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流光/漩沐

 
  看到夏殊生气，蒋小姜有些得意。
 
  近乎是在同一时间，教室的前门探进一个脑袋，大喊了一声：“夏殊，把你的英语书借给我！”
 
  是夏历。
 
  “你高三用高二的英语书干吗？”夏殊的嗓门全班都听得到。
 
  夏历往班里扫了一眼，可又不好意思地避开蒋小姜的目光，没底气地喊了一声：“你屁话怎么那么多，到底借不借啊！我复习要用！”
 
  夏殊极不情愿地走过去，把自己的英语书递给了夏历，没好气地说：“别在我书上乱涂乱画！”
 
  夏历没有理她，抽走英语书就像个逃兵一样溜走了。
 
  “我要不要把蒋小姜弄到手还用得着你管！”蒋小姜又想起来这句话。
 
  蒋小姜快要到十八岁了，她还没有听过多少甜言蜜语，她也还没有经历过心动的表白，她对一句从石头里蹦出来的话傻了眼，失了聪。
 
  蒋小姜突然发现这个世界上除了柯睿熙在她身边外，还是有别人想要她，这是多么惊人的发现。过去小姜一直都没有看得那么清晰，而现在却变成了火眼金睛。
 
  【2】
 
  书桌前摆放着的笔记本是柯睿熙的，可是却在蒋小姜这儿，这是柯睿熙放学时塞进她书包里的。过去她会小心地对照自己上课的笔记，然后看看自己到底有哪几个小点漏掉了，但是，现在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跟不上他的脚步，她上课能够记下来被她消化的东西越来越少，于是，她懒了，她不想再这样吃力地向上爬了，于是现在她靠在发黄的墙壁上，默默地看着那本字迹工整的笔记本。
 
  联庆高中的高二和高三一样恐怖，蒋小姜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和一切紧张的气氛是如此的不搭调。
 
  此季的风在夏日的末梢，带着仅剩的暑气，最后一次吹进她的心房。打开的笔记本被迅速地翻页，蒋小姜拿起手上的笔砸了过去。笔盖没有盖上，黑色的啫喱笔在写满字的笔记本上留下了丑陋的一笔。烦躁的心情填满了心口漏风的洞穴，只要一想起后年到来的高考，心里就有说不出的难受。把笔记本扔得远远的，蒋小姜摊开手臂躺在客厅的躺椅上，斜过去的目光落在了一旁振动的手机上面。
第71节：第五章毁灭爱情(3)
  手机的小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蒋小姜拿起来，打开，三条未读短信。
 
  蒋小姜的瞳孔对着发亮的屏幕放大，像等待着揭开一个期待已久的秘密，像很久都没有迎接任何惊喜的剧幕，她缓缓地翻开手机盖，查看。
 
  10086的当月账单，另一个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或许是移动讯息、开发票的广告，蒋小姜带着将要溢出的失望摁下查看。
 
  “是蒋小姜吗？”
 
  第一条，没有回的必要，一定是一个无聊的人。
 
  第二条，还是同一个号码。
 
  “你为什么不回我短信？”
 
  情不自禁地回过去，是一串不带感情的问号。
 
  蒋小姜脑海里一片空白，发现自己也是一个无聊的人，甚至比任何人都无聊。这个时候，柯睿熙在做什么呢？应该是在做作业，那么又是在做哪一科的作业呢？
 
  按键停在了编写新短信的界面上，很想说些什么，却又停住了动作。蒋小姜面无表情，神情呆滞，不像一个十七岁的少女。可是十七岁的女孩子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她也不知道。
 
  手指僵硬地停留在按键上，又一条新信息覆盖了刚刚的界面。
 
  “我是夏历。——是个陌生的号码”
 
  蒋小姜突然间打了一个冷战，心被提了起来，悬在身体内，不安分地跳动着。
 
  是他，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这个问题一直盘旋在蒋小姜的脑海里。“我要不要把蒋小姜弄到手还用不着你管！”——这句话自己听得很清楚，只要脑海中浮现出夏历的轮廓，这句话就那么响亮地在耳边回荡。
 
  蒋小姜踌躇着是否要在手机里面存下那串原本陌生的号码，最后还是决心存下来，但名字并非是夏历，而是一个代号——XL。
 
  夏历几乎每天都会发消息给蒋小姜，而蒋小姜也在不胜其烦的时候，回他一两条消息。渐渐地小姜也习惯了夏历的骚扰方式，如果哪天没有收到夏历的短信，蒋小姜就会不自在。
 
  蒋小姜也觉得可笑，原本是被自己划分为看到就会吹胡子瞪眼的宿敌，可是现在却能在私底下像朋友一样发消息，尽管一开始只是徘徊在刁难对方的文字游戏上。夏历好像是一个朋友一样慢慢融入到她的生活，虽然只是文字上的交流，但蒋小姜可以感觉出夏历是一个善良的人，对他的那句话也渐渐淡忘了。
第72节：第五章毁灭爱情(4)
  “你最近怎么有事没事老拿着手机？”连妈妈也发现了这一点。
 
