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魔心

  “我知道！可她是好花妖！我不许你伤害她！”
  保护之心急切如斯——无尘笑了，笑得有些不真实。
  “花妖，你明明知道，人妖是不能相恋的，为何还要如此执着？”
  “师父，”花妖在她的阿生哥身后，还是有些胆怯，咽了下唾沫，小声地道：“我知道人妖不能相恋。可是阿生哥是好人，不止一次救过我的命。我爱他，无论以后会不会遭天谴，我都爱他。我曾和阿生哥约定，如果此生，我们不能够在一起，那么来世，来世的来世，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花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跟着大了起来，她那样坚定，那样执着，眼中光芒四射，竟让无尘也跟着动容。
  “你是想……约定三生么？”
  “是的！”花妖听到无尘的问话，怔了一下，笑了，满眼深情地望着她的阿生哥，柔声道：“阿生哥，我们约定三生，好么？”
  她的阿生哥回她以同样的深情，坚定地道：“不，我们不止要约定三生，我们还要约定三生以后的生生世世，我们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永不分离！”
  她对他情深似海，他也回以同样的深情。
  无尘看着眼前已经浑然忘我的两人，不由想起了凌云。她已是魔，她心里可还有自己？
  “花妖，贫僧今日不为难你，但你也不可为害生灵，否则贫僧定不饶你！至于其他……”无尘深深地看了花妖一眼，“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无尘转身回屋。花妖和她的阿生哥，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阿生哥拥着花妖高兴地道：“小梅，我们的真情感动了那师父，他不会再伤害你了！”
  “嗯！太好了！”花妖也是高兴万分，紧紧抱住她的阿生哥。
  无尘坐在床边，从行礼中取出那把雨伞，轻轻地抚摸着。
  大雨之中，她命人送来这把雨伞，同时也逐他出谷。
  她是魔心，又是相思谷主，而自己……梵诺寺的和尚，师父寄以厚望的佛子，还会与她再有交结么？
  他们说要约定三生，他们相互许诺永不分离——
  自己与她呢？
  莫说三生，只问今生，自己与她的缘分可是已经尽了？
  三生石上三生缘，缘起三生，缘灭三生；相思门中相思情，情浓相思，情淡相思。
  三生石上可载有自己与她的前世今生？可还有来世？若然……三生石上，缘起缘灭皆是三生，那……自己与她这是第几世？
  无尘闭上眼，一滴清泪滴到雨伞上，“扑”的一声。
  天明时分，无尘起身上路，脚下却不是去京城的路，而是去了杭州。
  此时，站在三生石前，他却害怕了。
  真得要看么？
  如果自己与她从此缘尽，自己该怎么办？
  不看了吧，如果连最后一丝希望与念想都没有了，自己怕是……也无心在这世上了吧！
  来都来了，这就样离去？
  看一看吧，若缘份未尽……缘分未尽又如何呢？自己能如那花妖那般勇敢地抛开一切，与她在一起么？
  恍惚中，凌云站在三生石前，笑盈盈地望着他，那紫色的眼睛里一片迷蒙的水雾，腮边挂着两颗晶莹。无尘伸出手，想要接住那两颗晶莹，指尖刚一触及，凌云便一下子烟消去散，不复得见。
  无尘心中一阵绞痛，仿佛自己的心被生生切去了一半，疼痛难当，他不得不抽手捂住胸口，蹲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息。
  这情劫……自己怕是无法渡过了……
  风乍起，无尘洁白的僧衣翻飞起舞。三生石上渐渐升起薄雾，一片迷蒙。无尘的心中也一片迷惘，凌云的容颜在脑海中清晰了又模糊，模糊了又清晰……
  最终，无尘没去看三生石上他与凌云的前世今生，也没有去看他们的来世。
  他终是懦弱的，没有勇气去窥探那唾手可得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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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相思无穷尽］
  凌云回家了。
  她的呈报早已送到朝堂。所以她心安理得踏进家门，一头扎进被子里，从此不问世事。
  “云儿，尝尝娘亲手做的桂花糕。”
  青青捧着一盒精致的糕点，莲步轻移，到了床前。
  凌云坐起身来，虚弱地冲青青一笑，拿起一块桂花糕，轻咬一口。
  “真好吃，谢谢娘。”
  “云儿，身子好些了么？”
  青青轻轻抚摸着凌云的额头，一脸担忧地问。岁月并没有在青青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美丽一如当年，细腻的肌肤，精致的五官，虽然生过孩子，可身材依旧。这样的美人，我见尤怜，可惜遇人不淑。如果不是自己功名在外，那薄情寡义的凌老头怕是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吧。凌云心里泛起淡淡的酸楚。
