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扇

番外之我心匪石


    寺院,檀香缭绕,钟鼓声暮。
    大雄宝殿,金身佛祖惠眼慈目,层层烟云缭绕之下,宝相*。
    殿外,住持躬身而立,却是立在当地,谨身低诵佛号。直到,至不远之处,一队人马缓缓而来,这位年逾古稀的住持,眉眼间方露出一笑,蔼蔼可亲。
    但见来者,行在最头的,却是一中年妇人,远远可见其雍容华贵,非一般俗妇可媲。一身行装琳琅,澄黄之色越发夺目,随身丫鬟并排两列紧跟其上,亦见身后带刀侍卫,十步一岗,严身以待……如此一来,单看这来人之势,便可见其来头,非显宦即达贵,万万沾惹不得。
    却见行在最头的这名妇人,往这大殿行来,款款提裙步上台阶,一脸雍容,来到这住持面前,此刻更加的慈和,浅浅黛眉弯弯而笑,更是如沐春风。然而跟在这名妇人的身后,却还有两个小男孩,大的约在十来岁佐,小的那个,也约莫七八岁大,无不调皮,到处沾染着这份久出宫闱的喜悦。
    “王妃大驾,老衲恭迎!”那名住持见到来人,躬身作揖。却见这名妇人见到这住持,竟也双掌合十,朝着住持微微颔首,言语敬重,“普慈大师,一年未见,可还无恙?”
    “王妃费心,老衲一切如常。”住持顿了一顿,问:“王妃是先移步偏厅小作歇息,还是……”这位夫人环顾了四下景致,移步道:“不了,妾身想先进殿上香,为我夫王祈福。”说完,神间一使,吩咐身后丫鬟,“你们都在此恭候。”一声咐下,继而又吩咐下人将身后那两名小男孩给带了下去,才与住持两将恭维,转身步入这辉煌宝殿。
    心香点落,王妃跪落佛前,为其夫王祈祷安康,余下,便是心声细细,祷念佛前,“佛祖慈悲,妾身一片至诚,年年跋涉至此,长跪佛前祷愿,一礼一扣从未稍怠,还愿佛祖念及妾身平素里,未曾做过任何谋昧良心之事,今日便遂了我愿,赐我一个女儿罢,妾身定感戴佛祖恩德,金身重塑……”心语,片片庭除于佛前,四周寂寂,烟云缭绕,伴着圣杯敲落地面的响脆之音,满寄希冀。直到最后一声响落声歇,一阵狂喜,晕红了双颊,竟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合掌感戴,“谢佛祖成全,谢佛祖成全……”佛前,夫人平复下心中狂喜,闭眼轻声祷诵心经,一遍一遍,直到礼全,转身步出宝殿。
    却见住持依旧如往年惯例,稍等门前。见王妃身影款来,又是一礼揖上,随即两人并肩而行,行间话语,可见其两人之间却是言浅而深交。“但不知王妃此番到来进香,是想滞留多时,还是不日回京?”
    “此次上香祈福是其一,这其二……”稍稍一顿,放缓了脚步,轻巧言,“大师,你我相交多年,妾身心头之病,大师又是不知。”普惠大师先是一愣,却又释怀,连头称是。只听得继言道:“妾身与之当今圣上,也说得是举案齐眉了。只是妾身这心头之病,却始终是那东宫的皇后啊,那贱人一日做主东宫,我便不得安生,唯有来到这宝相*之地,求一份清净罢了,也少得与那皇后碰面。再有一事,就是本宫膝下只得两子,却从无一女,故而想在民间寻得一乖巧之女,做为贴心,带进宫中,也不为过啊!”
    “王妃说来极是。”住持点头赞同道,只是令他不解的是,“如若要买小孩,夫人大可在京中寻找,何必千里迢递,跑这一趟呢?”
    王妃忽地一笑,摇头道,“这京里孩子,大都娇生惯养,就以*说,也不甚容易,哪比得上这贫苦人家的孩子来得乖巧懂事,贴我之心。”普惠轻笑,也无对此多加置语,依旧伴着夫人信步闲庭,谈笑生风。
    庭园肠道,走来一人,却见是那买主,来到王妃面前,弯身行礼,“参见王妃娘娘。”
    夫人见到来人,眉间忍不住一阵期盼,问道:“管家,怎么样,吩咐你的事办得如何?”