  “就是看看彩信新闻嘛！”蒋小姜把手机放下，推到桌子一边，埋头吃着碗里的饭。
 
  “我也看看，有什么好看的。”妈妈正要伸手去拿手机，她抢先按住了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心底激荡起的水潮，像火山顶上即将喷溅出来的岩浆。
 
  “我这个手机，你又不会用。”
 
  “和睿熙发短信啊？”妈妈的嘴角带着笑容。
 
  蒋小姜抬起头平视着她的脸，口袋里的手机此时又振了振，她站起来朝着厕所走去。
 
  “你不吃了啊？”
 
  “吃，我肚子有点疼。”
 
  闪进了厕所，关上了门，坐在马桶上，拿出手机，不用猜也知道是夏历。
 
  “今天放学我看到你了，和柯睿熙一起回家。——XL”
 
  只是一句话，被窄小的手机屏幕划分成了两行，黑色的字体那么刺眼。好像是被抓包的妻子似的，蒋小姜变得手足无措，什么都没有回，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准备打开厕所门的时候，手里的手机又振动了。
 
  “我会吃醋的。——XL”
 
  五个字静静地躺在发亮的屏幕上，蒋小姜的脸颊一阵泛红，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竟然有几分红润。
 
  这句话，柯睿熙从来没有说过，如果在教室里柯睿熙说一句肯定的话语，她就会安安分分地做柯睿熙喜欢的蒋小姜。但是除了夏历，再也没有人说过。
 
  她的心跳扑通、扑通地加快了速度，身体里的血液加快了流动，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
 
  比任何一个数学概念，比任何一个化学公式，比任何一个物理反应都要深刻的话语，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的脸像是一朵在苞蕾中蠢蠢欲动的花朵。
 
  “小姜，你掉进厕所了啊！”妈妈敲了敲门，蒋小姜的心一惊，慌乱地应着，“好了啦！马上出来了！”
 
  迅速地回了几个字：“别胡说……”
 
  被风扇吹凉的米饭，原本要和着汤才可以勉强吃下去，但是口袋里的手机一振动就迫不及待去看，所以原本需要磨蹭很久才能吃完的饭，三口两口就吃完了。
第73节：第五章毁灭爱情(5)
  躲进自己的小阁楼里，小心翼翼地打开信息，在心里其实已经猜想过对方会说什么。
 
  “真的！——XL”
 
  很短的两个字。比之前的那五个字还要短的两个字，却比任何话语都要有分量。蒋小姜握着手机，听到自己的心跳，每一跳都那么用力、那么真实，仿佛马上就够到了那朵叫做幸福的花朵。
 
  蒋小姜没有心思做作业了，连书包都没有打开，整个晚上都拿着手机，不断地按着那些写满字符的按钮。
 
  【3】
 
  窗外，榕树静默地露出它的头，总有飞不完的鸟聚在那里头。
 
  唧唧喳喳，吵闹不休。
 
  原以为夏末的蝉鸣被头顶的闷雷吓倒之后，整个世界便静下来，现在却发现还会有别的声音取代它的喧哗。
 
  夏天就要这样告别了。“你最近上课怎么都在玩手机？”柯睿熙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啊……”蒋小姜把捏在手里的手机收进了口袋里，准备回头的时候，对上正往这边看的夏殊的眼睛，依然是气不过的样子。夏殊好像并不知道蒋小姜和夏历有来往的事情。
 
  “还说没有，不要以为手放在抽屉下面老师就看不到，他都看你好多次了，你再这样啊……”柯睿熙严厉地说。
 
  蒋小姜小声说：“再这样就是自甘堕落，然后被老师遗弃，成为别人眼中不求上进的坏学生？”她说话的语调有些激动。
 
  柯睿熙看了看蒋小姜，像是还没从她刚刚的回答中反应过来。
 
  “我就是这样不上进！”蒋小姜看着柯睿熙无话可说的样子，突然间冒出了这句话，“其实我跟夏历是同一类人，跟你不一样。”
 
  蒋小姜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地说了夏历的名字。
 
  柯睿熙原本低头看书的目光一下子回到了蒋小姜的脸上，他的心猛烈地抽动了一下，垂下来的手紧紧地抓住裤腿，可脸上显露出的却依然是欲言又止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