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墟玫瑰园/蔡落如

第17章


叶婉恐惧无力地靠在墙上,她仿佛已经看到死亡的绳索在她眼前摇摆,很快会套进她的脖子。
  “谁杀死了他?是谁?!”
  楼下闻讯跑上来的张伯,看着床上的沈乐,像疯了般地叫喊着,然后坐在床边痛哭。一边哭一边怨责自己没能照看好沈乐,现在可怎么向他的母亲交代。他倒真像是沈家忠诚的仆人,对沈家的少爷如此爱护,只是表演得有点过分,没有得到大家的同情,只有张妈安慰着丈夫。她一边劝张伯不要伤心,一边使眼神,让他控制一下情绪。
  何俑已经将地上的沈华起弄醒,醒过来的沈华起还是坐在地上,不安的目光恐慌地看着床上的死者,他一言不发,奸邪的脸此刻苍白得有些脆弱。高平膺在查看,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现象,东西都摆放整齐,房间的椅子上扔着死者所穿的衣服。经过搜查,衣服里没有不寻常的东西。
  那具尸体看上去很干净,没有其他伤痕。死者的表情也很安宁,像是在沉睡中不知不觉被杀死。如果是在深夜,这种平静的死法,还可以被人理解并接受。可现在是白天,而且沈乐上楼的时间总共还不到半小时,杀人方式完全不像人为的,充满鬼魅色彩。
  尸体太干净,没有可验查的物品。高平膺打算验查一下凶器,可又不自己动手,让何俑帮他一下,把插在沈乐左手背上的刀取出来。同时提醒对方,不要在尸身或刀上留下手指纹。何俑在桌上的纸巾盒里抽了几张纸巾,非常标准地完成了任务,将那把带血的刀,按照高平膺要求的,放到桌上。
  刀身有四寸长,是属于匕首类的刀。虽然刀锋很锋利,但要把匕首深插进手背至大腿,是需要一定力量的,女性恐怕很难做到。查看完凶器,高平膺也抽了一张纸巾,放在沈乐的左手腕上,然后拿起死者的手臂查看,他的目光在手臂内侧仔细地看了一下,默默地放回手臂,结束了查看。
  “吴女士在隔壁没有听到声响或动静吗?”高平膺问站在门口的吴媚兰。
  吴媚兰用不属于她的诚实语气说:“没有,只有听到惊叫声后,我才出来探看。”
  “叶小姐,你十年前看到的,是不是这种刀插方式?”高平膺又问叶婉。
  叶婉艰难地点点头,为什么用这种刀插方式,这种刀插方式是不是有某种含意在里面?一瞬间,罪与罚又盘旋在她的脑海里。十年前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死亡场面,如今却成了套向她脖子的绳索,就算有一万个理由,这也不应该是杀她的理由。
  沈乐的房间被关上,大家又聚集到客厅。高平膺在壁画前来回踱着步,向大家讲解第二个死者的情况。沈乐并不是因为刀插而死,那三把刀是沈乐死后插上去的。在沈乐的左手臂内侧,有一个注射器留下的针孔,沈乐的瞳孔缩小如针眼,这种现象说明沈乐极有可能是死于海洛因注射过量而死。
  至于是他自己吸毒还是别人下手的,目前没法判断,因为这里有相互抵触的矛盾。如果是他自己吸毒不慎过量而死,房间里应该有毒品与注射器,还有谁在他身上插上那三把刀?如果是别人下手的,为什么沈乐没有一点反抗的动静?在门上出现“死”字后,怕死的他,怎么还会一个人待在自己的房里,有外人进入也不警惕?除非和他在一起的人是他熟悉的人,高平膺说到这里停下来看着沈华起。
  最后见过沈乐的人是沈华起,第一个发现死者的也是沈华起,在这段时间,他是与沈乐走得最近的人。沈华起和叶彩霞一起时,叶彩霞失踪了,和沈乐一起时,沈乐死了,他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
  高平膺见沈华起还在惊恐中,催问道:“沈叔叔能说说,你和沈乐上楼后的情况吗?”
