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魔心

  无尘呆呆地看着她离去，呆呆地坐到窗前，望着人群发呆。
  她走了——
  举起手，手间淡淡的清香，如此特别，是她留下的。她就已经走了，不见了！
  “师父。”
  有谁在拉自己？
  无尘空洞的目光渐渐拉回，有了焦距。
  被他救起的小孩轻轻摇晃着他的袖口。
  “师父，你怎么了？”
  孩子小脸仰起，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关心。阳光从窗口透进来，照到孩子小脸上，一片金黄色。眉心一团淡淡的青色在阳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嗯？无尘停滞的思维如触电般一下蹿了起来。这是……这孩子……
  他伸手托起孩子的下巴，仔细端详他的脸。是的，那眉心是有一股妖气，因为施法的人功力极高，若是不对着阳光，很难发现。是自己大意了……原来，云儿她早就知道这孩子的问题了，可又不想阻止自己做好事，所以才会选择离开。她灵性极佳，早就知道了！缘于身份，她得事事小心，处处提防，不象自己，可以全无防备地面对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那人是人，是妖，是鬼，是怪。
  云儿，对不起，我一心只想着做善事，没有考虑到你的安危。
  云儿，你放心，处理好这里的一切，我一定会再去找你！
  凌云正在查看案宗，衙役来报。
  “大人，外面有位和尚求见。”
  “不见！”
  凌云头也不抬，冷冷地回绝。
  过了一会儿，那衙役又回来，面有难色地请示。
  “那和尚说他叫‘无尘’，说是一定要见大人。”
  “乱棍哄走！”
  凌云将案宗重重地摔到书案上，声色俱厉地冲那衙役呵道：“以后，凡是与案情无关者，无论是谁，一律不见！”
  “是，小的这就去！”
  衙役莫名地挨了骂，慌忙退下，跑得比兔子还快。
  凌云靠着椅背，难过地闭上眼睛，越阳关时那场恶梦又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无尘，你不该来的……想来你也应该是对我们的未来有所觉察的，为何你还要来？
  难道宿命真得无法……逃避？
  飞蛾扑火……难道最终真的要毁了她，也毁了他？那样的结果，她无法接受！一想到那如月的人儿就那样突然没了，她便心痛得要死。本是想离开魔界后就与他分开的，可是却无法遏制地贪恋他的温柔，终是一拖再拖，直到那个被妖物侵体的小孩子出现，她才不得不痛下决心。
  那日，见到被他救起的那个小孩，她就知道妖界还没有放弃。她是魔心，一个不生不灭，不在五行之中，超脱生死之外，永不入轮回的异类。她的生死与归属决定着紫川的命运，也决定着魔界的命运。妖界定然还会想尽一切办法接近她，控制她。无尘跟着她只会越来越危险。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有多爱他，多么地在乎他！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是她的弱点，她的命门。她心里清楚，唯一能保他周全的方法便是远离他，越远越好。
  那日，自己下了多在的决心才和他分开。可是他为何又要找来？自己的心意他难道就不明白？
  如果有一天，妖界用他来要挟自己，就如当初用兰儿的魂魄要挟东方玉那般，自己还能有其他选择么？如果是那样，自己又如何去面对魔界的千万子民？如何面对紫川？他完全可以将自己强行留在魔界的，却一再的纵容自己，放手让自己回人界。如果有那么一天，自己面对决择将是何等的艰难！
  虽然思念让她日渐憔悴，可是总还是有希望的。知道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世人，知道他将来有可能迈入仙门，知道他将拥有长长久久的生命，她心里就多了一分欣慰——那皓月般的光辉在他身上，真得很美！
  他为什么还要来找她？
  他是佛子，她是魔心，他们是永远也没有可能的，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的距离，永远无法跨越！
  月亮到了地上，便只剩下影子，而地也永远无法上到天上，永远不能……
  思绪骤然烦乱起来，心情乱糟糟的，再也看不下去一个字。凌云无奈地起身，出去走走吧——
  市集再繁华，凌云也感觉不到热闹。她只身走在大街上，人来人往，形形色色的人与她擦肩而过。她认识的，不认识的，认识她的，不认识她的，他们就如同永不相交的两条直线，一直向前延续着。
