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林传奇/香九楼

  
  上野小屋。
  
  “一个人？”
  
  他抬起头，奇道：“若华？”
  
  沈若华不知何时已坐在他跟前，“不是和月，很失望？”
  
  钟郎兮嘴角一勾，算是笑了一下，“失望。”
  
  “你准备怎么办？分手？”沈若华又要了一壶烧酒，轻轻一抿，“如果今晚有人要不醉不休，那我就舍命陪君子！”
  
  钟郎兮沉默良久，忽然抬头道：“我从没想过离开小月，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今后……也不会有。”他一字一句道，“其实想想，是我们太小题大做了。”
  
  沈若华微微一惊，“这话什么意思？”
  
  钟郎兮抿嘴一笑，“意思就是，我不会离开她。”
  
  沈若华抬眸看他，钟郎兮目若星辰，脸色白皙润泽，微微泛上一层极淡的红晕，“和她一同上京，这——就是我的决定！” 
  
  沈若华闻言甚惊，刚想再说些什么，手机忽然震动起来，她微微迟疑。
  
  “若……若华，出大事了！”电话里传来父亲急促激动的声音。
  “您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找到若琳了！”父亲按耐不住的兴奋，“刚才警察局来电，说是有个孩子也在寻亲，她的档案和若琳……一模一样！”
  
  浑身不住的颤动，沈若华面白如纸，强让自己镇定下来，问道：“是不搞错了？”
  
  “不会错的！她还有块墨色勾玉，不正是我们家传的冥鸾玉？别说那么多了，我们正赶去警局，你立刻过来！”
  “警察有说……她……叫什么名字吗？”沈若华有些透不过气来，舌头开始打结。
  “好象姓夏，叫什么月的……”
  
  瞳孔骤然紧缩，轰然竟是山崩地裂，一块块，一层层，一重重，如千均压上来，压得粉身碎骨。
  “家里出事吗？”钟郎兮见沈若华神色不对，关心道。
  沈若华轻轻摇头，冷汗直冒，顾不上钟郎兮，发狂似的冲出门去，拦下车。
  
  出租车开得极快，司机已经被沈若华催了无数次，还不乐意的嚷着：“已经超速了，去学校，才几步的路还搭车！”
  
  沈若华充耳不闻，电话怎么也拨不通，她感觉自己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脑海里战战兢兢的回忆起零碎的片段：
  
  陌生男人抱起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哭个不停，嘶声力竭的喊着：“姐姐……”她的姐姐却站在角落犹豫着，她很害怕，内心深处却忽然涌现出奇怪的念头：没有你，我才可以在这个家继续生活下去…… 
  
  “若琳呢？她明明和你一起出去玩，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母亲很凶很凶的指着自己的鼻子痛骂：“你这个小孽种！就是来我们家害人的！”
  
  沈若华下车的那一刻，看到一个女孩低着头靠在大树下，有些忧伤，有些疲惫，像是在沉思什么。
  
  “夏和月！”沈若华奋力奔上前，“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若华？”和月一愣，像是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低头看了手机，“关机了，什么事？”
  
  沈若华盯着和月的脖上的红绳子，道：“你的项链能给我看一下吗？”
  
  “项链？”和月从衣领口掏出，“只是块墨色的勾玉，保育院的老师说，我四岁进院的时候就戴着了。”
  
  这是一块漆黑如墨的玉石，色泽温润，细看雕镌的夔龙纹，雕功极细，如通天犀，当真鬼斧神工。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慈祥的父亲将这块墨玉放在小女孩手掌心中，温柔笑道：“若华，这是我们沈家家传之宝，可越前世降灵仙，若华要小心保管喔！”
  
  女孩非常开心，仿佛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后来妹妹出生了，她母亲摘下她的墨玉给了妹妹，哄着哭哭啼啼的小妹妹，“这是我们若琳的生日礼物，若琳开心吗？”
  
  “若华学姐，难道你见过这块玉吗？”和月奇道。
  
  沈若华浑身一震，思绪流转万千。
  
  她望着眼前的和月，迷离的双眼逐渐清晰起来，“我……见过这块玉……”
  
  “真的？”和月难以置信的叫着。
  
  “我们沈家藏书中有提过，这是夔纹墨玉，它还有一个名字，‘冥鸾宝玉’。”沈若华道，“它能够……越前世降灵仙……带你找到亲生父母！”
  
  “你不会是说笑的吧？这种玩笑不能随便乱开……如果是真的，我……”和月不知所措，头脑变成一团糨糊，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
  
  “沈家几十代阴阳通灵师，我又怎么会弄错？”沈若华双手搭着和月肩膀，“只要在月圆之夜念咒，冥鸾玉就会感应并带你到达你父母所在的空间。”
  
