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沈研

第7章


她不说话。
“可欣,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将来要怎么办?如果高远钧有了别的女朋友你又怎么办?难到就像现在这样守着过去跟他的回忆过一辈子吗?你何苦这样?”她说到最后一句语气很重,像是很气她的样子。
她仔细听她说完然后笑着摇头,“我并不是何苦这样,真的松松,你不明白。”
其实和高远钧有关的一切回忆,她从来都没有刻意的要去记住或是遗忘掉他,只是好多时候,那些已经发生在她生命里的记忆,是想忘,却终也无法忘记的。她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的等待,等待时间的流逝来帮她抚平这创伤,或者,是为她留下更深的印记。
“也许你觉得我这样不好,可是对我来说这却是最好的选择。当初是我自己想要结束和他的关系的,因为我想要试着离开他重新开始新的生活,在那种情况下这样的选择,对我来说是种解脱。”倪可欣说:
“因为如果原本相爱的两个人没有勇气给对方承诺,或是根本就不想承诺,你和他在一起已经变得没有快乐可言,那还不如趁早分开。虽然难免会有些不舍和想念,但总好过勉强在一起,然后彼此互相伤害。这样就算回忆起来,起码我们留给对方的会是一些美好的记忆。在很多日子以后当你再记起他,或是再看到他时,你会回忆起你们所拥有的那些过去,你会想起那个男人曾经爱过你,给过你。而你,不后悔。这样,也就足够了。因为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自己深爱的人在一起一辈子的。”
“可是你难道不想和自己喜欢的人一辈子在一起吗?”
“想啊。”她微笑起来,“每个人都会这样想,但是你又如何能保证你爱的人他也一定同样爱你呢?”
“如果他不爱我那我干嘛还要跟他在一起,我有病呀!”
“因为你爱他啊。”她笑着提醒她。
“那倒也是,我都快要被你搞糊涂了,而且我觉得自己现在对爱情更是不抱什么希望和信心。”
她怜爱的揉揉她的发,说:“不要听我危言悚听嘛,我在这方面也只是个失败者而已。况且你知道爱情真要来的时候挡也挡不住,对不对?”
她靠在她身上,“可欣,你还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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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靠在她身上,“可欣,你还爱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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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吧。”她说。
“那你为什么要和他分手?”
她很仔细的想着,小心的不去碰触心底的那一丝痛。
那是怎样过去的一段日子啊——
“我十九岁那年认识他和他在一起,整整六年,和每个故事的开始一样,我爱他,很爱很爱。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谈过将来,他不说我也不问,时间一晃就是六年。他还是不说,我却不能不想,你知道一个女人实在没有多少青春可以用来等待。”
她陷入深深的回忆中,“我曾经以为我可以做到不在乎,可是那个时候我才多大?十八、九岁,二十出头,我还年轻,我真的什么都不在乎。可是到后来,我觉得自己已经老得经不起等待。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我也不敢问,我怕他其实根本就没想过要和我地老天荒——很可悲,但爱一个人就是这么可怕。虽然我不喜欢自己变成这个样子,却总是无法阻止自己这样去想。虽然我们还是在一起,可我觉得心里面没有一点依靠,渐渐的我变得对自己越来越没有信心,我怕我会失去他,怕他有一天会离开我,还得每天小心翼翼的收拾好这些心情怕他知道以后会讨厌我,那段日子我觉得我过得好辛苦,现在回想起来都不知道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后来有一天我终于想通了,我不想再像那样继续下去了,所以我们也就分手了。虽然还是舍不得,但总好过那样拖下去——我会疯掉的。”况且出了那件事情,她低下头想。
“我从来没听你说过这些。”她知道虽然她说的轻描淡写,但那些日子她一个人一定过得很辛苦。“可欣,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好吗?我想听。”她趴在她的腿上。
