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雀林传奇/香九楼

怎么不多留几日？小老头儿一人留在这儿无趣的紧啊。”
  
  “老顽童爷爷若是觉得闷，可以和雀儿一起出去玩啊，”李青雀微微一笑，“狐渊主也没关着你……”
  
  “我倒是想……可，有人不让我出去，小老头儿一定要等到人才行……”冬葵子嘟囔着低下头，李青雀眉头微蹙，“您等谁要一连等个几年啊？”
  
  “……”
  
  李青雀见冬葵子欲言又止，亦未再多问，她从怀中取出一条手绳，那是由几种颜色的细布条编织而成，样式奇特，冬葵子瞧着新鲜，一把夺过，歪着脑袋瞅了一阵，奇怪地道：“这是何物？”
  
  李青雀眉尖一挑，“这可是本姑娘亲自创造的艺术品，是送给老顽童的。”
  
  冬葵子“啊”了一声，嘿嘿笑道：“好看是好看，可这娘们儿的东西……”
  
  “喔，您不喜欢，那我收回来了，”李青雀点了点头，作势伸手，冬葵子连忙揣着手绳一退，“哪有收回送礼的道理？真是不懂事的丫头……”
  
  李青雀满意的耸了耸肩，冬葵子将手绳收入囊中，像收到什么宝贝似的眉开眼笑，“小顽童呢？”
  
  “小顽童？”李青雀怔了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他指得是追风，“刚才我们见过哑婆婆，然后他说要去向狐渊主道别啊，本来我也要去，可是他偏说有话单独和狐渊主说，算啦算啦，狐渊主好象比较喜欢和追风说话，我瞎掺和什么。”
  
  “小丫头话中有酸味……嘿嘿……”冬葵子摸摸花白短须，“狐狸渊主都四十多岁的老太婆了，小顽童对她哪有啥意思……”
  
  “知道啦知道啦，”李青雀浅浅一笑，“我还要收拾行李呢，一会儿再说哈……”
  
  未及冬葵子回过神来，她笑嘻嘻的将他赶出房，乐呵呵的安上门，在门合上的一瞬，笑容骤然消散。
  
  李青雀转过身，一把推开窗户，纵身跃出，拼着虚弱的身子朝南苑奔去。
  
  不对劲，从一开始，一切都不对劲。
  
  和追风约定好，悄悄的离开，不惊动其他人。可他明知自己身子不好不亲自送她回房，还道要单独见狐渊主。
  
  若他真去见了狐渊主，冬葵子又怎会知自己要离开之事？也许别人不知，她是亲自嘱咐哑婆婆莫要将此事张扬，冬葵子居于西厢，又岂会一大清早天没亮透便去南苑见哑婆婆？她方从那儿回来，为何一路连冬葵子半个人影都未见？可冬葵子既知道她要离开，又硬要说是从哑婆婆口中得知，可以解释的理由只有一个，那便是追风告诉他，且让他这么对自己说的。
  
  既然追风见过冬葵子，为何不愿让人知道？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要见的人不是狐渊主，而是哑婆婆。
  
  李青雀眸光一闪，莫非他，还是……发现了么？
  
  南苑雪庐，哑婆婆冷冷的看着眼前之人，她布衫染血，几处要害均中叶器之伤，奄奄一息。
  
  追风微微一笑，“你到死仍要做哑巴么？”
  
  哑婆婆垂下眼睫，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勾起嘴角，摇了摇头，轻轻地道：“传闻玉面竹清盗遍天下奇物却从未露面，你既从我这夺过天下至宝的第四张藏宝图，何以今日却摘下玉面示人呢？”
  
  许是多年未开口说话，她的声音略显几分生涩，甚至极为尖细古怪，仿佛像个孩童一般稚嫩，追风却不以为意，只是呆了一呆，“百里汐碧渊的生人不过只有我和雀儿，即是戴上玉面，又岂能逃过七阙宫三宫主春辛草的眼睛？”
  
  “你倒是抬举我老太婆了。”哑婆婆勉强撑起身，半倚在木椅上，她揉了揉头，静默良久，缓缓抬起头，冷笑道，“怎么？还不动手？你不正想乘着临走前杀人，神不知鬼不觉么？时间愈长对你愈没好处。”
  
  “三宫主的武功位居七宫第二，我追风再自命不凡也不至于百招内得手，”追风无奈地道，“仔细想想，你十年不出百里汐碧渊，就算是守着一小块藏宝图又有何用？这种东西你索性一把火烧了还能保住性命，可你却成日贴身带着，这又是为何呢？素闻春辛草其人声音如同婴孩，你扮哑人无非是不愿被狐狸渊主识破身份，可这又有什么意义？该不会……”
  
  追风话至于此，忽然浑身一震，他本是随口道出心中疑惑，却像是忽然想明白一般抬起头，“你……”
  
