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夕之间

第28章


 
  同省里联系得基本妥当了,邮电局向局长跑来汇报,说剪彩活动只怕还是要搞,他们省局要来领导。这就让张书记为难了。省邮电局不好得罪的,地区的通信建设要倚仗他们支持。 
  但如果同意搞剪彩,对省里又不好交待。省委谷秘书长对他们不搞剪彩是给予了赞赏的,而且又向省委刘书记作了汇报。张书记反复考虑了一会儿,表了个态:原则同意搞剪彩活动。气氛要热烈,场面要简朴;不在排场,重在庆祝。私下却有一计,吩咐电视台,庆典活动的各项内容都要录像,但电视上只报道向省委报喜的内容,其他场面的录像只作资料保存。因为,其他场面都有省邮电局领导在场,如果不录像,人家说不定会有看法的。而报道与否,则是新闻由头问题,记者有权选择报道的角度,可以看做同地委意图无关。只要新闻报道上注意了,省委那头也好说了。不得已而为之,只好如此了。 
  很快就是九月三十号了,省委那边还没有最后的消息。办事处袁主任一天一个电话回来。他打听到,刘书记上北京出差去了。原计划二十九号回省里,航班是上午十点四十到达。因天气原因,改坐火车了,正点的话是三十号上午十一时到站。 
  袁主任说:“打了电话后,马上赶到省委办公厅去等伍秘书。” 
  直到下午四点了,袁主任还没有电话来,李秘书长急f,打电话给办事处,办事处的同志说:“稿子已到手了,袁主任赶火车回来了。”李秘书长发火了,怪他们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报告一下,这边领导急死了。办事处接电话的是个女孩,吓坏了,忙说:“袁主任刚才急急忙忙交待一句就赶火车了。我刚准备打电话回来,李秘书长您的电话就来了。” 
  李秘书长不听那么多了,忙跑去报告张书记,好让张书记放心。张书记拍了一下大腿,说:“这个小袁,脑子这么不活,不知道发传真过来?你看你看,越忙越乱。素质问题,素质问题啊尸李秘书长感到这事自己有责任,忘记交待小袁发传真了。 
  便说:“也是也是,我交待过让他发传真过来的。一忙,可能忘了。不过还误不了事,火车是明天清早七点十分到站。” 
  次日清早,孟维周奉命接站。他很担心。因为这趟火车几乎没有不晚点的,有时一晚就是个把小时。今天若是这样,那就惨了。没有省里定的稿子,张书记怎么去打电话?又不能再打电话到省委办公厅去问那个稿子。问什么?问我们张书记怎么给刘书记打电话? 
  孟维周觉得省里办事也太死板了。不就是打个电话吗?弄得这么烦琐。张书记本来很会讲话的,这么一限制,还真不知怎么讲了。 
  果然晚点了。一打听,说是预计七点二十五到站。能在这个时间到还误不了事,一超过七点四十就危险了。 
  还好,七点二十五火车终于到了。袁主任老远就把手扬得高高的。孟维周也把手扬得高高的。但人多拥挤,袁主任怎么也快不了。两人手一握,立即往小车跑。一上车,袁主任就将稿子拿了出来,交给孟维周。孟维周接着稿子,说:“你发个传真过来不省事多了。”袁主任马上意识到自己忙个通宵倒忙了个愚蠢,便掩饰道:“想过发传真,但听说最近机要局这边机子不行,收文效果不好。·怕误事,干脆送回来算了。”孟维周打开稿子一看,两页半纸,电脑打印的,格式像是相声脚本。一浏览,也就是些极平常的话。便感慨道:“搞得太严肃了,太严肃了。”袁主任说:“上面领导讲话,不随便讲的。前任省委书记有次在北京开会,中央电视台记者采访他时,因为事先没有准备好讲稿,讲了几句就前言不搭后语了,影响很不好。” 
  新落成的电信大厦气派不凡。一楼营业厅里,地委行署主要领导、省邮电局领导及有关部门的负责同志在等着八点钟的到来。根据安排,打过电话之后,各位领导同志再到外面去举行简朴而隆重的剪彩仪式。张书记同省邮电局的领导热情地交谈着。电视台的记者们各项准备就绪。孟维周赶到了,没事似地走到张书记面前,递过一个信封。张书记也没事似地接过信封,不马上打开看。过了片刻,省邮电局的领导同别的同志搭话去了,张书记才取出稿子来,慢悠悠地吸着烟,看了一遍。 
  张书记将稿子塞进口袋,毫无表情地望了一眼孟维周。孟维周知道张书记在望自己,却佯装不知,同记者们招呼去了。张书记在这些细节事情上特别欣赏孟维周。换了别人,送这稿子给张书记,一定是火急火燎的样子,而孟维周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似的。所以,除了张书记、陆专员、李秘书长和孟维周,在场的人没有谁知道这场戏原来还有那么个脚本,而且这脚本刚刚才送到,也没有谁知道谈笑风生的张书记背上一直在冒虚汗。 
  八点整一到,张书记按下电话机免提键,亲自挂通了省委书记办公室的电话—— 
  “喂,刘书记吗?你好!” 
