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流光/漩沐

快说，快说嘛！”
第143节：第九章忘却痛苦(2)
  柯睿熙把脸朝向背着蒋小姜的那一边，又重复了一次刚刚的那句话，“真的没事。”手里却紧紧地攥着今天本来要送给蒋小姜的礼物，本来是蒋小姜的生日礼物，却因为住院两个月未能送出——一个水晶八音盒。就像是设计师的本意一样，希望她心怀着爱，永远幸福。
 
  一个人如果每天说谎四次，一年就是1460次，如果按照60岁的平均寿命计算，一生就是88000次。其中最容易脱口而出的那句就是“没事，我很好”。
 
  仿佛是理论得到了验证。蒋小姜把手里的荧光环戴在了柯睿熙的头上，用一种很无辜的表情说：“这是一个神奇的东西，只有戴在撒谎的人头上才会发光。”话音才落，柯睿熙就把自己头上的荧光环摘下来要往小姜的头上套。两个人就这样相互打闹着朝时代广场靠近，原本冻僵了的双脚因为运动而逐渐暖了起来，周围的空气更因为人潮的拥挤而变得暖而潮湿。蒋小姜朝着柯睿熙的眼睛呵出一口白气，结果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雾气，蒋小姜笑得前俯后仰。
 
  实际上，大声笑出来的同时，蒋小姜心里也冒出了这么久以来心底掩藏的哀伤和酝酿已久的数以万计的悲伤，这些事情是不说出来大家就不会明白的吧。
 
  看到蒋小姜被干涩的风吹得发红的脸，柯睿熙拿下自己系在脖子上的围巾，温柔地包裹住小姜的脖颈，长长的围巾围着她包了好几圈，令她看起来像一只北极熊，现在换成了柯睿熙笑得眉毛眼睛都凑到了一起。
 
  就因为他一笑起来，心底的那一片天空化开了混沌的云彩。
 
  像无数泛滥成灾的偶像剧，无法让一个和谐的场景延续整场剧目，不可能成就两个人的温情画面，总会有第三个人闯入情节。
 
  当夏历拿下头上的头盔，板着一张僵硬而无表情的脸，出现在蒋小姜的面前时，仿佛诠释了所有故事的残骸。整个世界像瞬间被冰霜冻结住了，就连前一秒蒋小姜的微笑都凝结在时间的光谱中，无法动弹。
 
  对于夏历来说，这是怎样的一幕场景呢。他想努力挤出一丝宽容的笑都没有办法，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生有说有笑，而这样欢快的笑容都是与自己在一起时极为稀有的。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那个男生还是柯睿熙。
第144节：第九章忘却痛苦(3)
  真的喜欢我吗？其实那一刻心里最想知道的还是这个问题，最在乎的还是这个，尽管得到的可能是安慰的答案。冬天拖着虚长的尾巴扫过指缝的罅隙，冬天会冻裂的手不能够戴任何首饰，但夏历还是固执地戴着那个情侣戒。
 
  在除夕夜听完长辈语重心长的畅谈之后，最想、最迫切见到的那个人，现在就站在眼前，可是只是这样默默地望着，就莫名地失去了靠近的念头。夏历缓慢地转身，总觉得有一个看不见的人用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被空气操控的身体，一点一点艰难地转过去。
 
  夏历是年夜饭的中途跑出来的。
 
  夏历是不顾爸爸妈妈的脸色骑上“豺狼”的。
 
  夏历是在黑夜中穿过无数条温馨的街头，在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要见到她，才会像现在这样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毛衣站在她的面前。
 
  可是，夏历却看到了自己不愿意看到的场景，在这一刻仿佛相信了夏殊说过的话都是真的。夏历伸出手把另一只手上的戒指摘下来，可是因为手干裂得太厉害，他好不容易才把戒指取下来，随着指环上粘着的血迹塞进了口袋里。
 
  蒋小姜看了柯睿熙一眼，犹豫三番，还是叫住了混入人群的背影，“夏历！”
 
  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紧的手一点一点松开，柯睿熙拍了拍蒋小姜的肩膀，“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霎时，伤感如同黑幕中抖落的雪花，一片一片雪白停在睫毛上，不过三秒钟就化为水滴。柯睿熙默默地把手抬起来，迎上蒋小姜左右为难的脸庞。
 
  去吧。柯睿熙很勉强地露出了微笑，笑的时间久了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太可笑，其实宽容可以像演戏一样只要几秒钟就回返到自己的世界里，在那里可以自私，可以不顾及他人，但是柯睿熙还是那么执著地将一切延续到蒋小姜彻底离开了他的视线后，才像含在嘴巴里的糖果，失去味道，失去晶体，最后只留下舌苔上的色素。
 
