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盘I银河帆影

    北半球大陆的寒流带来东海岸大面积的降雪。
    西曼的陆地航天器降落在湖畔一座古老的庄园。
    大安德烈先生从刚刚清扫过的台阶上下来，走向刚从陆地航天器中出来的西曼和弗朗西斯。
    “你好！西曼先生。”他说着，伸出手来，“小安德烈没来？”
    “你好，安德烈先生。”西曼握住大安德烈的手，说道，“你弟弟在帮我处理事情，我抽身来你这里，想和你说些事情。非常高兴你同意我来这里。”
    客厅的壁炉旁，西曼和大安德烈谈起他关注的第二代机器人和无人航天器。
    大安德烈注视着空间显示器中的矿车影像，说道：
    “那的确是安德烈家族的深空矿车，没错。它是由机器人来操作的货运航天器，也有各种采矿功能。我同意您的观点，这种航天器不可能飞到那么远的地方。即便我们家族最新型无人航天器，也飞不到那里。航天器的速度不是我们的产业优势。”
    大安德烈认为，矿车有可能是被哪个殖民公司的航天器不经意带到那里的。他建议西曼在DSF范围内调查澄清。也有另一种可能，就是，矿车偶然进入虫洞之类的天体，之后又被抛弃到乌鸦座深空。
    “你看！很巧合的是，那个矿车正好挡在Justin印第安座战舰前进的道路上。好像有意为之。”西曼指着显示器中的影像，说道，“而且，相邻的两个天区中，室女座61k和殖民7号先后失踪。”
    “所以，这不是巧合，一定是人为的！背后一定是谁在控制并制造了这些悲剧。”西曼盯着大安德烈的脸，说道，“而且，那未知的势力似乎知道我们的计划，知道我们飞船的必经之路。这么看的话，那未知势力的耳目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大安德烈愣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落地窗外的低云，“我不太相信，这不太可能……西曼先生。”
    “我们每个人。三大机构里的每个人，都可能！”西曼耸耸肩，他自己也困惑，但很严肃，说道，“上午得到的消息，在天蝎座深空，Kepler的星盘信号消失，下落不明。”
    看着发呆的大安德烈，西曼说，Kepler的言论经常背离人类的航天事业，但他的确是个出色的人，希望他不是行动上背叛的人。
    想起Kepler，想起玛丽亚，西曼心情复杂。
    西曼控制了一下情绪，接着说道：
    “还有更惊人的消息。Scott的摩羯座战舰在三叶星云方向，星盘信号消失，之前遭到安德烈家族第二代深空机器人的伏击。”西曼凌厉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大安德烈，似乎要在他的脸上找到某种答案。
    大安德烈被盯得有点发慌，无奈地摇摇头，微微苦笑了一下，说道：
    “尊敬的西曼先生，您……不会是在怀疑我吧？那些机器人已经进化，不再服从安德烈家族的指令了。对于这些机器人的行为，安德烈家族或许有一些责任……但是……”
    “抱歉……”西曼神色赧然。他很钦佩大安德烈的坦诚。
    西曼说，那些机器人已经组织起来，与人类对抗。从发生的事件看，这些机器人试图打劫，夺取战舰。在双子星区，机器叛军曾经为了夺取英仙座战舰与艾伯特血拼。现在，Scott似乎也遇到了这种情形。
    “殖民地的安全情况令人担忧。现在，叛军手里已经有了“暗夜信使”晶体，如果再夺取战舰或天龙座星盘，加上它们的复制能力，恐怕用不了多久，我们的星球……到时候，安德烈家族能控制他们吗？安德烈。”
    大安德烈沉默不语。
    “Justin和Scott这两件事可以看出，它们似乎知道我们的行动，进行精准打劫。”西曼表情显得悲哀。
    “西曼先生，我想，安德烈家族的空间机器人还没有进化到四处为恶的程度。”大安德烈打破沉默，“如果按照您说的状况，机器人的确可能是受人指使的。但我们无法谈论那个指使者是谁，这是个费神的事情。问题的关键是，应当思考背后操纵机器人的势力到底想得到什么？是资源？人类的战舰制造技术？星盘技术？殖民星球？还是什么……也许可以从深空事件中推测未知的势力想得到什么？之后才能判断他们是一股什么势力。”
    大安德烈语速放慢，用疑问的眼神看着西曼。
    西曼示意他说下去。
    “叛军机器人并不固守某个特定星球对抗人类，说明那背后的指使者不想占领人类的殖民地。能策反机器人对抗人类，这不是一般的星际存在，如果有野心，恐怕地球早已是他们的殖民地了。所以，表面上看不出机器人背后的力量对地球人有什么险恶的图谋。”
    西曼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种势力进入我们的领地，一定是在找什么？”大安德烈接着说，“找资源吗？那要看什么资源。一般资源肯定不需要，机器叛军打劫星际资源点是为了他们自己的生存，和背后的力量无关。是暗夜信使晶体资源吗？这有点儿荒谬……”