  “是。请问哪位?” 
  “我是张兆林。” 
  “哦,兆林同志,你好!” 
  “刘书记,我给您报个喜。我区的程控电话,今天正式开通了。这是我们开通程控后打的第一个电话。我们西州全地区六百万人民,非常感谢省委省政府的关怀,一定进一步加大改革开放的力度,认真实施‘两走工程’,努力实现经济的超常规发展!” 
  接着,电话里传来刘书记洪亮的声音。 
  电视记者们紧张地忙碌着。 
  当天晚上,地区电视台就播放了这一新闻。自然安排在头条。此后又重播了三天。次日晚上,省电视台也播了这条新闻。第三日,省里日报就此发了头条新闻,还配发了一则评论,题目:新闻之外的话题。副标题:不搞剪彩,不搞庆典,为这样的开业仪式叫好! 
  (二十八) 
  马杰悄悄地告诉孟维周:“外面有人讲鬼话,说张书记同厂长经理们太热乎了,中间肯定有说不清的事。特别是讲同舒先生和唐半仙的关系,太那个了。那意思,不是讲张书记受他们的贿?”孟维周严肃地说:“马师傅,这种无根生叶的话,我们千万不要去传。就是听见有人议论,也要敢于制止。我们是张书记身边的人,最了解张书记,更有责任站出来维护张书记形象。不过,不是那个场合,也没有必要自己提出来去做解释,那样别人以为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成了反宣传。”马杰说:“是的是的,我也只是同你讲一下。你看是否应报告一下张书记?”孟维周说: 
  “没有必要报告。当领导的,一人难满百人意,有点议论,正常的,何必报告,让张书记不畅快?张书记太忙了,没有时间关心这种事!” 
  其实这种议论孟维周早就听说了。还有人告黑状告到了省里。不光这些,还说他同几个女人关系暧昧,已经死去的柳韵是他最喜欢的。张书记自己当然也知道了,并不放在心上。省纪委严书记来地区检查工作时,张书记以闲谈的方式,再次讲了他那句名言,说有人告状的领导不一定是好领导,没有人告状的领导绝对不是好领导。严书记点头称许,说言之有理。张书记此后又在好几个场合讲了这话,孟维周便感觉出这话的分量来。细细体会,那句名言妙不可言。既然有人告状的领导不一定是好领导,中间自然有坏领导。同是有人告状,谁好谁坏,怎么知道?这就说不清了。妙就妙在这个说不清。 
  省日报社驻本地区记者站白站长奉命来到张兆林办公室。 
  李秘书长和孟维周在座。张书记就各级领导应如何为企业家撑腰,理直气壮地支持改革这个问题发表了重要意见。指出,这个问题,我们地委一直是重视的,地委也是带了头的,全区总的来说是做得不错的。但是,有些同志做得不够,个别同志对这个举措还有误解。所以,我建议组织一次宣传活动。群众要靠正确的舆论引导。最后责成李秘书长负责牵头,由地委办、行署办、宣传部、记者站等单位抽调骨干,具体研究落实。 
  李秘书长叫白站长和孟维周到他办公室去,三人先凑凑,搞个大致方案,到时再请有关单位的同志谈。 
  “凑一凑,凑一凑吧。”李秘书长说。 
  白站长说:“听李秘的,听李秘的。” 
  孟维周也说:“听李秘的。” 
  李秘书长说:“那好吧。我的意见,这次宣传,内容上要有针对性,声势上要有震动性,组织上要有计划性。现在的问题是,对于改革大家是有共识的,但落实到支持具体的改革者,情况就不容乐观了。所以说,首先要以张书记的名义,写一篇强调理直气壮地支持改革者的理论文章,这个原则上由宣.传部和地委办负责。另外,组织一篇长篇报道,宣传地委一班人同企业家交朋友,为企业家排忧解难的事迹,这个原则上由行署办和记者站负责。省报就上这两篇,不在于多。同报社的具体联系工作,白站长负责。地区日报,除了上这两篇文章外,还可以另外组织一些。我就这个意见,看两位如何?” 
  白站长表示拥护。 
  孟维周也说:“这样安排好。”在孟维周看来,李秘书长虽然语言表达有些别扭,生硬地凑出个“三性”,但看问题还是看到点子上了,部署也很有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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