    该名管家答道:“属下连日在此地奔跑打听,终究不负所望,买来了七八个乖巧女娃儿,皆都是家中无能力再养,甘愿卖予的。”言毕,得到那贵妃一阵赞许,“做得好!也亏你知我心思,知道女孩儿最贴娘心。去给那几个娃儿洗刷洗刷干净,换一身衣裳,带到禅房来见我。”吩咐下去,管家立即应命,转身退去。
    普惠开言,道:“贵妃娘娘既有他事,老衲也不便多扰,先行告退了。”王妃轻颔一首示意,随即轻喝了一声身后众多丫鬟,“回房……”
    ……
    禅房,疏隔一帘,内中人影绰绰,端坐蒲团上,浅啜青茶。
    那名管家,将那数几娃儿引进房中,进得帘中细嚅几句,便应命回身撑起竹帘。
    八个女孩儿,相继进得房中,并列而站。帘后,王妃缓缓而步,乍一眼瞧见眼前八名小娃儿,嫣然一喜,掀帘步出来到这几个孩子的跟前,垂髻的小儿,眼中各有姿态。王妃一步步从这些个孩子的跟前走过,尔见有乖巧懂事的,朝她福了福身,却显得严谨,却有的生得胆小,一脸惶恐,直绕着衣角,一直垂首不语……
    默默行过,直至最后一个女孩儿身侧,却见这小女孩,微微轻笑,从容地朝王妃福了下身,娓娓道来,“夫人安好!”夫人见此女如此乖巧,心下自是大喜,“好乖巧懂事的娃儿,你叫什么名字?”说着,尊身蹲下,十分怜惜地抬起这女娃的脸,额边,一道不易见的胎痕,在女孩儿青丝落下的一瞬,赫然入目。夫人放开了那女娃儿,一声惋惜轻叹,摇首道,“真是可惜了!”
    轻谓一声叹,转身一瞬,眼角之余却瞥见了一丝冰冷,阴寒之外,也增了几丝凄楚。这倒撩起了这夫人的别样心思,她轻踱步朝往那孩子身前去,一声温婉声“把头抬起。”
    声,恍惚若梦,不带半点威严地,飘进了那女娃儿的耳中。依依抬眸,依旧不变的,是眸中那丝冰冷,却满溢着这斯年龄不该有的沧桑,一任如冰,别样冷漠。心中刹那一愕,望得此女眼中所散出的气息,竟惹凄楚。突生起怜意无限,轻声唤起,“好孩子……”玉指方近,小脸骤然大惊,竟惊得那女娃儿连连后退不跌,重落在地。
    见这小女孩摔倒在地,在旁的管家一声严喝,“怎么失礼了?”怔住了那女孩子,迎上依旧冰冷的眸子,管家顿时为之一结,欲再施教,却被夫人一阻,独自牵起那女孩儿,温声慰道:“来,不要害怕,告诉娘亲,你叫什么名字?”
    娘亲……
    管家何等精明人物,听得家主如此自谓,心下登时明白八九分,近得夫人身侧,请命道:“夫人,那余下的这几个孩子,如何处置?”王妃细想了下,叹道:“如非生活所迫,万般无奈下,谁家愿舍得亲生贱卖呢?”她转头咐与管家道:“你就将这几个小孩子各自送回家中便是了……”
    如此吩咐,倒也得当,管家自是不再多言,转身朝地上那准“小姐”施了一礼,便领着其余数几个孩子离开。
    女孩儿,望着与之同来的一行人,皆被原数谴了回,垂下了首,原本冰冷的眸子,此刻却罩上了一层黯淡神色,她依旧低低垂着头,时而纠着衣角,时而却抚上了臂上未退的点点淤痕无渍,终于开声,显得害怕,“不,不要送我回去,好吗?”她终于抬头,望向眼前这个温婉的夫人,眼里尽是企求,“不然我会被打死的。”
    闻得此语,王妃此时心中也略明几分意,伸手拉过这女孩儿,抱入怀中,抚着她的发,“傻孩子,从今后我便是你亲娘亲了,我又怎么会要你离开我呢?”
    “娘亲?”似乎,女孩儿对这称呼怀着莫名的芥蒂,心中忐忑,抬头,与之对望,揣揣地问,“那……你会打我吗?”
    这一问,却叫王妃好生心疼,经意键瞥过女孩手上淤迹,不忍道:“可怜的孩子,究竟吃过多少苦?告诉娘亲,你叫什么名字?”
    “妞儿……”
    “妞儿”皱眉,摇首道:“妞儿不好。”梳着她的小辫子,道:“从今后你便是我的小千金,妞儿这名岂不侮了门楣。”思想了一瞬,王妃复言说:“你的名字就叫‘婀娜’,如何?”
    “好”想也不想地,女孩儿便应上一声。
    婀娜,婀娜!
