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魔心

  转眼到了集镇。
  昏黄的灯光朦胧一片。
  凌云拍拍无尘的背。
  “猪猪，放我下来吧，我想走走。”
  “嗯。”无尘轻轻将凌云放下来。
  凌云抽出手绢为无尘拭汗。
  “累了吧？猪——”
  无尘憨憨地笑，捉住凌云忙乎不停的手，心疼地道：
  “云儿，明天，我顾一辆马车，你就不用跟着我受累了。”
  “没有呀，一路上都是你背着我走的，我一点都不累！”
  凌云笑靥如花。
  “走吧，我们去看看，这么晚了还有没有客栈可以投宿。”
  无尘牵着凌云往前走。
  “要是没有客栈投宿，我们就露宿街头吧，反正有你陪着，也挺好的。”凌云反倒一点也不以为意。
  “云儿，你毕竟是女儿家，还是投店的好。其实是我拖累你了，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那么晚了还陪我在山野赶路，最后还找不到客栈投宿。云儿，是我不好——”
  “没有呀，前面不是有一家客栈么？”
  凌云抬手指着前面，一盏写着“客栈”的灯笼在夜色里分外明亮。
  无尘望向凌云手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一家客栈。他知道凌云不想听自己说那些歉疚的话，便转了话题。
  “我们去问问还有没有客房。”
  怪事年看有，今年特别多——
  客栈里的伙计与掌柜大眼对小眼地互望一眼，两从均是一脸难以置信，再次将目光投向堂中正吃得热闹非常的两人。
  本来客人投宿并不奇怪，可有人半夜来投宿就有些个奇怪，而一个年轻俊逸的和尚和一个翩翩佳公子一同在半夜来投宿就更加让人觉得奇怪了，此刻两人同桌吃饭的举动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凌云夹了一块牛肉在无尘面前晃了晃。
  “要不要吃一块。”
  对方蹙了下眉。“不要。”
  “要不要？”凌云再问。
  “不要！”无尘摇头。
  “为什么？”
  “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可伤生，更不可以沾荤腥。”
  “不杀生是吧？那你有见过那些花呀，草呀，树呀什么的修成精的没有？”
  “有。”无尘一脸平静，专心吃着自己面前的素斋。
  “那是不是证明植物也是有生命的？如此一来，那你吃的白菜，不是也杀生了？你吃的米饭是水稻的种子，就好比水稻的子女，你吃了它们，就不是杀生了？还有你吃的豆腐、萝卜哪一样不是杀生？为什么偏偏吃所谓的素食就是慈悲，吃肉食就失了慈悲呢？”
  无尘一脸无语的表情，不与作答。
  凌云好笑地将牛肉在无尘眼前晃两下，再次问：“要不要吃一块试试？”
  无尘放下手中的筷子，微笑着看着凌云。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
  “啊？！”
  这次换凌云无语了，埋头冲着一桌子菜儿狼吞虎咽起来。
  一刻钟后，桌上的饭菜被凌云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搁下筷子，抹抹嘴，满意地道：“我也吃饱了，休息吧。”
  无尘微笑着将凌云送回她的房间，和她道再见，看着她关上门，悄悄在她的门外布下一个结界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两天，总有一些妖邪跟在他们身后，他不能确定对方的意图，不想伤及无辜，但他也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一夜平安无事。
  无尘早早起来，伸个懒腰，深吸一口早晨的清新的空气，迅速洗濑完毕来到凌云的房门前，收起结界。他知道她有早起的习惯，所以他每天都比她早一步起床，为得便是来收起睡前布下的结界，免得误伤了她。
  凌云打开门，毫无意外地见到无尘候在门外，开心地笑起来，跳上去拉起他的手。
  “猪猪，为什么你每天都这么早呢？”
  “因为我想第一个看到你。”
  无尘诚实的回答碰响一串银铃，客栈里顿时笑声满楼。
  “我家猪猪真好！”
  凌云身形一晃，已然到了楼下，随手掐下院中一枝不知名的花，放到鼻下嗅了嗅，随手往身后一抛，正好抛到楼上无尘手中。
  无尘一怔，从未见过凌云这般高兴，这般淘气，象个孩子一般，谪仙般的人儿，偏偏错了身份，错了人事。这一错……怕就错了一世……
  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无尘与凌云互望了一眼。大清早的，怎么会这么吵？
  无尘轻快地下楼来，拉住正要往外面对的凌云。
  “我陪你去看看。”
  他不着痕迹地紧走两步，将凌云去护到身后。气氛有些怪异，心里越来越不安，佛主，如果我与云儿的缘份只有这么多，就让我在这仅有的时间里，为她多做一些吧。
