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家族全传/张建平 李安

第146章


在伯国大正式开会时,有人还真的提出孔祥熙的问题,蒋介石便拿出这封“群众来信”搪塞,最终使宋蔼龄的计划破产。 
  孔祥熙虽没有竞选上立法院院长,但他这一折腾,也使蒋介石出了一身冷汗。使蒋认识到孔虽然下台,却还有影响和力量,今后不可小视,不如把他们赶出洋,免得留在国内又生出麻烦为政敌所用。 
  孔祥熙、宋蔼龄也颇为得意。这次竞选,总算显示了败而不亡,给自己争回了一点面子。于是夫妇二人开始专心清理财产账目,准备在美国长期定居。 
  不料就在孔祥熙准备离开南京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意外的事情,使孔祥熙和宋蔼龄又伤了一番脑筋。 
  1946年秋,由重庆迁都南京的工作基本结束,国民党军政大员纷纷离开雾都重庆,开始经营自己在南京、上海的巢穴。一天,蒋介石正在家中养神,陈布雷走了进来,递给他一封来自重庆的公函。 
  蒋介石打开一看,吃了一惊。此信是四川省资深的地方官员严昌衡、刘存厚、田颂尧等60多人联名写的,内容是请孔祥熙回四川任省长,“主持川政”。 
  立法院院长竞选风波刚过,又冒出了这么一出,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必然联系呢?蒋介石想。 
  “布雷,你看看--”蒋介石把信递给陈布雷,想听听他的意见。 
  陈布雷将信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说:“这纯粹是天下奇文。什么根据四川民意测验的结果,一致拥护庸公来川主政,真是荒唐。” 
  的确,这封信言辞中确实透着一股叫蒋介石感到荒诞的味道。信中把孔祥熙大大吹捧了一番,说孔祥熙辞去了中央职位,但可以在四川发挥作用。还说四川人民一向尊孔,孔氏后代来川主政,大有四川省长非孔祥熙莫属的意思。 
  这着实让蒋介石为难。不同意吧,显得自己过于不近人情;同意吧,又怕孔祥熙到四川捣鬼。四川人称天府之国,地势险要,三国就有诸葛亮三国鼎立,让孔祥熙去四川无异于放虎归山…… 
  就在蒋介石接到四川的联名信同时,孔祥熙也接到了内容相同的来信,着实让他激动了一番。他想起自己在重庆将近8年的时光,不禁感慨万分。想当初自家门庭若市,院内车水马龙,过一次生日收的礼品装了整整一屋子。而现在,下野才一年,就处处冷落,连平日里最要好的朋友也极少登门。这次四川同仁没忘记我孔祥熙,一致在委员长面前保举我复出,我怎能辜负了他们的一片真情。 
  宋蔼龄回来后,孔祥熙把信塞到她手中,满脸流光溢彩,就像一个孩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宋蔼龄不解地问。 
  “怎么样?”孔祥熙看宋蔼龄读完信,在一旁得意洋洋地说。 
  “这是把你放到炉火上烤!”宋蔼龄把信丢在茶几上,不屑一顾地说。 
  “什么什么?我这是宁做鸡头,不当凤尾。” 
  “你呀,真是越老越糊涂。”宋蔼龄拉着孔祥熙坐在沙发上说:“你想想,信上说让你当省长是四川民意测验的结果,这可能吗?蒋介石什么时候搞过民意测验,你在四川时什么时候搞过民意测验?你当行政院长、财政部长是民意测验的吗?就算真是民意测验,也敌不过蒋介石的一个屁。别晕了头,刘存厚这些人,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你想想看,四川的主管那么好当吗?蒋介石历来和四川的军阀矛盾就深,四川军阀内部也是派系林立,谁也不买谁的账。这一定是他们之间互相争斗谁也吃不了谁的结果,让第三者去,又是一个失庞的第三者,将来出了问题,往你身上一推了事。再说你堂堂的行政院院长,屈尊去当一个省长,要不是官迷心窍也是利令智昏。” 
  宋蔼龄的话虽然犀利,却也句句在理,让孔祥熙口服心服。就像一盆冷水浇过去,孔祥熙清醒了许多。 
  是啊,都是六七十岁的人了,还拆腾什么?想开了,什么功名利碌,不过是过眼烟云,生带不来,死带不去。 
  宋蔼龄见孔祥熙冷静下来,便偎在了他的胸前“……庸之,我真的想离开这里,离这儿远远的,永远不再回来。你我已都是白发之人,应该好好珍惜现有的时光,过一种我们想过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行事……” 
  此际,孔祥熙也颇动情地说:“我听你的,跟你走到海角天涯 
  第二天,孔祥熙托人给将介石带了口信,说他接到了四川方面的邀请,但无意应邀赴川,请蒋介石原谅。 
  蒋介石当然顺水推舟,托人告诉孔祥熙,他完全理解支持孔祥熙的决定,并希望他们的美国之行愉快顺利。 
  那些天里,孔祥照总是做恶梦,一群手持枪炮、青面獠牙的士兵在后面追赶,他拼命的跑,就是跑不快。眼看快要叫敌人追上了,面前就出现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山谷。他一咬牙,纵身跳了下去,却觉得自己轻飘飘的像一片鹅毛,在空中飘浮,两条胳膊像两只翅膀,拼命的扇动,却怎么也飞不高,飞不远…… 
  “蔼龄,蔼龄厂孔祥熙半夜被恶梦惊醒,总要到隔壁的房子里找宋蔼龄,让她帮他圆梦。 
  “你梦中总是遇到山谷,是想家了吧?” 
