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护光的人

小插曲


    沐清河从小长大的县城坐落在中国北方某个偏远的地方,这里没有游客如织车流如注的特色景观,也没有出过十分有名气的明星作家舞蹈家,这座县城唯一可以在网上搜得到名字的大概只有县长公布在网络上的任职简讯了。县城的城区有林立的楼房区,也有排布密集的平房区,一条条胡同交织在那些或新或旧的老房子中间,从高处往下看,好像一条条分明的血管连接着周围的肌肉组织,让城市的脉搏跳的沉稳有力。
    油漆胡同,这是这条小胡同的名字,这条小胡同原名叫做油糍胡同,油糍是本地一种很有名的小吃,是由糯米和糖油炸制成的,据说古时候这条小胡同口上有一个做油糍特别好吃的老人,生意非常火爆,当时的县太爷都是那位老人的常客,只可惜老人无儿无女也不收徒弟,那个年代不拜师是得不着真传的,于是直到老人去世,他的秘方也就没传下来。
    这条小胡同也慢慢的被叫成老头油糍胡同,后来一年一年过去,又被叫成油糍胡同,又过了些年,口口相传的名字又成了油漆胡同。据说这次改名有两个传闻,第一个是油糍胡同刚刚被叫没几年的时候,就有老一辈的人找上门来,说离这里多远多远的地方,有一个大胡同也叫油糍胡同,于是这里的人怕大胡同的人来找茬打架自己会吃亏,于是一商量干脆就改了名。还有一个传闻是说,胡同里住过一个油漆匠,技术了得,这条小胡同于是就从油糍胡同慢慢地成了油漆胡同。
    说法不一,又都没有依据,真相是什么,早就湮没在历史长河中。至于胡同的具体叫法,也就是胡同里闲的发闷的男人女人之间斗嘴的一个依据。
    油糍油漆,细细琢磨,有些乐趣,咧嘴一笑,仅此而已。
    真正的大人物不会计较也就十几家住的胡同名字的由来和典故,索性这个胡同里并没有那样的大人物,都是些有多少力气吃多少饭的平常人家。
    油漆胡同是距离楼房区最近的一个胡同,说是楼房区,也只是比平房区高几层的普通楼房,墙上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严重剥落的墙体很难让人们相信房子曾经的辉煌。这样的楼房里有当时教师凭借教师证购买的特惠房或是某公司给兢兢业业的小业务员分配的单位房。居住在油漆胡同里的人因为离楼房区太近,都不敢在自家院子里随意大小便,说不定就被某个开着窗子抽烟的人正好撞见,他们称呼他们为“楼上的人”。
    油漆胡同有很少的住户,大概就十几家,中国有句老话叫“远亲不如近邻”,这个胡同里的人把这句话用实际行动解释到了极致,做好饭大家分着吃,谁家有困难都出手帮一把,二十世纪末全国随处可见的邻居和睦关系在这个地方延续至今。
    “婷婷爸爸,又在扫院子呢,你可真勤快。”一个大婶路过一个院子时停下脚步,扯着嗓子喊道。
    院子里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他拘谨地向大婶点了点头,说道:“树叶掉的太多了,得勤打扫。”
    大婶看向男人身边那棵五六米高的大柳树,枝叶繁茂到笼罩着半个院子,大婶轻轻叹息道:“婷婷爸爸,这棵树是当时婷婷妈去世那一年种的吧,长的真快啊。”
    男人拍了拍大树,说道:“对啊,快二十年了。”
    大婶自知失言,赶紧说道:“我今中午煮红烧肉,给你送一碗过来,婷婷在家的时候就爱吃我煮的肉,每次煮好,婷婷那个小馋猫就闻着味来我家了。”
    男人把笤帚竖在院墙边上,乐呵呵地说道:“谢谢刘婶了,我这里有单位刚分的葡萄干,一会儿回家的时候拿两斤走。”
    刘婶左右环顾一圈,索性走进男人的院子,神神秘秘地对他说道:“你听说了吗?王老师家的那个小魔女要回来了。”
    柳父皱眉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他压低声音问道:“那闺女不是去国外上学了吗?”
