万守军,也势必十不存一,沦为金兵刀下亡魂。至于他本人武功再高,多半亦会如结义时所立誓言一般,与贺庭兰双双共赴黄泉。
楚夕若最后虽止住话头,可实则想说,却是一旦他果然身死,又教自己如何自处?几度深情所至,更教眼眸发酸,险些怔怔落下泪来。
少卿见状大急,忙不迭起身上前,想要将她双手握住。奈何楚夕若正自着恼,恨恨翻个白眼,一番极力抵挡抗拒,终使少卿两条手臂僵在半空,不敢再有丝毫动作。
「你可知道,当初我同二哥初见之时,只是觉他非但木讷,更同样胆小的可以。」
二人对面而坐,彼此皆默默然注视脚下。俄顷,少卿忽再度开腔,而所说之事却令楚夕若心头一颤,不觉暗暗变了脸色。
「那时所以三人结义,实则也不过是我想
和大哥结交。至于二哥……把他独自晾在一边总归不好。」
「只是谁能想到,我这个自夸胆大包天的,竟然逃出了城中,苟活了性命。反倒是他这样个胆小之人……即便到最后,也不愿过江求条生路。」
他脸上热辣辣痛意犹在,却仍忍不住追忆过往,露出一丝黯然苦笑。恍惚觉昔日情形历历在目,奈何斯人已逝,落月屋梁。胸中纵有千般话语,早已无处再行诉说。
「是了,我其实早该想到。」
少卿喉咙若堵,似有熊熊烈火炙烤。思绪又蓦地回到那日公堂之中,贺庭兰说已对凡事皆有打算。
彼时自己因守城忙得焦头烂额,竟然独独未曾听出个中弦外之音。设使当初能再多些细心缜密,则是否便能劝其人回心转意,如今依旧陪在自己身边?
他越想越觉自责,最后但将兄长之死悉数归结到自己身上。扬起手来又欲再打,腕间却忽被人死死抓住,愕然放眼一望,乃是楚夕若双瞳剪水,湛湛潋滟清波。
她娇躯轻移,双手放在少卿膝盖之上,虽未开口,却足以胜过万语千言。少卿周身微颤,数次抽搐鼻峰,竟又端的欲哭无泪。屋中一片寂寥,唯余嗖嗖风声愈紧,吹皱几处烛泪融融。
少女道:「江夏一战,咱们皆有至亲之人丧命。」
「到了如今,你我唯有继续朝前,既为这几十万的父老百姓谋一条活路,也为他们……走完本该亲自来走之路。」
「你……你还愿意陪着我么?」
少卿又惊又喜,瞪大了两眼向她看去,反倒教楚夕若忍俊不禁。破涕为笑之余,两根指头在其脸上轻轻一捏,柔声细语道:「可还觉得痛么?」
「不痛!不痛!」
少卿如聆仙音,一番挤眉弄眼,总算露出一副难看至极的粲然笑容。同样在她左颊间摩挲抚过,小心翼翼道:「那你呢?又可曾感觉好些了么?」
「这里倒也无妨。」
楚夕若话音稍辍,回手一戳自己左边胸膛,秀眉浅蹙道:「可心里还依旧难过的紧。」
「若是如此,顾某愿把自个儿的心给掏出来,专门为楚家主赔罪!」
少卿扑哧一乐,作势向眼前这娇美少女扑去。楚夕若惊呼一声,闪身从旁躲过,终于转嗔为喜。许是白天经历颇多,须臾两人皆觉乏累,便草草在屋中和衣而眠,只将十指彼此扣在一处。
翌日清晨,杜衡便依昨夜二人定计,将百姓愈往南面遣送。另一边亦向渡口派出哨骑,前去打探敌军活动踪迹。
而一切也果如雪棠所料,隔天午间,便有金兵小股人马,约莫数千人乘船靠岸。先是在四下伐木铸墙,建立营垒,再把埠头扩建增大,以供对岸援兵随后赶到。其间亦曾向外派遣斥候,但因义军事先已有准备,故而并未遭其察觉踪迹。全军藏匿在数十里外崇山峻岭之中,人人蓄势待发,摩拳擦掌,静待来日决战将近。
第三日里,水上浩浩荡荡无数船只驶来。放眼旌旗风帆,遮天蔽日,正是宗弼亲率大军,就此横跨渡过长江。五十万兵马沿江岸展开,光营帐便足足绵延十几二十余里。
月生日落,夜幕降临。各派耋宿众人,以及军前大小将校,便齐聚在临时所搭建营帐之中。只是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少卿与杜衡现身。
「如今大敌当前,却迟迟不见那姓顾的出来,你们青城山到底卖的是什么关子?」
陆惟舟又急又恼,索性「啪」的一声将佩剑摔在桌上,朝着邢懋言等人大呼小叫。
「诶诶诶!我说你这老太婆!」
慧能脸孔一板,自是不以为然,「我顾师侄忙前忙后,日理万机。就算来的迟了,教你等上一会儿又能怎的?」
言讫,他又胖脸一扬,阴阳怪气道:「哼!依我看呐,你就是怕死!这才想找个名头,好教自己脚底抹油!」
「你放屁!」
