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殇花

第121章


星子闪闪烁烁,默而不答,我叹息转身回屋,这一切,不到最后对任何人而言都将是个谜。     
  天蒙蒙亮,我就被司空拓揪了起来,他吩咐下人们为我以最快的速度梳洗,而他自己则是守在房门外以示紧迫盯人,由不得我临阵脱逃。     
  我为何要逃,他又没说要去做什么,难不成是上到下油锅,那么也好,有他垫背我倒也无所谓。     
  可眼前这境地俨然比想象中还要可怖,我与司空拓同立在城楼之上,俯瞰众生。     
  单烙挥军而来,尘烟滚滚,马蹄声踏醒未醒的迷蒙。他一席明黄的战袍顺着风向左右飞扬,剑舞寒光。     
  我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不避讳地直视,单烙似乎也察觉到我的存在,朝我的位置投来视线,四目相交,前事尽数归来,那双杏色的眸子,那个满怀恨意却依然不曾恶毒的皇帝,那个约定一同看桃花的孤寂男子,杜颜的那个他,前梦瞬间崩尘。     
  我的额际落下汗来,不仅由于这无常的天气,还因为单烙的注视给予了我无法避免的紧张。     
  再见时,谁都料不到会是两军以命相搏的场景,高高的城楼是一屏天然屏障,我与单烙相隔在这座阻碍之间,心,是否也不知觉间走得很远。     
  他那张美丽的面孔下,叫人猜不出情绪。     
  所有人都在注意单烙,却又没有人敢轻易直视他,这个有着一张如同花样好看脸庞的黑发男子,天泽国高高在上的皇帝。只除了我和司空拓,无声注视着他,各怀心思。     
  单烙慢慢前行,逼近城门,他高扬着头,骄傲写在眉间,他一直望,骄矜地抿唇,然后毫无预兆地垂眸。此刻,想必是没有人能够晓得此刻的他在想什么,张望远方的又是谁,眼睛里想要看到的如何的景象。     
  清晨的露水积累在空气里,晶莹的,风一吹,扑朔扑朔,掉落散去如灿烂一现即不见的烟花。     
  在那一瞬,我看清了单烙眼里闪现的喜悦,不禁心生揣测,他想见到的人,或许是我。     
  单烙朝我一笑,很坦率地望着我,微微闪光的小物更是适时地衬出他的绝代姿貌,我想起他的右耳处是斜斜缀了两枚银钉,那藤蔓似的纹路,在晨曦抚摸下,印出了白皙的肌肤。     
  而那一眼,一切犹如昨日场景。     
  脑海里不同的画面交替上演,重复着单烙杏色眼眸在我心中的记忆,天泽国皇宫初见的漠然嘲讽,依傍湖水饮酒夜里的伤痛,为他挡箭受伤后的不舍和纠缠,还有临别前苦涩承诺,细碎的片段似乎很远了,又像是清晰如同昨日,相同的是,杏色眼眸仍旧明清如潭,不改往昔风采。     
  有时,我会想,杜颜于之单烙,是怎样的疼痛,是如何的感情。而我于单烙,是什么呢。想了没有答案,那不如不想,这是唯一的办法。     
  一堆回忆潮水漫天袭来,我定定地看着单烙,熟悉杏色的双眸,竟然浅浅笑了,对他点点头。     
  每次我忆起单烙亲手抱下悬梁自尽的娘亲时那种受伤小兽的眼神,就自然地抹去许多的怨,平心而论,他并未对我作出如何报复的行为,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恨。所以,这次,即使因为时间、因为不同的立场与单烙之间形成如何怪异的关系,我已然下了决心,绝不做他的敌人。     
  我不想,甚至是不敢去看他受伤的眼神。     
  “真是个好看的男人。年轻的帝王。”司空拓凑近耳边,恶意地咬了我的耳垂,眼神妖娆,离开我的面颊时舔了舔唇,像是恶魔,引得我一阵恐慌,他笑了,仿佛是见了我狼狈的反应被逗乐了,愉悦地笑了,眼里精光一现,尽是算计的锋芒。     
  我怔了怔,往后退。这个男人,想做什么。     
  他盯着不知名的一点目不转睛,似是在思考什么,出了神,良久,司空拓才诡秘而自然地遽尔勾起笑弧,那种不屑而富含深意的笑容,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轻蔑笑容,犹如兵临城下的紧迫局势对他而言不过是闹剧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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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从容不得人踟蹰太久,单烙比司空拓更快地作出了决定,今日他可不是来玩大家互相看的游戏的,只见袖袂轻轻一扬,由天泽与隆翔的两大联军首先发起了攻势,他们想要以暴力迫使城门大开。     
