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画扇,红泪未央

第66章


连宸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怎么还瞧不好吗?”送进宫来的时候,御医诊断之后信誓旦旦地说还能救,只是已经过了六天,却还不见有丝毫苏醒的样子。
庸医,一群庸医!
只是温顺良去了西线,杭叔叔又在母后父皇离宫之后告老还乡,这宫里也只能先养着这帮庸医了。
这声音……
明明是陌生的,却觉得那么熟悉。
竟让她蓦地想起一个人。
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只是眼皮却如灌铅一般沉重,抬不起来。她想要伸手去抓,可是手亦像被绑住一般,动弹不得。
不会……
怎么会是他。不可能会是他。
这一辈子,她是没有机会再看见他了吧?
一滴晶莹的泪,顺着眼角轻轻滑落。
“啊!皇上您看!”巧儿大叫起来,惊喜地,“小姐流泪了,小姐她流泪了!”
原本己经起身的连宸祈猛地回身坐下,一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一手抚上她的眼角。果然是湿润的,果然是流泪了。
“……”开口,却不知道如何称呼她。
小时候,他只叫她,“喂”。
终于,还是喊了一声:“喂。”
是他!
心头一阵难掩的狂喜,仿佛有一个快乐的声音要呐喊出来,满满的喜悦就要冲破喉咙,她蓦地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刺得她两眼泪流不止。
“太子哥哥……”她请若无闻地,却是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在喊。
倒把连宸祈吓了一跳,慌乱地:“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哭什么?”巧儿在一边,亦是哭得泪流满面,抽抽搭搭地:“小姐是太久没见到皇上,喜极而泣……”
只有她知道,在王府里的寂寂长日,小姐心里念的,都是这个太子哥哥――即便后来知道他做了皇帝,她还是习惯称呼他做太子哥哥。
每到秋日,梧桐红了叶子的时候,小姐总是精心地挑出完整好看的,洗了晾干,在上头题上许多她看不懂的诗句,写完了,又是拿着痴痴地读着,读着,泪水就这样忍不住落了下来。最终,那些红叶都逃不了被焚烧的命运。
“若是让人看了去,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小姐总是这样淡淡地说一句,便随手将一片片红叶捋进炭盆中。
只是那微微发抖的手,却暴露了她的舍不得。
皇帝默然。
慢慢地,白光渐渐退去,眼前终于是有了模模糊糊的影子。那张焦急的脸,那样熟悉的,映入她的眼帘。和记忆里的他,那么的不像。
可是又仿佛是一模一样。
那眉眼,那样的温润,是她记忆里的眼。
“太子哥哥……”她试着小声地唤了一声。
连宸祈心中一动,愣愣地应了一声:“是我……”是你的太子哥哥,那个害你一生受苦的人。看着她这个样子,心底不禁又涌起愧疚。 
她傻傻地看着他,满眼都是不敢置信。
这真的是他吗?
这一辈子,她居然还可以见他一面,她的太子哥哥……她日日夜夜想念着的太子哥哥!
她犹记得出嫁那天,她坐在太后寝宫里的锦塌上。大红色的喜帕遮住了她的视线,只是漏了一条缝,恰恰能看到一侧微微打开着的窗子。
秋日的朝阳,正从这细缝中照进来。那天是苍白的,阳光的澄黄的颜色,一枝逸出的梧桐,突兀地将苍白色的天空划成两半。
她要嫁了。
小的时候,姨娘们常常拿她开玩笑,她也早早地便在脑子里想过自己出嫁的时候的样子,想象过自己的夫君。后来进宫来,不知是不是幸运,认识了太子哥哥。
太子哥哥极喜欢她,这是阖宫皆知的事情,自那一日太子哥哥不小心射落了她的发簪,在贵妃的寿宴上,又不知道和贵妃说了什么,傅贵妃便三不五时地召她进宫去陪伴。
记忆里的傅贵妃,是极美丽的。尤其是脸颊上常常画着好看的花儿,娇艳欲滴更是平添几分娇艳。傅贵妃是前朝的公主,也是太子哥哥的母亲,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无限的尊贵。只是却是极和蔼的。
那时候,姨娘们总揣测说,傅贵妃指不定是有意要让她做太子妃,竟都待她不一般的好了起来。平日里她是并不受宠的,那一段时日,几位姨娘和伯母,都像是讨好她似的,见了她那嘴巴比蜜还要甜。
只是她心里更甜。
虽然每次她们开玩笑,唤她做太子妃的时侯,她总是恼怒地跑开,只是心底却是羞涩的。一想起太子哥哥可能便是她将来要嫁的那个人,脸上就忍不住红霞乱飞。
136、碧阑干外绣帘垂(二)
只是爷爷的眉头,却是一日比一日紧锁。
每当听到姨娘伯母们拿她打趣,爷爷总是板起脸便是狠狠一顿教训,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她做什么太子妃。
