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少年时

    2014年的秋天，汪浩川回老家探亲，他郑重其事地拜访了谢家，他想跟谢颖先把结婚证给领了。
    只要成为法律上的夫妻，谢颖就成了名正言顺的军嫂，每年也可以享有探亲假。那样，他俩相聚的时间就会多很多。
    汪浩川的提议虽然让谢家感到唐突，但是他们并不意外。
    谢庆收问谢颖的意见：「你虚岁都三十了，该自己拿主意了，你是怎么想的？」
    「我的想法是……」向来有主见的谢颖突然很害羞：「我虽然不看重婚礼，但是，我想要仪式感。我想来一场旅行婚礼。」
    「那不行。」王吉英断然否决了这个提议：「我和你二叔养了你二十多年，从感情上讲，你跟我们的亲生女儿没有区别。一辈子就结一次婚，我们肯定得风风光光地把你嫁出去。婚礼不仅要办，还要大办特办。」
    谢颖为难地看着汪浩川。
    王吉英接着说道：「我和你二叔一辈子节俭，但在场面上的钱绝对不会省。你们三个结婚，生孩子，那都是咱们家的大事，绝对不能凑合的。」
    说罢，王吉英意味深长地看着汪浩川，仿佛在说——想把小颖娶回家，可没有那么容易。
    没想到，汪浩川拿出了一个记事本，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提前了解过了，在来城最好的酒店办酒席，一桌平均费用是1500左右，我家亲戚少，朋友也不多，满打满算两桌就够了。如果不是各请各家，所有的宴席费用咱们两家平摊，我应该也负担得起。另外，办婚礼要拍婚纱照，租车队，还有喜糖、烟花等零碎的钱，我盘算了一下，应该也够。如果我把预算算得太低了，我姐那边还存了两到三万。至于彩礼……」
    「得了得了，彩礼就不用说了。」谢庆收说道：「就算你给我家彩礼，我也会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你的诚意，我们都心知肚明，咱就不用走这个过场了。」
    汪浩川挠了挠头，说道：「我之所以现在不办婚礼，一个是太仓促了，小颖那么较真的人，肯定不喜欢一个潦草的婚礼。与其凑合着办，不如好好办；第二就是彩礼的钱我还没攒够，需要再攒半年左右。」
    王吉英笑道：「总算明白小颖为什么非你不嫁了。你果真是一个用心的人啊，凡事都考虑周全，又恨不得把你的真心掏出来给我们看。」
    汪浩川腼腆地低下了头：「你们养小颖不容易，我当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娶她。办婚礼，我最发愁的不是钱，而是，我们家没有人。」
    这话扎了所有人的心。
    汪浩川失去了父亲，母亲又不能指望。到时候双方父母合影，汪浩川身边就是空的；双方家庭合影，谢家这边站得满满当当，汪浩川身边除了姐姐一家，还是空荡荡的。
    这么一想，他确实很尴尬。
    王吉英动了恻隐之心，踟蹰着要不要再跟丈夫商量一下。可是，汪浩川却明朗地说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跟我大姨说一声，在我心目中，她才更接近我的妈妈。」
    就这样，在2014年10月10号，谢颖和汪浩川领证了。
    谢颖看着结婚证，忍不住傻笑：「咱俩……真的变成一家人了？」
    「嗯。」汪浩川轻吻她的额头：「今天是我最幸福的一天。」
    「我也是。」
    为了庆祝领证，汪浩川要请谢家和他大姨一家吃一顿饭。谢颖担心他钱包不保，汪浩川温润一笑：「既然决定娶你，那我就是有底气的，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跟他在一起，谢颖已经习惯了「不用操心」「不用担心」之类的话。
    她决定跟汪浩川一起回老家家，邀请大姨一家到来城吃饭。
    大姨正忙着秋收，晒
    得脸庞黢黑。因为大姨夫动过大手术，他不能长时间弯腰，也不能干重活，他只能给妻子打下手。
    但是，在妻子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他总会把水杯递到她的身边；她坐下来休息，他就把洗好的苹果地给她。
    这一幕幕，汪浩川都看在眼里。
    年过半百，大姨夫终于学会心疼大姨了。
    他们的晚年，应该是相濡以沫，和谐美满的。
    谢颖不会干农活，只会拍山间田野的照片。汪浩川则很熟练地帮大姨捆着花生，跟大姨闲聊，跟大姨说，他和谢颖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
    大姨的脸上瞬间笑出了一道道沟沟壑壑。
    但是，她只高兴了一瞬间，便夺下了外甥手里的花生杆，说道：「你成家立业了，以后，你就少到我们这里来。」
    汪浩川愕然：「为什么？大姨，你担心我娶了媳妇，忘了你？」