    “听说是把同班一个男同学的门牙打掉了,被学校开除了,她妈妈只好把她送回老家来待一段时间,等那边的事情处理好了,再让她回去上学。”刘婶撇了撇嘴,“那丫头从小就不让人省心,她这就要高考了,居然被学校开除了,就算还可以回去上课,那能不影响成绩吗?哪里比得上你家婷婷啊。”
    “不会不会,婷婷这孩子也不听话。”柳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可他眼睛深处还是有些为女儿骄傲的笑意。
    “小沐送婷婷去上学,被那个学校特招了,这孩子命真好,不过这个假期回家,有王老师家的那个小魔女在,又有他头疼的了。”刘婶眼含笑意,好像预示到了不久的将来这个胡同要发生的热闹。
    柳父也笑出声音,小魔女是王老师老夫妇的外孙女,她的父母在国外做生意,她从小被寄养在外公外婆家,在这个胡同里长到十三岁才被她妈妈接到国外念书,柳父他们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
    五岁就偷偷喝白酒,也不多喝,每次偷喝一瓶盖,然后摇摇晃晃的满胡同捉狗撵猫,再大一些就给鸡鸭拔毛,更大一些就开始欺负沐清河。
    那时候胡同里从来不缺热闹,平时爱在家门口懒洋洋晒太阳的猫见到她出现立刻炸毛,然后跑到树上整天不敢下来,沐清河这个青梅竹马被她天天追着打。
    “小沐那孩子那时候一天能哭好几次吧?”刘婶笑着问道。
    “那可不,也不知道这孩子哪来这么多的眼泪。”柳父眼睛里都是笑意,“整个胡同都能听到他的哭声,从早哭到晚,现在想起来,这小子从小就是个忧伤的孩子呢。”
    “唉,这孩子才可怜呢。”刘婶收敛了笑意,“行了,不聊了,炉子上还炖着肉呢,我家那口子做工回来现在差不多也睡醒了,得回去做饭了。”
    “刘婶,拿两斤葡萄干走。”柳父把手在裤子上搓了搓,赶紧跑进屋里。
    “那多不好意思啊。”刘婶笑呵呵道。
    “没事没事,发的不少呢,等会我再去给王老师他们家送一点,给小魔女和小沐吃。”柳父的声音从里屋传出来。
    “不能叫小魔女了,得叫小逸,你忘了前些年老赵家没注意,当她面叫了声小魔女,转眼第二天他家那只大公鸡的毛都差点被拔光了,都不打鸣了。”刘婶提高声音对屋内喊道。
    这是入冬以来难得的好天气,冬日煦人,万里无云。一辆绿皮火车沿着铁轨缓缓行进,铁轨两边的田野里盛开着油菜花,偶尔能看到一些小孩子在奔跑,看到火车呼啸而过,天真的笑声能传出很远。
    绿皮火车内一个靠窗的位置,沐清河靠在窗户边看着开心的孩子们,他们笑得真好看。
    半个小时前沐清河在市里下了飞机,但是还需要坐五个小时的绿皮火车才能回到家乡,看着窗外的风景,听着火车上熟悉到骨子里的家乡话,他神情有些恍惚。
    终于不用张嘴就说那蹩脚的英文了,也不用啃面包喝咖啡了,那段神奇的经历好像只是一场游戏,也像是一场梦,从现在开始的日子将彻底归于平静,那种提心吊胆自认为什么都不怕的生活彻底走远了,但是为什么心中一直空落落的。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除了这个,那块半个手掌大的黑石头好像成了印记,时刻告诉着自己那半年的生活是真实存在过的。
    “喂,上车以来半个小时里,你摸了你的左边口袋至少四次,到底装着什么宝贝啊,这么怕丢。”沐清河坐在靠窗位置,而坐在他身边座位的是一个打扮很御姐范的女人,女人一身职业装,长发披肩,显得很干练,此刻的她开口说道:“小弟弟,你这样更容易引起人的注意,东西就更容易丢,你知道吗?”