  “云儿，你回来也有些日子了，这药也吃了不少，总不见病好。要不明天随娘一起到广济寺拜拜菩萨吧。”
  凌云终是不忍见青青太过忧心，应诺道：“一切听娘安排。”
  青青美目噙泪，哽咽道：“终归是女儿家，总是在外奔波，身子怎么吃得消！”
  “娘，您放宽心，我没事，只不过偶感风寒罢了。您看我从小到大，生过几次病？”
  凌云伸手拂去青青眼角的泪水，又拿起一块桂花糕，大咬地口，口齿不清地道：“娘做的桂花糕就是好吃！”
  “慢点，别咽着。”
  青青怜爱地看着她，伸手轻轻拂掉她嘴角的糕屑。
  “转眼都十九了，换作别人家的女儿，早就为人妻，为人母了，可你却这样男不男，女不女的，何时是个头呀？”
  “这样很好呀，我很喜欢呢。我才不要象那些女子，整天被关在屋里，说什么相夫教子，其实是变相囚禁。”
  凌云一副我很满足的样子，皮皮地冲青青笑。
  “尽胡说！”青青佯怒，手指戳了下凌云的头。
  “要不，我跟你爹说说，跟……”
  “千万别，那样会害死我的！”凌云急忙打断青青的话，她知道娘要说什么，但那不是她想要的，以前不是，现在更不是。
  “你想想，我已经出入朝堂这么多年，对上，是欺君的死罪，对外也是欺世盗名，而且如果让人家知道你女儿是那个整天审案，杀人不眨眼的凌云，有谁敢要？反正是嫁不出去的，还不如就这样，至少那老不死的会对你好一点，这府里也没人敢欺负你。至于我嘛，我在外面好歹也是个呼风唤雨的人物，而且娘你又这么疼我，终生不嫁我也照样过得风生水起，名利双收，没什么不好呀！”
  “傻孩子，娘知道，你这么做，全都是为了娘……”青青哽咽着，忙转过身去将两滴晶莹的泪花拭去，复又回头道：“其实，娘早就知道，你不是为娘的孩子，娘自私地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已经足够了。娘不想看你活得这么苦，你本应该过得更好的。云儿，答应娘，离开这里，去过你自己的身活，可好？”
  凌云震惊不已，呆呆地望着青青，许久才呐呐地问：“娘，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为娘的孩子，娘怎么会认不得自己的孩子呢？虽然你得瞒得了别人，可你却瞒不了为娘呀。”
  “呃……娘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那年，我在屋里做衣服，星儿在独自在小院里玩耍。突然起了一阵怪风，将星儿卷走了，我追了出去，星儿早已没了踪影。可到了下半夜，星儿又回来了。我虽然什么也没问，但我知道，回来的已经不是我的星儿了。我的星儿还只是一个不足六岁的孩子，被那样的怪风卷走，怎么可能再自己回来？星儿她是回不来了。你和星儿长得一模一样，也叫我娘，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没了星儿，我便什么也没有了！你那声：娘亲，叫得我心里生生地痛，也给了我希望，我自私地将你认做了星儿。可是没想到会这害了你，如果我当时不那么自私，你也不会被老爷强迫，女扮男装。其实我心里清楚，以你的能力，老爷根本强迫不了你，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老爷对我好一点。我也曾年轻过，卖笑青楼的日子，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我这一生，看尽人生百态，尝尽人间冷暖，我也知足了。可你还年轻，一切才刚开始，好多事情都不曾经历过，不应该就这样将你困在这里。娘看你这些日子，终日闷在房里，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生的样子。云儿，你老实告诉娘，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娘……”凌云扑到青青怀中，无声地刻哭着。她没有想到，原来那美丽善良的娘亲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孩子，还是一直对自己那么细心，那么周道，那么呵护。甚至连自己的心事，她也看得那么通透，纵然不是亲娘，可比之亲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儿，从你第一次唤我娘，我便将你视作自己的孩子了。天底下有哪个为娘的舍得自己的孩子受苦来着？”
  青青也搂着凌云低低地哭泣。
  “娘，你什么都不用说了，你的心意，云儿明白。可云儿与那人有缘无份，不会有结果的。”
  “我苦命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