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林传奇/香九楼

  
  钟郎兮翻了一个白眼，尤其是瞥见这白衣少年扇中的诗句，哭笑不得，“追风，你倒是越来越招摇了……”
  
  “怎么会呢？”追风望了望扇中的那首六不诗，“唉，不过比起你的那首‘登太白峰’，自是略逊一筹了。”
  
  “登太白峰？”钟郎兮微微一怔，像是忆起了什么，“对了，我倒听说王期山之宝让人夺走，那人可是你？”
  
  “废话，除了我，谁还有那本事？”追风嘿嘿一笑，“若不是四公子你把好好的字谜墙磨平，换上那叫什么李白的诗，我哪用费那么大的劲？你小子，给我一张破纸就写个诗名，要不是遇见了个刚好也认识李白的家伙，说不定……”
  
  钟郎兮一听，险些让口水呛到，“什么？谁说认识李白？”
  
  “喂喂喂……你们一个一个怎么都这反应？李白究竟是何方神圣？”追风略略有些不悦，“我记得她那时是说‘这李白的诗天下知道的人还真没几个’，莫非也是位奇人？那我怎么没听过他的名号呢？”
  
  你若真听说过才有鬼。钟郎兮稍稍咳了咳，“你说的‘她’，是什么样的人？”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告诉你有什么好处？”追风见钟郎兮怒目一转，忙吐了吐舌头，“你你你，别对我放杀气，今天不是月圆夜，你发不了飙，打不过我的……”
  
  “顶多我今后就跟着你，次次月圆之夜出现在你面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生生世世，直到你说出来为止……”钟郎兮抬起手中香气逼人的河鱼，淡然一笑，追风凝视着他半晌，忽然道：“小四，你现在，是不是投靠七阙宫了？”
  
  “说了一百遍了，不要叫我小四。”钟郎兮回过头来，眼神古怪的看着他，“投靠倒不算，互利互惠，我就是个卖毒药的，其他的事……我高兴的时候可以帮帮七阙宫，不高兴的时候就害害七阙宫，反正微生苍离拿我没辙……”
  
  “你赚那么多钱干什么？”追风奇怪地道，“看你也不像什么燕鲍翅贵公子，也不像要建立什么门派，和我一样晃荡来晃荡去的，何苦制那些药增加自己的罪孽呢？”
  
  “玉面公子，”钟郎兮嘴角微勾，“偷尽天下宝贝只为求得几张藏宝图，你当真是缺钱还是缺情趣？历来寻宝只为三，一是钱财，二是救人，三是……”钟郎兮顿了一顿，咬了一口烤鱼，“若要说武功秘籍，我倒觉得你风大侠本人就是一本绝世秘籍，那些古人写的天下奇功到了如今，也许只够用来杀猪杀狗；若要说神兵利器，我倒觉得你的醉风剑应当能排上兵器谱前三，那些古人造的青铜破剑又笨又重，只怕连杀猪杀狗都没力气……若是……要兵书兵法，我告诉你，孙子兵法天下无敌，你需要阵法，我写本‘郎兮阵法’卖你一万两也勉强算是天下无双……”
  追风眉心微蹙，“你别把我说的要造反似的……”
  
  “难道不是？”钟郎兮笑了一笑，“你不愿造反，可许多人却想你造反，人人为你鞠躬尽瘁，你若不反，人必反你，若有一日你忽然暴毙，我定不会惊讶，你这种人若是心存怜悯之心或是牵挂之人，终究难逃一死。”
  
  追风睫毛不可察觉的一颤，却又极快的掩饰过去，他从钟郎兮身上，嗅到了一股相似的气息，只是执念不同。
  
  他……到底缺了什么？他望着他平静无常的面孔，这个人总是温文尔雅，有时也不略略不正经的调笑，有时又有几分疯狂的偏激。追风淡淡一笑，敏锐异常的四公子，算不算是自己第一次捉摸不透的人？可饶是如此，这个人，却是第一个……能看穿自己极力隐藏的内心之人，而这种感觉，倒也不是那么坏。
  
  “我若是死了，你我相交一场，盼你每年为我上坟之时流下一滴眼泪，记住喔，一年一滴就够了……”追风嘻皮笑脸的道，“如果你够肝胆的话，还可以考虑年年为我写一首诗，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生生世世，直到你也下来……”
  
  “你不如直接叫我陪葬，要不，咱们现在结拜？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很感人的，一定会成就一段佳话，流传千古。”钟郎兮吃光手中烤鱼，笑了一笑，“行了，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有什么事要帮忙就尽早说。”
  
  追风无奈的摇摇头，挥挥扇：“我猛然发现我们不结拜倒是可惜了，小郎，老实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种余伯牙见钟子期的高山流水之感，你有么？”
  
  “高山流水不见得，”钟郎兮朗声一笑，“倒像是赵高见李斯，狼狈为奸。”
  
