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春秋不当王

第715、716章 公敛阳的两难


    范蠡见公敛阳还在做无谓的挣扎,也是不由笑了起来。
    “大人,你若是想要与齐国讲究信义,恐怕……是要错付了。昔日,孔司寇曾与齐侯在夹谷盟誓,而到如今却不过百日,如今齐侯竟是要趁我鲁国内乱,有隙可趁之际直接是出尔反尔,派兵前来袭扰鲁国。所以……大人以为,纵是成邑是得了齐国的庇护,却又能有多少的分量呢?”
    “《诗》云: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如今齐侯不明,令利智昏。只怕事后背信弃义之举,还会接踵而至。大人如果依旧是参悟不透,日后只怕是会吃上大亏啊!”
    (注:回想少时多欢乐,谈笑之间露温柔。海誓山盟犹在耳,哪里料到你会违反誓言。)
    公敛阳闻言,却是不禁若有所思。
    是啊,齐国的做派正如范蠡所言,实在是太过反复无常了。
    只不过,在那样的一个时代,背信弃盟也实在是太过常见了。国与国之间,前一刻还在会盟和谈,而接下来,却还是该打的照打不误。
    礼崩乐坏,人心不古,早已经成为一种既定其实。
    公敛阳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大脑急转,语气也是缓和了许多:
    “莫非……你是想劝我在你们对付齐师之时,要我这里先按兵不动?待到你们取得胜利过后,再反过来好对付我成邑吗?到那时,我又岂能还有翻身的机会?”
    “更何况,你们又何以见得就能够打败齐师?鲁小而齐劲,尔等纵是力战,也不见得是齐国的对手!”
    范蠡听罢,却是慢悠悠的回道:
    “大人此言,虽是有理,但其不明之处却是有三。”
    “其一,隳三都之举,乃为国策。且季氏与叔孙氏都已堕去城邑,如今只剩成邑,定是对此事不死不休。昔日鲁国之弱,在于三桓不能尊君而求同。而如今,三桓既已是用心一处,其势必不可挡!”
    范蠡的这一席话,不禁是令公敛阳迟疑了片刻,随即吩咐左右道:
    “来人,备盏!”
    随后,只见有人是当即端来了一案的吃喝,并奉上了清水果品。
    而范蠡这时也正好是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此刻也不与他客气,直接亦是牛饮而尽。
    范蠡用袖口抹了抹嘴,并是继续言道:
    “这其二嘛,大人恐怕还有所不知了!齐国此番,所派来的人马其实只有三万而已!大人以为,这区区三万人马,却又如何能够撼动得了鲁国?”
    公敛阳闻言,不免又是一惊,急忙问道:
    “哦?齐侯……当真只派了三万人马?”
    只因范蠡在这件事上也确是并未说谎,所以回得也是理直气壮:
    “三万人马,五百乘,千真万确!所以,大人以为我师却是有几分胜算?”
    公敛阳闻言,虽是依旧装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但实际上范蠡却已是看出其脸上的一丝慌张来。
    这时,只听范蠡是继续言道:
    “而这其三,却是这其中最为关键的所在!”
    “大人既是身为鲁臣,若是叛鲁而助齐,此为大不义也!正所谓‘兄弟阋于墙,不辱于外’,大人与鲁国之间,乃自家纷争。但若大人助齐,则无论成败,大人皆不能为天下人所容矣!”
    “故而,有此三害弊,不知大人又当如何自处呢?”
    公敛阳闻言,突然是一个起身!
    显然,他被范蠡的话术给说动了。
    他起身过后,却是突然发现有些失了态。为掩饰自己的内心,他不由是往身侧瞧去。
    随即,他一把将身边下人手中的水罐给拿了过来,并是亲自给范蠡斟满,随后又是一阵哈哈大笑,并吩咐道:
    “来人!备下酒席,本大人要给这位贵客……接风洗尘!”
    公敛阳的态度骤变,却是让范蠡的嘴角也流露出一丝笑意。
    范蠡也是很是识趣的将盏中清水又是一饮而尽,并是将盏奉还给了公敛阳。
    于是,二人便入得成邑的官邸,只见此时官邸内室,已经备上了筵席。
    而公敛阳之所以要宴请于他,也无非是为了能够从中套出更多的话来,即便他并不会全信。
    筵席小酌过后,公敛阳也是开门见山,直接言道:
    “我公敛处父,也非智浅之辈。我知先生之言,虽为说辞,却也是不无道理。”
    范蠡闻言,也知其意,便是不由笑道:
    “呵呵,大人能够明此事理,实乃鲁国之幸!其实,成邑究竟堕与不堕,此皆为鲁国之内事,也并非不可商议。”
    “只因郈邑和费邑,皆已是给我鲁国带来了大祸。所以无论是谁,都会对成邑是有所忌惮!”