    西曼侧过头，微微笑了笑。大安德烈也微笑着。他们知道，如果寻找暗夜信使晶体，那背后的力量不会来人类控制的区域的，因为地球人控制的殖民区域，几乎找不到暗夜信使矿产。没有人会为了几块儿石头来这里大海捞针。
    “还可以用阿尔戈星区来反证。”大安德烈接着说道。
    “如果那背后的力量的确是在寻找暗夜信使，阿尔戈星人控制的区域恐怕早已陷入战火。据说阿尔戈星周围有一定量的稀缺矿产，机器叛军就是在阿尔戈星周围零星地获得暗夜信使晶体，但并没有发生对阿尔戈人的大规模入侵。机器人需要暗夜信使可能是出于他们自己的原因。所以，‘稀缺资源’不像是机器人背后力量想要的，起码不是最终目的。”
    “是战舰技术吗？可是，根据您从深空资料中得出的结论，他们短时间大尺度空间移动的能力远远超过深空动力公司的任何战舰。是星盘技术？星盘？”
    大安德烈沉默下来。
    “难道那背后的力量需要地球上的地球人或者地球人口？”西曼说完就笑了。他感到荒谬。
    大安德烈似乎没注意西曼说的话，他接着说道：
    “西曼先生，地球人的星盘导航并不是完美的技术，听您说，有时候会被机器人弄得失去作用。不过，不排除机器人背后的力量可能需要得到它……但是……星盘只是工具，而且现在看来有局限，不完美。”
    突然，大安德烈眼神明亮起来。
    “西曼先生！你可能说的对，是‘人’，人是绝对稀缺的……不过……”
    说完，大安德烈还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听到这话，西曼的表情严肃起来，他想起了南十字座丢失的两个有殖民人口的星球，难道……不过他转念打消了想法。因为他想起，丢失的殖民7号、殖民6号和61K上边并没有殖民人口。
    “难道那背后的力量是要得到那些殖民星球？”
    看着发呆的大安德烈，西曼哈哈大笑，费了好大劲才从座位上起身。大安德烈忙起身，扶了扶西曼先生。
    “有时间我们再探讨！很有趣的谈话！那几颗殖民星要好好研究研究。”西曼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宇航中心主管弗朗西斯，“不管怎样，有人认同了我的基本主张——机器人背后存在某种潜在势力。”
    西曼拍了拍大安德烈的肩膀，看着他说道。
    “我想你现在应当明白，我为啥一定要成立DSF，统一全球的航天力量。”西曼语调变得有些凄凉，“我觉察到存在一个危胁我们生存和繁荣的对手。可是，我老了，未必能征服它。希望你能加入DSF，你的无人航天器也许能为免除人类和宇航员的灾难提供帮助。”
    “可敬的西曼先生！请您原谅，我不能违背祖父的遗命……”大安德烈表示无奈。
    西曼先生笑了笑，转过身，指了指着墙上挂着的一把烟斗斧。
    “很漂亮！”
    “塔亚尼酋长神环生前送给我祖父的。”大安德烈说着，摘下烟斗斧，递给西曼。
    “可敬的人！就是他，坚决反对我的载人航天技术。” 西曼玩赏着手中的烟斗斧，握了握，说道。
    “神环酋长曾经不顾我祖父的阻拦，乘坐我们家族机器人驾驶的航天器去太空，遇到事故，几年后才神奇地返回。这件事情在当时很轰动。他回来后变成了坚定的反星际殖民者。临去世前将心爱的斧子送给我祖父，叮嘱我祖父不要发展‘载人’航天。”
    “地球上很多人想知道，那几年在太空中，神环酋长到底经历了什么？”西曼将烟斗斧递还给大安德烈。
    “这可能只有我祖父知道，但是，他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没有说给任何人，包括父亲和我们兄弟。这其中的秘密恐怕已经尘封在宇宙的深处，不可能为世人所知了。”
    西曼表情凝重，点了点头。
    “可敬的人！”
    户外，台阶低处又被大雪掩埋。大风形成的湍流裹挟着密集的雪花扫荡着庭院。
    西曼站在航天器前边的风雪中，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分不清天空和地表的界限，好像站在银白色的太空里。他抬起胳膊指了指天外，对着台阶上的安德烈半开玩笑地说道：“上帝保佑！你尽快回心转意。看来！安德烈家族的技术是有生命力的。起码，现在第二代机器人给我们带来了麻烦。”
    大安德烈知道西曼在开玩笑，微笑着向远去的航天器挥手。
    航天器里，西曼略感疲惫，望着舷窗外风雪中的景物，思绪万端。他心里想：“老安德烈呀！这么多年了！看来这场较量远远没有结束。”
    “大安德烈和他祖父一样倔！”西曼自言自语。
    西曼知道，在年轻人看来，自己有些疑神疑鬼，甚至有的人认为，自己在利用臆想的星际危胁来巩固自己在DSF的权力。
    西曼认为，那些指责他疑心病的人，是生活在长期没有遇到危机的组织里的家伙。他们以前给本国殖民公司效力，现在为全球三大机构工作。他们的大脑已经嵌入了组织的僵死结构里，思维已经看不到宇宙的深处。
    更可怕的是，那些半躺在沙发上指责他疑心病的人，他们理解的星际空间就是殖民星球资源数据和星盘显示器，根本不知道一个宇航员身处太空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