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魔心

  巨蟒不见了，却看到自己手中的紫玥剑正插在无尘的胸口，鲜血从胸口射出，溅了自己一身。
  不！不……这不是真的！不是……
  激烈的挣扎，凌云从梦中醒来。四周一片漆黑，但凌云依然能清晰地看到房间内的一切。她的视力在黑暗中甚至比在白天还要好。
  四下里静得出奇，凌云轻轻地下床，来到院子里。
  这是一个无星无月的夜晚。天空迷蒙一片，黑得幽远而宁静。
  凌云坐在台阶上，习惯性地抬头望着夜空，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她心里还是觉得有了些许安全感。这也许就是魔的本性吧，总是喜欢黑暗，也只有在黑暗中才会觉得安全，才会放开自己。可是，黑暗之中就一定安全么？
  也不一定吧，比如此刻的自己。如果觉得安全，为什么会做那些乱七八遭的梦？为什么会被恶梦吓成那样？直到现在，自己仍然有一种错觉：无尘的鲜血是实实在在地溅了自己一身的，自己甚至能闻到那股血腥味！唉——烦死人了！别人的一天只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而自己的一天却如同几个月一般，这一天里发生的事情还少么？难道还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难道还有什么事是自己控制不了的？
  凌云闷闷地回忆着梦境，也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试图找出些蛛丝蚂迹，可是时间流沙般消失，她却仍是一片雾水，茫然无绪。
  “凌大人昨晚休息得不好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凌云的思绪被打断，不用回头，她也知道说话之人是东方玉。
  “你不也一样，这么早就起来了？”
  凌云看看天，东方微晓，自己竟然在院子里枯坐了一夜。
  “呵呵”，东方玉轻笑出声，在凌云身边坐下，微有些伤感地道：“自兰儿去了以后，我的睡眠一直很少。”
  “吴程已经到阎罗殿报到了，你应该睡得着了呀。”
  “可兰儿还是回不来了。”
  东方玉忿恨之心不减。
  “是呀，兰儿终是回不来了——而你，却还要承担那份无法救赎的诅咒。你这么做值得么？”
  凌云侧目看向东方玉，她知道吴程的死是因为他，但只限于她知道而已。作为巡案钦差，她应该将他法办，可是她不想。她一点也不觉得吴程有任何可以宽恕的地方，相反，她觉得东方玉对他的手段还算是仁慈的，要换作是自己，怕不会让吴程那么容易死去，更不会留他全尸。
  “爱——其实是不计后果，不顾一切的。”东方玉一脸的平静，目光投向前方，没有焦距，但却异常坚定。“你也爱了，难道在你心中，你的那份爱不是这样的么？”
  呃——
  东方玉的话象一记重锤，重重地砸在凌云的心上。连他也看出来了！自己表现得有那么明显么？
  凌云以为自己只是心里在想，却没想到心思刚动，声音便溢出口，想收回已经来不及。
  东方玉温和地笑了，如三月的春风。他说：
  “我一直以为你是男儿身，却不曾想，你竟是女娇娥；我一直以为象你这样手段毒辣、残酷得令人发指的人，不会有朋友，却不曾想，自己竟成了你的朋友；我也一直以为，象你这般无视礼教，恣意妄为的女子，不会有人爱，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那个紫川，他应该爱你爱得很深吧？”东方玉回眸，见凌云呆呆地盯着自己，已呈石化状，脸上的笑容便恣意地扩散开来，带着些恶作剧的心态继续着他的卖弄。“我也一直以为，象你这样一个整天断案，杀人，心思慎密，冷静到几乎无情的人，应该不会懂得爱，却哪里料到，你的爱竟是如飞蛾扑火一般，不顾一切，炙得人生生地痛，即便只是旁观，也是很伤人的。真是难得，居然还有人身在其中，还毫发无损，是你不舍得吧？”
  凌云讷讷不成语，半天才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来。
  “你……是在炫耀你的口才么？”
  “别人也许看不出来，但是我是你的朋友，不仅知道你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也比别人更了解你。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曾深深地爱过，以至到现在仍然深陷其中，无法自拔！我无法承受失去兰儿的心痛，我恨吴程，也因此不顾一切地去学《万佛朝宗》……”
  “所以你用兰儿的幻象杀了吴程，只因为兰儿是被他所害。”
  凌云在面对自己时或许迷惑，面对自己的心时或许茫然，但除此以外，任何人，任何事在她眼中都是纤毫毕见，清楚得近乎透明。