其实,做不做太子妃又有什么要紧。她想的只是和太子哥哥在一起,并不是要做什么太子妃啊。
罢了罢了,如今这一切都化作泡影了吧?
如今她要嫁的人,是吏部尚书的儿子,是那个从战场上下来,丢了一双腿己经奄奄一息的男子。
三天前,宫里下了圣旨到家里的时候,全家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她是司马大人的孙女,即便是一个健全的男人,吏部尚书之子,于她己经是高攀了。傅贵妃这样做,分明是对她的惩罚啊!
是对她私自领着太子哥哥出宫的惩罚啊!
“哎哟,还以为养了个宝呢!”三姨娘细声细气的,摇摆着婀娜的身子离去。不多时,几位姨娘伯母都纷纷涌进她的屋子,将先前自己送与她的一些珠宝绸缎悉数抱了回去,一边还冷嘲热讽地:“哎呀,咱们小敏要嫁给吏部尚书的儿子,虽然比不上咱裘家显赫,这些个珠宝还是不会少的。咱们这些东西,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呵,真真的叫人心寒。
她拼命忍住眼泪,却还是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留下来。老嬷嬷说过,新婚之日万万不可做不吉利的事情,否则这以后的日子都会不好的。
忽地眼前一暗,原来是有人站了在窗边,挡住了光线。她从细缝之间偷偷看过去,却愣住了。那个人,站在逆光的位置,她看不情他的脸,却知道是他。
太子哥哥。
他站在哪里,秋阳将他的影子照射到窗子上,歪歪斜斜的看不出原来的样子。澄黄色的阳光,打在他梳的一丝不苟的发髻上,淡淡的一点光,那容颜仿佛近在眼前,却触摸不到。那些迷离的光影,如今都成了她记忆中唯一的光华,流转无声,静静地淌着。
“你醒了。”见她久久无语,连宸祈没话找话的。多少年没见,幼时的记忆己经在心底深处,竟不知道要和她说一些什么才好。
因见她身子还是虚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生怕一个大声,就吓坏了她。
她恍然醒悟过来一般,竟激动得梗咽了:“太子哥哥……”浑身竟忍不住颤抖起来,身子虚弱,发着抖蜷成一团。薄薄的锦被被她卷在身上,皱成一团, “太子哥哥,不要,我不要嫁……”
连宸祈一愣,急忙安抚她:“不嫁,不嫁……”是想起当年的事情了吗?
如今,谁都不能逼你。你的太子哥哥如今己经是皇帝了,他会保护你。
“不嫁,不嫁……”裘敏失神地重复喃喃着,渐渐地平静下来。身子却还是一颤一颤的,大口大口地咽着口水。
巧儿心疼而错愕地:“小姐她该不是……该不是……”该不是疯了吧?
御医把着脉,久久沉吟。
裘敏睁着眼,目光温柔地望着一边焦急的连宸祈,眼中无限的情意,让连宸祈的心更加的揪疼:“太医,如何?”
太医略略一思索,便起身下拜回禀道:“依臣看来,裘小姐的身子己无大碍。只是许是受了些刺激,尚未平复,只要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假以时日!”皇帝忽地恼怒起来,“每次都是假以时日,除了假以时日你会不会说点别的!”
御医被皇帝这样一骂,急忙不停地磕头请罪。
皇帝不耐地挥了挥手:“滚!”
如获大赦般,御医急忙收抬了东西便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冷不丁地却撞上一个杏色的身影。
“哎!”若梨气哼哼地,“你这……”话还没说完,那御医早没了影子。“嘿!”若梨莫名其妙地踏进屋子,一脸不解地望着皇兄,“这是怎么了?”却见锦塌上的人儿己经醒来,不禁惊喜地:“皇兄,她醒了呢!”
 
连宸祈点点头,却是不说话。怜爱地替她将锦缎拉上盖好。裘敏亦不说话,只是这样温柔地看着他,似乎无限享受这迟来的温柔。
这是头一遭看见皇兄如此温柔呢。若梨诧异的。之前虽然皇兄也对云嫔温柔,让她好生嫉妒,没想到如今对这个裘敏却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知道这裘敏的来历,小时候也见过,只是那是年纪尚小,并无十分的印象。只记得是一个极开朗活泼的姐姐,一笑起来两颊生甜,小小的梨涡更是甜美。
“皇兄,皇后宫里派人来,说皇后请皇兄去一趟。”自然还没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真是奇怪,怎么近来自己老是变成别人的传话筒呢?她可是堂堂大玥朝的公主!
只是最近的日子,也是太无聊。
母后和父皇离开了,云嫔也不知道因了什么事,被皇兄贬为庶人。林佑礼那个家伙,一声不吭地跑去了西线――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如今她走到哪里都是一大帮人跟着,想逃都逃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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