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爱/连谏

第37章


  江村坐在车里,给藿栀打电话,问她是否可以出来坐一会,藿栀问他有什么事。
  江村说有事要谈。
  藿栀也不好拒绝,就约了个地方,说一个小时后见。
  去见江村前,藿栀突然觉得有点紧张,衣服换了一大堆,却总觉得都不好看,望着堆了一床的衣服,藿栀突然地很难过,她知道,她之所以换来换去找不到一件中意的衣服,那是因为她很在意江村,想去见他的时候,显得更漂亮一点,以前她是假冒的秦樱素,一切都是无所谓,而现在,既然身份表明了,还这样在意他对自己的印象,就觉得自己的前去赴约,有了一丝勾引的意味。换衣服折腾得全身汗津津的,她冲了一个澡才出门,等上了车,才发现离和江村约定见面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等到了约的茶吧,江村已在了,正翻看当天的晚报。藿栀歉意地坐下,低着头说了声对不起,不知为什么,心里觉得愧得慌,就好像自己曾用谎言骗得人家吃过亏,到了事后,再和人家面对面坐在这里喝茶,脸上就烧得热乎乎的。
  江村放下报纸,暖暖地看着她:不想来见我,是吗?
  藿栀摇头,说没,有事耽搁了一会。
  江村给她倒了杯茶:我想打电话催你来着,又怕你一烦就不来了,就忍着没打。
  这么一说,藿栀心里,就软塌塌成了一片,越发觉得江村懂的体恤别人的心思,这么好的人,咳,这么好的人,她只能在心里这么说。
  两人都略微有点尴尬,话语不多地喝了两杯茶,气氛就融洽了许多,藿栀就如实地把自己和廪生的过往说了一遍,江村定定地看着她:你爱他吗?
  藿栀不想撒谎,点点头:他人很好,但是我们不合适。
  江村迟疑了一会:他一直在找你。
  藿栀说:知道,找也没用,我们是没有未来的,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还是长痛不如短痛吧。末了,幽幽说:有些感情就是用来把心弄伤的。
  江村看着她:我,有没有弄伤你的心?
  藿栀看着他,慢慢垂下了眼皮,突然不知怎么说好,说伤了,说明她动情了,明知他是自己的姐夫却动了情,而他没动情的话,会不会在心底里讥笑她呢?如果说没动情,那么,她没有感情就可以和一个男人如鱼得水地融洽相处半年多,也有点太水性杨花了吧?所以,她没说话,只有一滴一滴的泪,落下来。
  江村默默地握住了她放在桌下的手:藿栀,我想过很多,想得最多的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真相,原谅我自私地这么说。
  藿栀的眼泪,就更是凶猛了,是的,他在委婉地跟她剖白心迹,其实他宁肯被她一直隐瞒下去,这样,就可以永远和她生活在一起了。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着,空气静默而感伤。
  藿栀说我会找我姐姐的。
  江村没说什么,叹了口气。
  如果我找到她,请你原谅她好吗?别告诉她我们在一起生活的这些细节。藿栀的声音很低,低得风一吹,就散掉了。
  江村直扑扑地看着她,什么都没说。
  藿栀却突然捂着脸,哭了:求你了,不要跟她说我和你的事,请你撒谎骗过她,不然,我会无地自容的。
  江村无力地:我保证。半天,又说:还能找到她吗?
  藿栀依然捂着脸:我会尽力。
  顺其自然吧,不要费太多的心思。江村不知道是不是该把安一秋的话告诉藿栀,很矛盾,几次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这些日子,你为什么没试着找我姐姐?藿栀擦了擦泪,问江村,这一句话,把江村呛得有点尴尬,半天说不出话,只是讷讷地点了支烟,说:我想过去找,世界这么大,如果一个人一旦下决心要藏起来,你去哪儿找?
  你不要瞎想,她和黄嘉文说不准没什么呢。藿栀虚虚地说。
  江村不置可否地看了藿栀眼,淡淡地:这样的话就别说了,我不是小孩子,如果他们真的没什么,犯得着每个月出去约会了?
  知道替秦樱素辩解多了江村会反感,藿栀就没了话说,是啊,成年男女的事,谁都不是小孩子,只要被蒙的那个不想掩耳盗玲,是蒙不过去的。藿栀小声地: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就不找我姐了吧?要是找到了,你会不会因为这不让她回家?
  江村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知道。然后,目光深深地看着藿栀。藿栀让他看的心里发飘,忙说我该回去了。江村站起来要送,藿栀挡了一下,说不用。
  江村就有点尴尬地说:好吧,既然你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哪儿,我还是不送吧,有什么事,你给我电话。
  到了街上,藿栀又想起警察找她的事,就问江村最近警察找没找她,江村说你都告诉他们实情了,他们还找什么劲?