她抬起头淡淡的微笑,想起多年以前,和他相遇的时光,那个美丽的三、四月天——空气中还逗留着春天的清新和芬芳。校园里那条路两边栽满梧桐的林荫道,梧桐树叶刮过飞絮长出绿油油的叶子;高大的泡桐密密麻麻的嫩绿色大叶子中间,挤满了一串串淡紫色的花,压得枝头沉甸甸地的摇晃,风一吹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的花……
“我还记得,那天早上第三节课上外语课。教室在二楼。我一个人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外面太阳很好,从我坐的窗边照进教室来,窗口外是绿绿的刚抽出新芽的树枝……那天刚好班里出了意外,后来想起来好像是命中注定要和他认识的一样。”
“不会吧,这么神奇!”松松插嘴。
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班里有个男生叫聂波,那天英文课上他在教室后面割腕自杀。我想他其实根本就不想死。他和我坐在同一排,我看见他拿刀在自己的手腕上竖着划了几道,血顺着他的手腕流到地上。他知道我看到了,因为当时只有我和他坐在后排,他以为我会尖叫或是喊老师,而我只是把头转向窗外,后来他自己忍不住呻吟起来倒在地上,于是惊动了所有的人。班里顿时一片混乱。
有几个男生跑过来按住他,他嘴里喊,‘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你们不要管我让我死掉算了,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他像疯了般推开他们,鲜血蹭得到处都是。
他们又上前七手八脚的抓住他,他突然撕心裂肺的喊,‘你们放手!放手——’吓了他们一大跳。就连平时高雅的英文老师也失了常性,慌乱中用高八度的嗓音喊着‘Seaven,Seaven!’好像要崩溃的人不是聂波,而是她一样。于是我就笑起来。”她说到这里,面带着微微笑。
“在看到英语老师双眼露出惊惧疯了般一遍遍喊七时,我忍不住笑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其实英文老师喊的不是七,她喊的是Seaven高远钧,而不是我以为的Seven七。
当我笑的时候,他刚好双手抱臂悠闲的站在门口,他看到了我。他比我们高一个年级,是极不情愿的被人拖来这里的,因为听说一年级临床有人在教室里自杀。不过看他的样子对救人一点没有兴趣,因为他只是漠不关心的看了聂波一眼,就站在教室门口,多进来一步都没有,表情有些不耐烦。”
任松松笑起来,“他好特别。”
她没有回答。
“接下去呢?那个人为什么要在教室里自杀?高远钧真的没有管他?”
她思索着该从哪里先讲起:
“他站在门口连门都没进来。后来有个女生说把聂波送医务室吧,于是一群人就又手忙脚乱的去拖他。就在他们拉扯的过程当中聂波突然身子往下跌,发出类似困兽般的低嚎,剧烈的喘着粗气,他们似乎被他的样子吓住了,全都松了手,任他跌坐下去趴在地上,不知所措。一时之间教室里静得只剩下他粗嘎的呼息。
就在他倒地的时候,高远钧一下子从靠着的门边站直身体,大步走进教室,拨开围观在聂波周围的人,蹲在他面前,把他的头从地上扶起来问他,‘你的药呢?’一只手在他的口袋里上下翻找。
他突然嚎啕大哭,嘴里叫着一个女孩的名字,嘶哑地喊:‘你怎么不要我了,你叫我以后一个人怎么办?’有一种很伤心很伤心的感觉,我听他那样喊,不知道为什么,也从座位上站起来。
他又问了他一遍,‘药呢?’
而他只是哭,不回答。一行一行的泪水顺着苍白的脸颊不停往下淌,狂乱的眼神中隐约透着支离破碎的心伤。
我突然觉得有些感动。
我从来没有见过男生像这样哭过,我想他一定爱惨了那个女孩。于是我走过去在他的书包里找到他的哮喘药,递给他。那是适用于白天,作用时间4到6小时的短效β2肾上腺素受体激动剂沙丁胺醇。
高远钧接过去给他间断吸入,大约5、6分钟后,聂波的症状就有明显好转。
可是他呼吸顺畅后又坐在地上要寻死寻活。
我心里面莫名其妙的一阵恼火,于是捡起地上的刀,左手拎起他受伤的胳膊。他本能的把胳膊往回缩。
我抓紧了问他,你想死是不是?
他一愣。
我说你是不是想死?想死的话不用这么麻烦。我把刀片对准他手臂上的大动脉对他说,真想死我来帮你割一刀,我保证不会割偏只要一刀,血就会从血管里面喷出来,都不要送医院你就可以直接进殓房好不好?
他呆住了,以为我是在开玩笑。
我用力抓住他胳膊往上拽了拽,右手做势就要割下去,他忽然从地上爬起来,一条腿还跪在地下,用另一只手抓住自己左手拼命往后拉,嘴里哭喊着,‘不要!不要——’ 他恐怖的看着我,很害怕我是动真格的。
于是忽然间我觉得他很没出息,便松手让他坐到地上。旁边三、四个人过去扶起他去医务室,他还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却再也不喊要自杀。
课是没法上下去了,班里好多人都跟着去了医务室看热闹,我一手的鲜血,觉得好恶心就到外面水池去洗。
经过电梯门口的时候看到高远钧,他回头看了我一眼,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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