    公敛阳听罢,却是不由叹息道:
    “所以……依照先生之意……待到你们解决了齐师之后,接下来,便该清算我成邑了吧?”
    范蠡听了,知道此事终究是公敛阳的一处心结,却也是回避不了的。所以,他索性是颇为淡然的坦言回道:
    “呵呵,大人其实不必忧虑。正所谓‘积善之家可必有余庆’!只要大人是秉义礼行事,那么大人还怕此事最终不能得以善了吗?”
    公敛阳闻言,却是冷哼了一声:
    “哼,此事……只怕是由不得人啊!纵是孔仲尼愿意,只怕那季氏和叔孙氏,也不肯轻易罢休吧!”
    范蠡只挥了挥手,并继续道:
    “呵呵,大人所言,虽是有理,但即便此事最终不能收场,大人也大可是一走了之便是。但是,倘若大人助了齐国,那大人可就不免是有不义之嫌了啊!”
    “大人并非愚蠢之辈,孰重孰轻,大人难道还掂量不出来吗?”
    公敛阳若有所思,过得许久,这才最终是点了点头: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且作壁上观,待尔等与齐国决出了胜负,我再做定夺不迟!”
    筵席过后,范蠡被公敛阳直接是送至城门处后这才止住,公敛阳不无激动的执住了范蠡的手,并是言道:
    “先生此番回去,还请替在下多多美言几句。其实我公敛阳并无反意,只希望能够保全住鲁国和孟氏的城邑罢了。”
    “此番齐师略境,足见我成邑之重要,所以还请先生回去之后,能够与众人明言其中之利害,切勿因小失大,使我鲁国北境再无据点可守啊!”
    公敛阳借着酒劲,言辞倒是显得颇为恳切。
    只不过,到底有几句是真,几句是假,可能连他自己都已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了。
    ——
    第716章_冉求见高张
    而范蠡,自也不会把他这些话当真,也只颇为恳切的回道:
    “请大人放心!范蠡定将大人的话悉数带到。”
    随后,公敛阳便命人是打开了城门,让范蠡的马车就此驶离……
    公敛阳等到范蠡一出城门,便也是立刻派了斥候,前去刺探齐师到底是来了多少人。
    随后,他又再一次登上了城楼,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不由心道:
    “如果齐国当真是只派了三万人马,足见齐侯不重视于我啊!既如此……我公敛阳又何必替他卖命呢?”
    “哎……上天何其薄我!何其薄我!”
    公敛阳一边摇着头,一边想着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应对。
    ……
    却说范蠡回到军营中复命,详细将自己和公敛阳的交谈转述了一遍。
    李然和孔丘听了过后,对视一眼,均是不由点了一下头。
    只见孔丘很是明显的松了口气:
    “呵呵,如此看来,这公敛阳在我们对付齐师之际,应该是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而李然则是思索了一阵过后,是更进一步的分析言道:
    “眼下公敛阳这边也算是暂且安抚住了,接下来便可着手处理齐师了。”
    “如今齐师派来三万之众,来与我军对峙,显然其意图并非是要与我鲁国为难!”
    随后,李然便是又定计道:
    “且撤去成邑所有兵马,全军迎敌北上!齐师既然战意不佳,那便该由我们主动应敌才是!”
    李然的意思,乃是将成邑的包围悉数撤去,摆出一副要与齐师拼命的样子,并以如此的气势,给齐师来一招先声夺人!
