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魔心

  她知道刚才说话的那男子就在自己身后，可是她却没有回身去看他。刚才在楼下听到他的声音，她竟如遭电击，无法移步，更不敢回身。她怕自己回身看到的却不是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怕一切只是自己思念心切所产生的幻觉。如果一切只是她自己的幻觉，那就让她自私一回，暂时把身后的人儿当作他吧，这样，心里也会觉得离他近一些，这样，至少能让她的心里好过一些——
  无尘立在门边，深深地凝视着窗边那抹熟悉的身影，心绪翻腾。多少个夜晚，这抹柔弱的身影就那样不期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或悲或喜，那样真切，可当他伸出手试着去触碰她时，那身影却又突然消失不见，而他的心便莫名地疼痛起来。他这才知道，自己竟然也有了心魔。而他竟然不知道她是何时走进他的内心，成为他心中无法摒除的心魔的。今夜，她又出现在自己面前。即使明明知道她是他的心魔，他还是不忍心去伤她。既然每一次，他一伸出手，她就会消失，那么这一次，他绝不再伸手去触碰她！再也不要她又从他眼中消失！只这样静静地看着她就好，只要，她不会再消失，他的心，便不会那么难受……
  两个人就那么静静地站着，谁也说话，谁也不动。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正文:风波再起］
  一阵轻风袭来，淡淡的妖气由远渐近——
  凌云和无尘同时一震。
  凌云心中无奈，重重地叹息。终是躲不开这些纷扰得……
  无尘心中也是一紧。自己这一路行来，已经有些时日没有遇到妖邪了，今夜，在这里遇上，也是天意。只是眼前的人儿……怕是又要消失了……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无法心中怅然若失，并没有催动法力，转身拉开门。
  “两位客官，你们还没吃晚饭吧？小店里还有些粗茶淡饭，两位若不嫌弃，就将就着吃一些，填填肚子。”
  二八少女，布衣裙钗，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手中捧着托盘，上面是几样小菜，还有两饭米饭。少女不等无尘回答，自行走进屋里，将饭菜布到桌上。
  “多谢施主。”
  无尘走到桌边，似是无意，却刚好挡住了女子看向凌云的目光。
  “窗边那位公子，要不要过来吃点？”
  少女见凌云站在窗边，关切地问道。
  凌云一动不动，象是根本没听到少女在唤他。
  无尘敛下眼中的精光，只淡淡地道：“女施主请回吧，这里都是男客，女施主在此多有不便。
  少女闻言，似是受了莫大的委屈，眼眶一红，轻声道：“小师父慢用。”秀目一转，又看了一眼窗边的凌云，正欲转身离去，却不小心被什么拌了一下，一个趔趄，扑入无尘怀中。少女顿时慌乱无措，挣扎着要站起身来，手却在无尘胸前乱摸一气，终是没能如愿站起身来。无尘面无表情，伸手扶了少女了把，将她扶正。少女双手紧抓住无尘手臂不放，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无法暗中运力，将手从少女手中抽出。少女不甘地抓住无尘的衣袖，不小心触到无尘手腕上的菩提手链，便“啊！”地尖叫起来，跳到一边。
  被手链灼伤的手丝丝冒着白烟，少女吃痛地拧紧眉头。
  无尘垂目，也不看那少女，只淡淡地道：“下去用淡盐水洗洗，上些药吧。”
  少女无声地退出。
  无尘凝着法力的手，在桌上轻轻一拂。桌上的饭菜一下子变成了野菜蛆虫。无尘皱了一下眉，正欲收拾出去，却听到门口有人击掌。
  “和尚好本事！”
  那店主人有一下，没一下地击着掌走进来。一头雪白的头发在月光下，银光闪闪，却老态不在，脸色红润，面容光洁，俨然一个二十出头的俊公子。
  “妖孽休得猖狂！”
  无尘回头望了一眼仍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凌云，暗将内力聚于手上。记起凌云是魔，受不得佛法，他只将法力聚在身边一尺范围内。
  “小和尚，动了凡心，就修不成正果啰——”
  店主人一脸讥笑，修长的美目潋滟生辉。
  “不劳你费心，是否能修成正果，是贫僧的造化，与他人无干。”
  无尘没有回头，但他这话却是说给身后的人听的。他知道她不会回头，但他仍是这般说了，没有理由。他知道她有在听。