  单烙不愿浪费多余的口舌,仿佛要把落城攻打下来的决心今日是非达成不可,他早已与司空月升共同盟誓,将恢复这个世界原本该有的格局。     
  司空拓,是突生的异类。异类不除,犹如刺入手心,令人寝食难安。     
  随着号角鸣响,一阵呼喝冲杀之声,就短短一瞬间,杀戮在战场上已经开始。     
  司空拓的大军也早在单烙领军的对面一字排开摆开了阵势,随时随地就可迎接强悍的敌人,保护代表落城尊严的城门不被攻破。     
  一霎那,两边阵营的勇士就像是即时引爆了一般,拎着各自的兵器冲杀向目标,将士们擦身而过之际,不知又有多少性命转瞬凋零。     
  碧空之下,杀孽厚重,天色翻滚起青黑的乌云,一声咆哮高于一声,那是死亡,那是绝望。     
  不一会,四处便有散落的兵器、不全的尸首,横陈在城楼下,一具具血肉之躯像是无关紧要的消耗品,血溅长空,哀嚎四野,多少残酷冰冷的利刃之上不知凝聚了多少冤魂。     
  我站在高高城楼上观战,城下无数将士一个又一个人倒下了,无论是司空拓那边的,还是单烙那一方的,都是伤亡难以计数。他们说的对,司空拓大军的确像是为了战争而生的,凶猛而训练有素,眼神犀利、刀法精准,一如他们的统治者,镇静而冷酷。     
  而单烙的大军虽在如此强悍的对手面前,却没有一些怯懦,仍显得沉着,一一避开凌厉的刀锋,若说司空拓的军队是刚强,那单烙的便是以柔克刚了,即使敌方如此步步紧逼,他们能够及时更换阵型。     
  我眉一皱,倏然想起,这不是雀华国的“游龙阵法”,果真,在两军交锋时,靠的更多的不是勇,而是智。     
  城楼下,血流遍地,阴云翻滚,大地上忽然开遍鲜红的花朵,浓浓的血腥气冲鼻而入,一手断臂血肉翻出,骨白清晰,那么近,那么清楚,我蹲下身,干呕了起来,耳畔又回荡起那句话,末日将至,人将亡。心,骤然紧缩。     
  我盯着地上,不忍抬头再看,各色的鞋面落入眼底,而厮杀声,骗不了人,它一点一点地钻进我的耳朵里,无孔不入。可以想象的出来,此刻的战场上硝烟弥漫,我似乎能够听到死亡的脚步,一声一声的迫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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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响起了隐约的箫声,远远的,怜悯的,辽远如同清风,融入到了天际,逐渐洒下人间,那是柳的箫。     
  他今日吹奏的不再是亡魂调,而是思别离,柳说过,这首曲子原就是首战歌,激励将士们即便离开了原本的故土,只能遥望家乡也要为了国家奋勇杀敌,浴血奋战,不到流到最后一滴血绝不投降,是首激进人心的曲子。     
  而柳微微笑着告诉我,“其实,一首歌,要看吹奏人以如何的心境来演绎,也要看他想表达出怎样的情怀。所有的事情不能看表面,就如同,所有的人不能看一日的言行就下了结论。颜儿,你明白吗。”温润如玉的面庞如同神仙在世,柳一笑,让周遭美景尽数黯然失色。     
  温柔,柳的箫声跟他的人一般,柔进骨子里面。     
  柳的思别离,将千万将士思乡的歌谣凝汇在一个个出尘的音符里,在众生的耳畔中回响,一时间恍惚,过去与现在光阴交错,我有一时间的失神,突然领会到柳说过那些话的含义。     
  乐声曲调悠长,蕴涵着无比深厚的情感与自知一去不得复还却仍义无返顾的壮烈,令人神伤,那是亡魂劝慰生者珍爱生命,那是家人在门外殷殷期盼儿子的归来。     
  柳说的是,死者安息,生者珍惜。     
  骤然清醒,我直起身子,心中震撼不已。     
  简简单单的曲调,让欲望成灰,心头涌起某种不知名的感动,闭上眼,迎着风,如临仙境。柳的箫到底有何魔力,竟能让人的情感被高低跌宕的音符所控制,心中只剩下清明。     
  已有将士闻乐声潸然泪下,还有的含着泪搏杀,坚毅的脸上没有一丝泪痕,唯有痛苦的皱起眉头,手中兵器铿锵作响,此刻的他们是否也是念起了家乡的老幼,是否也想着安逸平凡的日子,试问谁不愿简单生活,谁不愿快乐地跟随着时间慢慢终老,膝下子孙围绕。     
  每个人的心不同,柔软的地方却是大抵相同,不过是亲情、友情、爱情罢了。     
  血未干,身已死。     
  柳的箫声一遍高过一遍,人心愈发疼痛。     
  那一角阴霾处雷声轰轰,苍天终于不再吝惜那种滋味复杂的泪水,眨了眨眼,连续两年未曾掉下的甘霖,突然落个不停,重重的砸在地上,激起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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