  孤单是一种验证。柯睿熙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世界有太多东西都被捣碎了，他要承受的孤单不单单是蒋小姜的别离，还有更多的故事在暗处等着他，如同暗礁一般存在的窘困，不是任何人都能够陪伴着走下去的……
第145节：第九章忘却痛苦(4)
  柯睿熙有一只手一直插在口袋里没有拿出来，那个口袋里藏着的就是他想送给蒋小姜的水晶八音盒，此时，他将它拿出来，托在手心。在临近十二点的倒数钟声响起的时候，柯睿熙想告诉蒋小姜，其实只要她幸福，只要她开心，他都会远远地看着她，为她守护着幸福。
 
  【2】
 
  知道柯睿熙的爸爸出事了是在正月补课的时候，柯睿熙没有来上课，又像上次一样忽然不见了，蒋小姜莫名地感到一阵恐惧，就打电话到言姨家里。接电话的是他家的保姆，操一口外地口音，保姆含糊不清地把简单的句子变成咬字不清的复杂句。
 
  蕴涵着的关键字，被蒋小姜一个字一个字复述出来，“先生—飞机—死。”
 
  蒋小姜的脑海一片空白，也只能说出这几句话：“那言姨呢？言姨在哪里？还有睿熙呢？”最后得到的答案是去认尸体了，小姜整个人立在那儿，整块背脊瞬间冒出了一片冷汗。
 
  “把我的爸爸还给我！还给我！”蒋小姜记得自己这样对柯睿熙大吼过，也记得柯睿熙转过身认真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他说：“我把我的爸爸给你，就当做是我们交换，好不好？”
 
  可是蒋小姜现在突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柯睿熙的爸爸没了，他同样成了没有了爸爸的孩子，蒋小姜一下子说不出内心的感受，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止也止不住。
 
  伴随着无数次伤感，内心翻滚的波澜牵扯出的悲痛，化成心底最柔软的鳞次，那些不能让更多人知道的事情，成了秘密。知道了柯睿熙没有来学校的真正原因的蒋小姜像变了一个人。
 
  夏历察觉到了蒋小姜的不对劲，但毕业考试已经结束，他开始在父母的操办下准备入军校前的各项事宜，也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顾及得上蒋小姜。
 
  从原本的昼短夜长逐渐向昼夜平分延长，蒋小姜注视着无数个日夜颠倒过去，等待着柯睿熙回国的消息。每天都看着从妈妈那里领回来的手机，很多次都想发短信给柯睿熙，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每次只能作罢。
第146节：第九章忘却痛苦(5)
  元宵节那天，妈妈跟蒋小姜说睿熙回来了，她嘴里还含着汤圆就跑出了家门。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她想他应该很难过，心里无端生出很多猜测。
 
  站在柯睿熙的家门口，按下门铃的时候，蒋小姜气喘得厉害。蒋小姜在心里期待着开门的是柯睿熙，如果是他的话，她可能会马上扑到他的怀里，泣不成声，电视剧里不是都那么播的吗，蒋小姜在几秒钟的时间里想了很多画面。可是，开门的却是保姆，她看了蒋小姜一眼之后，朝着屋子里低声说：“是小姜。”
 
  屋子里传来弱弱的回音，“让她进来吧……”
 
  蒋小姜小心翼翼地走进去，言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低着头默默地擦着手里的照片，听到蒋小姜的脚步声，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厉害。
 
  “言姨……”想说一些安慰人的话，可是一开口，蒋小姜的眼睛也跟着红了，在她的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之前，保姆随着言姨的示意，领着蒋小姜走到书房门口，她低声对蒋小姜说：“小熙回来之后就一直在书房里，饭也没有出来吃，小姜，你去劝劝他吧。”
 
  书房里黑糊糊的，窗帘拉得紧紧的，整个房间密不透风。柯睿熙的背影陷入了黑暗中，像落水的石头，拔也拔不起来。
 
  唰地一下拉开窗帘，阳光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眼睛里。
 
  柯睿熙没有伸出手去挡住刺眼的光线，也没有抬头看蒋小姜一眼，依然默默地靠在转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手腕上的佛珠。蒋小姜犹豫了一下，想对柯睿熙说些什么，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口，前几天在心里已经想好的话竟然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蒋小姜静静地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默默地看着自己的脚尖，很多次都小心地用余光打量着柯睿熙的脸。眼前的这个男孩子，蒋小姜过去总以为他天生不会长胡子，可是现在她看到他的下巴长出了幽青的胡楂，无论怎么看都不再是之前那个干净得让人联想到漫画的少年，好像全世界没有什么比这更让蒋小姜察觉到时光正如同梭子一般，钻过了不经意间镂空的缝隙里。
第147节：第九章忘却痛苦(6)
  是在什么地方停住了脚步，想尽办法也不能翻过斑驳的壁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