陆惟舟勃然大怒,猛地抽出剑来,遥指慧能声色俱厉道:「是哪一个说我怕死?」
「老贼秃!你若真是个有种的,敢不敢这便和我出去,到金狗的营里杀它个三百回合!」
「那又有什么不敢?」
慧能抚掌而乐,霍地一下从椅上跳起。又煞有介事般双手打个佛礼,「只是大和尚乃是佛门中人,不管到了哪里都有我佛庇佑。单单不知老太婆有多大的本事,到底能在人家的刀剑下面挨到几时!」
这二人互不相让,双双便要出门。少卿终于迎面而来,身后则是杜衡与楚夕若紧跟不辍。见到当前情形,遂开口询问起因。
慧能抢先一步,便将事情添油加醋一番解说。其间歪曲之处虽气得陆惟舟七窍生烟,偏又全然辩驳不过,到头来不禁老脸通红,浑身发抖,连连破口大骂无耻。
「二位皆是前辈,无论何事都好坐下来说。」
少卿微微一笑,请他俩暂抑无名,又向众人道了迟来之罪。昂首行到帐内中央,暗运内力开口说道:「诸位前辈面前,少卿不愿相瞒。适才我三人走遍营中,发现当前剩余粮草已然只够义军五日之用。」
「又换言之,倘若五日之内依旧难以破敌,则无需宗弼来攻,我军便会不战自溃。」
得知此事,直顿教在场众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陆惟舟急火攻心,越想越觉来气。再次起身跳脚怒骂,戟指少卿道:「当初要从江夏逃跑的是你,如今说粮草不足的又是你!姓顾的!你到底想要怎样?」
「陆施主稍安勿躁。」
见她如此盛怒,终于是无尘率先站了出来,不卑不亢,沉声说道:「顾少侠既把我等召来,料想是已在心中有了破敌良策。」
他口中一顿,继续又道:「顾少侠,当前军中斗志昂扬,人心思战。你若有何计策,大可即行告诉我等便是。」
「是。」
少卿正色还礼,请众人先行落座。目光灼灼环顾周遭,就此直言不讳道:「当前金兵已在江边安营扎寨,若要再行南下,只有西面一条道路可走。」
「此路绵延危崖之间,地势险峻异常。依少卿浅见,可使我军兵分数路,便在此处大破金军。」
「慧能师叔,懋言师叔。」
「二位各领本堂弟子,一队前去北山放火,使烟气充斥林壑。另一队则在南山准备滚木礌石,一旦完事,可在原地暗中等候。到时以鼓声为号,一通鼓响,抛下滚石。待第二通鼓起,立时从两面杀出,自左右切割敌军阵势。」
二人领命,各自重新坐定。少卿又转而望向陆惟舟与无尘,教他们带领门下弟子,同样分做两股。
陆惟舟率人在道路前后尽头砍伐巨木,先行将入口堵塞,待金兵移开路障,中军踏入险境。一旦看见火箭升起,即刻再次封死两边通路,将敌彻底困死在这山谷之中。
少卿又道:「无尘大师,请你到时与贵派的师兄们一道,前往金军岸边营地。倘若营中守备不足,则可将其全歼。倘若难以取胜,便只管放火烧船,使其无法再行返回江北。一旦事成,不必恋战,即刻回来支援正面。」
「大哥。」
杜衡闻言,当即走上前来抱拳拱手,肃然等候军令。
「大哥便与军中众位弟兄守在谷中,遭遇金军只管挑战呐喊,待到他们派人来追,便直接向深处撤退。路上可多丢弃些旗帜辎重,使宗弼对此深信不疑。」
「我和夕若亦当引楚家与青城其余人马,埋伏在一旁
另作接应。」
「白师叔。」
「当前我军中尚缺铠甲兵械,请师叔两日之内多多打造备用。待彼时战事将起,再与江湖上其余各路英雄豪杰组建一军,便在山谷出口截杀敌兵,不可使其逃走一人。」
本来听到少卿只教自己赶造兵器,白大有还以为他兀自对自己信任不过。不过后来又得重任,这才大喜过望。想到终于可亲手为妻子报仇雪恨,不由梗直了脖子,昂然大声称是。
少卿轻点点头,心念电转,又将前后经过暗中推演一遍。自觉一切都已万事俱备,遂就此笃定精神。手臂一挥,自有兵士从外面送来坛坛烈酒,为在场人人尽皆斟满。
他双手举杯,朗声说道:「此战,乃是我义军安身立命之役。少卿年幼才疏,不敢保证诸位皆能幸存。」
「但我等脚下道路,乃是无数同道以自身血肉铺就。惟其在天有灵,务当助我全胜!」
酒香清冽,一饮而尽。譬若此生长远,汤汤奔赴东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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