  但见哑婆婆嘴角溢出黑血，胸腔狂热，砰然倒地气绝。
  
  追风一凛，原来她早就服过毒药了……春辛草……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
  
  “咿呀”一声，屋门骤然被人推进。
  
  李青雀站在门前，视线呆呆的在屋内一扫，原本苍白的嘴唇显得更无血色。
  
  她慢慢自墙头走到墙角，径直蹲至哑婆婆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良久，不可察觉的一叹，淡淡地望向追风：“知道你身份的人都要死么？”
  
  追风有几分愣愕的望着李青雀，她未知她会来，更未想她会用这种平平的语气问他这样的问题，这一切始料未及，他心中千般念头急闪，一时间只道：“雀儿……哑婆婆她……不是……”
  
  “我不是傻瓜，”李青雀目不转睛的看着追风，“哑婆婆曾在我昏厥时咳嗽过，她的声音没有问题，她装聋作哑我并非不知，虽然只是很模糊的印象，可我见过她端详自己怀中的图纸，确是天下至宝无疑。”
  
  追风长睫微颤，在面庞上投下浓黑地阴影。此时的李青雀再不是平日里那般娇弱的模样，她一双晶亮的眸子英气逼人，令人不敢直视。
  
  “是啊……正如……我看着你拿走我的藏宝图一样……”李青雀眉间闪现几分调笑之色，“啊，好象还不止一次，王期山那次还多亏你让我见识何谓沉船，不是么？玉面公子？”
  
  “原来……早就被你发现了……”追风再次抬起头，神色丝毫不变，对于李青雀所言之惊不过转瞬即逝，然而眼眸深处却闪着淡淡地悲哀，“我老实说，那次还真没想到你可以脱险，后来见到你，惊讶了一阵。”
  
  李青雀露出一道微笑，清澈，然而宁静，却因眸中的愤怒变得凄凉：“我老实说，那次你先救我一命，所以你送我艘沉船，仔细想来又有什么好气的呢？只是……真奇怪啊，巫马追风不是和青雀青梅竹马么？多年来第一次相遇，为何……不好好坐下，叙叙旧呢？莫非……你不是巫马？”
  
  “我是追风，却不是巫马，正如你不是李青雀，而是夏和月一样。”
  
  李青雀脸色微变，追风摇头浅笑，“别惊讶，你的名字还是你告诉我的，你忘了么？你那时向我要签名给你家弟弟的时候，还特别加上你的名字，我戴着面具你看不出来，我肚子都笑痛了。”
  
  “原来巫马是姓巫名马，我竟然没有起疑，”李青雀心中突然一酸，“那么，你究竟是谁？”
  
  “我是玉面公子啊。”追风微笑。
  
  “那……玉面公子又是谁？”李青雀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一心要找天下至宝，那到我身边扮巫马做什么？”
  
  “只是意外，真的。”追风轻轻一叹，“那时为追乔亭白的第二张藏宝图，在明宝楼见你们被七阙宫之人截杀，所以出手相救，我知道乔亭白看你极重，所以想留在你身边一阵，探探有什么线索，仅此。”
  
  “既然你后来知道我和那劳什子千月教没关系，那还跟着我做什么？为什么……还要带我出来，我既然没有利用价值了，那还费什么心？”李青雀喃喃的道。
  
  “既然你也想到我是玉面公子，为什么还装做不知道呢？”追风柔声道，“不就是因为，喜欢么？”
  
  李青雀微微颔首，眼眶一湿。
  
  “因为喜欢你，所以经常忘记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因为喜欢你，所以明知道你很聪明很容易识穿人还把你带在身边，因为喜欢你，还想过把藏宝图丢了算了，当一辈子巫马也没什么不好。”追风颠三倒四的道，“很肉麻吧？我也觉得肉麻，可惜是真心的。”
  
  “那么现在……”李青雀抬眸，“你可以为了我，放弃藏宝图，远离江湖么？”
  
  “不能。”追风咬牙道，“雀儿，你问我是谁，我不能告诉你，你问我拿藏宝图做什么，我也不能告诉你。我只能说，我身后，背负着上千条的人命，这上千条人命又关系到上万人，我不能放弃，绝对不能。”
  
  “那我该去哪里？”李青雀胸口起伏，“我可以去哪里呢？”
  
  “雀儿……”追风幽幽一叹，“你先回家，也许很快，我就可以……”
  
  “那么……你先让我安静会儿吧。”李青雀平静的看着追风，“一会儿见。”
  
  追风望着李青雀不疾不徐的步出屋门，心中一黯。对不起，我，不能再把你留在身边了。这一次，是连我自己都踏入一个巨大的陷阱，这一个陷阱，不仅是千月教、七阙宫、朝廷乃至由整个江湖的人所设，我真的……顾不上你了。
  
  “真是出好戏……”有人妖魅一笑，在门边缓缓而立，“不过……你以为你杀了我们的人，还能平安离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