  长街之上，两个彪形大汉正对一个骨瘦如柴的十来岁孩子拳脚相加，口中不断叫骂着，大致意思是那小孩不长眼睛，撞到了他们少爷。离他不远，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瞎眼婆婆在长街中四处摸索，寻着打骂的方向，苦苦哭求。在那瞎眼婆婆的身后不远，一个纨绔公子趾高气扬地站在当中，一脸得意地坐壁上观。他身边点头哈腰地跟着两条“狗”。
  长街上，人越聚越多，眼睁睁看着那孩子被打得死去活来，眼看着就不行了，却都只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或同情，或漠视，或愤慨，都终归于沉默。
  “哈巴狗”大起一脚，孩子如风筝般飞起来。
  客栈前的一众人见孩子向自己这边横飞过来，纷纷往后退，生怕被那孩子沾上。
  纨绔公子与他的跟班哈哈大笑，看着那孩子重重地落下——却没有如他们期望那样摔到地上，贴个大肉饼。
  无尘伸手接住了那孩子。
  “施主，得饶人处且饶人——”
  “哪里来的臭和尚，竟敢管我家公子的闲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和尚，你知道我家公子是谁吗？他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丽妃娘娘的弟弟，当今皇上的小舅子！”
  哈巴狗一阵乱吠。
  “我当是哪里来的臭虫，这么臭，原来是马桶里爬出来的呀，难怪后搞得这么个山青水秀的地方也臭哄哄的了。”
  凌云从无尘身后站出来。本来，她不想多管闲事，可无尘已经接下了那孩子，她想不管也是不可能了。
  “你……”纨绔公子气得脸色发紫，正待发狠，看清走出来的人后，生生将滚到唇边的话咽了回去。他身旁的“哈巴狗”也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凌云笑得温润如玉。
  “马魏风，马公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吧？”
  “无恙，无恙。”
  纨绔公子一脸惧色，一改之前的嚣张，点头哈腰，一脸讨好的笑着，望着凌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马公子，这个孩子不过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嘛，你的狗也把他打成这样了，气也该消了吧？”
  凌云不温不火地问，手中把玩着不知从哪里来的一只寸许长的小飞刀。
  “消了，消了，早就消了。”
  纨绔公子一脸陪笑，“凌大人，在下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了。失陪，失陪。”
  一群人落荒而逃。
  无尘惊讶回头，见凌云一脸笑得有些玩味。
  “你们认识？”
  “嗯。”凌云点点头，冷着脸转身回客栈叫老板上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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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情浓］
  无尘将气息奄奄的孩子抱进客栈，从行囊中取出疗伤口为他治伤。瞎子婆婆摸索进来，到孩子身边，粗糙的大手紧紧拉着孩子的小手，口中焦急地唤着：“林儿，你没事吧？林儿，你说话呀，你怎么不说话呀？林儿——”
  “奶奶，我没事——”
  孩子虚弱地应声，小手轻轻抹去奶奶脸上的泪水。
  无尘处理好一切，凌云已经吃完早饭，一个人坐在窗边发呆。
  “云儿——”
  他轻声唤她。
  “嗯？”她没有回头，仍是望着窗外那树梅花。
  “怎么了？”他觉察到她的情绪很低落，担忧地走过去，站到她身旁，细细地看着她，却发现她整个人一下子没了生气，消沉得让人心惊。
  “出了什么事？云儿？是不是刚才那位公子……”
  凌云打断了无尘的猜测，声音冷得象冰。
  “无尘师父，谢谢你陪我这么久。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们就此分别吧。”
  “云儿……”
  无尘呆呆地望着凌云。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说，是他做错了什么吗？难道他们之间的缘份真的就到此为止？一切都是早已注定的，不是么？自己也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么天，可为什么自己却突然觉得无法面对？很……不舍……
  “我请伙计帮你顾辆马车……”
  “不了，我会骑马。一会儿我去市集挑匹好马，不用两天就能到桐林县。”
  轻轻地旋身，没有看他一眼，她就象从来不曾认识他一般，从容地从他面前走过，从容地走出客栈，从容地消失在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