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林传奇/香九楼

  
  李青雀此时脱去外袍，只余流云绢沙薄如清雾，里面衬着白丝抹胸，露出脖颈玉色肌肤，锁骨更是凸显诱人，褚莲城蓦然身子僵硬，脑中思绪万千，突而电念一闪，不住想着：我和她，已然拜过堂成过亲，且是她自行跑来装扮新娘，我并未强迫，今日她误食‘阴阳合欢散’，我便是与她……她也说不得什么，她方才还说，女人等生米煮成熟饭了自然就会一心一意，过了今夜，我再和爹说，只怕爹也不会介意，季家丫头更是欣喜无比。
  
  “褚莲城，你……听着……”李青雀紧咬下唇，下意识用手将衣襟收笼，眼睛微眯，保留着自己脑中最后一丝清明，颤声道：“你现在立刻把我捆起来，然后再……再堵上你的耳朵蒙上你的眼睛给我蹲到一边的墙角上去……不管我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要理会，反正……死……不了人……熬一熬就过去了……”
  
  “这合欢散寻常人难以经受得住，我怕你……”褚莲城心中犹豫不决，他知道这药厉害无比，若是真由她那般所说，只怕她还未挨过今夜便已活活热死，且她这般容颜……于他而言，便是比“阴阳合欢散”更为猛烈的迷药，他慢慢靠近她的脸，紧张一窒下指节苍白突兀，几乎是要断折，似已到了忍耐的极限。
  
  他如此一想，眼中微微一跳，俯身便向她唇上吻下，李青雀早已让药迷得昏昏沉沉，不知身在何方。
  
  “砰”的一声大响，房门洞开。 
  
  一人一脚踹门而入，那两扇固若金汤的大门被他一脚踢得轰然粉裂，飞溅开来散在桌椅墙边，尘土骤然飞扬。可见此人这一踹当真是内力之深，含愤而使。
  
  褚莲城一惊，唇停在半空，双手仍撑在李青雀身侧，他呆了一呆，扭头凛然望去，来人站于门前气呼呼地看着他们，“放开她！”
  
  来人竟是追风！
  
  “小……追？”褚莲城顿时如冷水当头而浇，清醒几分，追风瞪了他一眼，上前把他撂开，把他推离几步之远，自己坐在床边，微微一探李青雀的气息，面色森然道：“你居然对她下这种药？”
  
  “不是我，是我爹在交杯酒里下的，你冷静一下，仔细想想，我怎么可能把自己锁在自己的房里？” 褚莲城心中有几分心虚几分理亏，只听追风双眼圆睁，转头对他喝道：“就算是如此，身为男人怎么可以乘人之危？就算她因为中了迷药立刻扑在你身上，你也应当毅然的决绝的把她甩开，而不是……呃……”
  
  追风话音未落，便已戛然而止，原来床上的李青雀浑身酥痒异常，早已超出常人可忍之限，她痛苦难耐，只想找人来抱一抱靠一靠以求安慰，睁眼隐约见床前有人，便不自觉的俯起身子搂住他的脖子，香唇轻靠他颈边。
  
  追风浑身一颤，眸底蓦然生波，心跳猛然骤升，漂亮的脸瞬间通红如柿子，他咽了一咽口水，双手不自然的环住她，喃喃地道：“雀儿……”
  
  褚莲城一见，眉毛一扬，眼中充满怒意，快步冲上前一把扯开他们俩，也把追风撂离床边，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他的鼻子喝道：“你自己不也乘人之危？你怎么不毅然的决绝的把她甩开？居然还抱她？”
  
  “我……”追风亦有几分恼羞成怒，“我……是她最好的朋友，和你不一样……她……中了此毒无药可解，当然应该由我来代劳缓她痛苦……”
  
  “无耻！”褚莲城呵斥声怒，“她是和我拜过天地的娘子，你这外人还敢如此猖狂！”
  
  “她不是你娘子！”追风骤然一拂衣袖，喊道，“我才是你娘子！”
  
  “谁？”褚莲城“啊”了一声，微微一怔，似是没听懂他这话，追风这才反应过来，“哎呀”一声，“不是不是，她不是你娘子，我也不是你娘子，她才是……”
  
  “你们两个闹够了没有？”
  
  一个娇嫩的女声自门边传来，喔，门已经没了，总之，她一身蓝绸白衣，俏丽无比，双手插着腰，美目一抬，无语地道：“你们两个大男人这时候还有闲情逸致吵架？那个俏姐姐再不救就完蛋了……”
  
  追风和褚莲城微微一愣，见床上李青雀蜷缩成一团，看似痛苦之极，不时发出呻吟之声，二人心中同时一痛，异口同声向季千春喝道：“还不都是因为你？！”
  
