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林传奇/香九楼

第29章


  
  “哈哈哈……天大的笑话!”小道儿仰天长笑,形态疯癫,“我怎可能是七阙宫之徒……”
  
  小道儿说到“徒”字时已然浑身抽搐,笑声戛然而止,双目骤然圆睁,眼角渗出暗血,既而七窍皆渗出黑色血迹,十分可怖。
  
  在场众人猛然一凛,这小道儿怎么突然如此癫态?
  
  “啊……”小道儿倏然倒地,隐约可闻近乎疯狂的呻吟,和月见她十分诡异,便要上前探个究竟,李缥缈长臂一拦,阻止她靠近小道儿身侧,和月愤一抬头:“你对她做了什么?”
  
  “我并未出手,她便已自行了断。”李缥缈平静沉稳地道,“看此症状,她自行吞食化尸粉,不愿让我们查探她真身。”
  
  “化尸粉?”
  
  和月颔首望去,只听小道儿身上嗤嗤发声,发出酸臭的焦气,肉身渐渐化作黄黄红红的腐水,烟雾淡淡冒出,不过顷刻间,便连衣物一同化为一滩血水,尸骨无存。
  
  “呃……”和月连忙捂住眼睛,只觉得胃里排山倒海的翻腾,连寒毛都竖立起来,她非常害怕,是那种近乎于恐惧的害怕。她从未见过这种残忍的人,可以为了保护自己的组织食下化尸粉,一个完整的活人在一瞬间化作血水,除了在书中,她从未见过。
  
  牛头帮帮众亦是惊怖震撼,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倒是李缥缈身后四个女子神情淡定,犹若见到一个老人睡着一般,神态自若。
  
  “既然贡品并非沙帮主所盗,那就恕在下多有得罪,先行告辞。”李缥缈微微一笑,似乎不打算收拾小道儿的残局,拂袖负手离去。
  
  “喂!”和月缓过劲来,浑然不解此人为何如此邪气凛然,她快步上前,冲至大门边,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该不会从一开始就知道牛头帮是遭人冤枉的吧?”
  
  李缥缈充耳不闻,只道:“我身上有暗器。”
  
  和月闻言一怔,连忙弹簧似缩手,语气有几分减弱:“你方才明明说‘奸细原来真是你’,莫非你起先便怀疑到她?”
  
  李缥缈犹如女子般清雅绝伦的一笑,“不错,我从来就不认为牛头帮会蠢到做监守自盗之事,小道儿是否当真奸细,我也不甚肯定,一个在千月教三十三年的长辈是七阙宫的奸细,换做是你,能相信吗?”
  
  “七阙宫?”和月眉头紧琐,“她临死前不是说她不是七阙宫的人吗?”
  
  “呵,”李缥缈冷笑一声,“他若真不是七阙宫之人,便由着我怀疑,何必绝口否认?”
  
  和月恍然大悟,小道儿纵然以身自焚,终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李缥缈一眼看穿她苦苦所要隐瞒的真相,心计之深,委实可怕。她秀眸一抬,道:“就算要抓拿一个奸细,你便可以置牛头帮这么多人生死于不顾?”
  
  “你可知一个七阙宫的人,就可搅乱牛头马面帮,若是一整个七阙宫又当如何?”李缥缈淡淡地道,“莫非姑娘认为一两个小帮派比大唐百姓生死更为重要?侠者,当顾大不当狭。”
  
  侠,分之为两类,一是劫富济贫的狭侠,那类人顾及正义道德;二是为顾全大局无所不用其极,那类人常被江湖人所耻,是真正大侠。
  
  和月起忆钟朗兮曾说过的话,他是狂热的武侠迷,常常在自己耳边唠叨各种江湖上的侠义观,尽管她总是一笑置之。
  
  “姑娘,”和月只觉得脸上劲风一拂,李缥缈已然前去,只留下一句话,“我虽不知你为何会得到小道儿的秘函,好心奉劝你一句,你这是在引火烧身。”
  
  和月有些恍惚的回过身,她不是不知道李缥缈所言何意,只是蓦然低头再望见地上那滩血水,忽然间不再那么恐惧了,世间自古尔虞我诈,又岂可灰飞烟灭?她绕过脓水,扶起沙满天,勉强扬起嘴角,颇有几分调笑道:“你恩母我又救你一次了,该如何答谢我?”
  
  沙满天本来已经站起身,一听这话又连忙跪下身,牛头帮那许多人也跟着齐刷刷曲膝跪下,只听沙满天郑重地道:“救命之恩,我老沙拼死以报;救帮之恩,我们全帮人来世再报!”
  
  和月本想调着侃道“来世再报等于没报”,此刻见众人如此当真,吓得连连摆手:“何必行如此大礼,我也是瞎猫撞着死耗子,你们勿要当真!”
  