  藿栀小声地:对不起,让你跟着受麻烦了。
  没事,只要洗脱了你和黄嘉文之死的关系,其他的都是无所谓的。说着,果断地给藿栀叫了一辆出租车,帮她拉开车门,等车快开了时,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子从车窗塞进去:别太委屈自己。
  藿栀打开一看,里面装了半袋子钱,突然地就难受起来,想下车去还,江村的车已经开远了。就抱着袋子,痛快地流了一场泪。
  五十九
  十天后,藿栀到了肖雅说的那个小镇。
  从县城下车后,叫了辆出租车,直奔小镇,果然是僻静,通往小镇的路傍山而修,崎岖蜿蜒,连出租车都不愿去,藿栀磨了半天嘴皮,答应多出一倍的车钱,司机才勉强同意了。
  小镇大约也就几百户人家,商铺都集中在一条街上,藿栀找到了这镇上唯一的一家农业银行,比划着母亲的模样问附近有没有住着这样一个老太太。
  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想了半天,说有,好像住在镇子后面,她基本是每周都会来取一次钱,每次取不多,冷着个脸,除了说一下提的钱数,基本不和人说话。
  藿栀道了谢出来,心里就更是纳闷了,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跟街坊撒谎说是去了外地,事实却是跑到这里隐居了。
  藿栀沿着街道往镇子后面走,一路上很是留神坐在街上聊天的老人,希望其中一个会是母亲,镇后的街巷都走遍了,藿栀也没看见一个像母亲的老人,就去问了一个在街边择菜的中年妇女,比划了半天母亲的样子,问大约半年前,有没有这样一位老人从外地搬过来。
  中年妇女说镇子的西北角上那家就是,门口有棵老槐树,母亲平时几乎不出门,也从不和人说话,天气好的日子里,大家常看见她挎着一篮子衣服去镇后的水库洗,从她洗的衣服上看,不是她一个人住,因为那衣服里,还有年轻女人穿的衣服,但是,谁都没见过那个年轻女人,进进出出的全是母亲一个人忙活。
  藿栀就惊了一下子,想所谓的年轻女人,很可能是秦樱素,她为什么要和母亲跑到这里来隐居藏着呢?
  藿栀按照老人的指点,去了镇子西北角,果然,看见了一户门口有棵老槐树的人家,门是从里面关着的,藿栀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就看见了母亲,她正在一棵巨大的香椿树下抽烟,旁边还有一张竹躺椅,椅子里躺了一人,脸上盖着一顶大大的草帽,只是,她还认识那人身上的一件真丝上衣,是秦樱素的。
  藿栀的心,都快从胸口跳出来了。她迟疑了半天,敲了敲门。母亲扔了烟头,警觉地抬头:谁啊?
  藿栀怕说了自己是谁,母亲就不给开门了,就沉默着继续拍门。母亲边说等会儿边手忙脚乱地扶起躺椅上的人往屋里去,等躺椅上的人站起来,藿栀的心,猛地一沉,躺椅里的女人哪里还是优雅妖娆的秦樱素啊?她似乎是盲了,尽管母亲扶着她,走路还是跌跌撞撞的,脸上是深一块浅一块的褐色瘢痕。
  藿栀从门缝里看着这一切,泪如雨下,等母亲过来开门的时候,她已依在墙上,腿都软了。
  母亲错愕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藿栀顾不上说话,跌跌撞撞地往里面跑:我姐姐她怎么了?
  母亲没说话,关上院门,跟进来。
  穿过堂屋的东间里,进门就是扑面一张大火炕,秦樱素坐在靠窗的位置,眼球灰白灰白的,脸上是一个个褐色的坑,好像是被人拿刀子挖过了又补不回去了一样。藿栀站在炕下,看着她,看得心如万箭齐攒,藿栀哽咽着叫了声姐姐,秦樱素平静地咧了咧嘴,算是笑了。也问:没吓着你吧?
  藿栀扑上去,抓着她的手,声泪俱下地:姐姐,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上帝惩罚了我,别难过,我认了,认了罚。
  母亲看着藿栀的表情很复杂,给她倒了杯水,三个人各怀唏嘘地坐在炕上,秦樱素摸索着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泪水在她脸上跌宕起伏地流着:藿栀,我被骗了,我以为我遇到了真的爱情,却没想到,我遭遇了一场漫长的骗局。
  秦樱素脸上过度的毁容已经让藿栀看不出她脸上的情绪变化,只能看见眼泪不停地往下流,幸亏秦樱素盲了,看不见藿栀躲闪着不忍多看的眼神,否则,她肯定会被这眼神伤一次再伤一次。
  不过半年而已,秦樱素不仅身体变了样走了形,连声音,都苍老了,她说话的时候,藿栀总觉得她的声带像一片干枯了的苔藓,张扬着干涩的刺,把她声音里的水分都给挤走了。
  秦樱素用干枯苔藓一样的声音给藿栀讲了很多的陈年往事。
  譬如,知道她喜欢珠宝的江泊儿是怎样蛊惑着她去了鲁生生珠宝店,又是怎样认识了黄嘉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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