  “所以呢……”季千春双手捂住耳朵，嘻嘻一笑，“我已叫门口那俩丫头去打一大桶冷水，只要把这俏姐姐脱个精光泡入凉水中及时散热，明日一早就没事了，我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怎么都不懂？还搞得一副非要献身的样子，男人啊……果真没一个是好东西……”
  
  她话音方落，便有两个丫头战战兢兢的抬着一个木桶进来，又慌慌张张的奔出屋外取凉水，季千春行到床边，欲要替李青雀除去衣裳，见追风和褚莲城依然木讷的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道：“你们是想留下来看我帮这位俏姐姐脱衣裳么？”
  
  二人相视一眼，静默片刻，终究踏出门外，季千春一边替李青雀脱衣，一边高声道：“现在这屋子连个门儿都没有，你们在门外守着，不准放一只男人进来！”
  
  “什么叫‘一只’……”
  
  折腾了大半夜，季千春和两位丫鬟在帮李青雀除衣、倒水、换水如此来来回回数十次后，虽麻痒不可止，她仍痛苦之极，身子发颤，总算让她热气尽散，无性命之忧，季千春替她换了身干净衣裳，见她沉沉睡去，方才伸了伸懒腰踱步出屋。
  
  “她睡着了，大事是没有了……”季千春见他两人在屋外守了多时，神色焦急，笑吟吟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褚莲城神色一紧，只听季千春嘿嘿笑道：“等她醒来，想起昨夜的事，就怕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哈哈……”
  
  追风嘴角逸出悠长的浅笑，踏步入屋，褚莲城正欲跟进，却让季千春伸手拦住，她将他拉到一边，慢慢地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怎么知道什么日子？”褚莲城一愣，季千春叹了口气，提醒道：“今天天一亮，咱们俩就要去你爹那斟茶递水，这是礼仪，你不记得了？”
  
  “季小姐，我想你该不会不记得了谁昨日逃婚了？我一会儿自会向我爹和你爹禀明一切，咱们俩这婚事就作罢吧。”褚莲城看了她一眼，正欲转身。
  
  “那你可得和我爹说你爹在我们的酒里下了烈药，‘阴阳合欢散’啊，不知我爹会有什么反应呢？” 季千春嘻嘻一笑，“横州永州的丝绸生意就不必合作了吧，东都的那几条街还是租给别人好，呃……让我再想想，我爹说我们两家还有什么生意来着？”
  
  褚莲城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微笑道：“不知季大小姐有何指教？”
  
  “咱们俩就扮扮假夫妻，等有一天我找到我的心上人再和我们的爹爹禀明真相，一来我们都不必被逼婚，二来各自自由，你看如何？”季千春目光朝屋中飘落，见褚莲城微一思付，“好，如你所言。”
  
  晨曦初起，微风偶过，院中梅树微微一晃，数瓣清香落下，跟着飘来两个女子轻声的笑。追风和褚莲城正叙着旧，转头往那边看去，只见季千春正摘着梅花，李青雀在一旁说着笑。
  
  追褚两人神色同时一黯，自从李青雀一醒，便不再理会他们两人，只和季千春说话，显然是为昨夜之事而恼，她见他们二人漫步而来，将脑袋一偏，拉着季千春的手笑道：“千春，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出去逛街吧！”
  
  季千春从树上跳下，激动的点点头：“好哇，我好久都没有和人逛过街，咱们去买买好看的绸子，我可是很会做衣裳的喔！”
  
  “那敢情好，我们走吧。”李青雀微微一笑，季千春见旁边有两人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嘿嘿笑道：“那个……有两个人得罪了姐姐你，不如就让他们跟着去付付帐提提东西，怎么样？”
  
  “随便他们。”李青雀头也不回，牵着季千春出了褚家大宅。
  
  洛阳城的这条风华街道倒和长安朱雀街不甚相同，长安多是华贵店铺横立于城，而风华街是以小摊小铺居多，什么胭脂水粉啊肉脯肉干啊珠钗银簪啊琳琅满目的，她两人时而对这有兴趣时而对那感兴趣，买下不少有趣的小玩意儿，倒是苦了身后的结帐的褚莲城和拎袋子的追风，同时感慨陪女人逛街是天底下最痛苦之事。
  
  “青雀姐姐，快看那儿，卖字画儿呢！”季千春拉着李青雀到一个热闹的字画摊边，却见一个年轻的小书生提笔写诗，围观之人时时鼓掌，李青雀微微一奇，“你这儿的字画是现写现卖的么？”
  
  那小书生点点头，微微一笑：“姑娘可以报出姓名，在下可以为姑娘写下特有的诗词。”
  
  李青雀微微一怔，思绪流转万千，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大学的展览馆展着各种字画，夏和月挽着钟朗兮的手一边观赏一边笑着：“你不是也入围了么？快说快说，哪副字是你写的？”
  
  钟朗兮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指着墙上的一副字，“我也字也不认识？就是这啦！”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