    一朝侯门入,便得千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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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弛外,一片原野。一辆马车飞也急似的,停驻在了这间寺庙之中,有着几个家丁似的人物,将那马车之上,一个罩着黑袍的人给请了下来。
    “先生,这边请!”说话的,是今日的那名管家,他必恭必敬的,将那马车之上的人请了下来,道:“我家主子在这里等候您多时了,也按照着您的吩咐,把一切都准备停妥,就等着先生来了!”
    那先生,也无多说话,只冷冷的朝着管家恩的一声,算是答应,便随着管家进了这间寺庙之中。
    禅房之外,有一堆枯木,所堆积起的柴山,但见这高高堆起的柴火之上,却平躺着一个女娃儿,今日王妃在寺院之中,所挑选的那个女娃儿。只是在此时,这女娃儿,鼻息之间,早复冰凉。
    站在一边,揣揣不安着的王妃,心下尚有余悸的,一直在回饶着这个女娃儿临死之前的哀嚎。她对着那女娃儿,心下,自然也是有着一份愧疚,“也念在你我母女一场,你为母妃一死,母妃也会感戴你一辈子的!”
    这时,那名黑袍者被管家请了过来,但见他把头上的罩子拿下之后,却在脸上,看到了一个大大的刺青,一头龙不龙,蛇不蛇的怪物,就此横在这人半边的脸上,道不出有多恶心,只觉得让人畏惧。
    “法师,我已找了一个女儿来当这个替死鬼,你现在可以帮我做法,咒死皇后那个贱人了吧!”王妃此时,再无了刚才对女娃儿的那般愧疚神色,转对着法师的,却是有着一股子从内而发出的威严。
    却不料,王妃此言一出,那法师却咯咯的笑出了声,说不出的诡异,“王妃,你可别欺负我无有见识啊,你随便找来一个娃儿,便说是你的骨肉,你当知道诅咒这一事,要的就是一命抵一命,你今要咒死皇后,你也得下一点本钱啊!”
    “我这不是已经万里迢迢的,给你找来了一个了吗?”王妃显然对这法师的话,有所不满,道:“你还想要本宫怎么样?”
    “我要的,可是你的亲骨肉啊,帮你做这事,没有你的血亲来抵挡,遭殃的可会是我这个法师啊!”法师的态度,似乎一直没有改变,只直盯着王妃,让她自己下定论,“至于您是舍得或是舍不得,这就全凭您定夺了!”说罢,法师欲转身而去,却被王妃给叫了住。
    “你且慢,……”王妃转过身,语气有着坚定,“只要能让皇后死,我什么都愿意舍得,只要我皇儿能当上太子,哪怕是舍弃我一个儿子,就算是舍弃我整个家族,我也愿意。”
    “如此正好……”法师闻言,不禁为之一振,“但不直王妃想以哪一个孩子,作为牺牲之礼,献给上苍啊!?”
    “我有两儿,大儿凌风今已十岁,自然不可能献于你,至于小儿凌羽嘛,也只能当是我这个做娘前的,对不起他了,……”
    说话的当间,这花草屏蔽之间,隐有一个孩童,直捂着嘴,欲哭无声,望着眼前这堆慢慢升起的篝火,一点点的,做着这生死的交易。
    时间,一点一点的,推迟至黎民,夜将尽,这孩童,在这场法事的最后之际,竟也哭了出来,却惊吓了那王妃与那法师。
    “是谁,?”王妃一怒,却见早草丛之中,走出的那小男孩,正是今日随她同来寺中的男孩儿其中的一个,——凌羽!
    “羽儿!”王妃不可置信的,望着这个孩子,“刚才的一切,你都看到了吗?”王妃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羽儿,你听母妃说,母妃不是……”
    “你不是我娘,我的母妃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不是石头,你做的一切,羽儿懂的!”说罢,转身便跑了去。
    “羽儿!”王妃欲追赶而去,却被那法师给阻挡了下来,“王妃,这最后关头,您可要想好啊,你那儿子,是非死不可的啊!?”
    “不行,不行,他是,他是我的亲生儿子啊!”王妃掩着面,蹲身而哭。喃喃道:“他不能死,但是,又有谁能替他一死,……”说话着,王妃的眼睛,却瞄向了那法师,忽而一笑,道:“法师,这场法事是你所安排,我想,这该死之人,就应该是你了吧!”
    “你以为你有这能耐?”
    “只要你死,我儿的诅咒便能解开!”说罢,王妃似疯了的一般,将那法师推向了那堆烧得正旺的柴火之中,与那个女娃儿,同为灰烬。
    但闻此刻天际,一道烧红了的云,似在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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