  沈华起惊慌了一下,看着那么多审问的目光,心虚又伤感地叹了一声说:“沈乐原本是在我的房间里,我们谈了一会儿,他说晚上不敢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我就让他和我住一个房间。于是,他就上楼拿一些个人用品,十分钟后,不见他回来,我就上楼去看。看到门上又出现那个‘死’字,我的心就慌了,跑过去冲进房里,看到死在床上的沈乐,吓得叫了一声,接着,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头脑有些眩晕,加上恐慌,就支持不住地倒下了。”除了死者,没人知道沈华起说的是真是假。
第十四章  第三个夜晚
  又到了晚餐的时间,屋内一片肃静,桌旁坐着八个人,四男四女。靠玻璃门这边全是女性:沈丹、吴媚兰、叶婉和张妈。对面全是男性:沈华起、高平膺、何俑和张伯。应高平膺的要求,张伯与张妈也参加了这次晚餐,因为这是最后的晚餐,吃过这一餐后,这里的人都要与饥饿为伴,与死亡相随。人与人之间的正常关系,也许也将随着晚餐的结束而结束,为了最后的和平共处,为了最后的食物享受,大家抛开所有的尔虞我诈,进行一次纯粹的晚餐。
  最后的晚餐有些简单,有限的食物不可能进行韩式各人一份饭菜用餐,几盘简单的菜放在桌当中。这样的晚餐,配合上沈乐的死,非常影响人的食欲与心情,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动筷。叶婉的心情更是沉重,她几乎丧失了活的希望。
  餐厅的窗帘拉上了,隔离了外面的夜色,但屋外的雨声,没有一丝一毫减弱的意思,云层间的闷雷声,预告所有人,这个夜晚将可能是雷雨的夜晚。雷雨的气息,让叶婉又陷入十年前的记忆,那个下午,弱小的她是那么仓皇那么恐惧,孤独无助地一个人面对可怕的死亡场面。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最后的晚餐代表着接下来,她要一个人面对死亡。
  父亲死了,姑姑不见了,现在沈乐也死了。住宅里的人,减少一个,死亡就朝她迈进一步。坐在餐桌边的人,都是那么陌生与神秘,也许其中就有一个人是凶手,她能相信谁?黑夜就要到来,脆弱孤单的她,该怎么去面对黑夜与死亡?突袭而来的害怕与恐惧,让叶婉忍不住捂着脸轻轻哭泣起来。
  哭声在餐厅回荡了一下,招惹起餐桌边几个人的不悦与反感。沈华起让叶婉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恐惧添油加醋,眼泪是不能让死亡撤离的。只要她保持安静,死神是不会注意到她的,因为她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叶小姐不必为死亡悲伤,”她对面的何俑平静安详地劝慰道,“怀着感恩的心情去理解一切的不幸,痛苦与灾难都将成为另一种收获。面对罪恶和死亡,耶稣是这样宽大,在犹大两次与祭司立约卖主之后,耶稣还给他悔改的机会,还允许这个叛徒同进圣餐,还洗他的脚,为的就是希望这个罪人能悔罪改过洗除罪污。耶稣那兼有神与人的爱心所能发挥的感化力,都毫无保留地用在犹大身上了,这是给我们的榜样。上帝难道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将会被钉死吗?他不做安排,是因为只有经历这道赎罪的苦难,耶稣才能真正成为他的儿子。所以,我们也要把灾难当成考验,相信眼前的一切,都只是短暂的苦难。”
  他的话,就像镇静剂一样,可以镇静人的精神,将人的痛苦麻痹。叶婉用手擦去泪水,虽然她不是教徒,却也被这种超然面对不幸与灾难的话语感染,她的思想也有了教徒的味道。她开始相信,眼前的灾难可能是她的另一次重生,她也会像耶稣一样,置之死地而后生。在恐惧平静后,叶婉产生了好奇,问何俑天主教和基督教是一样吗,有什么区别?
  “许多人以为天主教和基督教没有什么区别,以为两者之间非常接近,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从狭义上讲,天主教就是罗马天主教会。教会严谨、庄重,强调‘罪’与‘罚’、‘天堂’与‘炼狱’。哦,要说明一下,中国的天主教在新中国成立时就从罗马天主教会里脱离出来,成为独立的中国天主教会了。”何俑很专业地讲解,祥和如耶稣的语气却异常的严肃,如果这里是天主教的教堂,那他一定是一个非常合格的教徒。
  “何医生有丢失注射器吗?”高平膺忽然问,他大概受不了这些宗教话题了。
  何俑先是一愣,可能没想到高平膺会问他这个问题,很快他从容地答道:“我没有注射器,我的病人不需要注射,所以只准备了药,没有注射器。”
  “我不相信沈乐会吸毒。”沈华起发出声音。
  桌边的人没有响应他的声音,他是最大的嫌疑者,他的话现在没人相信。沈乐在美国读书,染上吸毒是有可能的事。如果有人进入沈乐的房间要杀他,沈乐会叫会反抗,怎么会一声不吭地让对方注射呢?还有,杀人动机呢?他刚从国外回来,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这里得罪人而招来杀身之祸,杀他的理由简直可以说是无从说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他,还没有一点动静,真让人感觉凶手的可怕。
  “鬼附体后,一切都会发疯。”沈丹怪异的声音响起。
  她是这里唯一被鬼附过体的人,最有权利说这样的话,看来她之所以精神不正常,是因为被鬼附了体,灵魂早就不属于她自己了。耶稣怎么不把她体内的鬼驱逐走,难道这也是她的必修课?还是她体内的鬼太多了,有沈华文的鬼、沈青的鬼和那个吊挂者,聚集的力量连耶稣也无可奈何。现在又死了两个人,鬼气越来越重,而人,却只能听天由命。
  “鬼为什么要杀沈乐?”张伯呆呆地问,他的脸上充满悲痛。他是沈家的管家,在这里工作了这么久,对沈家有一定的感情。虽然沈乐不是他看着长大的,只是这么年轻的人死了,谁都会惋惜与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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