  她掏出纸笔，飞快的写下一长串古怪的文字，“这是咒语，你得记住，不可念错，若是错了，到达其他什么空间，那便惨了！”
  
  和月一阵忐忑，“其他的空间？若真错了，那该怎么办？歇菜了？”
  沈若华摇头道：“同样是月圆之夜念咒，便可归到原来的世界。”
  和月有些犹豫，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必需先让自己冷静下来，“我回家先好好想想……”
  
  “和月！”沈若华拉住她，“今天是八月十六月圆，要不要休学，要不要分手，如果能找到父母，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和月茫然看着沈若华，她的脑子一片混乱，是啊，如果今天成功了，我就不需要休学，不需要离开郎兮，我的人生就……就会变得特幸福！
  
  她怔怔的瞅着冥鸾玉，银月照耀，玉色似乎有些淡了，墨像是慢慢褪散开来，以前竟从未察觉。或许，它真的能够……
  
  “我……试一试。”和月微一颔首，“我不想放弃任何机会。”
  
  话毕，她按着纸上咒文认真念了一遍，声一落，冥鸾玉像是听得懂一般，黑墨飞快旋转成螺状，色泽愈来愈浅，直到完全消失为止。
  墨玉瞬间变为琉璃石般通透，寒若秋水，淡淡蓝光若隐若现。镶嵌在天幕下的繁星，忽然聚集起来，在幽幽的夜空划出一道金色的弧光，像织女抛出一道锦线，坠入玉石之中，冥鸾玉不住摇晃，仿佛冷得在颤抖。
  这道寒流将和月团团围住，她觉得自己似乎在漂浮，忽冷忽热的，骤然间，形成一道旋风，风速越来越快，然后就这样，卷入未知的时空漩涡之中。
  
  “爸爸，念这咒语，冥鸾玉真能带我回到前世吗？”天真漂亮的小女孩玩摆着自己的小宝贝，她的父亲乐得双眼眯成弯月，愉快得道：“等你长大了，可以试试！看看我们若华前世究竟是谁？是个大将军？还是卖烧饼的小丫头？”
  
  “那……”小女孩两只大眼忽闪忽闪的，“如果要回到爸爸身边，是不是再念这咒语呢？”
  “怎么可能？”父亲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回来可不容易喔，等若华长大些，再告诉你吧……”
  
  已是深夜，没有人发现在这棵偏僻的大树下，有个女孩就这样凭空消失了。沈若华脸色煞白，惶恐不安。她也许还不太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她双手撑着树，竭力想让自己站的稳一些，不住的抖动使她浑身一软，跌坐在树边，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
  
  惊恐也好，悲伤也罢，那些感情在这一刻都该随着那股风一起烟消云散了吧。
  
  夏日的风掠着树叶沙沙作响，是天地的哭泣和怒吼吗？
  
  沈若华没有料到，黑暗的角落处，有一个人将这一幕，尽数映入眼底。
  
  他原本只是见她突然仓惶离开，关心跟随其后，仅此而已。
  
  
二、有间客栈（上）
  夏和月睁开眼的时候并未如预期一般见到她日思夜想的亲生爸妈，别说父母了，连鬼影都没有一只，她躺在一块荒凉的杂草地中。
  
  一眼望去，荒草萋萋，行了数里，渺无人烟，寒风凛凛，虽不至于冰天雪地，对于身着短袖便裤的女孩而言，已经够令人牙齿咯咯打战，缩首缩脚了。
  
  “这是什么鬼地方，又是什么鬼天气！”和月瑟瑟抱怨道。
  
  “这是玉来峰，此时正值季秋，姑娘这般露出两条胳膊的，又怎会不冷？”背脊梁一凉，吓得和月一身冷汗。转身一瞧，原来是个十分苍老的老太婆，皱纹爬满她的脸，一头白发用一根木簪旋盘而起，灰麻布衣长至脚裸，倒像是唐宋妇女装束。不会吧，二十一世纪有人穿成这样？
  “老婆婆，我想请问，现在是什么时代？”
  
  “时代？何谓时代？”老太婆睁大双眼，不解道。
  
  “就是，年代，朝代……”和月喃喃着，“统治者是谁？或者……是谁当家？”
  
  “现在可是李家天下，至于是何时……”老太婆很努力思考着，“贞观多少年来着？唉，老婆子几十年未下山，这问题，可难着我了……”
  
  贞观？唐朝？不是开玩笑吧？和月听着心惊胆战，“您……您是不是弄错了？”
  
  那老太婆一脸“这姑娘傻的不清”的神情，拄着拐杖，一步步蹒跚行着，“姑娘若是不信，大可随老婆子前去玉来庙，问问那些村民，现今何年何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