  追风嗯了一声，似乎表示赞同的点点头：“好吧，先说正事。我的青梅竹马中了与你狼狈为奸七阙宫六宫主的一掌大力金刚掌，我用“阴阳指”封住她周身八大的气息，暂减死期，又以千年人参高山灵药续命，接下来，该怎么做？”
  
  “小褚挺善良的一人儿啊，没事杀你女朋友干什么？”钟郎兮怔了一怔，“大力金刚掌啊，难道他和你女朋友有深仇大恨？耶……你们三个到底有什么故事呀，说来听听……”
  “……”追风手中折扇一紧。
  
  “开个玩笑，”钟郎兮微微思付了一阵，“这般算来，她只余命三个月不到了，却也不是不能救回来。当世神医据我所知有三人，一是皇宫里的魏夫子，不过前几天因为涉嫌受命毒杀武则……呃……不是，武才人，被皇帝给斩了；二是冬葵子，可他的行踪飘忽不定，我也不知他在哪儿；三是区区在下，不过神医各有所长，我擅制毒解毒，或是一些其他外伤病症，大力金刚掌这种内伤，恕我无能为力啊。”
  
  “我当然知道你救她不了，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追风毫不意外钟郎兮的这般回答，笑道：“我已知冬葵子的下落，他现在在百里汐碧渊悠闲自在，我打算明日上路，亲自求他诊治，只是听说他性格素来古怪，我长得如此英俊潇洒，他若是一时嫉妒一愿救人，我也奈何不了他，唉唉唉，听说你曾救过他的命，若是你开口，想来他不会将我们拒之门外吧……”
  
  “他敢？”钟郎兮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一枚铜钱，递给追风，“当年他给我这玩意儿，说只要持有此物，不论是谁，他都愿救其一命，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你要就拿去吧。”
  
  追风端详着铜钱，见上边刻着小小的“冬”字，慢慢地道，“小郎，你也随我们去吧，你的毒……没准他能治。”
  
  钟郎兮怔了一怔，“我说过了，神医各有所长，我的毒连我自己都无法解，何况是他？”
  
  “不试如何能知？没准他研出新药呢？”追风轻轻一叹，“你怎么总是这般无所谓的样子，好象很乐意把自己整成这般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
  
  钟郎兮闻言微微一暖，自入此世，他经历过太多残酷的折磨，人间冷暖自以为看透。后来凭着一己之力登上如今的位置，成为药王谷谷主，名震江湖的四公子，尊敬他、奉承他的人不可谓不多，而他却从未在乎过。一次一次的江湖之争下来，有为他而死的下属，甚至有爱他至深的女人，可他，仍未动过心。因为他从来，只是把他们当作古人，这些古人，从来没有人了解过他。
  
  除了追风。
  
  追风其人，身世如何，他知不甚多。但他隐约能感觉，这漂亮的小公子，永远不像表面那般简单，武功之深不能想象，身份之多未能皆知，胸壑之事更是不可揣测。
  可此人待己，却是真心诚意。
  
  也许都不是什么好人，交谈的次数也不甚多，每一次见面，总是以挖对方隐私为乐，可这种感觉，真的不算坏，至少恶言之知，远比那些虚言美语畅快得多。
  
  追风知这人一劝不听那定不百劝不动，遂起身拍拍屁股，伸伸懒腰，笑道：“天要亮了，我要赶回去照顾我们家雀儿，你就继续躺这儿以天为盖地为铺吧。”
  
  钟郎兮缓缓躺下身，闭上双眼，轻轻扬起嘴角：“慢走，不送。”
  
  追风围着他绕了两圈，见他好象真的睡着了，悻悻吐吐舌，拂袖而离。只是刚走出几步，后头传来不大不小的声音，语气颇有几分叹息之意：“追风，你别嫌我罗嗦，你若真心喜欢你的女人，便放开过往之事远走高飞，若是不能，治好她便放开她，如若不然，我当真不愿年年去祭拜一个大傻瓜。”
  
  追风大步而迈的脚停在半空中，微微一顿，眸光流转，“你若能放开往事，为何亦天天寻一个不知存不存在的人？若是……真承你乌鸦嘴‘吉言’，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钟郎兮静默须臾，没有问追风要帮什么忙，或许，于他俩而言，这根本毋需直言，就已了然于心。
  
  “真到那时，我会亲自前去，保你那青梅竹马平安。”
  
  追风知道，这样一个轻描淡写的承诺犹如千均之重，而钟郎兮答应了，定不会食言。
  
  “那我真走了。”追风微微一笑，不再回头，往前疾掠而去。
  
  李青雀猛然睁眼，浑身冷汗涔涔。
  
  秋婶替她擦拭额间密汗，紧张地道：“姑娘啊，你可吓死我咯，这是做了什么噩梦啊，怎么摇都摇不醒……”
  
  “我做噩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