  “家……”孔祥熙隐隐约约、模模糊糊地想起,他在梦中梦见的山谷就象是他的家乡--太谷:远处裸露着黄色脊梁的高原,一望无际随风飘香的沉甸甸的庄稼,如白云般美丽的羊群,以及在阡陌上纵横交叉的水渠、道路,和一头头被车辕压得气喘嘘嘘。口吐白气打着响鼻的黄牛。那就是生他养他的故乡,一股淡淡的哀愁弥漫开来,把他荡游其中。他发现,只有失去的才显珍贵,只有要离开家乡时,才愈发想念家乡。 
  他真真地想家了,想起了过去的一切。50多年前一个头上盘着辫子、身穿蓝布长衫的少年,提着布包,穿过喧闹的街市,沿着那条由青砖铺成的笔直的路向教堂走去,众人投过的都是羡慕和敬佩的目光。后来漂洋过海,更是像中了状元一般,全家族的人都来为他送行。父亲老泪纵横的握着他的手喃喃地说,咱孔家,将来就靠你了。那时,他是一个何等有为的青年,胸怀大志,风流倜傥、半个山西都知道太谷有个孔家,孔家有个极有才气的少爷……可自从投靠在蒋介石手下,整日逆来顺受,见风使舵唯命是从,虽说占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但看主子眼色的滋味始终伴随着他。他本来并不多么崇尚中庸之道,父亲给自己的字“庸之”也并没有特别的意义,但为官数十年,越发发现中庸的奥妙,越发觉得父亲的先见之明。庸之,就是庸俗之人呀。昔日仰鼻敬羡的满朝文武哪里去了,蒋介石的一个手腕,他们就毕恭毕敬地去拜见新主子去了,眼中哪里还有我孔祥熙…… 
  孔祥熙彻夜难眠,浮想联翩。宋蔼龄也是如此。别看着她给孔祥熙圆梦,极力安慰丈夫,但在这个要强的女人心中,痛苦不知比孔祥熙要多多少倍! 
  想当初,15岁考入美国威斯里安女子学院那是何等聪慧,放眼中华四万万同胞,能在15岁考人美国高等学府的女子有几人?回国之后,在父亲手下,出谋划策,投身革命,又经历了多少艰难险阻。孙中山回国后,她担任了孙的秘书,更是和孙中山一样日理万机,一同处理军务,一同赴日本考察,一同谋略国家大计,一同躲避军阀的暗算。生活虽漂泊不定,却生机勃勃,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自从和孔祥熙成婚,虽换回了万贯家财,却失去了当年的纯洁与理想。整日明争暗斗,不是提防别人算计,就是去算计别人。良心泯灭,感情麻木,到头来被老蒋一巴掌打下去,只能葬身异域他乡,真真是好不凄凉啊…… 
  当下孔祥熙、宋蔼龄夫妇二人夜不能眠,便面对星空,拥装而坐,最后商量着,到美国之前,再回山西太谷老家一次,最后为列祖列宗烧上一柱香。 
  1947年春天,天高云淡,风轻气爽。孔祥熙、宋蔼龄夫妇又双双回到太谷还乡祭祖。然而这次家乡之行,使他们原本就灰暗的心情中,又添了一层灰色。 
  和32年前他们离开时相比,太谷显得更加破烂不堪。房屋没有改进,街道如旧只是更加破烂,当地小官员的阿谀奉承之俗令人难以忍受。远处的黄土高原上一条条山沟,全都裸露着,没有一点点绿色。而太谷的百姓也没有一丝笑容且全部面呈菜色,破衣烂衫。想当年孔祥熙在美国留学时曾和同学争辩说“纽约不如太谷”,现在这位前任财政部长真不知作何感想。民国成立20余年,自己做了十余年的部长,家乡竟还是如此残破,他的心象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揪疼了。 
  临近家门时他们碰了一人。此人蓬头垢面,衣衫褴楼,一根分不出什么颜色的布带系在腰间,满脸的皱纹像被刀刻上似的又深又重。宋蔼龄突然想起,这个面孔肮脏的人叫二赖子。32年前自己嫁到孔家时他还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曾和几个调皮的年轻人一起大闹洞房,有人把二赖子往宋蔼龄身上推,当二赖子不由自主地“撞”到宋蔼龄身上时,他就发出响亮的笑声,并眨着一双快活明亮的眼睛。 
  可能是动了测隐之心,宋蔼龄叫住了他:“哎,这不是二赖子吗?” 
  二赖子显然也认出了他们,但他早已没有了当年的活泼和淳朴。他木然如同一段木桩似地看着他们,然后立刻间到一旁,不无冷漠甚至敌意地给他们让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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