  东方玉也不否认。他知道什么事都瞒不了凌云。当年她就只看了兰儿一支舞，便知道了兰儿所有的遭遇；而对于自己，她只看了一眼，就对自己的一切了如指掌。那时她才十三岁，现在的她，只怕更加厉害，自己那点小伎俩又如何瞒得了她？
  “凌大人尽管秉公办理，东方玉绝不会对凌大人有半点怨言。”
  “吴程死于心脏突然衰竭，与任何人无关。”
  嗯？……
  这一回换东方玉愣住了。她的意思是——放过自己？
  凌云不想再聊下去，一切已经没有意义，起身回屋，任东方玉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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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还珠］
  泰平县——只怕是无法泰平的县吧。
  凌云心中隐隐不安，总感觉泰平县太过危险。以前，自己也遇到过无数的危险，可是从不曾害怕过，可是这次不一样，自从进入泰平地界，就接连不断地出现意外，而且每一次似乎都是冲着自己来的，因此心中并不安定，总是莫名地担忧，急切地想要离开这里。想了许久，凌云终是决定：算了，反正自己从来就不是所谓的正义之士，泰平县这点破事，自己不用查也知道并非凡人所为，自己留在这里，只会更加危险，不如早早离去。编个差强人意的理由先结案，回去以后，在家里装个三五月的病，让皇上另派其他能臣前来处理吧。
  凌云走到窗下的书案前，迅速铺好纸，提笔蘸墨，思绪飞转，利落且迅速地编造着看起来“合情合理”，又不显“荒诞”的案情始末及结案呈词。
  一个时辰后，凌云满意地看着自己刚写好的案卷及结案奏折，笑了。
  有了这个，自己就可以安心回家装病，顺便好好陪陪娘，不用再东奔西跑，也不用再呆在这个危机重重的鬼地方担惊受怕。
  娘亲——想到那个美丽且一直无私地关怀着自己的人，凌云顿觉温暖。如果不是因为她，自己根本不会接受那老东西的安排，出入朝堂，整天什么巡查啦，破案的。虽然自己并不喜欢这些，也讨厌官场的虚伪，但如果这样能换来那老东西对娘亲的重视与关心，自己还是愿意勉力为之。娘亲的整颗心都在他的身上，如果能使娘亲快乐，自己委屈一点又有什么关系呢？
  凌云停笔，起身，笑意渐浓，听到院子里有脚步声，抬头看向窗外。
  无尘刚好走下台阶，一袭白衣，淡淡的光晕让人眩晕。他的脸色比昨天好了一些，看来恢复得不错。
  “无尘师父——”
  一名白衣女子欢快地叫着，连蹦带跳地跑到无尘身边，拉着他的手臂，兴奋地嚷着：“我们又见面了！”
  无尘温和地笑起来，眼中满是淡淡的欣喜，声音轻柔如风。
  “雪儿，别来无恙？”
  “好得不得了，就是常想起无尘师父。”
  女子笑得灿烂，如灼灼盛开的桃花，周身散发着微带粉色的光华。
  他叫她雪儿！他与她早就认识！他们满心喜悦，在那粉色的光华映照下，无尘周围那淡淡的白色光晕也跟着变得绮丽起来。他们竟是那样的亲密！那份亲密——自己渴望已久，却从不曾拥有……
  “叭！”凌云手中的笔生生折断，纤细的竹签刺进手心，她却毫无所觉。
  羡慕呀——羡慕得磨牙豁豁，羡慕得都生出了忌妒之心，羡慕得恨不得马上冲出去，将那小妖精撕碎！明明心里已经烈火燎原，身体却仍是站在窗前，双眼直直地盯着院中的一对璧人，将手握成拳，任指甲掐入肉中，却不曾挪动半步。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做不到！双腿早已颤抖如风中落叶，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可是她却无法移开目光，只能任身体依靠着书案，任目光定格在院中。她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心，无法挽回地跌入黑暗。
  “无尘师父，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会来找你么？”
  无尘只是笑，并不接话，他知道她自己会说。
  “我说过要还你这个呀。”雪儿将手中的菩提手链在无尘眼前晃了晃，有些得意地道：“我厉害吧，你都没告诉我到哪里找你，可我还是找到你了！”
  雪儿执起无尘的右手，将菩提手链带到他的手腕上。刚刚好！自己带起来有些大，可带到他的手上却契合得恰到好处，一分不长，一分不短。这佛家的东西果然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同样是十八颗菩提串成，却并不是任何人带上都这般恰好的。他还真是这串佛手链的有缘人！虽然早已知道，但雪儿还是忍不住这样想。
  嗓子怎么有点甜？好象还带着一股无法压抑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