    而另一方面,也算是履行了对于公敛阳的承诺。
    孔丘对此也是深以为然,便是立刻依计行事,传令于三军。
    而当三桓得知了此计划,得知如今眼前的敌人竟是变成了齐国。虽是心中都有所疑虑,却也只能是如此照做不误。
    当然,这其中,要属最为高兴的,却是莫过于孟孙何忌。
    他在得知此消息过后,便是偷偷命人给公敛阳捎去了书信,让他务必先行观望,切不可轻举妄动。
    而公敛阳在受到孟孙何忌的书信之后,也是翻来覆去的看了许久,在得知鲁师果然如约悉数撤走,也是不由心下大定。
    紧接着,公敛阳却又是稍稍一个沉咛,决定还是再写了一份书信去往齐国。
    正可谓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一方面当然是想让齐国能够多派些人马前来,另一方面也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台阶,表明他们成邑如今是兵少粮寡,不敢轻动,只能专等齐国前来救援。
    当然,要说这公敛阳也确是鸡贼。
    他其实已笃定齐国是绝不会再前来增兵的。
    而他之所以如此做,也无非是为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一条能够日后即便自己失败了,也能够选择出奔齐国的后路。
    ……
    不多久,鲁师便与高张所率领的齐师开始了对峙,两军相距不过五十里,而前营更是相距不过十里。
    战事可谓是一触即发。
    孔丘于大营内是修书一封,以自己的弟子冉求作为使者,前往齐师大营,面见高张。
    冉求跟随孔丘多年,当年孔丘前往齐国后,入得高氏之门时,少时的冉求便也在其中。
    所以,高张也自是认得冉求。
    要说这个冉求,其实也是一个胸怀大才之人。
    当年季孙斯求贤,也曾问过孔丘此人如何。而孔丘当时的回答,冉求这个人,如果有一千室一百乘的家族,他是足以去当这个家族的家宰的!
    故而,季孙斯对此人,其实也一直都在暗中关注着。除了任用了子路担任家宰外,对冉求也一直是在那里关照有佳。
    话说冉求遵从师父之命,带着文书前往齐师大营,却被几个士兵以长矛给直接持住。
    只不过,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所以他们对于冉求也并没有什么非分之举。
    只听冉求是颇为淡然的言道:
    “在下冉求,家师乃为鲁国司寇,今特奉家师之命,前来请见高将军!”
    不多时,冉求在被搜身之后,也只发现其随身带着一筒书简外,便再无旁物。
    于是,就将其蒙面,并带入一处大帐内。
    掀开蒙布,但见营帐内部却是空无一物。
    冉求正觉奇怪,只听得有一人径直步入,并是笑着说道:
    “哟,这不是冉求冉子有嘛?多年不见,你与你的师父,却是干了好大事啊!”
    冉求见到高张,也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说道:
    “冉求见过将军,今日求乃是受家师所托,前来向将军问好的!”
    高张入得主位而坐,依旧是面带笑容:
    “当年,子有你追随尊师孔仲尼,入我高氏之门。彼时可谓是落魄潦倒。却未曾想到,如今尊师孔仲尼却已是成了鲁国的大司寇!可谓是位极人臣呐!这一点,可真的是令人料想不到,料想不到啊!”
    冉求知其乃为恭维之辞,所以也是放低姿态言道:
    “呵呵,当年也多亏了将军收容,否则尊师也绝无可能见得齐侯之面。故而,家师也特是让求要当面多多感谢大人!”
    高张沉默许久,没有再说话,冉求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于是又道:
    “将军,今日家师率鲁国之师,与大人所率齐师对峙,其实也都是情非得已。所以,家师是希望,能够和将军单独见面,详谈一番!”
    冉求一边说着,一边将孔丘的书信递上。高张接过简书,并将其展开一阅。
    原来,孔丘的意思也是希望能够不与高张兵戎相见,所以希望可以当面详谈,以弭兵事。
    高张看着书信,心中也是立刻盘算了起来。
    毕竟,他在出发之前,太子荼便曾经与他说过,此战要尽量避免与鲁国发生大规模的摩擦。
    尽管田乞也来找过高张,让他务必要有所作为,但是他们高氏早就看田氏不顺眼了,所以又岂能真的听他的?
    只不过,如果真的不打,却终究是丢了齐国和自己的颜面。
    这不免是令他陷入了两难之境。
    高张缓缓放下书信,并是皱着眉头说道:
    “如今两军对峙,尊师又贵为大司寇,却又何必邀本卿冒险一见?”
    冉求闻言,一个拱手作揖,并是恭敬言道:
    “这个弟子就不得而知了,待将军见过了家师,便一切自明!”
    高张听罢,不由是忽地大笑三声:
    “哈哈哈!尊师的那张嘴,可谓能言善辩,我又岂是他的对手?真见了面,只怕是又要被他说得无言以对了吧!”
    冉求听了,却也是微微一笑,并是不以为然道:
    “呵呵,将军所言差矣!能服人者,乃为理也。既是有理之言,又岂是在唇舌之间?届时将军若当真觉得家师所言无理,不听也罢。”
    “但倘若将军觉得家师所言确有几分在理,那依照将军之智,又岂能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高张听了这些话,却也是无言以对,只暗叹了一声:
    “既如此,不知尊师却准备如何邀我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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