  和月在喝茶。
  
  她已经喝到第三杯了,是上好的碧骡春,隐隐飘荡着一股幽淡的香气,很浅,似有若无。
  
  沙满天很想用最好的来招呼和月,可是和月说要赶着回家,没时间留下来大吃大喝,何况牛头帮上上下下受了缥缈引笛摄魂术引起的内伤,需要休养生息,和月实在无心叨扰他们。
  
  “沙兄弟,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想问你方公子的家庭住址……”和月优雅的放下茶杯,轻笑道。
  
  “啊?”
  
  “喔,就是他家住何处,我难得来长安,也得拜访一下人家嘛。”
  
  “不知道。”沙满天反应过来,摇头道。
  
  “不知道?”和月眉头微蹙,“你们不是一起回长安的吗?”
  
  “那日方小公子坚持要留下继续寻恩公你,方大公子拗不过他,变应允了,”沙满天叹了口气,“我若非帮中有事,也不会急回长安。”
  
  “唉,既然如此,我先告辞了,”和月立起身,拍了拍沙满天的肩,“想必马面帮那群笨蛋该被千月教的人收拾了,你也无需太过操心。”
  
  他们自然不知道,托某某人下药的福,此时此刻的马面帮已是潦倒一片,人人无精打采,连路也走不稳,只因壮魂散初食那日精神百倍,可次日却犹如大病般浑身乏力,千月教总共派出五个人去向他们讨贡品,结果马通力等人不仅手无缚鸡之力无法反抗,连连声称贡品让一个小丫头盗走了。千月教的人怎能相信?遂把哭哭啼啼的他扁了个半死,马面帮就在江湖中一夜消失,于是牛头帮接下马面帮的南北酒肉生意,打理的井井有条,发展成独当一面的江湖帮派,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夏姑娘,这个,请你收着。”就在沙满天送和月到大门口之时,忽然把一张纸塞到和月手中,和月纳闷的打开来细瞧,一字一字读道:“长安明宝钱庄原票,白银两千……两千两!”和月突而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两千两银票!
  
  “小小心意,不成敬意……”沙满天低着头,嘿嘿笑道。
  
  “这叫小小心意?”和月瞠目结舌地道,“你们帮不是挺困难的吗?这钱我不能收……”
  
  “是恩公救了咱们全帮,这些钱,原是想交予李缥缈的银两,咱们兄弟一起凑的,你就收下吧。”见沙满天郑重其事,和月连连摇头,“我不过是顺手牵羊举手之劳,你也知道,我不是一个贪财之人,顶多是有一些贪小便宜,总之就是无功不受禄啊……”
  
  “恩公若是不收……”沙满天眼眸紧闭,一把抓住和月的袖口,“我就不放恩公走……”
  
  “呃……”和月叹了口气,抬头见明月空当照,心料青雀定十分担心自己,此刻真的疲惫万分,明日再和沙满天说清楚吧,将银票收入怀中,笑道,“行了,我收下了,你可以放我走了吗?”
  
  青雀坐靠在门槛边上,垂眸闭目,眉头微琐,月色之下秀丽的容貌显得柔和清晰。
  
  和月蹲下身,脸上流露出温柔的微笑,她知道,青雀在等着自己回家。她曾经羡慕过人家母亲接女儿放学的场景,只觉得让亲人牵挂定是世间最幸福的事,此刻,她仿佛有些体会到了,被人关心的感觉。
  
  “青雀……”和月轻轻拍拍青雀的小脸,“你再睡下去,就要着凉了……”
  
  青雀猛然睁开秀目,“哎呀”一声,抱住和月,哭道:“姐姐你回来了吗?雀儿好担心你,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笨蛋……”和月轻轻抚着青雀的头发,但觉得心底深处有什么地方暖烘烘的,“我只是去警告牛头帮的人,以后别到我妹妹的摊上收银子……”
  
  “你去牛头帮了?”青雀骤然一惊,摸了摸和月的手脚,“你有没有事呢?他们那种人你怎么能招惹呢?”
  
  “马面帮都被咱们耍的团团转了,何况牛头帮?”和月嘿嘿一笑,“再说他们帮帮主还对我敬若神明,哪能出什么事?”
  
  “这是怎么回事?”青雀眨巴着灵气的双眸,一脸疑惑,却听和月伸了个懒腰,一脚跨近屋内,嬉皮笑脸地道,“好香的饭菜味,咱们边吃边聊吧!”
  
  “姐姐……”青雀一撅小嘴,见和月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
  
  清风拂来,新月如勾,镶嵌在浩瀚星空之中清清凉凉,虽是夜空,仍是疏朗开阔,仰头观之,令人心胸畅快。
  
  月光透过虚掩的小窗映入小屋,床榻垂缦,洒在和月和青雀的脸颊上,几分惬意,几分温馨。
  她们二人肩并肩平躺在床,却不嫌拥挤,自饭后一直聊着儿女心事,和月甚至在想,若是回不到未来,这般呆着唐朝,也不是什么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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