  店主人显然没料到无尘会这么说，愣了一下，气恼道：“你就不怕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我听说，和尚若是不守戒律，死后可是要下地狱，受尽百般折磨的！”
  “佛说，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贫僧即是佛家弟子，又幸为佛子，更当如此。”
  无尘的意思：下地狱正是自己所求。
  “好个不知死活的和尚！爷爷今天就送你到地府报到！”
  店主人终是忍无可忍，发起狠来，双手在空中一握，两柄铜锤抓在手中。
  凌云暗道：不好！惊然回身，却见无尘挥舞着一把雨伞，与那店主人打了起来。凌云认得那把雨伞正是那日自己遣红绡给他送去的。
  无尘一记四两拔千斤，将对方的铜锤击偏，飞身上前，手中那伞柄如利剑直指对方的胸膛，生生将对手逼退出客房。
  店主人凌空而起，抛出一只铜锤在空中飞旋，从侧面击向无尘。
  无尘见状，不但不退，刺向店主人的伞柄速度反而加快了数倍。。
  好功夫！凌云由衷地赞叹。一直以来，从未曾见无尘用过武功，只道是他的佛法博大精深，法力无边，不曾想，他的武功也是这般了得。只是为何从不用武功的他，今日却只用武功，不用法力呢？
  凌云细思了一下，忽然明白，无尘是怕伤着自己，心下立时百味横生。
  无尘在空中与那店主人在空中激斗。凌云立在楼道上，幻出一去竹笛，轻轻凑到唇边吹凑起来。
  一曲相思，时而急如风雨骤至，时而缓似甘泉轻溢，时而轻如烟霞，时而沉若千钧。令听者时而心绪翻腾，时而如蜜在口，时而欣喜若狂，时而悲怆难抑，时而平湖秋月，祥和万里，时而又刀光剑影，一片杀机……
  无尘听闻，回望一眼楼道上前袂飘飘的凌云，心中了悟。知道凌云在告诉自己，放开手脚，她有能力自保，心中顿时安定不少，手执雨伞挽个剑花，注入七分法力，回击过去。
  那店主人武功本就不是无尘对手，此时无尘又加了法力，让他浑身有如刀割，身形也不如先前灵活，更加不是无尘的对手。
  凌云已经看到结果，嘴角扬起笑意。她的无尘还是那般慈悲，可她不会，她是魔心，断不会让任何威胁到自己的人存在。
  笛声骤停，凌云挥手将竹笛掷出。
  空中一道紫影射出，快如闪电。
  无尘的手一滞，那店主人被紫光击中，一口鲜血喷出，在空中扬起一片红尘，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空中的人影不复得见，地上直挺挺躺着一只钵盂大小的白头翁。
  一直躲在楼下的少女见到地上的白头翁，扑了上去，双手捧起那渐渐失去温热的躯体，泪如雨下。
  无尘回到楼道上，难掩难过，对上凌云清澈的目光。黑眸如寒星般闪亮。此时的她模样象人，可心性却仍旧是魔。
  无尘终是不忍苛责于她，只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你随我出家吧，我渡你出魔道。”
  凌云闻言，心中大痛。这一次，他不再是自己心中的幻象，他真真切切地站在自己面前，可他却比幻象更加伤人！
  暗中捏紧了拳，逼自己冷静下来。
  凌云轻轻地问：“你是佛子？”
  “是。”
  “何谓佛子？”
  “当年，刘丞相夫人身怀有孕却奉旨前往梵诺寺代天家祈福。佛前的莲子精魂与刘夫人腹中胎儿的魂魄熔合，后来刘夫人诞下一子，五魂七魄，被梵诺寺正殿中佛主以泪水抚养成人。”
  原来这便是佛子！一个拥有佛前莲子的精魂，被佛主抚养长大的孩子。
  凌云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凌云，幽幽地问：“你知道何谓魔心么？”
  “何谓魔心？”
  这个问题，无尘一直想问，却一直不敢问，今日被凌云提出来，他虽然心中诧异，却还是想知道。是否，她也如自己一般，是一个有着魔界精魂的孩子。
  “魔王修炼时出了差错，他的心从身体脱离出来，遗落了人世，幻成人形——谓之‘魔心’。魔王失了魔心，没有死，可法力渐失，且不定时胸痛，唯有魔心之血能便魔王法力恢复。魔心从此便成了控制魔王，乃至整个魔界的法宝，三界垂涎……”
  无尘陷入沉思。他从不知道凌云的真实身份竟然是这样。如果她真是魔心，那为何他在她身上从未觉察到一丝魔气？可她身上又拥有精纯无比的魔法，在相思谷时，她一头紫发，眼睛也是米粒的紫色。那时的她看起来，与魔并无二至，可是她身仍是感觉不到一丝丝魔气。她脉象微弱，却百折不挠，数次在鬼门关上徘徊，却终是起死回生。这些都表明她极不寻常，他是该相信她所说的，还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