    女人已经注意他很久了,这个从上车以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孩。更加奇怪的是,他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头,一会儿又像在思考什么,让本想看着沐清河还算长的清秀打算和他聊聊天驱赶一下无聊的罗素素彻底失去了搭讪的兴趣。
    沐清河看了她一眼就再次把视线转向窗外,罗素素以手扶额,得,又是一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
    旅途太无聊了,罗素素接着没话找话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啊,我们车厢内有贼,刚才上火车前有个阿姨的钱包丢了,那个偷钱包的贼可能和我们坐上了同一趟火车,所以你就不要多做这些吸引人注意的动作了。”
    “谢谢你啊,大姐。”沐清河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真挚的道谢。
    大姐?罗素素强忍住骂人的冲动,她在心里暗暗祈祷,赶紧来个贼把身边这个看似人畜无害却说话气人的小混蛋偷光吧!
    世界很奇妙,那些每天求神佛保佑平安的愿望或许实现不了,但有些时候你无心出口的话却很快就会应验 。
    这时候有个端着一碗泡面的男人从过道经过,正巧遇上一个上厕所往回走的乘客,男人小心翼翼地端着泡面说道:“让一下,麻烦让一下,面很烫的。”
    当两个人相遇的时候,上厕所的男人赶紧往旁边避让,这时端泡面的男人好像脚底下滑了一下,泡面往前一递,上厕所的男人吓得赶忙倒退几步,撞上了一个正在座位上坐着的乘客。
    端泡面的男人赶紧重新端稳泡面并歉意地对上厕所的男人说道:“不好意思啊大哥,刚才脚底打滑,幸好我反应快,您没事吧大哥?”
    上厕所的男人重新站稳,回头对坐在后边扶住自己的人道了声谢,然后对端着泡面的男人说道:“小心点啊你,搞什么,烫到别人怎么办?”
    端着泡面的男人连声道歉,上厕所的男人一边嘟囔着一边走远了,端泡面的男人接着小心翼翼地往后走。
    这段小插曲引起的风波很快就过去了,看热闹的罗素素收回视线,却发现沐清河饶有兴趣地盯着泡面男人的背影。
    罗素素好奇地问道:“你看什么呢?”
    沐清河说道:“我看小偷呢。”
    “小偷?”罗素素吃了一惊,然后顺着沐清河的视线看向刚刚拉开车厢门去向下一节车厢的泡面男,“你说他是小偷?”
    “嘘。”沐清河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缩回脖子小声问道:“我去捉贼,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罗素素目瞪口呆,她以为沐清河迷失在自己的幻想里了,开什么玩笑,把自己当做断案如神的包拯了还是破案最多的狄仁杰了?你还要自己去捉贼,中二病犯了吧?再说刚才那个男人的双手都没离开那碗泡面,他用脚偷的?
    “你要是不去,那你去把乘警找来,贼不是一个,这应该是个团伙。”沐清河说完就侧身从座位里挪出来,然后向下节车厢追去。
    罗素素满脸疑惑,他来真的?接着她也站起身追了过去,去找乘警?她又不确定真的假的,找来乘警万一人家不是小偷怎么收场?看在坐在一起半个多小时的份上,还是追上去看看,万一人家怪这小子,她到时就解释说这是自己脑袋不正常的傻弟弟。
    此时的沐清河已经在火车第七节的餐车车厢里见到了那个男人,男人独自占着一个桌子,上面摆了几盘小菜,他正端着一碗米饭大口地吃着。沐清河走了过去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他看了看那碗被随意放在桌子角落的泡面笑道:“干面饼不好吃吧。”
    男人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头也没抬地说道:“别自找麻烦。”
    沐清河点点头,然后拿起一双干净筷子夹了点酸辣土豆丝放进嘴里,就在沐清河咀嚼的时候,对面的男人突然用自己的筷子扎向沐清河的眼睛,就在男人以为快要扎上的时候,沐清河的左手动了,很轻松地捉住了男人拿筷的手,男人用尽全力也挣脱不开。
    就在这时,餐车车厢的门开了,从外面先后进来了罗素素和三个男人,罗素素先进来的,她看到这一幕赶紧跑过去,对坐在沐清河对面的泡面男歉意地说道:“这位大哥,对不起啊,您别生气,我这个弟弟脑子有点儿毛病。”
    沐清河扭头看了看罗素素和三个楞在原地的男人,无奈地说道:“你没去找乘警?”
    罗素素急忙说道:“找什么乘警,你别惹事了,快放开这个大哥。”
    泡面男好不容易挣脱出手来,他对着那三个男人大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这小子看出来我们的身份了,赶紧捉住他。”
    罗素素瞬间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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