    「嗐！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我是想着啊，你长大了，成家立业了，也就不需要我帮忙了。咱家这情况，也就这样了，没法再给你使什么力气了。以后……只能拖累你。」
    大姨说完，大姨夫也闷闷地说道：「确实，我和你大姨都到了长病的年纪了，要是和你走得太近，难免会麻烦你，而你又不在家，最后只能连累那个女娃娃。你看看人家小谢的穿着打扮，那多气派，一看就是富人家的孩子。人家女孩子不嫌弃我们，但我们得有自知之明。」
    谢颖正在聚精会神地拍摄路过的羊群，对他们的谈话置若罔闻。
    汪浩川默默地夺过大姨手中的花生杆，说道：「你们把我拉扯大了，如果我不养你们，那我还算是个人吗？大姨，大姨夫，我虽然常年在外，但是在来城，我还是有几个好朋友的，如果你们需要帮助，千万不要跟我客气。如果你们不找我，那我才会伤心。」
    大姨不再说什么，而是重重叹了一口气：「要是我们有本事就好了，你在外面，我们什么都顾不上。」
    「大姨，不用说这些了。如果不是为了让我妈读书，你本来……也可以大有作为的。」
    大姨爽朗地大笑：「哎哟，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别提了。要是我天天想着，那我就会像你妈妈一样，看谁都像看仇人，觉得全世界都欠我的。凡事往前看，过好自己的日子，比什么都强。」
    汪浩川便更佩服大姨了。
    大姨一边薅着花生，一边说道：「结婚这样的大事，你还是跟你妈妈说一声吧！她还喘着气，你就得把她当个活人，凡事都跟她知会一声。」
    「不想去。」汪浩川不再神采奕奕：「反正不管跟她说什么，都是赚一顿骂。」
    大姨便不再劝他了。
    中午在大姨家里吃饭，大姨恨不得拿出所有好吃的来招待谢颖。她煮了新鲜的玉米和花生，用豆角炖了排骨，红烧了一条黑鱼。
    谢颖心里很不是滋味。大姨平时省吃俭用，恐怕只有逢年过节才舍得买鱼买肉。谢颖感觉她给大姨添麻烦了。
    汪浩川很早之前就告诉大姨了，他这次休假回家，是为了跟谢颖领证。在得知消息之后，大姨就找同村的人做了一套被褥，她早就取回来了，正好让汪浩川给带走。
    新做的被褥柔软舒适，带着新棉花的芬芳和温柔。大姨的确费心了。
    在汪靖怡结婚那年，大姨也是这样送给她新的被褥。
    谢颖感叹道：「大姨，妈妈该做的事情，结果全由你来做了。」
    「乡下没什么好东西，你别嫌弃。」
    「我怎么可能嫌弃呢？」谢颖笑容满面：「这是我收到的最好的新婚礼物了。」
    大姨一下子也乐开了花。.z.
    谢颖也给大姨一家带了礼物，她去了商场，分别给大姨和大姨夫买了两身衣服。现在是秋天，谢颖给他们买了稍微厚实一点的风衣和外套，等他们去来城喝酒的时候穿；她和汪浩川的婚礼大概在明年夏初举行，所以谢颖还买了给他们各买了一套夏天穿的衣服，让他们参加婚礼。
    这样，大姨和大姨夫既能体面地参加婚礼，又不至于为买衣服破费。
    大姨感动得都快哭了：「浩川是个贴心的人，可你比他还要贴心。」
    谢颖谦虚地说道：「我只会买衣服，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心意。大姨，你们先试试，尺码不合适的话我再回去换。」
    大姨舍不得穿那么好的衣服，两个孩子再三催促，她才穿上了。她嫌自己的手太粗糙，唯恐把衣服给弄坏。
    因此，她的手局促不安地放在一旁，她说道：「这些衣服，一定很贵吧？」
    「不贵，您喜欢就行。」谢颖打量着大姨，说道：「穿着正好，不用换了。」
    汪浩川凑到大姨耳边轻声说道：「谢颖给你们俩买衣服，一共花了五千块钱。」
    大姨差点儿昏过去。
    「造孽呀！这衣服不就是布吗？怎么敢卖那么贵啊？你快拿回去退了！」
    谢颖嗔怪地瞪了汪浩川一眼，又满脸笑容地哄大姨：「您别听浩川瞎说，他什么都不懂。我有这家店的积分，可以打折；夏天的衣服是过季的款式，也很便宜，比标签上的标价便宜得多。我第一次给你们送礼物，总得送点儿像样的啊！」
    大姨拗不过，只好把衣服收下了。
    她拉着谢颖的手，说道：「我儿子结婚，也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
    谢颖则真挚地说道：「大姨，您值得穿这么好的衣服。」
    大姨用新鲜的玉米、花生和蔬菜，还有被褥，把车的后半部分塞得满满当当。
    谢颖开车，不停地感叹：「大姨人真好，你有今天，你大姨至少有一半的功劳。」
    「嗯……她觉得我和我姐很可怜，所以尽力帮助我们；现在我和我姐有能力了，她又主动疏远我们。她还经常跟我表弟说，不准跟我借钱，更不能求我办事。我的大姨……真的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