  凌云的心里空落落的，她的眼中看不到任何事物，直到一抹白色突然跃入她的眼中——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无尘定定地站在那里，慈眉善目，笑如春风，衣袂飞扬，光华熠熠。凌云刹那间有一种日月同辉的错觉，目光在那如月的人身影上生了根，再也移不开半分一厘，整个人也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僵直地立在当街，寸步难移。
  无尘只那么远远地站着，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没有上前，只那么静静地看着，眼中朦胧一片。
  看到她那震惊与痴恋的样子，他知道她心中一直挂念着自己，也大约猜到了她不愿见自己的原因——他是佛子，她是魔心，他们之间有太多的阻碍。她总说自己是飞蛾，而他是那盏明灯，她不顾一切地扑向他会毁了他。可她哪里知道他也是飞蛾，她是他心中的那盏明灯，他也不顾一切地扑向她了——如果飞蛾扑火不仅是自焚，还会毁了对方，那么她选择与他保持距离便是在保护他！他也会同样如此选择，只因为他也同样舍不得伤到她！
  就这样远远地看着就好，彼此一直都在对方眼中，一直都在对方心中，就如那飞蛾，总绕着灯转，不接近它，便能保持着那种现状，一直保持下去。
  心里好痛！有一个声音一直呐喊：走过去！走过去！另一个声音又不停地大叫：不要过去！不要过去！
  呼吸好困难！
  凌云的眼中渐渐升起迷雾，她艰难地背转身，双手紧握成拳，僵硬地移动脚步，一步步离开。
  无尘静静地看着凌云离去，那背影伤痕累累——
  她瘦了好多！这样的伤，她还能承受多少……
  他心痛难抑，悄无声息地跟在她的身后，远远地跟着……
  浑浑噩噩地睡下，却始终半梦半醒，直到午夜，再也睡不着了。凌云披衣坐起来，听到外面有雨声。
  下雨了么？她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湿气迎面扑来。漆黑的夜里，雨细细密密地笼在天地之间，檐口的雨水嘀嘀嗒嗒一片。
  她深吸一口那湿冷的空气。又渐入秋了，寒意逼人，这样的雨淋湿了世间万物，也淋湿了她的心情。
  一转眼，她与他相识已经一年了，脑海中突然浮现那道《更漏子》
  玉炉香，红蜡泪，
  偏照画堂秋思。
  眉翠薄，鬓云残，
  夜长衾枕寒。
  梧桐树，三更雨，
  不道离情正苦。
  一叶叶，一声声，
  空阶滴到明……
  目光一闪，咦？那是……
  窗户对面，回廊之下，一抹白影依柱而立，闭目敛眉，神色平静。
  他竟然站在那里！
  凌云震惊无以复加，不由往身后退了一小步。他竟然趁人不备，偷偷进来了，还守在自己屋外！
  凌云恼气地将窗户重重关上，却无意间探察到外面有布结界，纷乱的思绪渐渐清明。他明明已经进来了，却没有来见自己，只守在外面，还在外面布了结界，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
  重新将窗户打开，那抹白色的身影已经不见，但凌云知道，他定是离自己不远。心中突然如饮蜜般甜美，回到床上，含着笑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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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破案］
  次日醒来，凌云精神大好，拿起案上的卷宗，重新推敲案情。
  少女被先奸后杀，房中一切完好无损，没有丝毫打斗痕迹，尸体裸呈在床上，凶器是一把做针线活常用的剪刀。如果是通奸，又是什么原因让奸夫要将少女杀死？如果不是，那少女为何不反抗？验尸也未发现少女有中迷药之类的情形。除了用药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人浑然不觉，失去反抗？莫非……
  之前一筹莫展的案子一下子有了眉目，凌云心情大好，冲门外高声吩咐道：
  “来人！备马！本官要再去一趟命案现场。”
  衙役飞快将马备好，一干捕快紧随其后，匆匆赶到命案现场——饶家村。
  凌云下马迈进一个简陋的小院，直奔受害人的房间。房中陈设未动，还保持着案发时的样子。床单上的血迹已经变成暗黑色，铺被凌乱，床头放着针线簸箩，里面还有未做完的绣巾。
  现场没有丝毫妖邪之气，难道自己猜测得不对？还有什么遗漏和疏忽？
  凌云走到床边，想起那名少女的死状：双眼大睁，一手垂在床边，一手横于床上，手指微屈，胸口的剪刀一刀闭命。
  凌云紧紧盯着那凌乱成一团的铺被，总觉得哪里不对。这被子象是被人故意翻乱的，不象是因为奸淫所至。如果是先将死者迷了心智，再施以奸淫，那之后事情败露，杀人灭口也属正常，却又为何要将这床翻乱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